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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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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

觀風月的茶水店雖小,但五臟俱全。

門前匾額上書三個燙金大字“風月集”,門前豎著根桿子上頭一面“茶”字幡,迎風飄來飄去。

桌前三人付之一笑,氣氛其樂融融。

陪笑一陣,瞻仰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道:“老先生,你可知曉,天途行者雲愁,與那四方鬼雄玄武?”

聽到這兩個響亮的名號,那老手藝人面上絲毫不起波瀾,仍是慢悠悠回道:“老朽略有耳聞。”

瞻仰:“雖說這二人名頭很響,但這些年來,六界之內所有與二者相關的文字記載,卻少之又少。大多傳入耳中的,也只是道聽途說,東拼西湊的一些逸聞。這裏面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還有待商榷。您老江湖,看的多,見識廣,一定會有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詳情。”

“這樣啊......”老手藝人粗糙的手指輕輕擦著杯口,“那你們,都知道些什麽?”

瞻仰下意識地與右玄羈對視了一眼,思忖片刻,道:“傳言,雲愁乃是葫中天成立之後,第一位功成的天途行者。其生平事跡不詳,行蹤飄忽不定,是非功過不知。一切的一切,都是個迷。仿佛這個人,只有一個天途行者的名號留存在世。至於其他,就好像......”

“就好像什麽?”老手藝人微微擡起幹癟的眼皮。

瞻仰猶豫片刻,沈聲道:“就好像這個人,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刻意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了一樣!”

話音落地,周圍立刻靜了下去。

瞻仰默默觀察著那老者的臉色,凝神看了良久,卻不見他平靜的面部,產生過絲毫的情緒變化。

在她炯炯目光註視之下,那老手藝人手指點了點杯口,開口道:“四方鬼雄玄武,又如何?”

瞻仰收回思緒,提起桌上茶壺,向那老手藝人杯中蓄滿七分。

“六界之初,魑魅橫行,萬門閉戶。是以,青龍霸據西荒,白虎猖獗東岸,朱雀塗炭南境。有魂出於北原,嗜血好戰,窮兵黷武,故名玄武。三方鬼雄皆有姓氏、來源,唯有玄武徒留名號。至今為止,玄武打著戰事的旗號,誘引兩軍交戰,坑害人命,屠城無數。因其擅偽,詭譎多變,常奪舍他人之軀,總在獵魂者到來之前,掩人耳目,逃之夭夭。因此,又被人戲稱為‘滑泥鰍’,難以觸及,萬分棘手。”

聽聞,那老手藝人哆哆嗦嗦飲著茶水,道:“這不是知道的挺全面的嗎?老朽無能啊,所知不比二位多出幾分。胸中點墨,恐怕也就這麽多了......”

“咕咚”、“咕咚”水流傾瀉聲音響起,瞻仰轉頭看向正在倒酒的右玄羈。右玄羈自揭開那壇酒的紅緞之後,對身邊事已是不聞不問,置身事外一般地寡淡。只管豪邁的倒酒,大口大口的灌入。此時,酒入愁腸,面頰已泛起了秋陽。在擡眼看向她的時候,略有一絲迷醉。

不知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右玄羈登時摔了酒碗,碎裂之聲應時響起。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他掌心猛地一震桌面,桌上的一應物件“叮叮當當”顫個不停。

右玄羈指著那老手藝人罵道:“老匹夫!見了你爹,何不下跪?!”

只見那老手藝人持杯的手一陣哆嗦,十分罕見的,一下子隆起了眉峰,額上的褶皺頓時匯成江河。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時,望煙雨從店內急匆匆趕來,遞來一個新的酒碗,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哈哈!”右玄羈張狂一笑,提酒壇灌滿,端向那老手藝人眼前,“兒啊,不跪就不跪!你我二人許久未見,來,陪老子喝一杯!”

杯口對杯口,“當”的一聲碰響。

瞻仰在一旁看的是心驚膽戰,生怕反激不成,惹惱了這廝會逼他提刀相對,這煙霞路就徹底不太平了。

反觀那老手藝人的神色,雖有不悅,但尚在人的神韻。她便立即搭腔道:“老先生,你別急,他喝醉了,認錯人了,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來,我們別管他,繼續方才那個話題。對了,我方才說到哪了?”

老手藝人兀自平覆一陣,低聲嘆道:“玄武的那些所謂‘劣跡’,你們可曾真的有細究過嗎?”

瞻仰想了想,道:“葫中天白紙黑字記載,源遠流長,已成定數。如何細究?細究什麽?”

“比如......”老手藝人突然看著她的雙眼,肅聲道:“那些事,根本就不是他幹的!”

瞻仰平靜地道:“你的意思是,這麽些年以來,是我們冤枉了他。這一切,都是無中生有。是有人,在刻意抹黑他。”

那老手藝人倒是略感驚訝,“好生奇怪,你為何不懷疑我說的話?”

瞻仰:“我自獵魂以來,從來只有耳聞,未曾親歷見識。前事種種,我若一概而論,那才叫做奇怪。”

聽完,那年過古稀的老人,蒼老的面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

瞻仰尚未捕捉完全,便緊追不舍地道:“所以,他們為何要刻意抹黑於你?”

這句話顯然是觸碰到了那一絲敏感的神經,那老手藝人聽後,沈沈地閉上了雙眼,像是陷入了某種情緒之中。過了有傾,終於動了動幹裂的嘴唇。

“玄武在那!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就在此時,巷口突然閃出一個彪形大漢,舉著一把長滿倒刺的狼牙棒,直指瞻仰三人所在。在這一嗓子亮出之後,身後頓時山呼海嘯,聚集了一群烏泱泱的熱血之士,瞪著嫉惡如仇的雙眼,以千軍萬馬奮勇殺敵之勢,蜂擁而至。

瞻仰一拍腦門,低聲咒罵:“這幫殺千刀的!”

