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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蕭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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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蕭益

泛舟的湖面上起了波瀾,湖心中的小亭子獨立在水面上,往常冷淡的普華亭今日分外有排場。

蕭鼓不歇,歌舞漸起。

亭子正中央,有一位錦衣男子懶懶靠在軟榻上,侍女們跪坐在鋪滿波斯地毯的地面上,圍繞在他身邊。

男子微微瞇著眸,面上一派閑適淡然的神情,不遠處的舞女眼波打著轉兒,不停的向這邊遞來。

錦衣男子正是三皇子赫連毓,他常年流連風月之地,眾人對此早已見怪不怪,甚至一些身份低微的清白女子,都做過入了他府邸這樣的美夢。

可惜,赫連毓尚未娶妻。

不止沒有娶妻,甚至沒有妾室,府邸養著一堆沒名沒分的美人,從不見他把心思放在任何人身上。

鼓聲轉換,游廊裏走來一個人。

“主子,前線傳來的密信。”貼身侍衛恭敬的遞上一封用蠟封好的信。

赫連毓垂眸,伸手接過,匆匆掃了幾眼,神情似有細微的變化,須臾,他淡淡道:“是我那好弟弟要回來了。”

侍衛大驚,聖上所有兒子裏,只有五皇子在軍中歷練,如今這個時候進京,於他們而言,斷然不是好事。

“主子,可要屬下……”侍衛試探性說道。

赫連毓睨了他一眼,微微諷道:“你是覺得本宮活的太久了嗎?”

侍衛連忙跪下,“屬下不敢。”

蠢貨,這時候對赫連容下手,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他不說,父皇也會對他失信。

侍衛自覺說錯話,心裏叫苦不疊,猶豫了下,小心翼翼道:“主子,有人想要見您。”

赫連毓微微挑眉,“是誰?”

“南城巷子裏住著的蕭家公子。”

蕭家……赫連毓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下一刻他忽然想到什麽,微微挑眉,問道:“可是那個與黎尚書走到很近的蕭家?”

侍衛點點頭。

赫連毓神色晦暗不明,他微微思索了一番,緩緩道:“帶他過來。”

侍衛領命下去了,不一會兒,就領著一個白衣公子緩緩走近,蕭益心裏有些緊張,手指下意識攥著衣角,心裏沒底。

他今日冒險來求見三皇子,一是為了能為自己入朝謀職搭上線,這幾日依照黎音對他的態度,他不得不承認,單單依靠黎家的勢力還是渺茫了些,況且黎音對他並不熱衷。

二來,蕭益有所了解,赫連毓並非表象上那樣不務正業,他雖有時荒誕,但大部分時間都是極其聰敏的,蕭益知道自己必須有真才實學,才能被他所賞識。

他也做好了準備。

湖面泛起波瀾,蕭益走到赫連毓身前,叩了一禮,“草民拜見三皇子殿下。”

赫連毓不著痕跡打量著他,聞言,並未叫他起來,而是慢悠悠道:“蕭公子今日尋本宮所為何事?”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無端讓蕭益額角冒出些冷汗。

他似是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威亞,讓他心跳不斷加快。

“草民、草民想替您效力。”蕭益喉結滑動,強忍著鎮定說道。

心中卻在不斷後怕,他小看了這位三皇子,哪怕對方並沒有對他發威,他卻仍舊感受到了一股來自天家渾然自得的威嚴。

他心中打鼓,已經在想今日來這裏是不是明智的選擇。

但他已沒有退路。

赫連毓挑眉,眸中閃過些意外,“蕭大人今日是來自薦的?”

“是,只要殿下不嫌棄草民,草民定當對殿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蕭益咬了咬牙,堅定道。

赫連毓眸中浮起淺淺的嘲諷來,面上仍是淡然自若的神情,他修長的手指端起桌案上的酒杯來,輕輕抿了一口,而後道:“那便等秋闈放榜後,你再來見我吧。”

蕭益眸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這是有機會嗎?

他連忙道:“草民定當不負殿下期望。”

蕭益有些不敢相信,赫連毓居然同意了他的要求,原本今日前來他便沒有萬分把握,只是冒險來求見,方才走到亭中間時,他更是心跳加速,手心捏了一把汗,三皇子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摸不透他的心思。

只是沒想到對方居然給了他機會,他眸中迸發出一抹驚喜,心裏忍不住想,難道是三皇子喜歡召集賢才?

如此這樣想,他才微微放心。

殊不知,在他離開亭子後,赫連毓懨懨的斜靠在塌上,面上一片冷意。

“主子,您何必給他機會?”侍衛不解問道,蕭益一介草民書生,不是官身,於殿下實在沒有多大助力。

“心思不定的人放眼皮子底下比較安全。”他伸手揉了揉額角,解釋道。

今日蕭益是來找他,若是他拒絕了他,難保蕭益不會去找其他人,到時候成為他的敵人,隨時都可能咬一口。

況且,還有另一個原因。

赫連毓忽然有些頭疼,這些日子總是被夢魘困擾,他已經好幾日不得安眠了。

他伸手揉了揉額頭,沒將蕭益放在心上,聽聞黎遠恒賞識他,若是蕭益投靠了他,依照黎遠恒的性子,怕是對他心有芥蒂,到時候想要攀親結緣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赫連毓眸間泛起一絲冷意,他想要的東西,誰都搶不走。

京城裏一連下了好幾日的雨,天氣霧沈沈,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潮濕又陰冷的氣息。

