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十六章 喧嚷

關燈
第四十六章 喧嚷

這幾日心無雜事,若是下雨,柳昔亭就坐在檐下聽雨,天氣放晴,兩人就坐到院子裏賞池水天色。

但是柳昔亭的風寒仍然沒有好轉,反而頭重乏力之感加劇。又請大夫來看過,開了藥方,岑書白便要出門替他抓藥,蘇枕寄在門前把他攔下,說:“我去吧,我腳程快。”

岑書白往屋內看了一眼,不太敢差使他,便搖了搖頭,說:“不勞蘇公子,我騎馬去,很快。”

蘇枕寄一笑,說:“等我一下。”

他說著轉身就進了屋,也不知道說了什麽,片刻後折返,伸手道:“藥方給我吧,你們公子想吃蒓菜豆腐羹,我一並買了回來。”

說罷他見岑書白仍然猶猶豫豫,便嘆了聲:“我就知道小古板調教的肯定也是個古板的——我跟他說過了,他不會怪你。再說了,你一路騎馬顛簸,公子的豆腐羹都顛成豆腐渣了,他不生氣,我都要生氣的。”

“你說我什麽壞話?”

一轉頭,是柳昔亭披衣出來了,扶著門框而立,看起來心情甚好,面上掛著笑,說:“讓他去吧,他閑不住。”

蘇枕寄終於拿到了藥方,折回到柳昔亭身邊,微微一俯身,輕聲道:“說你是小古板。”

也不等柳昔亭給他反應,就見他把藥方往懷中一收,身形一動,人已躍至對面屋頂,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蘇州城內的長街上多了許多馬隊,似乎比往常要更熱鬧。

蘇枕寄徑直進了藥鋪,把藥方遞過去,稱藥的夥計看了一眼,說:“您稍等。”

大夫在一旁坐診,蘇枕寄想過去找他問一問柳昔亭的病情,便側過身看他給病人診脈。

這位大夫年歲很大了,須發摻了許多白,但精神倒是很好。坐著的病人看上去比大夫年輕得多,卻佝僂著腰背,唉聲嘆氣的。

蘇枕寄想起柳昔亭肩上的傷,一時有些擔心,擔心他這般年紀就要落下些終身的病根。

“行了!坐直了說話!”大夫突然中氣十足的一吼,把蘇枕寄嚇了一跳,本來斜倚著的身體立刻擺正了。

稱藥的夥計瞥見,笑得不行,說:“公子,說的不是您。”

蘇枕寄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見剛剛病歪歪的病人也坐正了,吐字都清晰了許多:“大夫,我這一連頭疼了好多天,旁邊那家客棧成天天吵個不停,鬧得頭更痛了。”

“現在哪裏都是鬧哄哄的,忍一忍吧,給你開些安神藥,早點睡,少喝點酒。”

說話間蘇枕寄要抓的藥也裝好了,夥計遞過來:“公子,您的藥,一共三吊錢。”

蘇枕寄從懷裏掏錢,問道:“最近城內發生什麽大事了嗎?”

“十五那天,張員外要設宴賞寶,現在不僅是蘇州城裏人人翹首,”夥計接了錢道了謝,向外一指,說道,“來了不少外面的人,也要開開眼呢。”

蘇枕寄不解道:“什麽寶貝這麽稀奇?”

夥計樂道:“公子一看就是個富貴閑人——張員外在蘇州城已算是大富人了,但員外的太祖公是張瀾張大俠,張大俠的內家功夫至今無人能敵,那功夫叫……叫什麽來著……”

“九氣心法?”

“對對對,”夥計接話道,“正是公子說的這個心法。

蘇枕寄對這個名字倒是有所耳聞,曾經聽師父說起過,這個張瀾的心法內功至怪至奇,與他交手之人尚未發覺,心肺卻已被震碎。但若是他想給對手留生門,一掌拂背,對方只覺力氣盡卸,卻毫發無傷。

夥計接著說道:“據說那時張大俠家中有良田千頃,古董寶貝更是數不勝數,後來戰亂,就把田產折了金銀,連同寶貝們一起藏起了起來。”

他說著有些神神秘秘,湊過來低聲道:“現在大家夥都傳呢,張員外要拿的寶貝,那寶貝裏定藏了一張藏寶圖,藏寶處便有張大俠的萬貫家財,還有那本心法秘籍。”

蘇枕寄奇怪道:“心法不是早就失傳了嗎?怎麽一件還不知道是什麽的寶貝,就傳得神乎其神的。”

夥計搖搖頭,說:“那我就不知道了,大家夥兒都這麽說。”

“聊什麽閑天呢!耽誤了客官的正事打不死你!”

