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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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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一聽那黑貓是千年老妖,江湖術士楞怔片刻,忽然來了精神。從身前布袋左翻翻右掏掏,半晌摸出個自認為厲害的法寶。

“瞧,這是何物?”

那法寶是個木質小盒子,瞻仰拿在手中左瞧瞧右瞧瞧,不記得他以前還隨身攜帶過這種稀有物件,道:“妖鎖?捉妖師頂級法器。從哪坑蒙拐騙來的?”

江湖術士道:“瞻行者用詞不夠準確。應當說是從何處不辭辛苦得來的。”

瞻仰邊研究那盒子如何開鎖,邊道:“好。從何處得來的。”

江湖術士昂首挺胸“哈哈”大笑,面上徒然一板,正色道:“地攤上淘來的!”

正巧,盒子打開,只見內中粗制濫造毛刺翻飛,邊邊角角長滿綠毛,一股濃厚的紅塵氣息撲面而來。她只看了一眼,立即丟了回去,“逗我玩呢?”

毛手毛腳接過“妖鎖”,瞻仰卻已轉身離去,忙招呼道:“別急著走啊!再幫貧道掌掌眼,說不好就撿漏了呢!誒?右天師,尊為天上神仙,不如你幫著看看。若能賣個好價錢,分你一成。”

右玄羈正打算路過,瞧他擠眉弄眼滿腦子財氣,勉強應承下來,托在掌心簡單掃了眼,點了點頭,道:“啊。嗯。噢。呦。咦。哈。不錯。不錯。”

江湖術士喜道:“右天師果然識貨,我就說這妖······”

右玄羈幹脆利落道:“這夯貨如真包換。真一賠十。”

說罷,掌心浮起一道火焰,將之燃了個煙消雲滅。善後,瞥了眼掌心那團烈焰,扭頭道:“天尊最近有令,偽劣玄門法器肆掠橫行,擾亂六界正道之序。為肅清這股歪風邪氣,見之必絕。對了,你身上這些······”

右玄羈上綱上線,聽了沒幾句,江湖術士卷了那桿破旗子風也似的逃走了。

讓那位老太爺從眼皮子底下溜走後,瞻仰逛遍整座城鎮,上房頂下水道,掀花盆挖墻腳,就差將這座鎮子力拔山兮,倒轉個個兒,倒空麻袋似的抖個幹凈。最後好不容易在西門發現了那個黑影,卻來不及輦上,讓這位肥碩的老太爺逃回了竹林中去。

而此時,日暮西山,倦鳥歸巢,奔波一天饑腸轆轆,只得打道回府,先回客棧解決生存問題。

客店老板於迎賓臺前算了一天的“空賬”,累的筋疲力盡,趴在臺上雷打不動睡死過去,鼾聲震天動地。得,瞻仰從袖中拎起那條半咽氣的鯉魚,二話不說鉆廚房去了。

後廚怎一個“亂”字了得。

也不知是幾百年未開過火,蜘蛛網撒的是天羅地網,蟑螂鼠蟻遍地開花,鍋臺後塵土足有三尺。而那一口大鐵鍋,經久不沾油水,就差渡一口仙氣,便能煉化成“銹精”。

瞻仰定在廚房正中,滿目蒼夷,只覺得手中那只半咽氣的大鯉魚,拼死覓活地無力掙紮。

“望煙雨?望煙雨?”

“別喊了。他人正在房間內閉門修煉龜縮大法呢。依我看,沒個十天半月,是見不得人間煙火了。”

右玄羈倚在廚房門柱,以那桿白骨洞簫掃了掃頭頂蛛網,整個人罩在灰蒙蒙的煙塵下,卻依然清風朗月,遺世脫塵,似本就不存在於這紅塵之中。

瞻仰尋思片刻,道:“你最好對他少說些危言聳聽之詞。”

右玄羈走向鍋臺,指尖劃過一抹塵垢,漫不經心道:“如何,心疼了?”

瞻仰橫他一眼,“我是見他可憐。”

右玄羈在鍋臺後劈裏啪啦翻騰一陣,淘來把生銹的菜刀,提在手中,面色陰沈不定,直奔她走去。瞻仰莫名咽了口口水,道:“別亂來,此處可為民居。就算簡陋,拆了葫中天照罰不誤。”

右玄羈近至她身前,擡起刀背在頭頂蹭了蹭,道:“你瞧他可憐,我卻瞧你可憐。”

他說這句話是,眸光有一絲濕漉,聲音也不自覺沈了下去,那個眼神不像先前冤家對頭拆臺擡杠,倒像是註視小貓小狗一般,讓她覺得自己瞬間弱小了許多,幾度懷疑自己真的就是個可憐人兒。

在這種垂憐的目光註視下,瞻仰足足定了有頃,幹幹笑了笑,道:“笑話。我瞻仰堂堂天途行者,不瞧你可憐已是萬幸。右天師若真的閑來無事,我瞧後院倒是有朵謝菊,亟待大駕臨幸。”

“雕零之花?可以考慮。”說罷,一手奪過她手中那條看熱鬧的大鯉魚,命令般吩咐道:“此地臟亂差,有些年頭未見活人氣,陰煞甚重。瞻行者走哪哪見鬼,一不小心再招來個,我可保不準要與你爭個頭破血流。再將這裏拆個七零八落,葫中天罰你陽石,豈非又要賴到我頭上?出去等著。”

