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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討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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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討封(三)

剎那間一股風吹來, 將滿地的黃白紙錢吹得飛舞起來,如紛紛而落的花瓣,在夜色與光影中翻飛起來。

宋小河方才被吹了一臉的妖風, 吃一塹長一智, 這會兒用長袖遮著臉, 從沈溪山的身後小心翼翼探出半個身子, 往戲臺上張望。

“驚擾二位仙師。”身後傳來一道柔聲。

“啊!”宋小河猝不及防, 被嚇一跳, 蹦起來躥到沈溪山的另一邊。

沈溪山身量高, 一下就能把宋小河的身體擋嚴實,她伸頭一看,就見有個人身狐臉的妖站在前方, 身上穿著尋常女子的麻布衣裙。

與她對上視線後, 這狐貍福身朝她行了一禮,身姿很像人族女子。

“萬分抱歉, 小女並無此意。”她道。

沈溪山對她的出現並不意外,雙手抱臂, 淡聲問道:“修煉多久了?”

“一百四十餘年。”那狐貍老實答道。

宋小河見她溫馴柔和, 似乎不像是害人的妖怪, 於是從沈溪山身後走出來,咳了兩聲, 為自己方才丟失的面子找補, “方才是你?”

狐貍瞧她一眼, 低聲道:“正是小女。”

宋小河一怒,“你嚇唬我做什麽!我好端端地睡著覺, 你給我弄來這地方!”

狐貍瑟縮著肩膀,惶恐道:“仙師誤會, 小女並非要嚇唬仙師,實在是有事相求。”

“還說不是嚇唬我?!你把我弄來滿地的墳坡裏,還在這裏搭了個戲臺子,唱得又陰森難聽,還給我搞了這麽一身……”宋小河舉起了兩只手,晃了晃著琳瑯滿目的大袖子,本想說些難聽的話,但這衣裳實在漂亮,挑不出詆毀之處,“這麽重的衣裳!你知道我跑起來有多累嗎!”

狐貍被斥責一通,雙眸顯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來,“多年前小女還未修出人身時,每隔一月便會跑來村裏看人唱戲,臺下座無虛席人山人海,小女還以為是凡人喜歡聽戲。”

說完,她往宋小河的臉上又吹了一下,將一身戲服收回,低頭道歉,“是小女的錯,還望仙師莫要動怒。”

宋小河的身上驟然輕松了,扭了扭被沈重戲冠壓得有些僵硬的脖子,見這狐貍低聲下氣的模樣,也心生疑竇。

“你究竟要做什麽?”她問。

狐貍欲言又止,朝沈溪山看了一眼,像是忌憚什麽。

沈溪山微揚下巴:“你直接問。”

那狐貍得了話,便站正了身形,朝著宋小河盈盈一拜,問道:“仙師,你看小女這模樣,像什麽?”

問完這句話,她緊緊盯著宋小河。

宋小河看到什麽就說什麽了,都沒怎麽思考,脫口而出答道:“像人啊。”

話落的一瞬,狐貍的身上忽而亮起了光芒,金光自她周身繞了一圈。

隨後又一陣大風襲來,黃煙乍起,紙錢四處紛飛。宋小河被風吹得眼睛癢,用手擋了下,待風勢漸小時再一看,面前已經沒了那只人身狐臉的妖怪。

只站著一個年齡約莫十五六的少女,面容生得極美,一雙狐貍眼帶著笑意,沖宋小河拜謝,“多謝仙師。”

她拿出一顆小巧的犬牙,遞給宋小河,說道:“仙師之恩,小女沒齒難忘。此乃小女換下的乳牙,仙師日後若是有需要小女之處,盡可燃燒此牙,不論天涯海角,小女定會尋到仙師身旁,拼盡綿薄之力為仙師解憂。”

宋小河還沒明白是什麽情況,稀裏糊塗收下了犬牙,只當是在交朋友,說道:“我叫宋小河,你叫什麽?”

