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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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十五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只要自己有本事，又不圖企業交的社保和穩定，誰願意給資本家打工啊。
同事看著沈菡很羨慕：這一看也是不愁錢才敢裸辭自己幹的，像她這種行政崗，就只能老老實實上班了……
玄燁開車帶著沈菡去公司裏把她的私人物品都拉了回來。
不多，顯示器擡高架、水杯、抽紙、鍵盤鼠標鼠標墊，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兩盆小綠植。
沈菡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這堆東西，良久，笑了笑：“真的辭了職，心裏還真有點兒沒底。”
破釜沈舟、背水一戰的勇氣不是誰都有的。
她這幾乎相當於完全放棄了自己在公司裏的積累，從頭開始了。
窗外是這個繁華都市美麗絢爛的夜景，玄燁攬著她的肩溫柔道：“不用害怕，也不必擔心，我會在後頭托著你的。”
他的聲音低沈平穩，叫人安心。
沈菡輕輕靠過去：“嗯，我知道，我會努力的……”
不過這份事業顯然並不太容易，剛起步的時候，沈菡手中能接觸到的客戶並不多，以前人家選擇她是沖著公司的信譽，現在要讓人沖著你自己，那當然要拿出非你不可水平和效率。
而且沈菡雖然是自己一個人，但也得註冊一個公司，以便和對方談合作。
註冊公司各種繁瑣，不停地在工商稅務跑流程不說，還得去銀行開設對公賬戶，因為是一人公司，她又不會會計，也沒精力，還得找個代理記賬幫著處理納稅的問題。
總之來來回回又折騰了一個多月，才算是把這個事情弄好，正式開工。
然而這還只是個開始，後面更加不容易。
在翻譯公司做全職譯員的人一般不會直接接觸到客戶，身為員工，他們只要做好分配至手裏的稿件即可。
有機會接觸到客戶的通常是銷售和項目經理。
沈菡也是做到資深譯員後，加上一點兒機緣巧合，才有機會接觸到幾個大客戶。
但即便如此，在客戶資源這方面幾乎相當於重新開始。因為不是每個客戶都一直有項目需求，也不會都選擇她來合作。
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光是客戶開發的部分就已經占用掉沈菡不少工作時間，這方面需要花費巨大的精力。
即便如此，剛開始也經常會有稿荒的現象，有時她一個月甚至只能進賬幾千塊。
玄燁：“別著急，萬事開頭難，這是一個積累的過程，厚積而薄發，以你的學歷和水平，一定很快就能起來。”
沈菡點頭：“沒事，我不急。”
這些情況辭職出來的時候她就已經預料到了，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沒必要過度焦慮。
整個過程的困難不必贅述，客戶資源漸漸穩定後，沈菡還遇到了許多困難。
比如做全職譯員的時候，如果遇到某個詞或某塊知識不懂，可以請教公司裏經驗豐富的譯員或經理，特別是接觸新翻譯領域時，這一點非常有幫助。
公司裏有不同的部門通力合作完成項目，有時還會有審校稿反饋，幫助譯員們了解可改善之處在哪。
但成為自由譯員後，這些就只能靠自己搜索和琢磨了。
有時涉及到特別冷門和專業的領域，真是能把人逼得頭大。
好在，後來沈菡在之前老同事的幫助下了解到了一些消息。
前輩：“你雖然是自己幹，也不能只是閉門造車啊！咱們有不少翻譯同行現在都在外頭單幹，我們都有聊天群，有什麽問題直接在裏面問就行了，有的是人能給你解答。”
沈菡如獲至寶：“謝謝林老師！”
“沒什麽，互相幫助嘛。”
除了這些實質性的難題，再有一點就是收入不穩定了。
剛開始的時候沈菡的收入跨度非常大，稿荒的時候只有小幾千，多的時候大幾萬，但出現稿荒的時候只有小幾千，扣除掉自交的社保，結餘並不多。
這一點上確實多虧了玄燁，有他在後面全力支持，收入的波動幾乎不會帶給她太多壓力，她可以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客戶關系的開拓和維護上。
經過幾年的拼搏，她的狀況漸漸穩定下來，選擇單幹的好處也一天天顯露出來。
首先是工作時間變得更加自由了。
做全職譯員的時候，她工作時間雖然比較固定，但加班情況很嚴重，遇上大項目的時候，幾乎每天都需要加班兩到三個小時才能下班。
甚至有時候好好的雙休日也會變成單休。沈菡辭職前算過自己的加班時間，每個月加班時數少則二、三十，多則七、八十。
這種加班還往往並不是因為她自己的翻譯效率慢，而是上面領導不分時間地不停塞稿子，完全不會顧忌你合法的休息權益，就是把人當牛使。
而成為自由譯員後，她的工作時間變得十分靈活，工作日可以休息，周末也可以工作，如果自己願意，也可以全年無休地接稿。
雖然工作強度也很大，但這種感覺不一樣，給自己幹活兒，幹再多都是自由且開心的。
再一個產生飛躍變化的就是收入了。
做全職譯員的時候，他們公司有兩種薪級制度，你可以選擇按底薪加翻譯量*單價計酬，多勞多得，也可以拿固定工資。
但不管是哪一種，加班情況都很嚴重。都是通過增加稿件量來壓低譯員的單價，拼死拼活一個月，到手的並不多。
