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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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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輕古恨不能原地起飛,沈易方被牽引繩扯得直踉蹌,要不是身手矯健,他早撞樹上了。

“你這是要到哪兒去啊?”沈易方抱住一棵樹,說什麽都不肯走了。

“離開這個破地方。”輕古殺氣騰騰。

沈易方抱樹的手又緊了些,輕古不為所動,銬著牽引繩的手剛一用力,沈易方就離她近了不少。

輕古一怔,試探著再拉一下,這次她看得清楚,不是沈易方被她扯下來了,而是樹被扯動了。

沈易方也意識到不對,急忙松手,箭步躍到輕古身後。

那棵樹老老實實在原地戳著,好像剛才的一切只是他們的錯覺。

輕古懶得琢磨,擡腳就踹。

那棵樹倒飛出去,順帶撞飛後面十幾棵樹。

沈易方虎軀一震:“樹是不是出聲了?”他貌似聽到了好幾聲慘叫。

輕古詫異地瞧瞧他:“你管那叫樹?”

沈易方定睛一看,頓時倒抽冷氣,倒地的十幾棵樹上半截還是枝葉和樹幹,可從泥土裏拔出來的卻是兩條光溜溜的人腿。這些腿有粗有細有長有短,正拼命蹬踹想要站起來呢。

“這,”沈易方後退半步,“不會是樹成精了吧。”

人死變鬼已成現實,老樹長腿貌似也沒什麽奇怪的?

輕古看他跟看傻子似的:“要是樹精長這樣,你覺得民間還會有那麽多志怪奇談風流韻事嗎?”

沈易方咧嘴,那堆腿裏倒是有幾雙纖細修長令人遐想,但就沖這造型,腿再好看也不好使。

搗騰半天也沒站起來的樹們開始哀嚎,聲音悶悶連成一片,聽得人汗毛直豎。

“你聽這聲像不像從樹幹裏發出來的,”沈易方說,“看造型,不會是樹裏套了個人吧?”

“是不是,劈開瞧瞧就知道了。”

輕古手起掌落,一棵樹幹應聲裂開,露出了一坨赤紅色的肉。血腥氣和腐臭味噴薄而出,輕古皺起眉,沈易方捂住口鼻卻還是幹嘔起來。

“真是個人?”強忍惡心仔細觀察的沈易方瞳孔驟縮,隨著樹幹被劈開,露在外面完好的腿仿佛瞬間失去生命,再也不動了,裏面紅彤彤的肉倒是還在跳動,可惜並不能讓人感受到生命力,那更像是神經最後的抽搐。

“不是人。”輕古的話讓沈易方懸著的心剛要放下,結果又差點讓他吐出來,因為輕古又說:“是鬼,剝了皮的鬼。”

沈易方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鬼還能剝皮?”

“為什麽不能,剝皮地獄沒聽說過?”輕古揚手又劈開一棵立在旁邊的樹,樹冠和樹幹倒下,露出裏面直立的剝皮鬼。這次看得更直觀,剝皮鬼呈蹲狀,完好的下半身縮在地裏模仿樹根,上半身包括頭顱皆是血肉模糊,肌肉的紋理清晰可見。

沈易方看看這個蹲在地上的剝皮鬼,又瞧瞧那些還在亂蹬的人腿,心跳如擂鼓:“這裏的樹木數不勝數,不會每個都是……”

輕古沒再看剝皮鬼,轉去查看落在旁邊的樹幹。樹幹並非中空,更像是硬把一個人塞進好端端的樹裏,在樹幹內部擠出個一比一的人形。破開的樹幹內部同樣赤紅,上面好像粘著什麽東西。

她提起裙擺,生怕新買的裙子沾上汙血,然後彎下身在樹幹裏摸了摸,臉色頓時不好了。

“皮在這兒呢。”

沈易方抖了抖:“和樹幹粘成一體了?”