被聲討的,自然不能坐以待斃。那群熱血之士還沒等靠近前來,那老手藝人登時化作一股濃烈的黑煞之氣,如縷輕煙似的飄走了。

而巷口殺聲震天,於各種咒罵憤慨激昂的雜亂聲中,她依稀聽得天外傳來一道悠悠的傳音:“一本正經......”

一本正經?

她不禁下意識摸向袖口。

“瞻行者!怎麽是你啊!”

被這虎氣的急躁聲嚇了一跳,瞻仰捂著心口回過神來,將面前之人上下掃了眼,道:“能大?”

“瞻行者真是好眼力,竟然還能認得我!”能大虎背熊腰地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瞻仰心道:“您能氏二傑兩位兄弟,常年在葫中天外,以葫中天年度‘獵魂錯誤示範十大盤點’公之於眾,現在還在那貼著呢,誰敢不認識。”

玄武逃走之後,有些玄門之士緊跟著追了上去,有些則留在觀風月的茶水店前,偵察戰場一樣,拿著紙筆記來記去,問來問去,忙得不亦樂乎。

瞻仰淡然掃了眼,回身詢道:“你們,你們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能大看來是這幫人的領頭羊,抽空還指手畫腳地安排人,聽到問話,不敢懈怠,旋即回道:“葫中天今晨收到有人舉報,說是那滑泥鰍奪了一個老頭的舍出現於此地,我正好在葫中天內辦事,因此上頭便倉促之下臨時抓了我來處理這活!對了,瞻行者,你怎麽和那滑泥鰍坐在一桌?”

瞻仰順口回道:“噢,我來這喝茶。你不說,我還真沒看出來。那滑泥鰍偽裝技術真是一流,早知道,我方才應該出手解決了他!結果又讓他給跑了,真是可惜!”

能大:“抓他哪有那麽容易,瞻行者莫要懊惱!”

瞻仰哀怨一嘆:“嘿!”

隨後,能大等人在風月集外逗留了許久,盤問了許久,這才揣著答卷向葫中天趕回去交代。

整個盤問過程當中,右玄羈始終抱著個空酒壇,倒在桌子上昏昏大睡。若有人試圖靠近,他便睡夢之中翻個身,一腳將來人踹到九霄雲外。所以,誰都不敢去惹這尊大佛。

待那一幫人再次烏泱泱散去,幾人便將右玄羈擡回到風月集內,關起門來各自商議。

幾人圍坐一桌,右玄羈伏案半醒半醉。瞻仰看他一眼,在桌面“哐哐”扣了扣,“大哥?大哥?這位大哥,醒醒嘿!”

右玄羈翻了個身,渾身倦怠,對著她臉面的方向,沈沈地噴出一口熱辣的酒氣。

瞻仰擡手揮了揮,不耐道:“人早都走遠了,就別裝了。”

“嗯......”右玄羈緩緩擡起惺忪的眼皮,與她回望的那一瞬間,仿佛如水的眼波也蒙上了一層微醺的酒氣。

這時,望煙雨提著茶壺走了過來,斟滿一杯推到右玄羈面前,“右天師,這茶才沏,趁熱,醒醒酒!”

“咳咳!”一旁的觀風月冷不防地表現出存在感,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巧了,我也渴了,給我也倒一杯......”

“呵呵。”望煙雨回看他一眼,什麽也不說,淺淺地笑著,為所有人面前的空杯,逐一蓄滿。

在這難得悠閑,世外紛紛擾擾與我何幹的從容之中,幾個人便默契十足地捧起茶杯,湊在嘴邊輕輕吹了吹,一時間,啜飲之聲高低起伏。

“如此看來,形勢不妙啊。”觀風月茶杯擲桌有聲,看向瞻仰道:“你怎麽就能被人盯上了呢?”

瞻仰手中停頓,募地回想起最近以來的一件件一樁樁,開始試著回想,她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被人盯上了呢?

觀風月:“而在盯著你的這些眼目之中,我原本以為,只有玄武一人。但按照方才所見,這背後,竟然還有一方勢力。此二者,目前來看,並不屬於同一條戰線,似乎是互相之間,還有所牽制。而他們的目的是什麽,想從你這裏謀得到什麽,或者是壓制什麽,一切的一切,奇怪又令人難以言說。”

聽罷,在場者皆陷入沈默。

望煙雨靜心想了片刻,嘆道:“是啊。按理來說,玄武奪舍,本該隱匿地難以察覺,若不是像我等階位,於千絲萬縷中才能窺測一斑,於旁人而言,根本是難於登天。想來,向葫中天送去消息的這人,竟不次於你我!而上頭,竟然派來能大半吊子之類追捕,是手邊真的無人可用,還是,根本就沒想過要......”

瞻仰長長吸了口氣,道:“不好說。煙霞路乃玄門重地,或許,他們只想將之驅趕。若真的動起手來,這繁華盛世若是付之一炬,這樣的結果,誰都不敢承擔。”

“或許真的如你所言。”觀風月飲了口茶水,忽然眸光一閃,“對了,方才玄武所說,六界冠在他頭頂那些十惡不赦,遭千人唾萬人罵的罪名,怎麽都是莫須有的?這,這怎麽可能?”

聽聞,瞻仰謹慎地向周圍看了眼。

望煙雨:“你放心,我方才在四周設下了禁制,我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人可知。”

觀風月默默抱拳示意。

瞻仰回過神來,定了定思緒,醞釀了片刻,緩緩地道:“昨夜,我與右玄羈,在葫中天的機密室內,無意當中找到了一段離奇的故事。”

觀風月一拍桌子道:“我就知道,你還偷偷藏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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