但成為自由譯員後，隨著她漸漸有了成績和穩定的客戶資源，找上來的項目越來越多了。
到如今數年過去，現在的她已經是業內頗有名氣的自由譯者，有餘力挑選項目，選擇報價更高，自己更感興趣的項目。
不過她還是很忙，每天要回覆的郵件也仍然很多，不但是客戶方需要好好維系協調，一些同行前輩那邊的關系也需要維系好。
總的來說，沈菡對自己現在的事業很滿意，不必受上班的束縛，也不必每天面對人情世故，可以自由支配自己每天的時間，收入也非常客觀，比她每日朝九晚五，還要面對各種職場歧視要幸福太多了。
“雖然還是免不了人際應酬往來，但這樣已經很好了。”
人是社會動物嘛，也不可能完全不社交，現在這樣她就很滿意了。
兩人過了這麽多年二人世界，現在事業也都平穩了，雙方父母就有些坐不住了，開始各種催生。
他們也不是那種不開明的人，你們年輕人想拼事業，沒問題，去吧。
但現在各自都穩定了，家庭條件也極好，孩子的事是不是該提上日程了？
沒聽你們說你倆想丁克啊？
沈菡和玄燁也確實沒想過丁克的事，他倆都很喜歡孩子，上輩子做過那麽多年的父母，也有自信能負擔一個小生命。
又一次送走催生的婆婆，沈菡和玄燁終於把這事兒提上了日程：“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經濟富裕，事業有成，自己也喜歡，她現在的工作時間還比較自由。
玄燁點點頭：“也不好再拖了，不然高齡產婦，生育的危險會倍增。”
現在時機正好，玄燁想著提前把月嫂和育嬰師都請好，多請兩個，盡量將懷孕對她的影響減到最低。
不過，懷孕這個事本身是充滿意外的……
“嘔——”
玄燁：“......”他們才商量好沒多久。
沈菡扶著洗臉臺的臺盆幹嘔不止，她已經兩周吃不下飯了，肚子裏沒東西，吐出來的只有黃綠色的酸水。
胃裏翻江倒海，數日的食欲不振和低燒咳嗽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虛弱不堪。
沈菡簡直欲哭無淚——她就不明白了，怎麽上輩子是這個反應，這輩子懷還是這個反應？
她看別的媽媽也有從頭到尾食欲很好，一天也沒吐過的啊！
怎麽她就沒有這個命呢？
沈菡簡直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我是什麽特殊體質，只要懷孕，就一定要吐到生？！”
玄燁無奈又心疼，偏偏這種事誰也代替不了孕婦，幹著急使不上勁。
沈菡摸著肚子嘆氣：“希望這次能快點過去吧。”
可千萬不要像上輩子第一胎那樣吐到生了。
玄燁輕輕理順著沈菡的後背，不管他在她的孕期再如何體貼照顧，做得面面俱到，可歸根到底，這件事最後其實還是落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由她自己承擔了。
沈菡拍拍他的手，心裏的難受散了一點兒，給自己打氣：“天下的媽媽都是這麽過來的，我這都是熟手了，熬過這陣兒就好了！”
現代已經比古代好很多了，懷孕的時候有產檢有唐篩，也有日漸普及的無痛分娩。
難產不再是一件特別叫人害怕的事，因為有剖宮產，生育的風險已經越降越低，生完了還可以用鎮痛泵緩解痛苦。
即便是生完了不想餵母乳，還有配方很好的嬰兒奶粉做為替代。
像他們這樣物質條件好的，還可以請月嫂、住月子中心，甚至還早早就請了育嬰師在家裏陪著。
沈菡自我安慰道：“我媽那會兒生我的時候，這些東西還都沒有，我已經比她幸運太多了。”
再往上她姥姥生媽媽那會兒，就叫人連想都不敢想了。
那時候，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對這些更加習以為常：
“女人不都這樣。”
“誰還不生個孩子？”
“當媽的都是這麽過來的，忍忍就過去了。”
“我生了六個也沒什麽事，現在的女孩子就是嬌氣！”
沈菡現在想起姥姥和她說過的當年村裏那些事，還是覺得窒息。
她不想提這些讓人低落的話題，轉而道：“說起來當初辭職出來單幹真是對了，要是我現在還在公司裏，就以我的身體狀況，估計都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員工的事假、病假、年假都是有限的，公司不是慈善家，哪怕你是個孕婦，該遵守的規定也要遵守。
可是每個孕婦身體情況和孕期反應完全不一樣，有的女性就是需要更多的休息，不能再從事高強度的工作。
可是能怎麽辦呢……
沈菡現在想想，還有些感嘆：“還好我出來得早。”
有更自由的選擇可以自己做主，不用面臨這樣的困境。
玄燁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吧，這些年你太累了。”
是啊，這麽多年，上學、讀研、工作、自己幹，從頭開始，一直馬不停蹄地連軸轉，她實在是累壞了。
正好趁著這次的機會好好休息一下，只當是養精蓄銳了。
“休息是為了將來走更長遠的路麽……”
不管經歷幾次生育，早孕反應永遠是那麽難熬。
沈菡身體不適，情緒上也難免受影響，有時候會忍不住沖玄燁發脾氣，但過後卻又後悔——其實他現在也並不比她輕松多少，公司的業務正在開拓階段，每天常常要應酬到深夜才能回家。
他這樣厭惡煙酒味道的一個人，最近每次回來身上卻都是煙酒味。
沈菡第一次聞到他身上煙酒味的時候，瞬間就扶著床邊吐了，嚇得玄燁趕緊跑過來：“你怎麽樣！”
沈菡一邊捂著嘴一邊擺手：“你別過來！嘔——”