輕古眉頭緊鎖“嗯”了一聲。她起身面向無邊無際的樹林,如果每棵樹裏都有一只鬼,那這裏至少匯集了地府丟失鬼魂的三分之一。鬼是找到了,可他們套在樹裏,想放出來就得劈樹,劈開樹他們就會變成剝皮鬼。鬼被剝皮死不了,卻會元氣大傷動彈不得,要送去地府專門的地方修養才行。

扛樹還是扛鬼,在如此大的基數面前都變成了妥妥的力氣活。就算她能立馬從考核系統裏出去,也沒法把他們全送回地府。

此外,輕古還想到一個問題。按先前的推測,失蹤的鬼魂被某個居心叵測的人弄進地獄十八級考核裏,要麽一關一關闖下去,要麽在某一關魂飛魄散,幕後的人到底出於什麽目的要把這麽多的鬼魂布置在這裏當背景?不想撈錢了?還是把不能讓他撈錢的窮光蛋直接種這兒了?

哀嚎不要錢似的往二人耳朵裏鉆,沈易方聽得難受,他扯扯牽引繩,建議道:“咱們走吧。”

輕古一時想不到怎麽處理這些鬼,心裏很煩躁,也巴不得眼不見為凈,任由沈易方拖著她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他們二人遠去之後,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某棵樹後轉了出來,他凝視著地上的剝皮鬼以及那幾棵站不起來的樹,笑得很是陰森。

~

心情不佳的輕古放慢速度,沈易方終於有時間思考了。

“這次考核沒有給出通關標準,如果這裏沒有出口,咱們這麽瞎轉也不是辦法。”

輕古面無表情:“說不定是你破壞規則,系統打算讓咱倆定居在這。”

沈易方汗顏:“不能吧?這麽大手筆的場景肯定不是專門給咱們建得,要不找找其他參加考核的人,問問?”

看輕古臉色依舊很難看,沈易方難得幽默一把,他敲敲身邊的大樹,認真地問:“你知道通關的條件嗎?”

沒成想大樹回答了:“知道呀。”

沈易方一激靈,輕古擡眼望向樹後。

一個十三四歲的瘦弱少年從樹後探出個頭,怯生生地看著他們。

沈易方拍拍胸口:“是個人啊。”樹裏的鬼貌似只會叫喊,突然說話還是蠻嚇人的。

小少年扒著眼皮故作兇惡地說:“我不是人,是鬼。”

沈易方被他的鬼臉逗笑了,然後板起臉強調:“我們也是鬼。”

小少年突然面露驚恐,慌張地後退中重重跌了一跤。

沈易方不明所以,他撓撓後腦勺,又瞧瞧身後的輕古。

輕古一副“我怎麽可能嚇唬小孩”的正經表情。

小少年嚇得不輕,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眼眶裏轉著淚水卻倔強地不肯淌出來。

這種弱小而堅強的模樣最戳人心,連輕古這種萬年鋼鐵心都軟了軟,心虛地抹了把自己的臉。

沈易方扶起他,問道:“你也是來參加考核的?”

小少年怕怕地點了點頭。

沈易方好言安慰著,等小少年不那麽緊張害怕才問他第二級考核究竟怎麽回事。

“你們可以把這次考核當成一個逃生游戲,”小少年又露出恐懼,“不要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樹林,這裏到處隱藏著殺機,稍有不慎就會灰飛煙滅,想要活命必須在規定時間內找到出口。”

沈易方問:“規定時間是多久?”

小少年搖頭:“不知道,系統沒說,我轉了大概半天都沒找到出口在哪裏。”

輕古看看天色,和他們進來時沒分別,看來這裏是獨立於現實之外的世界,找不到正確的出口,說啥都白扯。

~

既然考核有時間要求且不曉得這個時間是多久,那每耽誤一分鐘都可能會致命,沈易方看看小少年:“你要跟我們一起走嗎?”