狐貍眸光盈盈,眼底泛著淚光,輕聲道:“小女名喚,滿月。”

沈溪山道:“你既討了封,那便放我們出去吧。”

滿月頷首,素手輕擡,只見一抹微光亮起,黃煙又是沖著宋小河的臉撲過來。

她下意識側頭躲了一下,而後一下子從夢中驚醒。

剛睜開眼睛,就聽得蘇暮臨大聲道:“小河大人!”

她視線逐漸清明,就看見蘇暮臨和謝歸分別跪坐在她左右兩側,正一臉擔憂。

周圍視線亮堂,是諸多光亮匯聚在一起的效果。

宋小河一下子坐起身來,驚訝地朝四周看去,就見她還是躺在原本睡覺的地方,只不過那些休息的人全然醒來,或站或坐,圍在四周,皆用著不大好的眼神看著她。

是夢?

宋小河腦子迷糊了一陣,回想起方才所經歷的事情,還十分的清晰。

她忽而感覺拳頭正握著,低頭松開一看,掌心裏正有一顆潔白的狐貍牙。

“不是夢……”宋小河喃喃。

沈策真的來了。

“發生什麽事了?”宋小河轉頭問蘇暮臨。

“大人你一睡不起,怎麽叫都不醒,程獵師親自來探查,說你身上並不邪祟氣息,怕是太過微弱而被這野怪的孤魂勾了過去,便下令讓他們四處去尋你的魂魄……”蘇暮臨說著,壓低了聲音道:“好多人都很是不樂意呢,還有人說要將你丟在此地,讓幾人看管著,等你找回了魂魄再追上隊伍。”

“方才要丟下你的人我都記著呢,有那個長著王八須的,還有那邊臉上有道狗屎疤的……”蘇暮臨一個一個地指著告狀。

宋小河也小心眼,轉頭看去,隨著蘇暮臨的指認一一先將人給認下。

然後摸了摸掌中的犬牙,忽而站起身來,轉頭張望。

“小河大人,你在找誰?”蘇暮臨湊過來問。

“沈策。”宋小河答道。

“啊?”蘇暮臨的臉色登時一變,聲音都變調了,“他來了?”

旁人不知,但蘇暮臨是很清楚的,沈策就是沈溪山。

他先前一直將沈溪山奉為尊貴的龍神,便任勞任怨,覺得沈溪山做什麽都是對的,對他十分盲從。

現如今看清楚宋小河才是龍神,對沈溪山沒了盲目諂媚的心態,自然也能看明白,那沈溪山哪有半點好人的樣子。

他先前又對小河大人如此冷漠,是以在蘇暮臨心中,他就是個兩面三刀的家夥。

偏生又如此厲害,蘇暮臨不敢反抗於他。

宋小河沒註意他臉上多變的表情,她將狐貍牙收起來後便想動身去周圍轉轉,尋找沈策在什麽地方。

但她剛動了幾步,就立即被人給攔住了。

“你又想做什麽?”來人是個符修女弟子,面上的表情不怎麽好看,約莫也是在埋怨宋小河的沈睡耽擱了行程,眼下見她又想走動,便不管不顧上前來阻攔。

宋小河頓了一下,直直對上她的怒容,答道:“我去找個人。”

“因為你的緣故我們已經在這裏停留了三個時辰,現在你既然醒了,就老老實實待著,等程獵師回來,自會盤問你做了什麽。”

“我不走遠。”

“那也不行。”她十分強硬。

這支隊伍本就以符修為主,其人數遠遠超過劍修,自出發以來,雙方就互相看不順眼,現在出了這事,他們更是有理由鬧了。

便也拿著宋小河開刀。

“他們劍修不都是這樣,除了會耍劍還會做什麽?關鍵時候總是要拖累一二。”一男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語氣嫌惡道:“要我說,她根本就是睡過了頭,白白耽擱了我們的時間。”