那次，她緩了很久才止住吐。
從那以後，玄燁每次應酬回來，都得先去客衛裏裏外外清洗一遍。
刷牙、洗臉、洗頭、洗澡、換衣服，還得嚼上好幾片口香糖，直到確認自己身上再無一絲異味，才敢回到主臥休息。
沈菡很心疼他：“不然你直接去別的房間睡吧，不用非得陪著我。”
他應酬到這個點兒，又喝了那麽多酒，聞了這麽多煙，整個人其實也頭昏腦漲，疲憊不堪。
這種感覺累過的人都明白，到了家只想趕緊躺下閉眼睡覺，偏偏玄燁還要為了她裏外收拾一通，至少又要耗費大半個小時，更添疲憊。
玄燁搖搖頭：“沒事，我不累。”
她現在正是最難熬的時候，他晚上睡這裏，她才安心。
留她自己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承受著難熬的早孕反應，她嘴上不說，心裏肯定會難受的。
玄燁輕輕拍哄著她：“沒事，沒事的，很快就過去了，有我陪著你呢。”
普通人的生活就是有這樣多的酸、甜、苦、辣、鹹，但只要他們在一起，多少的五味雜陳，都可以一起面對。
早孕反應過去後，沈菡恢覆了工作，不過接項目的數量下降了，開始量力而行，更專註自身的身體健康和精神上的放松休息。
孩子很乖巧，除了最開始大家都有的反應外，沒有過多折磨媽媽。
兩人有時候對著肚子也會想，這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呢？會不會是上輩子的哪個孩子投胎過來呢？
玄燁感受著裏面規律的胎動，溫柔道：“順其自然吧，一切自有天意。”
沈菡點點頭：“嗯，順其自然。”
他們已經沒有什麽執念了，俗世凡塵裏的夫妻，養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組成一個同世上億萬家庭一樣的小家，這就很圓滿了。
他們今生的自我理想基本都達成了，人生可以進入一個嶄新的階段，去體驗另一種快樂了。
漫長的孕程終於熬過去了。
原本玄燁是打算定環境和服務都更好的私立醫院讓沈菡生產的，但打聽過後，大多數人都說還是去綜合性的公立醫院更好。
萬一真的有什麽意外，還是公立醫院處置能力更強，救治及時。
和服務舒適度相比，當然還是生命安全更重要。而且現在公立醫院一樣有很好的病房，只是不大好訂......
雖然懷得過程艱難一些，但好在生得還是很順利的。
沈菡生得時候只有一個感覺——感謝偉大的無痛分娩！感謝發明無痛分娩的醫生們！
比起上輩子分娩時候刻骨銘心的疼痛，有了無痛分娩，痛感真的驟降了千百倍。
助產士接生完還隨口讚了沈菡一句‘有福氣’：“是個女孩，你這生得可真夠快的，我當時生了八個小時才開兩指呢！”
沈菡：“……”
好吧，對比同期發動的其他產婦，難產的，順轉剖的，她兩個小時就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真的是很幸運了。
小小的女嬰在包被裏安靜地睡著。
玄燁和沈菡盯著這個孩子看了良久，沈菡伸手過去輕輕碰了碰她的小手，笑了：“這可真是沒想到了。”
玄燁眼中也是同樣的不可思議和洶湧的情感：“是啊……真是沒想到。”
他們的長相和上輩子千差萬別，根本不是同一個人，沒想到這個女孩，卻和小時候剛出生的雅利奇長得一模一樣。
沈菡眼睛裏有些覆雜：“會是雅利奇嗎？”
這真的會是他們心愛的小女兒嗎？她會有記憶嗎？
玄燁搖頭：“不管是不是，她都是我們的孩子。”
沈菡點頭：“嗯。”
其實她希望這孩子不要有記憶，做一個單純的孩子，重新體驗她的人生。
小嬰兒睜開懵懂的大眼睛，新的生命，新的輪回，他們一家人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
數年後。
雅麗奇推開書房的門：“媽~~~”
沈菡正在回覆項目跟進的郵件，聞言頭都沒擡：“怎麽了？”
——生完雅利奇身體恢覆後，沈菡很快就恢覆了工作。
她現在接工作完全憑自己的能力和名氣，休息了一年的時間並沒有對她造成什麽影響，她很快就恢覆了從前的工作強度。
至於孩子，雙方父母身體都很健康，也都年輕，對著新生的小嬰兒比沈菡和玄燁都熱情。
請的育嬰師都沒幫上什麽忙，兩家父母搶著帶孩子還不夠分呢。
沈菡根本就不怎麽需要操心——她也搶不著。
雅麗奇看媽媽不理人，不高興地跑過來撒嬌：“媽你理理我！”
媽媽一工作起來就不理人。
沈菡回神，轉頭看她——這孩子跟雅利奇越長越像了：“你說，媽媽聽著呢。”
雅利奇也沒什麽特別的事：“聽說這周故宮要辦展覽，咱們去玩好不好？”
沈菡頭疼：“又去？不是上周才剛去過？”
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孟婆湯的時候剩了個底子，留下了一點點本能的直覺，別的倒沒什麽，就是老惦記著故宮，時不時就要去轉轉，比沈菡和玄燁都熱情。
雅麗奇看媽媽不說話，抱住她的胳膊繼續晃：“媽~~~”
“行行行，去去去，去就是了。”
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愛去就去吧。
雅利奇高興了，大眼睛眨了眨，這才從兜裏掏出一張通知單：“媽，老師說這個要簽字。”
沈菡接過來看——《致家長們的一封信》。
內容很簡單，說最近流感多發季又要來了，讓家長們盡量不要叫孩子隨意外出，多在家裏呆著。
沈菡：“……”
合著你在這兒等著你媽呢？
沈菡低頭看雅利奇：“故宮......”