來收賬本的賬房一眼瞧見伸著頭和蘇枕寄說閑話的夥計,扯著嗓子罵了一句。

夥計趕緊縮回頭,恭恭敬敬沖蘇枕寄作了個揖,不敢說話了。

走出藥鋪,果然見人流如織,但是蘇枕寄也能理解為何這些人千裏迢迢都要來蘇州一探究竟——有人愛功法,有人愛金銀,此時江湖上大多數懷有野心之人都齊聚蘇州城了。

蘇枕寄剛剛向大夫求教了一句,但他知道的太少,大夫沒法準確診斷。蘇枕寄有些無可奈何,畢竟柳昔亭不想說,他總不能逼迫吧。

他正走神,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藥包都差點被撞得飛出去,他剛轉過頭,就見一個急匆匆跑過去的小子,邊跑邊高呼了一聲:“對不起!”

蘇枕寄無心計較,看天色不早了,想著趕緊買了豆腐羹回去,就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錢袋,這一摸才發現不對勁——錢袋被人偷了。

他身形一動,忙向剛剛那個小賊追去。

但他剛拐過彎,就聽見淒慘的討饒聲:“女俠饒命!我不敢了!還您還您!”

蘇枕寄探頭去看,就見剛剛那個穿著破爛的小叫花子抱頭蹲在墻角,面前站了一個紅衣女子,她右手握著一條形似長鞭的鏈子槍,鞭身槍尾,鞭柄上有黑蠍圖案。

他看見那女子手中拿著的正是自己的錢袋,就上前了一步:“姑娘……這個錢袋……”

紅衣女子轉過頭看他,隨手一收,三尺來長的鏈子槍便收在了腰間,她把錢袋遙遙一扔,說道:“都說蘇州城和揚州城是我大明最富饒繁華之地,現在看起來毛賊不少,酒囊飯袋也不少。”

蘇枕寄沒聽出來她在罵自己,還拱手道謝:“多謝姑娘了,我也是第一次遭賊,沒有經驗。”

他這話倒把對方噎得一楞,過了會兒那姑娘才說:“這個小賊,你看看,要不要送官。”

一聽要送官,那個小賊就哭天搶地起來,幾步爬過來抱住了蘇枕寄的大腿,哀嚎道:“公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家裏還有個吃奶的妹妹,得了病的爺爺,實在是沒辦法才出來偷的!我再也不敢了。”

但他不哭訴還好,滿臉竈灰的,蘇枕寄也沒認出來,這會兒聽他聲音反而知道了是誰。蘇枕寄擡腿甩了甩,沒甩開,無奈道:“現在不騙了,改偷了?”

小叫花子一楞,擡臉看向他,立刻認了出來,忙一撒手,又縮回墻角:“蘇公子!”

蘇枕寄盯著他,說:“我的錢你也敢偷,還在這兒胡說八道地哭訴——你那個吃奶的妹妹,生病的爺爺,帶我去瞧瞧?”

小叫花子縮了起來,嘀嘀咕咕道:“蘇公子,您是好人,別送我見官,一進衙門就要挨板子,我要是讓打死了,以後您來這裏,誰給您指路啊。”

之前蘇枕寄剛至蘇州,這個小叫花子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就成天蹲在客棧對面的墻根子下面,第一回見他就裝腿瘸,說是讓官老爺打折了,從蘇枕寄這個節儉人手裏楞生生騙走了好幾兩銀子,直到蘇枕寄在一家酒鋪瞧見他踩凳子上桌子的啃羊腿。

所以蘇枕寄這會兒聽他說挨板子,還樂了:“你也該挨頓板子。”

本來蘇枕寄只是那麽一說,但那姑娘一聽前塵往事,反而不依了:“小小年紀不學好,凈滿嘴胡話,偷搶扒拿的,以後豈不是要殺人放火!”

小叫花子受了驚呀,哀嚎著求蘇枕寄庇佑:“公子!公子救救我!我膽子小,哪敢搶……哪敢殺人放火啊!”

蘇枕寄在聽見他哀嚎的時候就立刻往後撤了幾步,生怕他又要用臟兮兮的手抓住自己不放。

“姑娘,算了吧,蘇州城雖然富庶,也有這些從小沒有爹娘的孩子吃不上飯,他也沒偷成,就饒了他一回。”

那姑娘看著火爆脾氣,但是聽他這麽說了,便也不計較了,沖他一拱手,說:“公子大度,算了就算了吧。下次走路小心,告辭。”

這麽一耽誤,蘇枕寄回去的時候天都黑透了。

他把藥包交給岑書白,趕緊進去見柳昔亭,看他坐在書案前看書,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半道被人偷了錢袋,讓你等了這麽久。”

柳昔亭看見他回來,立刻站起身走過來,問道:“誰還能偷你的錢袋?”

“我一時走神,”蘇枕寄把豆腐羹擺出來,說,“最近蘇州城的長街上全是人,擠擠攘攘的,似乎都是為了張家的那個寶貝來的。”

柳昔亭聽他說了被偷的全過程,突然停了勺子,問道:“鏈子槍?”

蘇枕寄點點頭,說:“對,像條長鞭,鞭柄上還有個什麽圖案……我沒看清。”

“是蠍子嗎?”

蘇枕寄回想了一下:“不記得了,大概是吧。”

柳昔亭輕輕嗯了一聲,說:“最近來蘇州城的人,的確是太多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