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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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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獎

航班將於早晨五點從希思羅機場起飛。

鑒於他們倆大包小包的行李比較多,丹虎決定租一輛車,夜裏開車出發,直接抵達倫敦,省得坐火車還要推著行李中轉幾站了。

臨行前的準備很多,清理房子,打包行李,最後去學校參加畢業典禮。

他跟孟惟的畢業典禮正好撞在同一天,只不過不同學院的典禮在不同的禮堂進行。

讓孟惟憂慮整年的畢業證終於順利拿到手了,她回家後卻對此證不甚在意,隨隨便便把畢業證扔在沙發上,“哎,你說奇怪不奇怪,怎麽感覺拿到手後就沒那麽珍視了呢?我可真是一個容易變心的女人。”

“快點收好吧,要是找不到了,你還得哭。這個證只有學校才能辦來,回國以後離學校十萬八千裏,真搞丟的話你只能去外邊電線桿子上找辦假證的熱線了。”丹虎捋起袖子,站在儲藏室裏,他已經撿出了整整一箱子的廢棄物品,準備臨走前扔掉。

孟惟見之眼前一亮,盛情邀請他把這事兒交給她辦,扔了多可惜,她可以在新生群裏賣二手。廚房的一整套刀具,臺燈書桌,籃球足球,這些實用的二手全都好賣得很。

“你們畢業競賽的結果有音信嗎?”丹虎撓撓頭,隨口一問。

孟惟低頭撿東西,“沒問,不清楚。”

丹虎見她有些僵硬,以為她依舊為此耿耿於懷,便溫聲道:“你別放心上,沒給你頒獎是它的大損失。”

三天後,直到他們在臨走前的最後一刻,丹虎才發現孟惟得獎的事實。

半夜上車之前,他在門前的信箱中摸黑抓了一把,拿著一摞信件坐上駕駛座。

孟惟正在街上的便利店裏買三明治,好帶著路上吃。他在等待她的功夫裏一封一封地拆,原本只是隨便看看,信用卡每個月都會寄賬單過來。

告知獲獎的信封上印著大學的校徽,非常醒目。

這已經不是第一封通知信了,學院的人給獲獎人發了幾次電子郵件卻得不到回覆,電話也打不通,他們以為獲獎人離開了這個國家,甚至換了郵箱跟電話號碼,於是試著給她的英國地址跟中國地址各寄了一封信。

頒獎日在七月末,學校大禮堂,等候您的到來。

丹虎把學校寄過來的三封信疊在一起,仔細地看完,目光在“一等獎”字樣上停留很久,看著看著,止不住地笑起來,指間夾著的煙掉下一塊煙灰,他趕忙向外扔,免得落到她的信上。

將熄滅的煙頭拋出窗外,他半躺在座椅上嘆了口氣,“瘋女人。”

孟惟回來時,不明所以地從他手裏接過三封信,低頭看完,末了才說:“哦,我得獎了?可惜通知得有些遲,機票都買好了,又不能退,只能回國啦。”說得好像阻礙她去領獎的原因僅僅是機票似的。

她裝出之前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的樣子,丹虎也沒有拆穿她。

“開車,咱們走唄!”孟惟推推他胳膊,見丹虎把車啟動起來,她才感到安心。

競賽,劇本,戲劇,以及為此傾其所有的決心,全都不再重要了。前面有嶄新的生活在等她,嶄新得像新修剪得草坪一樣,散發著甜西瓜的香氣。

回去第一件事她要學開車,考駕照。丹虎說不難,她肯定一學就會。

還有丹虎,不管她做什麽丹虎都得陪在她身邊,她對此確信不疑。

深夜兩點鐘,汽車駛離原先的街道,後方的行道樹越來越小,直至在視野中消失。

歡欣的情緒是氣球中的氫氣,不斷向上膨脹。

“你有沒有想過,未來的某一天我們可能會分開?”丹虎手搭在方向盤上,目視著前方。

“就像別的情侶那樣,會經歷變心、出軌,或者僅僅因為厭煩不願意再繼續下去。到那一天的時候,你會後悔當時扔掉的信嗎?虧本的買賣做不得,是我的話肯定會後悔的,恨不得有時光機才好。萬幸的是,你看,信還沒丟,就在這裏。”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掛著輕松的笑,讓人分辨不出是玩笑話還是真心話。

孟惟腦袋靠在玻璃窗上裝睡,她裝不下去了,“怎麽,你是有變心的打算了嗎?”

她還是小女孩脾氣,頭一次戀愛,他們倆的關系又是這麽親密順遂,這讓她很容易產生一輩子再也不分開這些幾近於童話的念頭。

丹虎在這類小女孩拷問上一向是說好話,“不會變心,我的心裏只有你”。唯獨今天,他的回答格外理性,理性且淡漠。

“目前沒有,但是未來誰也說不準。

可能我厭煩你,也有可能是你厭煩我。說不定某一天我會變得跟柳斯昭一樣,臟心爛肺,眼裏只有錢跟生意。甚至跟我爸一樣,到處留情搞出私生子。

你瞧,我現在講話就不中聽了,因為這些都是實話。我不情願在關鍵時候還對你說甜言蜜語,以至於讓你信手放棄最重要的機會。”

“我不會煩你……”她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我知道你在乎得獎這件事,但是去領獎就意味著要留下來,說起來是兩年,也許會變成五年、十年,情勢越好就越難離開。

我們約定好談戀愛,這個約定約束著我們倆,好像誰先承認變心誰就輸了一樣,可這完全是沒有必要的。

你現在不過是在逞強。用不著說什麽不會對我變心的話,我其實並不在乎。

女朋友們來來去去,都很正常。說起來跟你相處的這段時間,對我來說已經算是比較長的一段戀愛了。

你得習慣這件事,天下沒有不散之宴席。”

有聚就有散這一課,原本也許有很多時間讓孟惟去領會,丹虎加速了這個過程,他們的時間線一下子快進到了“分別”那一刻。

汽車行駛到了荒無人煙的山區,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草地的盡頭出現了三三兩兩的綿羊,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草。

孟惟:“停車。”

車橫在農場邊緣,她推門下車,擰開手裏的礦泉水瓶灌了幾口,暈車帶來的作用讓她快要吐了,胸腔中的氣息難以抑制地向上翻湧。

在眩暈停止之前,她想都沒想,回身把空瓶子砸到了車窗玻璃上。

車內的丹虎望見她大步朝自己走過來,猛地拽開他那邊的車門,扯著他的衣服往外拖。

“你跟我說過,不得獎也沒什麽,寫劇本不出名也沒什麽,我都已經想好將來的生活是什麽樣子了,為什麽現在非要把我推出去,我不能自願地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嗎?

戀愛腦也好,鼠目寸光也好,怎麽說都行,我就是懶了,累了,我不想再回去以外國人的身份跟別人競爭,偶然得一回獎又怎麽樣,我始終是外來者,往往付出雙倍,甚至三倍的努力也不一定能獲得大多數人的認同。

誰知道這次是不是一時的運氣,如果我一生唯一一次成功的機會就是這一次,之後就是默默無聞的下墜。我又能從中得到什麽呢?不過是黃粱一夢。

我就想跟你呆在一起,真的不可以嗎?”

無論暴跳如雷還是開口懇求,孟惟隱隱察覺到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如果分開是必然的結果,她總歸要發一次瘋的。

他靠在路邊的石頭上,目光轉向其他地方,“別傻了。”

他們僵持在這片荒原上,直到太陽高懸,不用看手表也知道過了起飛的時間點。

“孟惟,你別這麽沒出息,再這麽沒出息,我都要看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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