雅利奇連忙爭取權利：“媽咱們可都已經說好了，你自己說的，做人要言而有信！”
沈菡：“......”人小鬼大，就你詞兒多。
晚上玄燁回來聽說了：“沒事兒，外面還沒那麽嚴重，出去轉轉不要緊。”
流感年年有，通知年年發，但誰家也不能一有流感就把孩子都關家裏——畢竟孩子這種生物，你是真的關不住！
沈菡想想今天雅利奇的熱情勁兒，忍不住道：“這孟婆湯是真的質量有問題。”
這個孩子從懂事開始，就對故宮著迷得不得了，比玄燁和沈菡這倆有記憶的還要熱情，幾乎是月月都要去轉一轉，下雨刮風都擋不住的熱情。
他們家都可以在故宮辦個年卡套餐了。
這次聽說是要展出康熙皇帝留下的一些文檔資料，雅利奇肯定坐不住了，沈菡之前就覺得她肯定又得去。
玄燁想起這個也覺得有些好笑：“原本挺傷感的一件事，叫他們月月這麽轉悠著，什麽傷感也給轉悠沒了。”
說起來他也很久沒見過自己上輩子的東西了，其實一家子去轉一轉，也挺好的。
沈菡想了想：“嗯……是很久沒見了。”
周末這天是個大晴天。
秋高氣爽，萬裏無雲，溫度不熱不冷，微風拂面，正是出游的好日子。
展覽的地點定在了承乾宮。
承乾宮這些年一直鎖著，這還是數年來第一次正式允許參觀，沒想到第一次展出的內容竟是康熙的遺物。
沈菡站在承乾門外看著這座久違的宮殿，跨越兩世的歲月再次踏入，心裏多少有點兒覆雜......
玄燁註意到了她的神情，低聲逗她：“我看這館長還挺會磕CP。”
康熙的東西不放在別的地方，單挑承乾宮放，一看就是為了什麽。
沈菡回神，覷他一眼，低下頭笑笑，些許的心緒也散了。
時過境遷，真的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玄燁像從前一樣，牽著她的手走進去。
承乾宮的庭院還是那樣眼熟，特別是前後院裏巨大海棠樹和梨花樹，真的叫人有點兒……
兩人先沒急著看展，而是前前後後走了一遭，看了看這久違的園子。
雅利奇奇怪道：“這幾棵樹好眼熟，我怎麽覺得自己好像見過似的？”
玄燁和沈菡對視一眼……
“樹還不是都長得差不多？”
“是嗎？”
“可能是和咱們院子裏的那幾棵有些像吧。”
雅利奇繞著轉了轉：“好像是有一點，看起來有些像。”
她沒把這點小事放心上，轉頭興致勃勃地跑到承乾宮正殿看展覽去了。
承乾宮裏這次展出的文檔資料很多，還有許多是從未公開展出過的。雅利奇特別高興，一進門就自顧自找想看的看去了。
沈菡和玄燁則是從門邊向內，一個一個地慢慢看過去，泛黃的紙頁上記錄著熟悉的字跡，有很多內容她還有點兒印象。
有幾封旁邊當著華麗珠寶首飾的信件特別顯眼，沈菡湊過去仔細看——是他去蒙古時給她捎回來的書信，此時正在展示櫃中一張張鋪陳著。
[朕在營中閑來無事，想著你的鬥篷還缺一只狐貍，朕便帶人又去找了找......二十日仍是陰天，朕過了騮谷後，駐蹕在上原...這次所獲頗豐，竟尋到了兩只，可予你再做一副手護。]
玄燁看著這封信也不禁回憶了一下：“我記得……當時為了找這只白狐可是把我累慘了，滿山遍野，狐貍倒是隨處可見，只是白的卻難尋，最後廢了好大的勁才逮到兩只。”
不過那鬥篷她很喜歡，一連穿了好幾年，後來舊了，還在箱子裏珍藏著，時不時拿出來晾一晾，也算值了。
[它象征著美麗、勇敢與堅貞，便如你一般......]
沈菡：“我記著這個，是一套紅珊瑚的蒙古首飾。”
鮮艷飽滿的紅珊瑚，亮白純潔的銀，和遼闊自由如草原一般的綠松石，聖潔高貴。
她看了看前方正和胤禛討論得起勁的雅麗奇，這套首飾她一直珍藏著，最後在雅麗奇出嫁之時給了女兒作嫁妝。
她希望女兒能收獲比她更美滿的一生，最後這套禮物也確實沒有辜負她，女兒很幸福。
[相別以來，勿覆兼旬，朱陳之思，時在寤寐。]
“你那會兒還挺會說甜言蜜語的......”
“我現在說得不好嗎？”
沈菡：“那怎麽一樣，那會兒說得文縐縐的，現在說得都俗了。”
玄燁一笑，捏捏她的手：“那會兒是高山上的王珠仙人，飲的是仙泉，吃的是仙糧。這會兒咱們卻是俗世裏的凡夫俗子，吃的是五谷雜糧，喝的是......凈水機裏過濾出來的純凈水。”
哈哈哈，沈菡叫他逗笑了：“你說得是。”
凡夫俗子，自然要有凡夫俗子的過法。
兩人牽著手慢悠悠往前瀏覽，最後齊齊在一個展示櫃前停下了腳步——
[吾妻菡菡]
[梨花開了，恰是故人來。]
沈菡心裏一痛。
沒有記憶前看這個，只覺得又甜又刀，恢覆記憶後......她根本不敢再看。
她是真的心狠，自己膽小，不敢做留下來的那個人，就把這種痛苦留給了他，叫他日日承受這萬箭穿心之苦。
玄燁此時再看這個卻已經不覺得有什麽了——都過去了。
沈菡擡頭看他：“這輩子......”
