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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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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錦魚的大尾巴在風中飄搖,發出“沙沙”之聲,仿佛在催促。

陸景灼有些頭疼。

他從未親手放過風箏,且時間久遠,約是五六歲時的事兒,早就沒有多少印象了,冒然出手,萬一風箏掉下來如何是好?

楚音說“期盼”,她期盼看到的只是飛上天的風箏吧?

陸景灼思忖片刻,指一指蝴蝶風箏:“東淩,你先去試試,看這天氣能否放上去,”目光掠過三人,“要是行的話,我再給你們放。”

只要爹爹願意就成,孩子們要求不高,連連點頭。

孩子好哄,大人難騙。

楚音立刻猜到陸景灼應是不會,才用了這“緩兵之計”。

好笑之餘又覺感動。

盡管太子殿下不會,但他並沒有拒絕,甚至想通過觀察東淩放風箏從而學會。

她輕輕扯一下陸景灼的衣袖。

不知妻子想表達什麽,陸景灼沒空琢磨,瞄了眼那雙似蘭花般的手,立刻又緊盯東淩,看他是怎麽將風箏放上去的。

東淩十一歲凈身入宮,最初在內官監任職,跟著上峰采辦器物,因伶俐才被選為太子的貼身隨從,他馬上明白太子的意圖,從陸珍手裏接過蝴蝶,再拿著線軲轆往前跑起來。

放風箏,首先得判斷好風的方向,再者要掌握好手中的線,收放得適度,要懂隨機應變。

東淩不怕失敗,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麽示範,故而將這過程弄得跌宕起伏,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成。

擦一擦額頭上的汗,他躬身問陸景灼:“殿下,要不奴婢再放一只?”

陸景灼沒有立刻說話。

楚音不知道他有沒有學會,萬一學不會,風箏掉了,或許會有損太子殿下的顏面,便建議道:“要不這只大的也讓東淩放吧?”剩下一只小的應該容易些。

怎的突然改主意?陸景灼揚眉:“為何?”

她兩只手交疊在腰間,頷首道:“因為妾身考慮不周,不曾體諒殿下,殿下將將才聽完課,想必很累,怎能一來就放風箏。”

一副明事理的賢妻模樣,仿佛剛才那個撅著嘴,不滿的人不是她。

陸景灼眸光閃動了下,打量她片刻,伸手取走那只錦魚風箏:“我來放。”

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楚音心想,真的一次就能學會嗎?

她又歡喜又有些擔心:“殿下真的不再歇息下?”

“不必。”

陸景灼手指梳理著風箏的尾巴,腦中快速重覆了一遍東淩放風箏的動作。

比起練騎術,這實在不算難。

他朝著風疾步而行。

腿長,走跟跑一樣的快。

風箏從他頭頂飛起,他拿捏著線,邊走邊觀察風箏,隨時註意它的情況。

目光隨著丈夫的身影而動,楚音的心驟然提起,手指不由自主緊握。

倒是兩個孩子完全不知父母的心思,一邊跟著爹爹跑,一邊叫:“飛起來咯,飛起來咯。”

那風箏終於慢慢的越飛越高,像一條游到碧海中的魚。

五彩斑斕的尾巴完全舒展開,好似彩虹。

兩個孩子高聲歡呼。

陸景灼暗暗松了口氣。

平生第一次為這樣的小事而緊張。

他走回楚音身邊,將線軲轆遞上,淡淡道:“拿好。”

好似沒費他什麽功夫。

但楚音已經了解了整個過程,手指輕輕捏下他手背,甜甜道:“殿下好厲害!”

他唇角為此揚了起來。

這是第二次他在她面前笑,只不過曇花一現,他很快收住:“我去幫珝兒放那只燕子。”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回更為順利,花得時間也短。

陸珝拉著父親的衣袖:“爹爹,能不能再高點?”

陸景灼便替他慢慢放線,一直到那風箏成為一個極小極小的黑點,陸珝蹦起來:“啊,看不見了,看不見了!”

楚音實在不知道看不見風箏有什麽意義。

這條錦魚若看不見,便不能欣賞它艷麗的色彩。

“殿下。”她喚他。

陸景灼走過來:“怎麽?”

“沒什麽,我想殿下跟我一起放,”她眨一眨眼,“妾身手有些酸。”

就這一會功夫,手能有多酸?

