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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封信(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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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封信(五)

進山前一日, 沈溪山在宋小河的桌上留了包糖。

他在房中站了會兒,看著宋小河的睡眼,走神了片刻, 隨後又放下了那個用於看時間的小日晷。

當日謝歸身死, 宋小河力竭沈睡, 所有東西都是蘇暮臨給收起來的, 這個小日晷他本想扔掉, 正巧被沈溪山看見了, 覺得也算是個好玩兒的玩意, 就要了過來。

誰知道,有朝一日還能在宋小河的手上派上用場。

山中迷陣難破,沈溪山要找宋小河並不是難事, 但反之要宋小河找他, 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他將小日晷留在糖的旁邊,宋小河一定能看見。

她知道用什麽辦法能夠找到他。

沈溪山坐在一處地勢較低的土地上, 周圍樹木稀少,地上也沒有別處那般茂密的草, 光禿禿的地面呈現出各種奇異的咒文, 放眼望去像是個巨坑, 也像是一個龐大的陷阱。

皎月明亮,灑下的光芒落在沈溪山的身上。

銀光照亮他發上的小金冠, 墨黑的發隨意地披在身上, 落在地上堆疊的衣服上, 與雪白的金紋袍形成極其晃眼的對比。

他就坐在咒文的正當間。

咒文組成一個圓,統共七十七層, 每一層都在緩慢地轉動著。

沈溪山的身上頻頻散出金色的小光點,像是在他周身環繞的螢蟲, 飛旋片刻後,緩緩落入地上的咒文之中。

他忽而一轉頭,往身後的一處較高的山坡上看去。

站在山頭的人下意識往後縮了兩步。

“這陣法當真能困住他?”

魚皎上次在客棧裏差點被沈溪山殺了,沒有一絲反擊之力的逃跑讓他十分丟臉且惱怒,卻也相當忌憚。

他退後之後,稍微用身前的樹遮掩了一下,打量著沈溪山。

此人從表面上看起來是沒有一點危險的,甚至笑起來時更是讓人產生一種脾氣很好的錯覺。

實際上他破壞力驚人,魚皎上次帶去的那些精心制作的傀全被他砍了個稀巴爛,在他手底下比螻蟻還不堪一擊,自那之後他便苦心鉆研,研究出了更為精妙的傀,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不過現在魚皎比較怕的是沈溪山沖破底下那個咒法結界,一劍把他和關如萱的腦袋都砍了。

“不必擔憂。”關如萱倒是神色平淡如水,勝券在握的模樣,“這地上那些咒文是一位神秘高人給關家,為沈溪山量身定做的陣法,他在酆都鬼蜮栽過一次,在此同樣會栽第二次。”

魚皎半信半疑,說道:“不過他進去都多長時間了,也該夠了吧?”

“本來他若在此行之前棄修無情道,舍八成修為,就用不上這咒法,但眼下他修為尚全,若不多散些,恐怕會出差錯。”關如萱道:“再多等一等吧。”

不斷轉動的陣法一直在散沈溪山的修為,原本黯淡無光的咒文也因為吸收了靈力而泛起了金光。

他們拿不準沈溪山的修為究竟達到了什麽地步,更不知這陣法能夠散去多少,自然是越久越好,所以關如萱才將宋小河給支開。

只是沈溪山過分安靜,進入陣法之後也不見他試圖破陣,就這麽在當中的位置坐了下來,還頗為講究地在地上墊了個東西,半點沒有驚慌失措的模樣。

他不知是對萬事都從容,還是完全不明白自己正面臨著什麽,不過這副模樣看起來倒是極其唬人,魚皎是越看越害怕。

直到沈溪山直接那麽一躺,竟是要睡覺。

“他在裏面睡覺?”魚皎發出驚訝的聲音,大膽往前走了幾步,仔細一瞧,還真是。

沈溪山落入這樣的陷阱不僅不怕,甚至還睡起覺來。

事情超出預料,關如萱也不禁擰緊了眉毛,低聲疑問,“陣法在運作,沈溪山不可能不受影響,怎會如此?”

“發生何事了?”