她想說這輩子，我一定走在你的後頭，不叫你再這樣難過。
玄燁卻伸手止住了她的話，他溫柔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淚痕：“不用了。”
三生石上一滴淚，奈何橋上守輪回。
你為我流過無數的眼淚，我自然要為你守這樣的輪回。
只要你我能再相見，便是萬箭穿心，又有何妨。
五鳳樓高入九重，皇家氣象暮雲彤。
游人笑說興亡事，正史模糊野史濃。
全文完。
①最後的詩句皆為引用。
自由譯者和全職譯者相關來自資料。
長達一年的連載，終於圓滿完結，再次感謝所有讀者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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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只要自己有本事，又不圖企業交的社保和穩定，誰願意給資本家打工啊。
同事看著沈菡很羨慕：這一看也是不愁錢才敢裸辭自己幹的，像她這種行政崗，就只能老老實實上班了……
玄燁開車帶著沈菡去公司裏把她的私人物品都拉了回來。
不多，顯示器擡高架、水杯、抽紙、鍵盤鼠標鼠標墊，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兩盆小綠植。
沈菡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這堆東西，良久，笑了笑：“真的辭了職，心裏還真有點兒沒底。”
破釜沈舟、背水一戰的勇氣不是誰都有的。
她這幾乎相當於完全放棄了自己在公司裏的積累，從頭開始了。
窗外是這個繁華都市美麗絢爛的夜景，玄燁攬著她的肩溫柔道：“不用害怕，也不必擔心，我會在後頭托著你的。”
他的聲音低沈平穩，叫人安心。
沈菡輕輕靠過去：“嗯，我知道，我會努力的……”
不過這份事業顯然並不太容易，剛起步的時候，沈菡手中能接觸到的客戶並不多，以前人家選擇她是沖著公司的信譽，現在要讓人沖著你自己，那當然要拿出非你不可水平和效率。
而且沈菡雖然是自己一個人，但也得註冊一個公司，以便和對方談合作。
註冊公司各種繁瑣，不停地在工商稅務跑流程不說，還得去銀行開設對公賬戶，因為是一人公司，她又不會會計，也沒精力，還得找個代理記賬幫著處理納稅的問題。
總之來來回回又折騰了一個多月，才算是把這個事情弄好，正式開工。
然而這還只是個開始，後面更加不容易。
在翻譯公司做全職譯員的人一般不會直接接觸到客戶，身為員工，他們只要做好分配至手裏的稿件即可。
有機會接觸到客戶的通常是銷售和項目經理。
沈菡也是做到資深譯員後，加上一點兒機緣巧合，才有機會接觸到幾個大客戶。
但即便如此，在客戶資源這方面幾乎相當於重新開始。因為不是每個客戶都一直有項目需求，也不會都選擇她來合作。
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光是客戶開發的部分就已經占用掉沈菡不少工作時間，這方面需要花費巨大的精力。
即便如此，剛開始也經常會有稿荒的現象，有時她一個月甚至只能進賬幾千塊。
玄燁：“別著急，萬事開頭難，這是一個積累的過程，厚積而薄發，以你的學歷和水平，一定很快就能起來。”
沈菡點頭：“沒事，我不急。”
這些情況辭職出來的時候她就已經預料到了，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沒必要過度焦慮。
整個過程的困難不必贅述，客戶資源漸漸穩定後，沈菡還遇到了許多困難。
比如做全職譯員的時候，如果遇到某個詞或某塊知識不懂，可以請教公司裏經驗豐富的譯員或經理，特別是接觸新翻譯領域時，這一點非常有幫助。
公司裏有不同的部門通力合作完成項目，有時還會有審校稿反饋，幫助譯員們了解可改善之處在哪。
但成為自由譯員後，這些就只能靠自己搜索和琢磨了。
有時涉及到特別冷門和專業的領域，真是能把人逼得頭大。
好在，後來沈菡在之前老同事的幫助下了解到了一些消息。
前輩：“你雖然是自己幹，也不能只是閉門造車啊！咱們有不少翻譯同行現在都在外頭單幹，我們都有聊天群，有什麽問題直接在裏面問就行了，有的是人能給你解答。”
沈菡如獲至寶：“謝謝林老師！”
“沒什麽，互相幫助嘛。”
除了這些實質性的難題，再有一點就是收入不穩定了。
剛開始的時候沈菡的收入跨度非常大，稿荒的時候只有小幾千，多的時候大幾萬，但出現稿荒的時候只有小幾千，扣除掉自交的社保，結餘並不多。
這一點上確實多虧了玄燁，有他在後面全力支持，收入的波動幾乎不會帶給她太多壓力，她可以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客戶關系的開拓和維護上。
經過幾年的拼搏，她的狀況漸漸穩定下來，選擇單幹的好處也一天天顯露出來。
首先是工作時間變得更加自由了。
做全職譯員的時候，她工作時間雖然比較固定，但加班情況很嚴重，遇上大項目的時候，幾乎每天都需要加班兩到三個小時才能下班。
甚至有時候好好的雙休日也會變成單休。沈菡辭職前算過自己的加班時間，每個月加班時數少則二、三十，多則七、八十。
這種加班還往往並不是因為她自己的翻譯效率慢，而是上面領導不分時間地不停塞稿子，完全不會顧忌你合法的休息權益，就是把人當牛使。
而成為自由譯員後，她的工作時間變得十分靈活，工作日可以休息，周末也可以工作，如果自己願意，也可以全年無休地接稿。