且不說宋小河在這事兒上確實無辜,並非存心一睡不起,她哪能料到自己睡覺的時候被一只小狐貍給拐去了那奇怪的地方。

就算是她當真有了不對的地方,也不能容忍那些符修以她為靶子,當做攻擊劍修的理由。

“我不是劍修,你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宋小河大聲地反駁那男子,說道:“讓整個隊伍都停滯在這裏是程獵師下的指令,若是你有不滿,也合該找她說去。”

“程獵師是太過負責,要確保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每個成員的安全,你如此說,豈非怪罪程獵師?”那膀大腰粗的男子見她不僅不認錯,態度還如此惡劣,自然也來了氣,幾步走到她面前來,“小小一個丁級獵師,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他身量高大,往宋小河面前一站,像一堵墻。

他身上穿的是白底綠銀紋的衣裳,腰間掛著的玉牌上頭刻著草綠色的紋樣,是乙級獵師的標志。

乙級雖只高了丁級兩個等級,但其間各方面的實力卻是天差地別,仙盟從未有過越級挑戰成功的先例,是以在仙盟裏面,官大一級壓死人乃是常態。

也就宋小河一個剛入獵門不久的新弟子,才敢越級頂撞。

“哎,等等等等。”先前給宋小河分吃食的倪瑩便此刻站出來,揚著笑面挽住了宋小河的手臂,對那乙級獵師道:“王獵師,小河她是剛進入獵門不久的新弟子,如今正是學習的時候,在這荒郊野嶺被孤魂勾去了魂魄也是誰都無法預料的事,還請王獵師莫要苛責她。”

謝歸也跟著道:“此事不能怪罪在宋獵師的身上,還是盡快將程獵師等人尋回,早些出發趕路吧。”

這王獵師本名王緒,也算是符修之中比較厲害的一員,不僅肥胖如豬,一手符箓也用得極好,便是在符修之中也不敢有人輕易招惹。

宋小河當眾與他橫眉瞪眼,駁了他的面子,他哪裏會輕易放過?

“我瞧著她倒是沒有半點知錯的模樣。”王緒冷聲道。

“怎麽會,只是小河年紀還小,年輕氣盛的,嗓門難免大了點。”倪瑩暗地裏用手推了推宋小河的胳膊,沖她使眼神,“小河,快跟王獵師好好賠個不是。”

倪瑩拿宋小河年歲小當借口,若是宋小河這會兒低聲下氣地道個歉,賠個笑臉,那王緒自然也就不會繼續為難,免得自己落了個以大欺小,恃強淩弱的名頭。

但宋小河偏偏不是那樣的人。

她偏過頭,周圍的光照在側臉上,勾勒出姣好的面龐,一半陰影覆在臉上,顯得眉眼的輪廓有了幾分鋒利。

“我沒錯,自然也不會認錯。”

沒有錯,宋小河就不會認錯。

就算有了錯,宋小河也會嘴硬。

想讓她低頭認錯,沒門!

倪瑩有些著急,又暗地裏捏了捏她的手,暗示她別以卵擊石。

宋小河完全是不怕死,又說:“我都沒笑話你長得像頭豬,你為何要笑話我等級低?”

一句話,就將王緒氣得七竅生煙,臉漲得通紅,怒聲道:“我看你便是缺教訓,欠管教,與其讓你日後闖出大禍給仙盟抹黑,倒不如我先給你上一課!”

隨著他的怒吼,靈風乍起,裹挾著怒氣往宋小河撲過去,其中夾雜著強烈的靈力,形成無形的壓迫。

撲面而來的風將周圍的枯葉吹得紛飛,宋小河衣袍翻響,四條小辮舞動,身姿卻站得穩當。

她站著不動,沒有任何要迎擊的樣子,像是真誠地發問:“你又不是我師父,有何資格管教我?”