感覺又像在勾引他。

不過陸景灼還是如她的願,握住她的手,幫她拉線。

楚音時不時說話,引得他低下頭傾聽,耳鬢廝磨。

兩個孩子在前面嘰嘰喳喳,跑東跑西。

風依舊很大,可感覺不到絲毫冷意。

起初他答應楚音,不過是因為自己是丈夫,是父親,她提要求,他覺得有責任去滿足,但此刻,他覺得,偶爾一次這樣也挺好。

車聲轔轔,忽然傳至耳邊,打斷他的思緒。

陸景灼擡眼一瞧,發現竟是陸景睿坐車路過。

陸景睿也沒料到會在英華樓門口遇到陸景灼一家。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大哥居然出來放風箏,他的驚訝程度不亞於上回中秋節看到陸景灼去接楚音。

“大哥,大嫂好興致,”他忙下車行禮,笑著道,“我剛去禦花園賞菊……”擡頭看一眼風箏,“這錦魚風箏不俗。”

此時再這般親密不太妥當,楚音抽出手,微微笑道:“三弟可會放風箏?”

“會一點,我幼時玩過。”

楚音生出個主意,朝陸景灼看去:“殿下,要不把這風箏給三弟玩一玩?”

說得陸景睿好似小孩子。

這個年紀早就過了放風箏的興趣了,但陸景灼還是遞過去。

陸景睿用左手去接。

楚音目光一閃,趁機道:“三弟你真是左撇子啊,連放風箏都用左手。”

當著陸景灼的面這麽問,陸景睿一時不知如何答。

見他為難,陸景灼倒是坦蕩:“景睿右手受過傷,使不出力氣。”

輕而易舉就將此事戳破了。

楚音十分驚訝,她以為陸景灼對這件事會跟婆母一樣諱莫如深。

原來他不是。

陸景睿的心卻是莫名一沈。

楚音露出關切的表情:“什麽傷這麽重,竟都不能放風箏?”

不等陸景灼回答,陸景睿搶先道:“我幼時不小心摔入陷阱,被鐵叉刺了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早就習慣用左手,感覺比右手還好用。”

聽聽這話。

不怪婆母跟陸景灼心存愧疚,這人可真體貼。

楚音輕嘆一聲:“難怪你不能練騎射,原來另有苦衷,三弟,你何必瞞著我說自己膽小?你哪兒像膽小如鼠的人。”

陸景睿:“……”

“有沒有請太醫看看?”楚音繼續她的計劃。

“多年前的舊傷了,沒有必要。”

“你以前住在青州,青州的大夫再好也比不上太醫,還是試一試吧,”楚音轉頭問陸景灼,“殿下覺得呢?萬一治好了,雙手都能用總比單手要強。”

三弟負傷,也是他這當兄長的沒有看顧好,陸景灼沈吟:“是可以試試,景睿,明日讓馬院正替你看看。”

長兄發話,陸景睿不好推辭,只能答應。

不過手好沒好,完全取決於他。

他說不好,那就算天上的神仙下凡也無用。

只是多少有些麻煩,陸景睿偷偷睨一眼楚音,大嫂關心他不假,可這真是好心辦壞事,還不如對他冷漠些,就像父親,二嫂等人一樣。

不過,他這一生中,又有誰是真正關心他的?

姜皇後跟陸景灼的關心,都是他的討好跟自傷其身換來的。

大嫂的呢?

她是因為什麽?

陸珝,陸珍見到三叔,此時跑來行禮。

“三叔會放風箏呀?”陸珝指著天上的燕子,“三叔能像爹爹那樣,放得很小很小嗎?”

兒子對風箏的小很有執念。

“可以。”陸景睿被楚音剛才的話給弄得有點亂,正好放風箏平覆一下。

他慢慢往外放線。

錦魚越來越小,楚音有點擔心。

“風箏很大,太遠了會不會把線扯斷?”她問陸景灼。

“應該不會。”

“要是斷了呢?殿下下回再幫妾身放一次?

下回不知何時來,陸景灼道:“再說。”

真是,都不會哄哄她。

楚音上前阻攔陸景睿:“三弟,算了,等會線斷了不好,”又跟兒子道,“珝兒,你的燕子風箏已經夠小了,這只風箏是為娘的,為娘不喜歡它變成黑點。”

她怕線斷掉之後風箏飛到別處找不到,要麽是摔下來壞了。

那可是陸景灼幫她放上去的。

陸景睿聞言便又收線,一邊同楚音解釋:“其實不會斷,此線應加了牛皮,天蠶絲,極其牢固,外面是買不著的……大嫂以前放得風箏是不是斷過?”