小少年怯怯地看輕古,又仰著腦袋巴巴地望著沈易方。

沈易方笑了:“這個姐姐人很好的,你不要怕,我們結伴,路上遇到危險也有個照應。”

莫名從姑奶奶變成姐姐的輕古不太爽,扭頭就走,沈易方被牽引繩扯得差點啃了屎。

小少年落在後面,瞇了下眼睛,急忙跟上。

三人一路疾行,別看樹林裏連個像樣的參照物都沒有,但輕古卻清晰地在心裏繪制了一張地圖,她很確定這個樹林是個圓,圓的最外圈沒有出口,看來他們得向圓心展開探索了。

由於不清楚出口長什麽樣,三人走走停停,路過的樹要摸一把,大點的石頭也要拍拍,順便搬開瞧瞧地面,如此一來他們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沈易方看表,他們進來三個小時了,以第一級考核留給他們的時間作參考,他們的剩餘時間不會太多。

路過幾棵半枯的大樹時,輕古難得多瞧了幾眼,這一看居然發現一棵與人形有八分相似的枯樹後躺著個人,離近一瞧,是個七八十歲模樣的老太太。

老太太對他們的靠近毫無察覺,雙眼緊閉,一臉痛苦。輕古在她眉心和胸口各按一下,老太太深吸口氣,詐屍似的睜眼彈坐起來。

輕古凝視著她的眼睛,聲音毫無起伏地問:“發生了什麽?”

老太太渾濁的雙眼由空洞轉為驚恐,最後變成濃到化不開的悲痛,她望著那棵近在咫尺的枯樹,痛哭起來。她哭得那麽撕心裂肺,輕古沒有打斷,任由她發洩著不知憋了多久的情緒。

小少年扯扯沈易方的袖子,小聲問:“幾點了?”

沈易方看表,已經過去半個小時。

終於,老太太止住悲聲,神情還是那麽難過,但精神頭好了不少。

輕古在話語裏加了些鬼見愁專屬威壓,又問了一遍:“發生了什麽?”

“這個,”老太太抽泣著,指了指那株人形枯樹,“他是我老伴,我老伴啊。”

老太太和丈夫於一個月內先後去世,二人第一級考核並不在一起,卻在第二關考核裏重逢。一開始兩人和同隊的其他人齊心協力尋找出口,後來,一切都變了味道。

“我們一路上遇到了許多危險,隊伍裏死了好幾個人,找到出口時就只剩我們兩個老的和一個小姑娘。出口是一扇門,門上有一行字,只有一個人能從這扇門離開。”

老太太的想法是讓小姑娘走,她那麽年輕,可以走得更遠,他們兩個老的死也有個作伴的,沒什麽好怕的。萬沒想到老頭和她想得不一樣,最後關頭用大石頭砸死一腳邁出門的小姑娘,自己奪門闖了出去。

“諷刺的是那扇門是個陷阱,出去的人意味著淘汰,我眼睜睜看著這個老不死的被大樹吞噬,種在了這裏,那扇門也隨之消失了。那個小姑娘也被樹木吞掉了,那個就是她。”老太太指指另一顆枯樹。輕古這才明白,這些樹不是枯了,而是剛剛吞了人,尚未恢覆成樹木原本的形象。

沈易方聽得直皺眉,敢情出口不一定就是出口,還可能是陷阱?這是個純碰運氣的考核麽?

小少年又扯扯他袖子,這次聲音大了些:“幾點了?”

沈易方還沒看表,輕古就說:“我們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必須即刻上路了,你跟我們一起走。”

老太太頹廢地搖搖頭:“老了,走不動了,我跟你們一起走只會拖你們的後腿,你們自己走吧。”

輕古看看那棵老頭樹,嫌棄地說:“留在這,跟這個生死關頭不顧你死活的人作伴?”

老太太搖搖頭,眼圈又紅了:“我不是怨他拋下我,我是想不通他為什麽要去傷害那個小姑娘,那孩子跟我孫女差不多大,他怎麽下得去手。我們在一起五十年,五十年啊,我居然沒發現他是個禽獸不如的混蛋!”

“那你更不該留在這裏給他陪葬,”輕古的話擲地有聲,“跟我走,我保你出得去。”

老太太揚起臉,空洞的眼睛望著輕古,像是在仰望神只。

好半天,她兩眼泛濕,逐漸恢覆了神采,低低地:“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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