孟觀行來得遲,提著燈緩緩從夜色中走出來,身後還跟著東張西望的蘇暮臨。

關如萱對蘇暮臨的出現很抵觸,一擡腕,指尖就夾了一張符箓,質問,“你帶他來做什麽?!”

蘇暮臨縮了下腦袋,嘴比孟觀行還要快,“你當我想來啊?”

關如萱眼中閃過殺氣,符箓一閃,迸發出的光芒化作利箭,直奔蘇暮臨的腦門而去。

蘇暮臨心中罵了一句,趕忙往孟觀行身後躲。

孟觀行出手也快,直接將光箭給攔下,嘴欠地打趣道:“別動手啊,這可能是我將來的小舅子。”

蘇暮臨大怒,蹦起來就是一個飛踢,那孟觀行就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輕松躲過,轉到魚皎的身旁站著。

忽而勁風一閃,從天而降一個身影,輕盈地落在蘇暮臨的身邊。

站起身,正是頂著一雙白色狼耳,黑白相間的長發隨風輕飄,琥珀色的眼眸一轉,兇戾的視線在幾人身上晃了一圈。

桑悅低低嗤了一聲,嘴角一勾,露出了一對尖利的狼牙,她道:“正好,來凡界也不算白跑一趟,殺兩個凡人助助興。”

蘇暮臨見狀登時嚇了一大跳,他還沒有暴露身份的想法,趕忙去捂姐姐頭上那雙毛茸茸的耳朵,“啊!你怎麽這樣就出來了!”

桑悅不耐煩地甩了甩狼耳,“怕什麽,把他們都殺了,不就沒人知道了?再啰唆你就把山河扇給我。”

蘇暮臨對於滿口要打要殺的姐姐毫無辦法,不想痛失母親給自己的寶貝,只好閉嘴。

打小的時候桑悅就是這樣,她的性子和天賦都與蘇暮臨截然不同,魔族天性好鬥,七歲的桑悅就已經見慣腥風血雨,殺起向她挑釁的魔族毫不手軟。

而七歲的蘇暮臨卻還因為跌了一跤摔破了膝蓋號啕大哭,是以一直以來他都很聽桑悅的話,在任何時候都十分依賴這個姐姐。

桑悅身上所散發的危險相當明顯,在場的幾人感受得清清楚楚。

魚皎不禁發出疑問,“你臨時叛變,打算帶人先把我們都殺了?”

不止他一個人這樣想,關如萱也有著相同的想法,壓不住眉間的怒意,“鐘潯元,你究竟在做什麽?!”

孟觀行微微一笑,“別著急,這不是給咱們找了兩個幫手嘛?”

“幫手?你看看這兩人,哪有一點想幫我們的樣子!”

說話間,桑悅已經亮出了利爪,縱身一躍,頭一爪子打算先給孟觀行。

卻見他右手一擡,指尖不知道什麽時候挑了個圓滾滾的鈴鐺,鏤空的花紋精致繁瑣,像是什麽遠古時期的器物。

鈴鐺輕輕一響,在寂靜的夜晚發出悅耳的聲音,剎那間,擺出攻擊姿勢的桑悅落在地上,雙眸瞬間就失了神,呆呆站著不動了。

蘇暮臨大驚失色,一下子撲上去,“阿姐!”

孟觀行挑著鈴鐺,往蘇暮臨的方向一指。

蘇暮臨只聽見了滿耳朵的鈴鐺響,下一刻就整個失去了意識,呆呆地站住。

他指尖晃了晃,對蘇暮臨兩姐弟道:“過來。”

兩人神情呆滯,雙眸無神,竟真的走到了孟觀行的面前。

蘇暮臨與桑悅雖不是雙生子,但兩人卻長得極為相像,孟觀行掐著桑悅的下巴,將她的臉左右看看,笑道:“這個脾氣太兇了。”

說著,他走到蘇暮臨面前,掐了一下他的臉,“還是這個好玩兒,比軟柿子還好拿捏。”

這話若是讓清醒著的蘇暮臨聽見,怕是要當場氣死。

“這是什麽?”關如萱皺著眉問。

“神鬼鈴,聽說過嗎?”

