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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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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軟

薛子衍同樣也看到了黎音,前世她死的早,被關在別院裏才半年就已經藥石無醫了,薛子衍對她的印象,停留在了這是一只極其美麗嬌貴的金絲雀,只能好生愛護不能讓她受到一點風霜。

他想起前世的自己是如何待她,那些久遠卻又如昨日才發生過的畫面湧入腦海,他眼眸暗了暗,眸底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愫。

那雙漆黑如墨珠的瞳孔一眨不眨盯著眼前的人兒,一絲貪婪的情緒從眼底傾瀉而出。

鮮活美麗的少女,總比一個冰冷沒有任何生氣的傀儡好玩。

黎音緩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眼前的人既不是被她曾經肆意打罵過的少年,也不是將她囚禁的薛大人,如今的他,只是一個與自己沒有任何交集的陌路人。

既然決定了要遠離他,那麽現在萬萬不能對他有一絲心軟。

黎音想要轉身,卻不知為何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原地般,被灼熱的驕陽炙烤,她衣襟貼在雪白的脖頸上,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而地上趴著的黑衣少年,手腕上露出的皮膚都泛起了紅痕,他臉色蒼白,似乎下一刻就要暈過去了。

這是黎音第一次見到如此脆弱的薛子衍。

就連王公子也註意到了不對勁,這瘋子只讓他們打他,卻沒想到昨夜如此強悍的少年此刻竟顯的如此不堪一擊。

他握著棍子的手微微發汗,這一棍子打下去,死人了怎麽辦?

王公子握著棍子的手有些微微發顫,冷不丁忽然對上了少年那冰冷的目光,一如昨晚一般讓他生畏的視線,王公子閉了閉眼,又重重在他背上敲了一下。

不怪我,你自己找死的。

果不其然,棍子落下去的那一瞬間,本就受了傷的少年忽然吐出一口血來,蜷縮在地上,生死不明。

王公子按照先前設想的那樣,破口大罵了幾句,然後帶著小弟們大搖大擺離開了。

行人們對這樣的事情見怪不怪,這些年常常有些乞丐不知天高地厚,去惹那些有錢的富人們,那些公子哥高興了會賞些錢財,不高興了鬧出人命都沒人管。

在他們看來,這個少年不過運氣不好,遇上了一群惡人,這才被打的半死不活。

黎音心情卻久久平靜不下來,理智告訴她現在應該馬上離開,可看到地上那個痛苦到幾乎將整個身體都蜷縮在一起的少年。

她居然難以做出抉擇。

要丟下他嗎?

可是他會死的!

他死了關你什麽事,你不是一直恨他嗎?

……

身穿羅裙的少女站在嘈雜街道上,第一次心情如此覆雜,今日這事發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件容易抉擇的事情,帶他走或者徹底丟下他。

可是於她而言,這仿佛不是那麽簡單容易的事情,她帶著前世的記憶,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情,也知道,面前這個虛弱不堪的少年,未來會是何等風光無限。

也是將她囚禁,掌握她命運的人。

腦海裏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恰在此刻,方才還有意識的少年此刻卻徹底暈了過去,他閉上眼睛,頭上冒著絲絲冷汗,鮮血在地上攤開。

黎音顧不得什麽了,馬上走上前去,比起救不救這個選項來說,親眼看到薛子衍死在她面前,她會更不能接受。

但真正靠近他的時候,她還是控制不住想到了許多荒謬的場景。

少年身體單薄勁瘦,因常年營養不良導致的面色蒼白,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有許多深淺不一的劃痕,更有一些已經結痂的傷疤,盤桓交錯。

少年身體發燙,體溫高的不正常。

黎音柔軟的指尖探上少年略顯臟汙的額頭,只是輕微的觸摸,便能感受到手底下的肌膚滾燙。

她的手撥過他的發絲,熟悉的眉眼顯現出來,腦海裏倏地冒出一幅畫面,細碎飄雪,十裏孤寂,穿著紅色大氅的青年,背著她一步一步踩在雪地裏。

那時候她已經很難受了,但依稀能記得耳邊不斷有人和她說話,平日裏聽起來宛如惡魔低語的聲音在那一瞬間,竟沒有那樣討厭了。

她意識渙散,卻仍舊記得他的肩膀是那樣安穩。

而如今,昔日驕傲自負的少年,竟奄奄一息躺在這裏,他平素裏最愛幹凈,就連皂靴上都不容許有一點汙痕,而現在,他的黑衣上滿是血跡。

黎音嘆了口氣,還是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小姐。”

采薇不解的開口,卻還是走了過來,讓小姐親自做這種事,最後受到懲罰的只會是他們這些下人。

她不明白,一個乞丐而已,小姐為何會對他特殊相待。

主仆二人費了不少力氣才將地上的薛子衍扶了起來,他雖然看著清瘦,但卻是比一般人要高出不少,是以黎音與采薇還是很艱難的將少年扶到了馬車上。

“去取一張幹凈的錦帕來。”