在年幼時,兄長帶著她放過幾次,楚音道:“見過別人的風箏斷了。”

陸景睿一笑:“還當大嫂的斷過,才如此緊張呢,”將線軲轆交給她,“大嫂拿好。”

線軲轆挺大,大嫂的手指很細,感覺拿不穩。

楚音還沒接,陸景灼的手先行握住:“我來吧。”

陸景睿識趣:“我不打攪大哥大嫂了。”告辭而去。

楚音看著他上了車,跟陸景灼道:“三弟真是可憐,年紀輕輕一只手就廢了,我看馬院正治不好,再讓別的太醫試試吧,治個三五年,指不定能痊愈。”

想到陸景睿在將來奪走兒子的皇位,抓捕楚家人,她就恨得不得了。

就讓他多紮紮針,多吃點苦!

陸景灼:“……”

秦孝很快查到魏安中的罪證,還有江羨買藥的事。

不過魏安中可以交給大理寺審訊,這江羨……

始終是自己妹夫,傳揚出去不太好聽,但建興帝可以放過江羨買藥的錯,卻不能饒恕他與江玉媛合謀,欺騙妹妹的事。

當初得知妹妹被下嫁江羨,建興帝極為不悅。

江羨在藏龍臥虎,俊傑遍地的京城中只能算是平庸之徒,而妹妹貴為公主,又貌美如花,可惜他是藩王,無法反對這樁婚事,故而登極後為補償妹妹,封江羨為宣寧侯。

誰想到他竟有異心。

明知道妹妹將江玉媛當女兒,他不阻止江玉媛不說,還相助,把妹妹耍得團團轉,可見心裏一直存有不滿。

建興帝將寶成公主叫來,與她說了這件事。

寶成公主不解:“他幫玉媛瞞著我?”

江羨對她百依百順,為何要做這種事?而且他對江玉媛下手極狠,送去了尼姑庵。

他們真是一夥的?

“我還能騙你不成?”建興帝把玩著桌上一只精巧玉蟬,“善慧,朕看你也不像是鐘愛他的……難道朕猜錯?”她要真喜歡這個夫婿,也不會鮮少提到他。

鐘愛是不可能的。

在她嫁去江府前,哭了好些日,奈何不得父親疼愛,只能委曲求全。

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在當時的情況下,她這樣的公主甚至比不上權貴家的千金。

抱著這樣的心態,二十年就這麽過去了。

後來兄長來到京城,她之所以沒跟江羨分開,一來是習慣了,二來他們有兩個孩子,三,江羨改變的很快,對她處處體貼,溫柔小意。

可沒想到……

寶成公主捏緊手帕:“我自然相信哥哥,只是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哥哥,他跟玉媛為何就不能安安生生過日子呢?”有兄長為依仗,有何不滿足的?

她一心想得都是維持好跟兄長的關系,結果他們非拖後腿!

“‘貪得無厭’四字足以解釋,你現在打算如何?”

“讓我考慮下,哥哥。”

“好。”

寶成公主回了府邸。

江羨並不知這一切,上來給妻子捏肩:“善慧,你又去宮裏作甚?”

“與兄長閑聊罷了,還能有什麽。”

江羨感覺到她似乎情緒不好,半蹲下來,敲她的腿。

低頭看去,能瞧見些許白發。

寶成公主今年三十七,江羨是四十出頭了。

這麽多年夫妻,寶成公主輕易也不想散,轉了轉腳尖道:“相公,玉媛被你送去尼姑庵,你不怕她被人欺負?我聽聞尼姑庵裏也欺生呢。”

“她咎由自取,誰讓她做出這等事?”江羨冷笑一聲,“讓她受點教訓才好,”叫到她的名字時卻又溫柔,“善慧,你別再想她,沒有良心的東西,不必惦記。”

寶成公主心頭微涼。

若是一夥的,江羨也真是無情。

“我不是惦記她,我是在想,她的藥粉哪兒弄來的。”

江羨臉色微變,很快又擠出笑:“人都去敘州了,你還管這些?善慧,你要是仍覺得不快,我陪你離開京城到處游玩游玩?”

“你可是官,怎麽有空?”