關如萱搖了下頭,而魚皎整日研究古籍,自然是知道這東西的,解釋道:“是來自天界的寶貝,能夠操控魂魄,只不過這東西損陰德,凡人用了折壽,你是從哪裏得來的這寶貝?”

孟觀行沒說,只哼笑一聲,頗為神秘道:“走南闖北那麽多年,手裏沒兩件寶貝怎麽行?”

關如萱也沒追問,方才激動的情緒慢慢平穩,說道:“再等半個時辰就對沈溪山動手,免得突生事變。”

“恐怕等不了那麽久了。”孟觀行忽而說了一句,轉過頭往下眺望。

其他二人不明所以,跟著轉眼去看,就見下面一片漆黑的林中,竟慢慢走出了一個人。

那人走得並不穩當,兩三步就要晃一下,月光從她的腳邊往上攀,將衣裙上的銀絲繡紋照得隱隱發亮。

直到照在了臉上,幾人才看見,來人是宋小河。

她在一種很奇怪的狀態裏。

她閉著雙眼,像是在睡覺。

雖然東倒西歪,看起來隨時像是要摔倒一樣,但宋小河卻保持著這樣的狀態,走到了幾人的視線之中。

“怎會如此?”關如萱再也維持不住運籌帷幄的模樣,聲音裏充滿驚詫,“她在睡覺當中竟然還會走路?”

“她為何會找到這裏?你不是將她轉移到別的地方了嗎?”魚皎插話問。

“我的確將她送走,不過……”

“她殺了我的傀身時,本身就離這裏不遠了。”孟觀行道:“她從一開始方向就沒錯過,不知道是沈溪山與她之間能暗中聯系,還是她運氣好,不管如何走,地勢的變化都將她往沈溪山這邊送。”

“當真不是背後有人在操控這裏的地勢嗎?”

“我從何得知?”孟觀行忙道:“先將宋小河攔住,萬不能把她喚醒,否則事情就糟了。”

魚皎與關如萱同時動身,從高高的山坡上往下跳,卻又害怕動靜大了吵醒宋小河,不敢行動過快。

宋小河睡得很沈,像先前的那些個夜晚一樣,搖搖晃晃的身子走到了陣法的邊緣,被陣法結界給擋住,無法再向前。

沈溪山聽到了這輕微地悶響,一下就從睡意裏睜開了雙眼,他轉頭,得償所願地看見了宋小河。

她就站在地坑的邊緣,腦袋抵著泛著淡淡光芒的結界,尚在夢中,卻是一副想要穿過結界,來到他身邊的樣子。

沈溪山沒由來地笑了一聲。

宋小河知道用什麽方法能找到他。

沈溪山想,她有的時候是挺聰明的。

沈溪山走到了結界的邊上,隔著一層輕薄的光墻,看著宋小河睡著的樣子。

她將腦袋抵在結界上,白嫩的額頭微紅,像是方才撞上結界留下的,正閉著眼睛睡得踏實。

沈溪山將手貼上結界,輕聲喚道:“宋小河。”

頭一聲,宋小河還沒有什麽反應,沈溪山的指尖就順著她的臉頰描繪了一下,再喚,“宋小河,醒醒。”

下一刻,宋小河呼吸一輕,毫無征兆地睜開了雙眼。

她擡頭,就看見沈溪山站在對面,離得很近,但中間卻隔著一道泛著微芒的光墻。

月亮懸在沈溪山的身後,落下的銀輝將他籠罩,成百上千的光點從他的身體各處散出來,映襯著一張精致的臉。

沈溪山正看著她笑,像是一幅絕美的畫卷。

宋小河先是驚呼一聲,而後訝異道:“我真的找過來了!”

