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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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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吟

想來,第五東方究竟何許人也,這個問題似乎不太好回答,或許是不知道怎麽回答。

起初右玄羈還心花怒放悠哉悠哉地笑著,聽到她突然發問,忽然止住了笑意,變得有些肅然,眉目清冷異常。對於他的這番轉變,瞻仰極少見過,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從未見過。轉變之後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嚴肅,嚴肅的有些捉摸不透。

瞻仰略一思忖,道:“不好說就不必回答。”

右玄羈被她拉回思緒,擡眼看著她,沈吟片刻,道:“他現在,是這裏的土地仙。”

瞻仰只覺得不可思議,“土地仙?他有如此通天本領,怎麽可能?你,莫不是再與我說笑?”

右玄羈從地面坐起身來,架起一條長腿將手臂垂在膝面,捋了把鬢角散落的發絲,直視她雙眼道:“我可以與你說,也可以陪你笑。唯獨這件事上,不會與你隨意說笑。”

瞻仰暗自扶額嘆息。他在有意無意說這番話時,竟可以將正經與不正經兼顧的如此融會貫通,真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心底著實佩服。

“那可惜了。天界留這麽一位滄海遺珠,讓他看守這片死氣沈沈的沙漠,想來,還是不缺人才啊。”

右玄羈:“事實上,正相反。”

“是嗎?”瞻仰試著回想,又道:“你方才說,第五東方現在是名土地仙。那他過去是什麽仙職?”

聽罷,右玄羈漸漸沈入思緒,目光開始迷蒙,醞釀了一陣,沈聲道:“吐納八荒,吞掃六合,九霄鶴立,司風之神。”

瞻仰:“你是說,這猥瑣的摳腳大漢,曾經是風神?!”

右玄羈:“沒錯。風神不假。”

瞻仰之所會如此激動,難以置信,完全是因為“司風之神”這一響亮的名頭。

她雖然不隸屬天界所管轄,但這些年來道聽途說,沾了“玄門”二字,自然也了解到不少有關天界的各種秩序與制度。要說起風神在漫天仙神中的地位,還要從神仙這個覆雜龐大的體系說起。

據傳,自盤古開天辟地,諸神創世,天基逐漸穩固,上天庭中為明確分位與品第,編撰了一冊《列仙》,將滿天諸神劃分為十一位品級。

以六界統帥的天帝為首,順下第一列位,為三清與四禦。三清之一,便是玄門中人通常所說的,葫中天的原主人,老君。四禦,其中有一位,不論是玄門修士,還是民間帝王,都耳熟能詳的那位萬星之主,執掌天地經緯的北方大帝,紫薇是也。再者第二位,最被人熟知的,就是那位開天辟地有史以來,在世最久的老壽星,南極仙翁,等幾位上神。接下來的第三列位,代表人物有日月五星之一的太白金星,北鬥七君中的貪狼、文曲、搖光等幾位星君,還有數位上神。

風神,便是這第三列位的其中一員。

而土地,卻排在諸神最末,位列十一級。

理順到這裏,瞻仰不解道:“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尊神,一個是紮根在地的下仙。若非是犯下過什麽重大的過失,應該不至於跌下神壇,甘願墜落塵埃罷。”

右玄羈深深吸了口氣,道:“沒錯。歷來,司風之神不僅只是刮風揚塵,其掌控的,是整個六界的氣與運。從小的方面來說,民間百姓日常作息,鼓風引火,風車灌溉,推帆助航。桃花榆莢,花絮播種,桃李天下。大的方面來說,交替冷暖,四季輪轉,蒸散濕氣,掃清瘴疫,試整個世界維護在一種平衡的狀態下,循環往覆,生生不息。凡是利器,都有雙面,其傷害也尤為明顯。強風攜塵,毀壞房屋,吹倒莊稼,斷枝折木,殺傷性巨大,甚者危及人畜。因此,人間百姓對之十分忌憚,亦敬畏有加,焚香祈福,信徒無數。不論是功德還是能力,上天庭對之也是十分器重,被認為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

聽右玄羈說的如此仔細,不難察覺出,他言語之間透露出的,一種對第五東方青睞有加的姿態。聽他的意思,若是放在人間的朝堂之上,不說只手遮天,第五東方這身官銜,那也是位高權重,經天緯地,國之棟梁,稀世珍有。

瞻仰:“第五東方好好的上神不做,究竟犯了什麽過錯,才被天上那位開襠褲,貶到這裏看守沙子?”

聽到她這番說辭,右玄羈微瞇著眼睛,面上青一陣紫一陣,盯著她意味深長的看,也不說話,看的相當之久。

見他這副神情,瞻仰立馬意識到哪裏出了問題。六界之主在玄門中人的口中,向來以“天上那位開襠褲”來代替。這些玄門修士平常見面說慣了,“開襠褲”前、“開襠褲”後叫來叫去,覺得甚為舒暢,鮮少有人聽見這個稱號,翻臉不悅的。畢竟,都是繈褓裏長大的,誰還沒穿過開襠褲呢!