符修在看熱鬧,劍修又不敢輕易為宋小河出頭。

眾人神色各異,形成了一副奇怪的場景。

倪瑩見此沖突無法和氣化解,便對王緒道:“小河雖是丁級獵師,但她被安排進這隊伍一定有特殊的緣由,在進入鬼國之前,還是多擔待些為好。”

這話裏話外,像是隱隱有幾分威脅。

不過就是暗示宋小河身份特殊。

縱觀整支隊伍,都是丙級往上的獵師,宋小河是唯一一個丁級,又從頭到尾都與那個外門派的弟子在一起,她的加入顯然另有隱情。

眾人也都明白,所以這一路上即便是劍修符修相互看不順眼,也並沒有人將麻煩找到宋小河的頭上。

但這會兒王緒已經被宋小河的話氣得失去了理智,哪還顧得上宋小河背後是什麽來頭,抽出一張符箓來,氣道:“不想被一同牽連,就給我滾開!”

蘇暮臨站在宋小河的邊上,面容兇戾,手已經摸進了袖中握住符箓,隨時等著出手。

在他眼中亦沒有甲乙丙丁之分,誰與宋小河敵對,便也是他的敵人。

謝歸欲要上前阻撓,但黑氣一直在蠶食他的身體,走到這裏已經相當虛弱了,被這空中的靈力一沖擊,當即就咳嗽起來,心有餘而力不足。

自小到大,宋小河除了師父可沒怕過誰。

她將身邊的倪瑩推遠,仰頭直視王緒,很是硬氣道:“首先,你不是我師父,沒資格管教我。其次,我不是劍修,你們兩派之間有什麽恩怨都與我無關,拿我開刀,你是找錯人了。”

“無知小兒。”王緒怒罵一聲,擡手便催動靈符,誓要給宋小河一個教訓。

光芒自符箓上亮起,空中的風也變得淩厲,周圍人持續圍觀著,似乎沒人想站出來勸解這一場矛盾。

甚至有人煽風點火,“他們劍修平日在仙盟中就壓人一級,各個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其他派別,如今一個丁級的小輩都敢騎在王獵師的頭上撒野,實在是找死。”

“王獵師,這下就讓她知道知道,對待前輩該如何謙卑。”

王緒脾氣上頭,越聽人說便越是生氣,雙指一凝,毫不留情地朝宋小河打去。

宋小河反手抽出腰間的木劍,下意識催動靈力要去抵擋。

可偏偏就在那兇猛的攻擊觸及她木劍的前一刻,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只剩下一股和煦的風,吹了她滿面。

宋小河露出疑惑的表情。

周圍的人也紛紛低語,不明白是什麽情況。

“仙盟律法明令禁止內鬥,不在仙盟裏就可以不用遵守了?”

忽而一道年輕的聲音從旁處傳來,眾人同時轉頭循聲望去,就見暗處有一人,緩步走到光下。

是個面容清俊的年輕人,身量高挑,一身墨色的束袖長衣,面上有幾分笑。

“你是何人!”

“沈策!”

宋小河與那王緒同時開口。

來人正是沈溪山。

他與宋小河本就有些距離,徒步走來,路上也看見了三三兩兩散在各處尋找的人。

到了這裏時老遠就看著眾人圍著,宋小河站在當中,風中又有股淩厲之氣,一下就想明白了原委。

宋小河越級頂撞王緒,膽子不是一般的大,在場的旁人也解不了這個圍。

王緒大怒之下出了狠手,宋小河很難正面接下,若是中了,就算不死,也會重傷。

於是沈溪山出手化解了王緒的攻擊。

宋小河見他來了,便幾步走過去,仰頭告狀:“我方才就是要去找你,他們不準我離開,還怪我耽誤了隊伍的行程。”

沈策用眼眸輕掃幾人,微微挑眉,問她,“所以你一氣之下就想與乙級獵師一較高低?”

宋小河想了想,低聲回道:“那你覺得我有勝算嗎?”