她只是想起先前很多次睡著之後都會去找沈溪山,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反正她在山中也找不到路,正巧又是子時,所以幹脆躺下睡覺。

宋小河並不知此舉的前提必須是沈溪山也在睡夢中,但她認為沈溪山將這個能夠確認時間的小日晷給了她,必定是有所用途,否則謝歸的東西他不會現在才給。

就這麽一睜眼,沈溪山果然站在面前。

她大喜過望,很快就發現沈溪山困在了結界裏面,身邊所環繞的那些微笑光芒,正徐徐落入地上龐大覆雜的咒文之中。

宋小河擡手捶了兩下光墻,都不問究竟是什麽情況,直接抽出木劍道:“你等等,我先救你出來。”

只是還不等她出手,頭上忽而傳來強勁的風,她立即連續兩個後空翻,後退半丈,就見十數張符從空中甩下來,如利劍般直直地刺入她方才所站的地方。

一擡頭,關如萱浮在半空,腳踩著符箓,雙臂環繞著一串一串靈符,眉目間盡是殺意。

另一側,兩只傀人以烈風般的速度朝宋小河襲來,利刃破風,一刀挑她的脖子,一刀刺腰間。

宋小河用木劍擋了左手的一擊,只聽“當”的一聲,強大的震感瞬間傳遍雙臂,一陣疼痛使得她險些脫力將木劍甩出去。右手邊的一擊眨眼便至,宋小河只得收劍,後退閃躲。

還未落地,鎖鏈般的靈符朝她刺來,只聽關如萱喝道:“驟雨!”

霎時間,洶湧的水浪自十數張符中奔騰而出,大有將宋小河淹沒之勢。

本是兇猛的殺招,卻誤打誤撞給了宋小河反擊的機會。

水遇寒而成冰,宋小河念動業火紅蓮的口訣,掌控好釋放的力量,寒氣在一剎那席卷奔湧的水流,形成眼花繚亂,相互交錯的冰柱。

宋小河擡劍,哢哢哢三下將冰柱砍得粉碎,再猛地一揮,碎裂的冰碴疾速飛出去,奔向關如萱。

其後她翻身躍至空中,將力量集中在手臂,木劍裹上紅芒,與傀人纏鬥起來。

這些傀人較之先前在城中遇到的那些更為厲害,不僅動作快到幾乎看不見,力量也相當大,宋小河與之交手時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分心,昔日練劍的身法在此刻用到了極致。

關如萱沒能躲過碎得密密麻麻的冰碴,拼出幾張符抵擋,卻不想冰碴銳利無比,徑直刺破了防護,她用袖子擋住了臉,一時間身上各處都被刺中,劇痛伴隨著強烈的寒意侵入骨頭。

關如萱從空中跌落下來。

側臉上有一道冰碴劃出的傷口,還沒流出血,就已經結上了冰霜。

她咬牙強忍著身體的痛苦,看著宋小河在兩個傀人之間收放自如,身法利索幹練,知道她脫身也是遲早的事,於是回身向孟觀行甩了一張符,“釋放!”

靈符劃過夜空,被孟觀行接下,隨後魚皎落在他邊上,也掏出了一塊小巧的木榫,給了他。

孟觀行將東西捏在手中,自己摸出個小玉環,其後將三個東西都拋到了空中。

他雙手凝結出光芒,用力一合掌,就見三樣東西同時碎裂。

片刻後,沈溪山所站的陣法出現了數條巨大的地裂,當間的地帶突然拔高而起,塵土飛揚,大地隱隱震動。

宋小河正是緊張時期,餘光看見沈溪山腳下的土地不知道爬出了什麽東西,心中一急,木劍猛地捅入了面前傀人的體內,隨後腕間反轉,往前用力一推,傀人便被攔腰砍斷。

她的動作毫無停頓,踩著面前半截傀人躍起,借力一個後空翻,以迅猛的速度踹中另一只傀人的後背,再於空中憑借腰的力量完成一個反轉,腳跟重重撞上傀人的腦袋。

只聽砰地一聲響,生生將傀人的腦袋給踢爆了。

她落在地上,掄圓了手臂甩出木劍,而後朝著劍出的方向大步狂奔。

木劍如破雲的疾風,一下就刺入結界光墻,緊隨著就是整個人都踩上去的宋小河,她右掌凝光,使勁往光墻上那麽一拍!

啪!