再者,這位六界之主承襲天帝尊位以來,據說很少拋頭露面。就算與諸神在靈霄寶殿上參政議事,也是躲在一展帷幕之下,畏畏縮縮,瞻前顧後,像是見不得人一般。長此以往,便被認為是懶散消極、不務正業、游手好閑、荒廢祖業之輩。也不是誰心血來潮,生動形象的扣上了“開襠褲”這頂生嫩還散發著奶氣的帽子。

從右玄羈那待怒不怒,愈發不發,陰陽參半的神情來看,這位“開襠褲”相當幸運,還有他這樣一位忠君明禮的好下屬,實屬難得。

瞻仰尷尬笑了笑,裝模作樣咳了兩聲,改口道:“我是說,這位六界之主,因何事才貶他下界?”

確切來說,右玄羈看起來也不是不悅,而是神情不明,那雙眸子深的看不見底,若停在他眼底的波瀾下久了,像是掉進去了一般,跳進去就再也拔不出腳了。若當真不小心掉進去了,右玄羈似乎也不會伸手搭救,而是任由她越陷越深,欣然笑納,直到將她啃的骨頭都不剩。

這不由得讓她凜然一抖,毛骨悚然,相當之詭異。

瞻仰抖的那一下子,沒能逃過右玄羈深邃的眼波,只見他深蹙眉峰,向她這邊靠了靠,詢道:“怎麽,冷嗎?”

瞻仰下意識向外挪了挪,猛的搖頭,“不冷。只是,你始終不回答我的問題,我心急得慌。”

右玄羈剛擡手伸向她面前,聽她如此解釋,又落了回去。算是被她糊弄過去了,右玄羈沈吟片刻,繼續道:“拒他被貶,至少歷經了十萬年之久。那還是前任天帝,在位的時候。”

說話時,右玄羈眉眼低垂,顯得興致不高。

瞻仰不再追問,等著他自己繼續說下去。

過了片刻,右玄羈擡起眼簾,向她詢道:“你可知道,九霄雲外,有架天虹?”

瞻仰點了點頭,“略有耳聞。據說,天虹橋下,每日會下達天機,上雲錦羅織,五彩呈祥,寫明了風、雨、雷、電四元天然走向。而風、雨、雷、電四神,必須一五一十,規行矩止的,依照天虹下達的指示,一字不差的於人間呼風喚雨,布施雷電。天機不可違,不可逆,不論是好的賞賜,還是壞的懲戒,四神只管依言行事,絕不可抗逆違背。”

右玄羈低眉順眼認真聆聽,輕聲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瞻仰靈光一閃,道:“我猜,第五東方定是明知天機不可違,卻執意要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行事?”

右玄羈無奈嘆息,“陰陽割分曉,天地憑造化。世間萬物,運作更疊,都逃不出‘陰陽’二字。東邊日出,西邊落雨。絕對不會因為今日誰少見了一分陽光,明日就會分給另一個人多一分的陰霾。這都是定數,誰也無法更改。錯就錯在,第五東方善意的惻隱之心,以為眾生生而平等。卻忘記,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一視同仁,並不是人人皆可以參透領悟。”

瞻仰暗自回味著他這番話,猶覺意境深遠,淺顯中蘊藏無盡奧妙,令她久久不能平覆。才發現,與他相識這許久,卻從未仔細觀察過他,此番竟像重新認識了一般。

出神望了他一陣,道:“第五東方,憑著自己本心,都做過什麽?”

右玄羈仰面望天上看去,細細的回想過往,想了片刻,垂下眼簾,道:“他曾經依照天虹指示,將某地域吹掃的幹涸板結,沙流倒灌,淹沒農田,莊稼土地。他便吹來一片雨雲,試圖彌補虧損。他還曾經依照指示,引來一陣狂風在某地域吹了三天三夜,致使房屋倒塌,引發洪澇,破壞農作,淹死人畜,死傷無數。他便暗度陳倉,將河流改道,引洪入海,吹散頭頂連日陰霾。天界條例明確規定,天官不得幹預人間一切俗世。但第五東方卻屢教屢犯,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前任天帝曾多次加以警示與懲戒,無奈見效甚微。終於,還是被一紙勒令,貶為了土地仙。”

瞻仰:“第五東方既然如此不服管教,為何當初還任用他,還將他奉上如此重要的職位?”

右玄羈眸光左右閃了閃,“我想,某些事見的久了,有些人會變得越來越麻木不仁,而相反的,則有一小部分人,會開始反思與抗爭,試圖憑一己之力,意圖打破規則,制定自己心中的格局。第五東方,明顯就是屬於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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