沈溪山道:“勝算沒有,死算倒是不小。”

“你是什麽人?”王緒打斷二人的低語,警惕地看著沈策。

旁人看不明白,但王緒心裏卻是清楚的,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外來之力化解了他的攻擊,僅僅是一個瞬間的功夫。

絕非常人能夠做到。他深知面前的年輕人不可小覷。

“仙盟獵師,沈策。”沈溪山沒將人放在眼裏,於是態度輕慢,回答得也很隨意。

他身上沒穿宗服,氣息又收斂得幹幹凈凈,宛若一個尋常凡人,看不出是什麽等級。

就連宋小河聽到,也微微瞪大眼睛去看他。

沒想到沈策如此膽大,這種謊也能隨口說出來,這裏那麽多仙盟的人,當真不怕露餡。

有人問,“你是什麽派系,處於何級?”

“劍修。”沈溪山伸手虛空一抓,掌中立即就出現一塊雪白無瑕的圓形玉佩,周邊的徽文用金絲勾勒,當中便是金晃晃的一個“天”字,他往王緒的臉前一舉,問道:“認得嗎?”

所有仙盟裏的人都知道,盟中天字級的玉牌分三種。

獵門白金,審門黑金,督門赤金。

這是盟中獨屬於天字級獵師的玉牌。

眾人發出嘩然的議論,周遭一片嗡嗡響,驚詫聲不絕於耳。

細碎的聲音傳入宋小河的耳朵,她聽了又聽,擡頭去看近在咫尺的玉牌。

那是一塊溫潤的雪玉,在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盈盈光芒,上頭的金絲徽文是精雕細琢而成,不論其背後代表的地位,單單論這塊玉的價值,便也是人間少有的寶玉。

宋小河下意識伸手去要,“讓我看看。”

沈溪山瞥她一眼,見她雙眼發直,直楞楞地朝他手中的玉伸出手,攀上了他的胳膊。

他本身也並不看重這塊玉,很是無所謂地轉手給了宋小河,讓她拿去研究。

王緒已然面如菜色,被這塊玉牌狠狠打了臉,完全掛不住面子,咬著牙惡狠狠道:“天字級獵師本就是鳳毛麟角,我在仙盟從未聽說過有名叫沈策的。”

“那是你見識太少。”沈溪山淡淡道:“仙盟在人界又不是只有一個。”

如此一說,眾人也就明白了。

人界地廣,乃是下三界之中人數最為繁多的種族,為了更好護衛人界,仙盟在各處都設有分盟。

一些地處特殊,或是窮兇極惡妖怪出沒之處,都會由總部派去一個或多個天字級獵師長期駐守。

可如此年輕的天字級獵師,不管在何處都會有響當當的名頭,沈策此人卻從未出現在眾人耳中,疑竇重重。

但王緒見他輕易化解自己的攻擊,心知去分辨這天字級玉牌的真假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越是刨根問底,越是打自己的臉。

天字級獵師如此少見,但王緒撞上了,也只能忍氣吞聲,低頭示弱,“沈獵師,方才多有冒犯,見諒。”

沈溪山見他不再鬧騰後更是懶得搭理,連場面話都沒有一句,直接就轉身離開了眾人圍著的圈子。

原本是眾矢之的的宋小河也大搖大擺離開,走前還不忘對倪瑩道了聲謝,隨後幾步跟過去,遠離了人群。

鬧劇暫歇,沈溪山趕路許久,總算能歇息,席地而坐。宋小河可能是想與他說悄悄話,便與他坐得很近。

蘇暮臨和謝歸也一同在對面坐下來。

再次相見,謝歸沖沈溪山擡了擡手,虛行一禮,“沈兄弟,多日不見,可無恙?”

沈溪山看了他一眼,道:“比你好得多。”

話答得十分沒有禮貌,但謝歸只是微微一笑,並不計較。

宋小河將玉牌反反覆覆捏著研究,只覺得玉牌生了一股暖意,將她的手掌都暖熱了。

她就湊到沈溪山身邊小聲問,“這玉牌你是從哪裏得來的?你真是天字級獵師?”