整個光墻結界徹底粉碎。

宋小河落地,一把拽住了沈溪山的手腕,將他往外扯,驚道:“這是什麽?!”

沈溪山卻並不關心身後如何,只一個勁兒地看著宋小河,滿眼都是遮不住的歡喜。

他擡手,在她耳垂旁揉了一下,笑著喚道:“宋小河。”

他約莫是有什麽話想說,但到了嘴邊,只剩下了宋小河的名字。

宋小河抓緊了他的手腕不放,心中有些惶急害怕,自然沒工夫管他作亂的手,只是在帶著他跑的時候,慌亂中看了他一眼。

沈溪山看起來很高興。

宋小河鮮少看見沈溪山將這般愉悅的情緒落在表面上。

他會生氣,會皺著眉頭發怒,就算平日裏臉上總是端著笑,卻不是因為情緒而笑。

實際上沈溪山的眼睛澄澈而漂亮,比映了漫天繁星的夜空還要令人沈溺,因為愉悅笑起來時,更是成為月下的一抹絕色。

宋小河知道沈溪山開心的原因,卻從未想過會是因為這樣一件小事。

僅僅是因為她在布滿迷陣的山中,找到了他。

這竟然是宋小河與沈溪山相識以來,頭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開心的表情。

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生生給少年的眉眼添了幾分稚氣。

宋小河看著他的眼睛晃神了一剎那,什麽都沒來得及想,就聽見身後傳來巨大無比的聲響,地面開始短暫的搖晃過後,後腦憑空襲來一股充滿兇戾的勁風。

震耳的咆哮聲逼近,宋小河不得已松開了沈溪山,兩人分別朝著兩個方向閃避。

隨後面前的樹木被大片推倒,連根拔起,狂風卷著塵土飛揚,濃郁的邪魔氣息頃刻間充斥在空中,就見草木迅速地枯萎,所過之處,生機盡亡。

宋小河被那股強悍的力量沖出幾丈遠,半跪在地上壓低身姿,木劍在土地裏劃了長長的痕跡才慢慢停下。

一擡頭,她借著月光看見了一只被濃郁黑煙環繞的魔獸。

它的外形看起來極為怪異,有著人的上半身,下方確實如蜘蛛一般,長長的八只腳落在地上,上面布滿了黑色倒刺,單是看著就知道尖利無比。

那只魔獸的身後,便是滔天的黑煙,幾乎將月都遮掩起來,密密麻麻的骷髏頭在黑煙中飄蕩,發出淒厲的嚎聲,怨氣幾乎要把蒼穹刺破。

魔獸散發的力量在空中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威壓,它長著一張猙獰的巨臉,雙眼血紅,瞳孔卻是黑色的,宋小河光是擡頭與它對視,就覺得脊背上壓了座大山似的,雙腿竟使不出力氣站起來。

她不是沒見過魔獸,先前在酆都鬼蜮的那只魔神,其實就是修為高一點的魔獸,但與眼前這只相比,那只自封魔神的東西就差得遠了。

宋小河只是盯著面前這只魔獸的眼睛,心中就難以抑制地泛濫起恐懼來。

不僅僅是因為它的巨大讓宋小河覺得自身的渺小,還因為她感知到空中散發的邪氣,是遠遠超過她先前所接觸的任何妖魔的地步。

直覺告訴她,她可能會死在這只魔獸的手下。

它看了宋小河一眼,隨後竟直接將頭扭到脖子後面去,尋找沈溪山的身影。

顯然他的第一目標並不是宋小河。

但是沈溪山方才被困在那奇怪的陣法裏,身上散出那麽多的靈力,該如何對上這只魔獸?

宋小河咬咬牙,頂著心中那些因為對危險感知而本能生出的恐懼,強硬地直起了脊梁,從地上緩緩站起來。

孤月被雲掩埋,烈風在空中肆虐,宋小河的身軀看起來渺小而單薄。

她攥緊了劍,額前的碎發被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甘洌的眉眼,卻又如此堅韌和決絕。

以絕對磅礴的氣勢,來迎接這場即將開始的惡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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