雖然工作強度也很大，但這種感覺不一樣，給自己幹活兒，幹再多都是自由且開心的。
再一個產生飛躍變化的就是收入了。
做全職譯員的時候，他們公司有兩種薪級制度，你可以選擇按底薪加翻譯量*單價計酬，多勞多得，也可以拿固定工資。
但不管是哪一種，加班情況都很嚴重。都是通過增加稿件量來壓低譯員的單價，拼死拼活一個月，到手的並不多。
但成為自由譯員後，隨著她漸漸有了成績和穩定的客戶資源，找上來的項目越來越多了。
到如今數年過去，現在的她已經是業內頗有名氣的自由譯者，有餘力挑選項目，選擇報價更高，自己更感興趣的項目。
不過她還是很忙，每天要回覆的郵件也仍然很多，不但是客戶方需要好好維系協調，一些同行前輩那邊的關系也需要維系好。
總的來說，沈菡對自己現在的事業很滿意，不必受上班的束縛，也不必每天面對人情世故，可以自由支配自己每天的時間，收入也非常客觀，比她每日朝九晚五，還要面對各種職場歧視要幸福太多了。
“雖然還是免不了人際應酬往來，但這樣已經很好了。”
人是社會動物嘛，也不可能完全不社交，現在這樣她就很滿意了。
兩人過了這麽多年二人世界，現在事業也都平穩了，雙方父母就有些坐不住了，開始各種催生。
他們也不是那種不開明的人，你們年輕人想拼事業，沒問題，去吧。
但現在各自都穩定了，家庭條件也極好，孩子的事是不是該提上日程了？
沒聽你們說你倆想丁克啊？
沈菡和玄燁也確實沒想過丁克的事，他倆都很喜歡孩子，上輩子做過那麽多年的父母，也有自信能負擔一個小生命。
又一次送走催生的婆婆，沈菡和玄燁終於把這事兒提上了日程：“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經濟富裕，事業有成，自己也喜歡，她現在的工作時間還比較自由。
玄燁點點頭：“也不好再拖了，不然高齡產婦，生育的危險會倍增。”
現在時機正好，玄燁想著提前把月嫂和育嬰師都請好，多請兩個，盡量將懷孕對她的影響減到最低。
不過，懷孕這個事本身是充滿意外的……
“嘔——”
玄燁：“......”他們才商量好沒多久。
沈菡扶著洗臉臺的臺盆幹嘔不止，她已經兩周吃不下飯了，肚子裏沒東西，吐出來的只有黃綠色的酸水。
胃裏翻江倒海，數日的食欲不振和低燒咳嗽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虛弱不堪。
沈菡簡直欲哭無淚——她就不明白了，怎麽上輩子是這個反應，這輩子懷還是這個反應？
她看別的媽媽也有從頭到尾食欲很好，一天也沒吐過的啊！
怎麽她就沒有這個命呢？
沈菡簡直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我是什麽特殊體質，只要懷孕，就一定要吐到生？！”
玄燁無奈又心疼，偏偏這種事誰也代替不了孕婦，幹著急使不上勁。
沈菡摸著肚子嘆氣：“希望這次能快點過去吧。”
可千萬不要像上輩子第一胎那樣吐到生了。
玄燁輕輕理順著沈菡的後背，不管他在她的孕期再如何體貼照顧，做得面面俱到，可歸根到底，這件事最後其實還是落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由她自己承擔了。
沈菡拍拍他的手，心裏的難受散了一點兒，給自己打氣：“天下的媽媽都是這麽過來的，我這都是熟手了，熬過這陣兒就好了！”
現代已經比古代好很多了，懷孕的時候有產檢有唐篩，也有日漸普及的無痛分娩。
難產不再是一件特別叫人害怕的事，因為有剖宮產，生育的風險已經越降越低，生完了還可以用鎮痛泵緩解痛苦。
即便是生完了不想餵母乳，還有配方很好的嬰兒奶粉做為替代。
像他們這樣物質條件好的，還可以請月嫂、住月子中心，甚至還早早就請了育嬰師在家裏陪著。
沈菡自我安慰道：“我媽那會兒生我的時候，這些東西還都沒有，我已經比她幸運太多了。”
再往上她姥姥生媽媽那會兒，就叫人連想都不敢想了。
那時候，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對這些更加習以為常：
“女人不都這樣。”
“誰還不生個孩子？”
“當媽的都是這麽過來的，忍忍就過去了。”
“我生了六個也沒什麽事，現在的女孩子就是嬌氣！”
沈菡現在想起姥姥和她說過的當年村裏那些事，還是覺得窒息。
她不想提這些讓人低落的話題，轉而道：“說起來當初辭職出來單幹真是對了，要是我現在還在公司裏，就以我的身體狀況，估計都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員工的事假、病假、年假都是有限的，公司不是慈善家，哪怕你是個孕婦，該遵守的規定也要遵守。
可是每個孕婦身體情況和孕期反應完全不一樣，有的女性就是需要更多的休息，不能再從事高強度的工作。
可是能怎麽辦呢……
沈菡現在想想，還有些感嘆：“還好我出來得早。”
有更自由的選擇可以自己做主，不用面臨這樣的困境。
玄燁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吧，這些年你太累了。”
是啊，這麽多年，上學、讀研、工作、自己幹，從頭開始，一直馬不停蹄地連軸轉，她實在是累壞了。
正好趁著這次的機會好好休息一下，只當是養精蓄銳了。
“休息是為了將來走更長遠的路麽……”
不管經歷幾次生育，早孕反應永遠是那麽難熬。
沈菡身體不適，情緒上也難免受影響，有時候會忍不住沖玄燁發脾氣，但過後卻又後悔——其實他現在也並不比她輕松多少，公司的業務正在開拓階段，每天常常要應酬到深夜才能回家。
他這樣厭惡煙酒味道的一個人，最近每次回來身上卻都是煙酒味。