沈溪山反問她,“你覺得這玉牌是真的?”

“難道是……”宋小河做賊似地回頭張望,將聲音又壓低了些許,“是假的?”

沈溪山笑了一下,並未應答,看起來很是高深莫測。

他已然摸索出方法,要騙宋小河,根本不用說那麽多,簡單的幾句話,加一個神秘的表情就足夠。

宋小河也沒見過真的天字級玉牌,哪有能耐分辨真假?

果不其然信以為真,將玉牌塞他懷中,說道:“趕緊收起來吧,你竟有如此本事以假亂真。我就說你怎麽可能是天字級的獵師,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沈溪山就問她,“那我像什麽?”

宋小河道:“充其量不過是個丁級以下的內門弟子。”

蘇暮臨聽到這句話,便偷偷瞄了一眼沈溪山的臉色。

生怕他暴怒而起,收拾宋小河,順道連他也一起收拾了。

其實自從沈溪山對他說“你是覺得我沒本事把你打出原形?”那句話之後,他已經做了好幾個被打出原形的噩夢了!

沈溪山此人實在是可惡!

然而沈溪山顯然已經習慣了,面上並沒有太大的表情波動,將玉牌收回之後不痛不癢道:“方才就該讓你被嚇死。”

一說這,宋小河就想起來了重要的事,她趕忙問道:“你不說我都忘記了,方才究竟是什麽情況?聽蘇暮臨說,我睡著之後好多人來探查過,都不知道我沈睡不醒的原因,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那狐貍是只修煉一百多年的靈狐,修成人形只差臨門一腳,便找了你討封。”沈溪山徐徐說道:“那地方是她建立的靈域,若非她的準許,旁人自然無法進去,狐貍之族天生便是隱藏生息的好手,這些人也察覺不到也正常。”

宋小河面上仍是不解。

蘇暮臨便將話接過來,接著解釋道:“靈物乃是天生地養,自出生便匯聚了天地靈氣,命中有仙緣,若是好好修煉,必定會飛升為仙。但靈物生長緩慢,尋常妖族天賦高的,幾年就能修出人形,天賦低的也不過十來年,而靈族修出人形不僅需要很長的年歲,還需得討得封正,才能修成正果。”

“凡人為地仙,是以大部分靈族都會向人族討封,當然,若是撞上了仙靈,那便更好。為靈族封正是積功德的大善之事,而只有心靈純善之人才會被選中。”

說著,還要奉承一句,“小河大人被選中,說明您就是一只心靈至純至善之龍……人,那靈狐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撞上了您。”