黎音坐在軒窗前的軟榻上,手裏捧著一本書,忽然,采薇的腳步聲音響起,她走到前面,伸手遞來一張被卷起的紙條,恭敬道:“小姐,這是蕭公子送來的。”

黎音蹙眉。

這幾日蕭益時不時就托人送東西給她,起初她收到的都是些小物件,並不貴重,她吩咐下人以後不必將這些東西帶到她的面前,這次看到這封信黎音有些意外。

她只掃了一眼,眸中的情緒便變了。

“備車,去長安坊。”

黎音聲音有些發涼,窗外不見晴日,雨後一切如新,和蕭家的瓜葛,是時候該清算了。

盛京的街道人來人往,長安坊是一座有名的酒樓,黎音最喜歡吃這裏的燒雞,外酥裏嫩,讓她一直惦念著。

只是後來從父親去世後,便再沒有人記得她的喜好了。

想到這裏,黎音醒了醒神,邁步走近了這座酒樓裏。

店小二熱情的帶她上去了二樓,黎音擺了擺手,讓他不必伺候了,她對這裏熟悉,自然知道該去那間房間。

她進了門,一眼便看到了蒲團上跪坐著的青衣男子。

蕭益偏頭,眸底閃過一絲驚艷。

女郎姿容絕色,一件紅色的鬥篷罩在身上,容色幾乎明艷,細腰盈盈不堪一握,腰上的豐滿又恰好怡人,她的神情帶著幾分慵懶的惺忪,蕭益無端感受到了一陣威壓襲來。

他神色恍惚了幾分,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音妹妹,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只一瞬,蕭益便收起了方才失態的表情,溫和打趣道。

黎音將身上的披風解下,遞給采薇,而後從容的坐在了蕭益對面,淡淡道:“你在信中威脅我,我自然不敢不來。”

蕭益唇邊的笑微微一滯,似乎沒想到黎音竟直接說出。

他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仍舊溫和道:“音妹妹錯怪我了,那哪裏算的上威脅。”

“畢竟,我也沒有向你索取任何東西。”

黎音不置可否。

“這茶是我從嘉寧帶過來的,音妹妹常常可合口味?”

蕭益一派君子行徑,黎音輕抿了一口,茶香濃郁,清淡怡人,確實是她一貫喜歡的風格。

“蕭公子今日請我來,不只是為了喝茶吧?”黎音不想和蕭益周旋。

蕭益倒茶的動作一頓。

蕭益傳來的紙條上寫,若是她不來,那狩獵上發生的事情他不能保證不向外透露。

狩獵……

那日狩獵上她遭人陷害,醒來時已經是三日後,薛子衍說她中了媚藥,他找神醫給她救治她才會安然無恙的。

只是薛子衍並沒有透露是如何找到她帶走她的,難不成蕭益知道些什麽?

“音妹妹不必心急,那日狩獵上,可是我先發現你的。”蕭益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黎音手指捏緊,並未作聲。

“你那侍衛確實厲害,沒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找到了你,可是,音妹妹卻是在三日後才出現在府邸的,那這消失的三日,你們去做了什麽?”

蕭益臉上一片篤定之色,但想到那個少年冰冷充滿殺意的眼眸,他至今仍舊有些陰影。

“發生什麽自然與你無關,蕭公子不如先顧好自己。”黎音神色沒變,悠然道:“蕭公子如今都二十有四了,還未娶妻,伯父不急嗎?”

蕭益神情一變,手上的茶水溢出了些許。

他腦海裏浮現出另一個女子的面容。

“我聽聞,蕭伯父進京前,將府裏的下人都賣給了牙婆,只是有一人,近日進京了。”

“她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都記得不大清楚,但她仍然有印象,李姑娘不該跳河的。”

蕭益臉上神色倏地就變了,他眸底閃過一絲冷意,問道:“你調查我?!”

“這些事情在嘉寧人盡皆知,蕭公子做過難道不敢承認嗎?”黎音略顯冷淡的聲音響起。

蕭益神色恍惚,楚楚……

她確實不該死的。

是他的刻意忽略和冷淡,害了楚楚。

蕭益臉上湧起痛苦的神情,似是陷入了以往的回憶。

——被他刻意埋葬,想要忘記卻無論如何都忘不掉的回憶裏。

“郎君,這是妾身剛煮的粥,您趁熱喝吧。”

“今日下午,賣包子的三娘多收了我三枚銅錢,幸好我算了算發現不多,不然就虧了。”

“這些無聊的事情能不能不要說了,三枚銅錢多收便多收了!”

“郎君……”李氏意外的看著他,眼底露出一絲黯然之色,卻沒多說什麽,默默收起了茶碗,退了下去。

其實這些事情府裏的下人自會操持,但李氏卻時常親力親為,尤其對他的事情,總是事無巨細,一一安排妥當。

這樣一個女子,卻心灰意冷投湖自盡。

蕭益眼睛閉了閉,有些不忍去回憶了。

黎音將他的變化盡收眼底,她意外的是,原來蕭益對他的結發妻子並非一點感情也無,不然,怎麽會是這樣痛苦的表情。

她想到前世那些人傳言,李氏嫁給蕭益,是高攀了的,她本來只是一介村夫的女兒,因為蕭益曾經病過一場,有個算命的大師說需要給他找個新娘沖喜,李氏就是這樣被選中的。

神奇的是,蕭益的病確實在三個月後全好了,蕭夫人便開始處處挑李氏的毛病,最後將人逼死的。

她以為,蕭益全然和他母親站在一起,沒想到,他對這位亡妻居然有過真情。

只是人都不在了,做出這副痛苦的表情,黎音覺得有些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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