沈菡第一次聞到他身上煙酒味的時候，瞬間就扶著床邊吐了，嚇得玄燁趕緊跑過來：“你怎麽樣！”
沈菡一邊捂著嘴一邊擺手：“你別過來！嘔——”
那次，她緩了很久才止住吐。
從那以後，玄燁每次應酬回來，都得先去客衛裏裏外外清洗一遍。
刷牙、洗臉、洗頭、洗澡、換衣服，還得嚼上好幾片口香糖，直到確認自己身上再無一絲異味，才敢回到主臥休息。
沈菡很心疼他：“不然你直接去別的房間睡吧，不用非得陪著我。”
他應酬到這個點兒，又喝了那麽多酒，聞了這麽多煙，整個人其實也頭昏腦漲，疲憊不堪。
這種感覺累過的人都明白，到了家只想趕緊躺下閉眼睡覺，偏偏玄燁還要為了她裏外收拾一通，至少又要耗費大半個小時，更添疲憊。
玄燁搖搖頭：“沒事，我不累。”
她現在正是最難熬的時候，他晚上睡這裏，她才安心。
留她自己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承受著難熬的早孕反應，她嘴上不說，心裏肯定會難受的。
玄燁輕輕拍哄著她：“沒事，沒事的，很快就過去了，有我陪著你呢。”
普通人的生活就是有這樣多的酸、甜、苦、辣、鹹，但只要他們在一起，多少的五味雜陳，都可以一起面對。
早孕反應過去後，沈菡恢覆了工作，不過接項目的數量下降了，開始量力而行，更專註自身的身體健康和精神上的放松休息。
孩子很乖巧，除了最開始大家都有的反應外，沒有過多折磨媽媽。
兩人有時候對著肚子也會想，這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呢？會不會是上輩子的哪個孩子投胎過來呢？
玄燁感受著裏面規律的胎動，溫柔道：“順其自然吧，一切自有天意。”
沈菡點點頭：“嗯，順其自然。”
他們已經沒有什麽執念了，俗世凡塵裏的夫妻，養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組成一個同世上億萬家庭一樣的小家，這就很圓滿了。
他們今生的自我理想基本都達成了，人生可以進入一個嶄新的階段，去體驗另一種快樂了。
漫長的孕程終於熬過去了。
原本玄燁是打算定環境和服務都更好的私立醫院讓沈菡生產的，但打聽過後，大多數人都說還是去綜合性的公立醫院更好。
萬一真的有什麽意外，還是公立醫院處置能力更強，救治及時。
和服務舒適度相比，當然還是生命安全更重要。而且現在公立醫院一樣有很好的病房，只是不大好訂......
雖然懷得過程艱難一些，但好在生得還是很順利的。
沈菡生得時候只有一個感覺——感謝偉大的無痛分娩！感謝發明無痛分娩的醫生們！
比起上輩子分娩時候刻骨銘心的疼痛，有了無痛分娩，痛感真的驟降了千百倍。
助產士接生完還隨口讚了沈菡一句‘有福氣’：“是個女孩，你這生得可真夠快的，我當時生了八個小時才開兩指呢！”
沈菡：“……”
好吧，對比同期發動的其他產婦，難產的，順轉剖的，她兩個小時就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真的是很幸運了。
小小的女嬰在包被裏安靜地睡著。
玄燁和沈菡盯著這個孩子看了良久，沈菡伸手過去輕輕碰了碰她的小手，笑了：“這可真是沒想到了。”
玄燁眼中也是同樣的不可思議和洶湧的情感：“是啊……真是沒想到。”
他們的長相和上輩子千差萬別，根本不是同一個人，沒想到這個女孩，卻和小時候剛出生的雅利奇長得一模一樣。
沈菡眼睛裏有些覆雜：“會是雅利奇嗎？”
這真的會是他們心愛的小女兒嗎？她會有記憶嗎？
玄燁搖頭：“不管是不是，她都是我們的孩子。”
沈菡點頭：“嗯。”
其實她希望這孩子不要有記憶，做一個單純的孩子，重新體驗她的人生。
小嬰兒睜開懵懂的大眼睛，新的生命，新的輪回，他們一家人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
數年後。
雅麗奇推開書房的門：“媽~~~”
沈菡正在回覆項目跟進的郵件，聞言頭都沒擡：“怎麽了？”
——生完雅利奇身體恢覆後，沈菡很快就恢覆了工作。
她現在接工作完全憑自己的能力和名氣，休息了一年的時間並沒有對她造成什麽影響，她很快就恢覆了從前的工作強度。
至於孩子，雙方父母身體都很健康，也都年輕，對著新生的小嬰兒比沈菡和玄燁都熱情。
請的育嬰師都沒幫上什麽忙，兩家父母搶著帶孩子還不夠分呢。
沈菡根本就不怎麽需要操心——她也搶不著。
雅麗奇看媽媽不理人，不高興地跑過來撒嬌：“媽你理理我！”
媽媽一工作起來就不理人。
沈菡回神，轉頭看她——這孩子跟雅利奇越長越像了：“你說，媽媽聽著呢。”
雅利奇也沒什麽特別的事：“聽說這周故宮要辦展覽，咱們去玩好不好？”
沈菡頭疼：“又去？不是上周才剛去過？”
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孟婆湯的時候剩了個底子，留下了一點點本能的直覺，別的倒沒什麽，就是老惦記著故宮，時不時就要去轉轉，比沈菡和玄燁都熱情。
雅麗奇看媽媽不說話，抱住她的胳膊繼續晃：“媽~~~”
“行行行，去去去，去就是了。”
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愛去就去吧。
雅利奇高興了，大眼睛眨了眨，這才從兜裏掏出一張通知單：“媽，老師說這個要簽字。”
沈菡接過來看——《致家長們的一封信》。
內容很簡單，說最近流感多發季又要來了，讓家長們盡量不要叫孩子隨意外出，多在家裏呆著。
沈菡：“……”
合著你在這兒等著你媽呢？
沈菡低頭看雅利奇：“故宮......”
