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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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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

午後,醫館那邊傳來消息,說那個受到重傷的少年已經好轉了不少。

黎音將手中的書卷放到了一邊,伸手捏了捏眉眼,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想關於薛子衍的事情,潛意識覺得這個人好像不存在,可最終總要去面對的。

黎音曾經對薛子衍有過怨氣,年少時她貴為郡主,曾經一度看不起這個在她身邊,心思古怪的小侍衛,卻沒料到有朝一日,身份對換,她竟成了他的階下囚。

她嘴角微微勾了勾,要不怎麽說世事難料。

只是好巧不巧,剛打算出門,天空霎時變得陰沈,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了下來,打在池塘裏的芙蓉花上。

一座小小的涼亭在雨中顯得朦朦朧朧,像細線一樣的雨滴順著飛檐不斷滑落,黎音伸出去的腳縮了回來,眸光微凝,她看到父親將油紙傘放在了墻角,緩步上了臺階,在他的身後,一道瘦弱的身影映入黎音眸中。

眉如墨畫,眼若星辰,一舉一動無可挑剔,像是畫師精心描繪,獨一無二的氣質在紙上暈染開來。

如此熟悉的眉眼,除卻那身陳舊樸素的衣服,他瞧起來,到真像是誰家明眸皓齒的小公子。

沈默的跟在黎父身後,就連身上被雨水打濕也渾然不覺。

她想起,一個時辰前,醫館才派人來告訴她,說那重病的少年恢覆了不少,沒成想,她剛打算出門,去尋的人就這樣猝不及防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囡囡?”黎父有些意外,沒想到在家門口碰見了自己的女兒。

“見過父親。”黎音輕輕行了一禮,視線從少年身上移開。

偏偏在這時,一向沈默不語的少年,不著痕跡打量著她。

薛子衍其實早就註意到了黎音,她看到少女一襲碧色羅裙,安靜的站在屋檐下,額前的幾縷碎發被風吹散,卻為她平添了一絲淩亂的美感,他心情莫名變得很好。

這很奇怪,但他卻喜歡。

黎父這才想起來身後帶回來的人,開口解釋道:“囡囡,這是……”

“父親不是說要給我尋一個侍衛嗎?”

倏地,黎音開口,打斷了黎父未曾說完的話。

黎父一怔,沒反應過來。

他不由轉頭看向了身後跟著的人,眼底生出了覆雜的情緒,繼續問道:“囡囡,你認真考慮一下,以後多的是時間,為父可以慢慢給你挑。”

“不用了爹爹,我看他……極合眼緣。”

黎音掩唇輕輕咳了兩下,沒有那麽多時間了,蕭家已經到了京城,一切都在如前世一樣,她必須快速做出決斷,而薛子衍,說不定會成為這其中關鍵的一環。

少女體態纖盈,身姿柔弱,聲音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不知什麽時候,她站在了薛子衍的面前,“你願意來我身邊嗎?”

薛子衍眸光閃爍了一下,心裏卻泛起淡淡的疑惑,黎音似乎和他記憶裏的不太一樣。

但若有似無的馨香卻十分熟悉。

他點點頭,盡量維持著前世的態度。

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沒想到留在她身邊也不是太難。

黎音松了口氣,想著她與薛子衍之間,總歸沒發生後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那麽日後他得勢之後,可不可以幫她一下。

……

雨勢漸漸小了,黎音轉身去了書房,窗邊壓著的幾沓宣紙吹動的簌簌作響,一旁放著的信箋未曾拆開。

她蹙眉,伸手將封著的蠟撕了下來,匆匆掃了幾眼,視線不由沈了下來。

“采薇,這是誰送來的。”

“是看守外門的福順,說務必親自交給小姐。”采薇不懂黎音的神情為何那樣難看,但她卻明白,與那封信有關,“奴婢錯了,奴婢不該將它帶進來。”

話落,小丫頭連忙跪在地上,磕頭請罪。

黎音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起來吧,去和福順說,下不為例。”

“是。小姐。”采薇起來就往外跑去。

那信紙上寫著幾行酸溜溜的情詩,署名一個益字。

她將信紙放在燭火處燒了,這事情傳出去,她的名聲也怕是要沒了。

大晉雖然民風開放,但對於男女私相授受這種事,還是不能忍受的,之前太多個例子了,都是女子名節受損,男子依然逍遙得意。

蕭益給她寫這樣一封信,傳出去他名聲無礙,而她卻免不了會被別人議論。

黎音眸光冷了下來,沒成想他如今劍走偏鋒,居然妄想試探她的心意。

她隨手將剛剛被暈染的宣紙揉作一團,而後扔向了一邊。

又過了幾日,天氣轉晴,酷暑的天氣難免給人一絲燥意,烈日炎炎下,四周仿佛都是暖氣升騰。

黎父一大早就命人將冰塊送了進來,折騰了許久,閣間才終於有了一絲清涼的氣息。

這一年的黎音雖然重生了,但身體仍舊嬌貴的不得了。

十幾年蜜餞裏養出來的少女,吹不得一點嚴寒,受不得一絲委屈。

她輕輕倚靠在搖椅上,寂靜了片刻,才覺得周身溫度下降了不少。

直到被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打破了安寧的氛圍,黎音蹙眉望過去,恰好看到了被一身黑衣包裹著的薛子衍。