當務之急是先給他止血,那棍棒是實打實落在他背上的,光是看著就覺得心驚,更別提他是真正承受了那樣的痛苦,黎音從一旁匣子裏取出剪刀,小心翼翼剪開了後背上的衣料。

“小姐……”采薇不由驚呼,“您怎麽……”

“帕子?”黎音從善如流道。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真被嚇了一跳,背上縱橫交錯幾道猙獰不堪的傷疤,經過剛剛那幾下敲打,甚至已經腫爛不堪,衣料都混合入了血肉裏。

怪不得,他那樣虛弱。

原來,是真的受到了重傷。

黎音不由放緩了呼吸,慢慢將衣服一點點扯下去,她做的極其認真小心,完全沒意識到,一旁的小丫鬟對這舉動是如何的心驚。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有朝一日居然對著一個小乞丐如此細心體貼。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黎音簡單將傷口處理了一遍,再次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額頭,仍舊沒有一絲好轉,她抿了抿唇,沈聲道:“去醫館。”

她並不是什麽專業的大夫,若少年身上的傷一直不理,他是真的會死的。

風吹起馬車的紗幔,一絲熱意飄了進來,街道上的行人依舊來來往往,一切都在有有條不紊進行。

沒有人知道,今日在這一條普通的長街上,心軟的少女救下了一個帶著滿身傷痕的少年,帶著迷茫與嘆息,再一次迎上了未知的困難。

黎音將馬車停在了離店鋪最近的醫館門口,而後提著裙擺走了下去,她沒忘記此次出府的目的,是要去看一下父親和母親名下的一些商鋪。

前世她對這些並不是十分精通,導致它們淪落到了蕭家人手裏,如今重來一世,她必要做萬全的準備。

那掌櫃的和小廝看上去都是可以信賴的人,他們忙不疊將賬本拿了出來,黎音粗略掃了一眼,接著有些吃力的一行行看過去。

黎府人口簡單,他們這一房更是人丁稀少的可憐,母親身體不好,早些年落下了寒疾,父親心疼母親,這些年一直未曾納妾,是以夫妻二人就這麽一個女兒,真真是愛護的不得了。

從小到大,她磕了碰了,父親母親都會哄她好一陣子,很難想象,前世父母雙亡,錦衣玉食的大小姐,過著是怎樣艱難的生活。

她那一雙纖纖玉手仿佛霎時便學會了很多事情,洗衣做飯,燒水砍柴,縫縫補補,甚至就連補缺掉的瓦片,都是她一點點摸索出來的。

她雖然沒看過賬本,但也不介意去學。

日頭西斜,最後一縷陽光從天邊沒入群山之中,朦朧的光影落下,黎音看的眼睛都有些酸了。

賬本繁多,她一時半會也不能看完,今日來只是先做個了解,生意上的事情她一個閨閣女子也難以參合進去。

她只是有些惋惜,這麽多產業最終落入了蕭家人手裏,讓她一時半會難以接受。

黎音起身,將一旁的兜帽戴在了頭上,輕紗遮住了少女的面容,卻掩不住一襲窈窕的身姿,出門的時候,她像是隨意問了一句,“今天那個被我們救下的人呢?”

“大夫說他受到了重傷,又引發了高熱,一時半會怕是醒不了。”

采薇恭敬的答道。

黎音眸子裏閃過一絲了然,而後輕輕道:“等他醒了,派人來通知我。”

“是。”

薛子衍的性命是暫且保住了,可下一步要做什麽,她還沒有想好,是繼續如前世一般,留這個少年在身邊,還是給他一些銀錢,從此與他分道揚鑣再不相見。

無論是哪一個選擇,都關系著她今後的命運。

這一步棋,需謹慎落子。

回到黎府後,黎音疲憊的捏了捏眉心,這具身體太過嬌弱,今日只是簡單走了幾步,她便感覺渾身乏力,又看了半日賬本,更是覺得頭昏腦脹。

好在采薇貼心周到,為她按摩了幾下後,黎音覺得舒服多了,她靠在太師椅上,微闔著雙眸。

腦海裏胡亂想著,一會是黎家出事那日,父親被刑部的人給帶走了,那是一個極其安寧的午後,上午父親還拉著她的手說,要為她尋一個如意郎君,她撒嬌說不要,卻沒想到,後來再也沒機會了。

父親身入詔獄前一日,天氣也是像今日一樣炎熱,幾日前剛剛下過一場小雨,悶熱中帶著潮濕,她正在發愁明日穿什麽去參加宴會……

卻不料才兩柱香的時間,那些穿著玄鐵盔甲的士兵不由分說闖進她的家裏,亂糟糟的聲音在耳邊不斷回蕩,她哭的很厲害,可是再也沒有父親溫和的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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