雅利奇連忙爭取權利：“媽咱們可都已經說好了，你自己說的，做人要言而有信！”
沈菡：“......”人小鬼大，就你詞兒多。
晚上玄燁回來聽說了：“沒事兒，外面還沒那麽嚴重，出去轉轉不要緊。”
流感年年有，通知年年發，但誰家也不能一有流感就把孩子都關家裏——畢竟孩子這種生物，你是真的關不住！
沈菡想想今天雅利奇的熱情勁兒，忍不住道：“這孟婆湯是真的質量有問題。”
這個孩子從懂事開始，就對故宮著迷得不得了，比玄燁和沈菡這倆有記憶的還要熱情，幾乎是月月都要去轉一轉，下雨刮風都擋不住的熱情。
他們家都可以在故宮辦個年卡套餐了。
這次聽說是要展出康熙皇帝留下的一些文檔資料，雅利奇肯定坐不住了，沈菡之前就覺得她肯定又得去。
玄燁想起這個也覺得有些好笑：“原本挺傷感的一件事，叫他們月月這麽轉悠著，什麽傷感也給轉悠沒了。”
說起來他也很久沒見過自己上輩子的東西了，其實一家子去轉一轉，也挺好的。
沈菡想了想：“嗯……是很久沒見了。”
周末這天是個大晴天。
秋高氣爽，萬裏無雲，溫度不熱不冷，微風拂面，正是出游的好日子。
展覽的地點定在了承乾宮。
承乾宮這些年一直鎖著，這還是數年來第一次正式允許參觀，沒想到第一次展出的內容竟是康熙的遺物。
沈菡站在承乾門外看著這座久違的宮殿，跨越兩世的歲月再次踏入，心裏多少有點兒覆雜......
玄燁註意到了她的神情，低聲逗她：“我看這館長還挺會磕CP。”
康熙的東西不放在別的地方，單挑承乾宮放，一看就是為了什麽。
沈菡回神，覷他一眼，低下頭笑笑，些許的心緒也散了。
時過境遷，真的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玄燁像從前一樣，牽著她的手走進去。
承乾宮的庭院還是那樣眼熟，特別是前後院裏巨大海棠樹和梨花樹，真的叫人有點兒……
兩人先沒急著看展，而是前前後後走了一遭，看了看這久違的園子。
雅利奇奇怪道：“這幾棵樹好眼熟，我怎麽覺得自己好像見過似的？”
玄燁和沈菡對視一眼……
“樹還不是都長得差不多？”
“是嗎？”
“可能是和咱們院子裏的那幾棵有些像吧。”
雅利奇繞著轉了轉：“好像是有一點，看起來有些像。”
她沒把這點小事放心上，轉頭興致勃勃地跑到承乾宮正殿看展覽去了。
承乾宮裏這次展出的文檔資料很多，還有許多是從未公開展出過的。雅利奇特別高興，一進門就自顧自找想看的看去了。
沈菡和玄燁則是從門邊向內，一個一個地慢慢看過去，泛黃的紙頁上記錄著熟悉的字跡，有很多內容她還有點兒印象。
有幾封旁邊當著華麗珠寶首飾的信件特別顯眼，沈菡湊過去仔細看——是他去蒙古時給她捎回來的書信，此時正在展示櫃中一張張鋪陳著。
[朕在營中閑來無事，想著你的鬥篷還缺一只狐貍，朕便帶人又去找了找......二十日仍是陰天，朕過了騮谷後，駐蹕在上原...這次所獲頗豐，竟尋到了兩只，可予你再做一副手護。]
玄燁看著這封信也不禁回憶了一下：“我記得……當時為了找這只白狐可是把我累慘了，滿山遍野，狐貍倒是隨處可見，只是白的卻難尋，最後廢了好大的勁才逮到兩只。”
不過那鬥篷她很喜歡，一連穿了好幾年，後來舊了，還在箱子裏珍藏著，時不時拿出來晾一晾，也算值了。
[它象征著美麗、勇敢與堅貞，便如你一般......]
沈菡：“我記著這個，是一套紅珊瑚的蒙古首飾。”
鮮艷飽滿的紅珊瑚，亮白純潔的銀，和遼闊自由如草原一般的綠松石，聖潔高貴。
她看了看前方正和胤禛討論得起勁的雅麗奇，這套首飾她一直珍藏著，最後在雅麗奇出嫁之時給了女兒作嫁妝。
她希望女兒能收獲比她更美滿的一生，最後這套禮物也確實沒有辜負她，女兒很幸福。
[相別以來，勿覆兼旬，朱陳之思，時在寤寐。]
“你那會兒還挺會說甜言蜜語的......”
“我現在說得不好嗎？”
沈菡：“那怎麽一樣，那會兒說得文縐縐的，現在說得都俗了。”
玄燁一笑，捏捏她的手：“那會兒是高山上的王珠仙人，飲的是仙泉，吃的是仙糧。這會兒咱們卻是俗世裏的凡夫俗子，吃的是五谷雜糧，喝的是......凈水機裏過濾出來的純凈水。”
哈哈哈，沈菡叫他逗笑了：“你說得是。”
凡夫俗子，自然要有凡夫俗子的過法。
兩人牽著手慢悠悠往前瀏覽，最後齊齊在一個展示櫃前停下了腳步——
[吾妻菡菡]
[梨花開了，恰是故人來。]
沈菡心裏一痛。
沒有記憶前看這個，只覺得又甜又刀，恢覆記憶後......她根本不敢再看。
她是真的心狠，自己膽小，不敢做留下來的那個人，就把這種痛苦留給了他，叫他日日承受這萬箭穿心之苦。
玄燁此時再看這個卻已經不覺得有什麽了——都過去了。
沈菡擡頭看他：“這輩子......”
她想說這輩子，我一定走在你的後頭，不叫你再這樣難過。
玄燁卻伸手止住了她的話，他溫柔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淚痕：“不用了。”
三生石上一滴淚，奈何橋上守輪回。
你為我流過無數的眼淚，我自然要為你守這樣的輪回。
只要你我能再相見，便是萬箭穿心，又有何妨。
五鳳樓高入九重，皇家氣象暮雲彤。
游人笑說興亡事，正史模糊野史濃。
全文完。
①最後的詩句皆為引用。
自由譯者和全職譯者相關來自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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