“為你,我哪怕官都不做了,只要你高興就好。”

寶成公主笑了下。

她其實想聽到江羨坦白。

可他只會用對她的好來掩蓋。

這是真的“好”嗎?

他裝得對她好,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權勢,他並不是真心喜歡她,不然怎麽可能夥同江玉媛,讓她成為徹頭徹尾的傻子?

寶成公主突然拂開他的手:“江羨,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說,玉媛的藥粉哪兒來的?”

“什麽機會?”江羨皺起眉頭,“善慧,已經結束的事情你何必,”他要去抱她,“玉媛她不懂事,辜負你,但你別再為她費心思了……”

“你給我閉嘴!”寶成公主徹底失望了,一把推開他,“你真以為我不知藥粉是你弄的?江羨,你好啊,自打我哥哥登極後,你江家得了多少好處,你不知?你什麽東西,你自己不知?當上侯爺了還不滿足,還跟玉媛合謀?怎麽,你想玉媛當上太子妃,由她來給你撐腰是不是?你早就看不順眼我了,是不是?”

“善慧,你在說什麽?你別胡思亂想。”江羨心頭疾跳,可嘴上否認。

跟那江玉媛一個德性!

到這地步了,還不承認,寶成公主厲聲道:“我哥哥已經查清楚了,你還裝什麽!你給我滾出去,”拿起桌上茶盅往他身上砸,“滾!”

兩個孩子聽說雙親吵架,急忙過來,只見到狼狽的父親,震怒的母親。

寶成公主冷冷丟下一句:“江羨,我要跟你和離!”

農人們已在準備下一輪的播種,建興帝不再耽擱,命陸景灼同楚音次日便前往六大縣城。

楚音晚上跟孩子們解釋要出宮的事。

陸珝跟陸珍此前跟爹爹分開過,現在又要加上一個娘,就都委屈巴巴,陸珍道:“為什麽不帶我們去?我跟哥哥也要去。”

“上回娘跟你們是去游玩,這回不一樣,娘跟爹爹是去辦事。”

“辦事是什麽?”

“辦事就跟爹爹聽課一樣的……爹爹是不是很少在家裏?”

“嗯。”兩個孩子點點頭。

“這回是去外面辦事,來不及回家,所以得要一個月,”楚音揉揉兩個孩子的腦袋,“娘保證,回來一定多陪陪你們,好不好?”

他們對一個月有多長不太了解,只是有點難過,一時都沒說話。

楚音就朝陸景灼使眼色。

陸景灼微微皺眉,他一點不擅長哄孩子。

但兩個孩子瞧著有些低落,妻子又是束手無策的樣子,他只好道:“珝兒,珍兒,你們若是乖乖聽話,等爹爹跟娘回來,那為父可以答應你們一件事,任何一件事。”

“真的嗎?”陸珝瞪圓眼睛,“那我要再騎一次大馬!騎三圈,不,騎五圈!”

“好。”

“我要聽爹爹講故事。”父親就講過一次,完全不夠。

“好。”

兩個孩子立時滿足了。

果然還得陸景灼出馬,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好兒子跟女兒。

姜皇後知道他們要出宮,與楚音道:“我到時會幫你看著珝兒,珍兒,或者接到坤寧宮來,你跟景灼無需有後顧之憂。”

“多謝母後,這下兒媳真的放心了。”

因是外出督察,陸景灼只帶二十名禁軍,兩名太醫並十名暗衛,臨走時跟陸景辰與建興帝在乾清宮說了一會話,便攜楚音出宮。

有件事,陸景辰憋了一會了,此時低聲問:“大哥,大嫂,你們可知姑姑要和離了?”

陸景灼:“……”

楚音:“……”

兩人的表情顯然是一點不知,陸景辰解釋:“江表弟告訴我的,他正發愁不知如何調解,叫我幫忙,結果我一去就吃了個閉門羹,姑姑這是鐵了心要和離了,要不大哥也去勸勸?”他昨日去是想立功的,如果能勸成,姑姑就能記得他這份好,誰想到連門都進不去,他就知道那兩人離定了,故而也一點不介意跟陸景灼夫婦分享。

陸景灼大致猜到是與江玉媛的事有關。

可能江羨也參與進去了,姑姑才大發雷霆。

他道:“那是姑姑的決定,我不幹涉。”

楚音卻是急著問:“姑姑為何要和離?她跟姑父怎麽了?”

什麽情況?

這段時間怎麽盡發生些前世不曾發生的事?!

好大一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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