他差點說漏嘴。

“哦……”宋小河明白了來龍去脈,原來是那靈狐為了討好她,才學著人族的樣子,搭了戲臺給她唱戲來著,但是弄巧成拙,差點給她嚇得靈魂出竅。

“那你是怎麽進去的呢?”她問沈溪山。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他隨口應道。

沈溪山的能力淩駕於這支隊伍的所有人之上,程靈珠都探查不出來的靈域,他方一來此地,立馬就感覺到整座荒村都是靈域範圍。

靈域內的時間流逝與外界不同,他們在這裏停留一日,外面就過了三日,這也是沈溪山能夠順利追上宋小河的原因。

由於宋小河的醒來,出去尋找的人陸續回來。

程靈珠回來之後,便直接來尋她。

她雖然嚴厲,性情冷漠,但卻是個非常負責的獵師,哪怕是只有宋小河一人睡在此處不醒,多人勸阻先行趕路,她仍是堅持自己的決斷,不找到宋小河,誰都不得擅自行動。

在到達目的地前,她有力地保證了隊伍的完整性。

像個很嚴肅的長輩,所以宋小河見了她,總有些發怵。

見她來了此地,就趕忙站起來行禮。

當然程靈珠也不是獨自前來。

她還帶著十分器重的弟子,關如萱。

關如萱雪衣飄飄,精致的面容沒有表情,一派高山雪蓮的清冷之姿。

她先是看了宋小河一眼,並未在意,但緊接著視線又往沈溪山的身上晃了一下,登時楞住。

不過她像是礙於師父在場,並沒有說話。

程靈珠盤問了些話,宋小河就老老實實將先前的遭遇給她說明白了。

她聽了個大概,也明白是什麽事,自知沒有察覺到靈域是她的失責,那麽就更不好再苛責宋小河什麽,於是一句多餘的話沒說轉身就走了,開始指揮各隊準備再次啟程。

奇怪的是,關如萱走時,還回頭看了沈溪山一眼,眸中似含有深意。

宋小河看看關如萱的背影,又看看身旁的人,忽而用手肘暗地裏撞了撞他的胳膊,“欸,欸。”

“作何?”沈溪山撩眼看她。

“雪萱仙姬方才一直在看你呢。”宋小河說。

“與我什麽幹系?”沈溪山不感興趣,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宋小河一肚子壞水,思來想去,立馬就想到了一個壞主意。

“賢兄且慢,聽我一言。”她幾步走到沈溪山的身邊,踮著腳尖湊近他,小聲說:“雪萱仙姬本就不是獵師,卻參與了這次的行動,恰好你又追了上來,此非天賜良緣?她方才一直盯著你,一定是對你有意,幹脆趁這機會你與她相互了解,再來幾出英雄救美,你們二人暗生情愫,這不是美事一樁?”

沈溪山似笑非笑,“你倒是會想,何以突然對我的事這般上心?”

宋小河嘿嘿一笑,說道:“好歹你我也是有了過命的交情,是生死之交,我自然對你的事上心。”

沈溪山看著她,然後說:“你撒謊時會變成大小眼。”

宋小河趕忙去捂自己的眼睛,摸出鏡子照了照,發現並沒有,才知是沈溪山詐她。

她將鏡子藏在身後,嘻嘻一笑,直接說出實情,“你若是與雪萱仙姬成了姻緣美事,就不會再有她與小師弟是眷侶的傳言了。”

“你很在意那些謠言?”

謠言一詞,說進了宋小河的心坎裏,讓她頗為高興,她惡狠狠道:“當然!這些不實的謠言就應該粉碎!”

沈溪山明知故問,“為何呢?”

“還能為何?”宋小河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難道是因為我愛慕關如萱不成?”

沈溪山一噎,沈默片刻後,說道:“我對她並無興趣。”

宋小河疑問道:“啊?可是你先前在外山的時候,不是還在尋人打聽雪萱仙姬的消息嗎?”

沈溪山懶得解釋之前所為,故意道:“我喜歡聰明的人。”

像是一語雙關。

宋小河聽後便看著手腕上的那顆黑痣沈思了一會兒,隨後就往後退了幾步,滿眼戒備地看著他說道:“難怪你要給我用共感咒,我可警告你,喜歡我可是沒有結果的,我已心有所屬,你最好趁早放棄。”

她輕咳兩聲,掩著得意的嘴角,說道:“看在你我是朋友的份上,這話我就當沒聽見,下次可不準再說了嗷。”

沈溪山:“……”

沈溪山認為,有時候真的不能怪他情緒不穩定,實在是宋小河太過欠揍。

這話沈溪山不知如何接,幹脆沈默了,兩人各自不說話,沒多久,整支隊伍便重新出發。

在靈域裏耽擱了幾日,已經遠遠超過了與其他隊伍約定匯合的日期。

所以接下來的路程就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所有人日夜兼程,趕往會合目的地。

連著三日趕路,宋小河一下就撐不住了,好不容易能坐下吃會兒飯,她拿著手裏的吃食就能睡著。

她迷瞪著眼,東倒西歪,最後一頭砸到沈溪山的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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