瞻仰將這段“狗屁”細細品了品,甚覺有理。隨手摸了摸囊中羞澀,扭頭走了出去。

客店老板仍死沈死沈睡著,瞻仰拿起他手邊一盤瓜子,坐在堂內悠哉悠哉嗑了起來。

廚房門前有道被耗子啃得破破爛爛的竹簾。透過竹簾,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罄哐罄哐”的震耳雜音。後廚破敗不堪,找個物件想必是件浩大工程。雜音過後,又傳來一陣刀刃撞擊菜板的聲音,整齊規律,訓練有素。瞻仰心道:“嗯。大蒜剁的不錯。”

大蒜剁畢,只聞一聲油花炸響,鐵鏟翻炒了幾次,花椒大料蔥姜香氣撲面而來。隨後又是一聲沸騰之音,那大鯉魚的鮮氣登時彌漫開來,飄散於滿堂,濃郁深厚,勾人心魄。

那道破破爛爛的竹簾後,不時可見紅光映射,一會霞光萬道,一會兒仙氣裊娜,蒸騰壯烈,若是不了解內情,怕不是哪位神仙在此下凡渡劫。當紅光散去後,瞻仰扯袖口將面前圓桌擦凈,捉來四只筷子同樣擦拭,整齊擺在兩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竹簾掀起,右玄羈風塵仆仆趕來,端盤逐一擱置。兩碗晶瑩剔透米飯,一盆白肉魚羹,而後抹了把額上汗珠,於瞻仰對面坐下。望著對面可憐人兒,擡手展示大作:“此謂秋紅白日魚躍花間。正如清風明月濺泉挽景。天河燦爛,人間幾度。虔心誠敬,甘奉不遺。請。”

瞻仰看了眼此大作,心道:“一盆菊花燉魚,說得天花亂墜。”

隧拾起筷子,道了句“辛苦有勞”,夾來一片細嫩白肉,填入口中,細嚼慢咽。

說實在的,味道並沒有想象當中那般神乎其神,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常便飯而已。若說有任何亮眼之處,便是起鍋時那幾瓣寒菊提香。平淡中,透著幾分閑逸風情,也僅此而已。

不過,正是這種煙火氣中的平淡,瞻仰吃了幾口,越來越沈默,動作越發緩遲。

吃到最後,她已不記得是如何回到房間,如何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眼皮就如盯了兩根木柱,楞是合不上去。

腦海中只有一句自我獨白。

上一次是多久以前。應該是有些年頭了罷。

她幹瞪著眼凝望黑夜,直到守來街上守夜人子時一聲梆子,再也睡不下去,從榻上跳起,躡手躡腳潛入隔壁,輕輕喚起江湖術士,望了眼其身側安然沈睡的右玄羈,示意他萬不可作聲驚擾。

剛插上門閂,江湖術士兩手抱在胸前,欲作哭啼之狀,萬分委屈道:“貧道賣貨不賣身。大爺饒命啊!”

瞻仰不做理會,回到榻前盤坐,恨鐵不成鋼斜眼瞟他,道:擡起你的右手,對。再擡起你的左手,很好。摸摸看,什麽感覺。”

江湖術士沒頭沒腦照做,兩只手摸來摸去,道:“神奇!竟然沒什麽感覺。”

瞻仰向門口招招手,“你過來。”

江湖術士邁碎步試探過去。瞻仰耐性不佳,一把將他扯近,吩咐道:“我只說一次。一會兒,你就守在我身旁,萬不可讓任何人靠近。不論誰來敲門,不論有任何十萬火急的事來找你,就算是這屋子著火了,也絕不可離開我半步。聽懂了沒?”

江湖術士見她神情嚴肅,料及接下來會有大事發生,不敢反駁,又困的實在不堪,猶豫片刻,張了張嘴,卻被瞻仰及時喝止,道:“不行。不可。不準。”

“······”

“但你究竟想做什麽?”

“別問。”

說罷,召來幾張符箓封鎖在門前窗口四壁,將整個房間設了禁制,以防任何外來者侵入。隨後又召來一張紫色作底,朱砂落筆的符箓,擎在指尖,默念訣咒。

獵魂者所用的驅邪符箓,通常外行之人只知其一,便是黃色符箓。而黃色符箓卻是法力最低的一種。事實上,隨著法力遞增,還有藍、紫、銀、金,共五種。因黃色符箓制作簡便,風險性地,易於操控,因此成為獵魂者常用之器。而隨著符箓等級提高,或因持符者法力限制,或因某些機緣巧合,或因種種不可抗的因素,越是高階符箓,其操控風險越是極高。若一招不慎,極有可能遭到反噬,輕者經脈倒逆傷重難愈,重者魂不附體當場斃命。而高階符紙價格也是水漲船高,若非遇到棘手難題或是萬不得已,大多情形之下,獵魂者還是優先以黃色符箓為主。

而這棘手難題和萬不得已,眼下瞻仰二者占盡,逼不得已兵行險招。

江湖術士雖法力虛無,諸如此類書籍還是略懂一二。聽得瞻仰口中低低誦出的幾句咒文,臉色登時一變,驚道:“離魂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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