他今日梳洗過後,露出俊美清雋的臉龐,有些陌上少年郎的感覺。

哪怕是如此炎熱的天氣,他也依舊穿著一身嚴絲合縫的玄色衣袍。

黎音腦海中映出一些不太好的場景來。

記憶中似乎也是這樣一個不怎麽好受的天氣,薛子衍因打碎她最喜歡的玉瓷而被罰在烈日下跪了好幾個時辰。

他那時一聲不吭,默默承受了處罰。

黎音看著少年冷硬的態度,心裏也不由染出幾分氣怒。

再然後,她對少年態度便越來越不好……

思及此,她嘆氣扶額。

自己那時為何就那麽蠻不講理呢。

也難怪,之後的薛子衍總是用一種十分陰陽怪氣的強調對她說話。

樹枝拂過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庭下芍藥牡丹競相開放,遠遠望去,黎音被包裹在一片昳麗的花團錦簇中。

偏她一襲青衣,眉目如畫,清絕出塵,微微側目望著少年走近的身影。

不多時,薛子衍默默站在了她的身後,一片陰影投下,烈日的光影被他擋去了幾分,黎音蹙眉,心中有些覆雜。

她知道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麽,也不奇怪薛子衍這樣做的意圖。

他是她的奴,只有傾盡全力討主人歡心,才能有好日子過。

前世黎音一直認為理所應當。

可後來大廈傾塌,曾經所有倚仗著她才能過活的人紛紛落井下石,她才明白,從前種種,皆不過是利益往來。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她好。

就像當初沒有人會無緣無故記恨她一樣。

思及此,她微微偏了偏頭,開口道:“薛子衍,你背上的傷好了嗎?”

薛子衍眸子裏劃過了一絲意外,背上的傷痕對他而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他從來未曾放在心上,那日與她初見也不過是做戲而已。

饒是如此,心裏還是像有被羽毛拂過一般,輕輕軟軟,第一次產生了這種奇異的情緒。

他微微垂下眼眸,視線掃過女子的身影,低聲道:“已經無礙了,多謝小姐關心。”

黎音點點頭,轉身去了內室裏。

外頭日光這樣刺眼,她若是不發話,薛子衍怕是要在那裏呆呆的站上許久,到時候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又會因此出了問題。

她的本意,可不是罰他。

雖然仍舊不習慣少年的靠近,但她也不想和他鬧的那樣難看。

她心裏裝著事,沒察覺到少年也一並跟了進來。

她正思考著如何對付蕭家,直接給父親說肯定不行,父親怕是以為只是小女孩的任性,不會放在心上的。

可是要她一步步揭露蕭家的面目,她也不知從何下手,前世蕭家是在父親出事後才翻臉的,在父親出事前,蕭家所扮演的,一直都是父親最可靠的人。

黎音有些煩躁,若是薛子衍在,他一定有辦法。

薛子衍……

她的眼眸不禁微微睜大,視線不自覺移到了眼前的少年身上,他其實模樣很好看,唇紅齒白,不說話時微微帶著幾分涼薄,但笑起來卻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她怎麽以前沒發現,拋去一切,薛子衍原來是這樣透著些溫和的小郎君,並不是如她一直認為的那樣,天生就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寒。

黎音心裏漸漸有了一個想法,日後穩坐朝堂的薛大人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那麽現在尚在萌發之際的幼崽,又會有什麽想法呢。

思及此,她眼中倏地有了一絲光亮,輕輕開口喚他

“薛子衍?”

“我在,小姐。”

薛子衍神色不變,語氣淡然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很信賴一個人,但是這個人背地裏做了很多對你不好的事情,被你發現後,你會怎麽做?”

她不敢相信,蕭家的事情敗露對爹爹是怎樣的打擊,被最好的兄弟背叛,滋味一定不好受。

薛子衍鴉羽般的長睫輕顫了兩下,遮掩了一下眸底的神思,輕聲問道:“小姐說的信賴,是怎樣的信賴?”

若是他極其信賴一個人,那人卻時時想著要背叛他,置他於死地,那麽他會毫不含糊殺了他,將屍體剁成肉泥,餵了狗去。

但倘若是她……薛子衍意味不明的神情看著她,他前世已經給出可答案。

這樣美麗的人,死了太過可惜。

折斷她的羽翼,關起來,才好。

黎音思索了一番,而後給出了答案,“你對他極好,幾乎將他當成了兄弟一般,有什麽好東西都不會忘了他。”

甚至你還想將自己最寶貝的女兒嫁去他們家。

當然後半句,黎音沒能說出來。

前世父親對蕭家十分信任,以為是替黎音擇了一門好的親事,殊不知,是將女兒推入了另一個火坑。

“我會毫不猶豫殺了他。”

薛子衍冷淡低沈的嗓音在一旁響起,黎音一怔,旋即反應過來。

少年漠然的眼眸仿佛在說著一件極其普通的事情,仿佛人命在他眼中,輕如浮萍一般。

驀然,黎音想到一件事,前世蕭家就是被薛子衍滅門的……

大婚夜,血流成河。

玄衣少年提著一把劍來,冰涼的手指捏著她的下巴,身後是蕭家人慌亂逃竄的身影。

他漠然看著她,仿佛在註視一件物品一樣,良久後,嗤笑道:“黎音,你的夫君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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