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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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恩城的夜很安靜，城主府也一樣。
一個黑衣人悄悄融入了夜色。
施長嵐剛剛處理完公務，蒙追月在床上睡得香甜。她把蒙追月的手腳擺正，蓋好被子，自己走出了房間。
這是她的習慣，做完一件正事，就要到處散散步。不過蒙追月在這，她不放心走太遠，因此只在這一間小院子裏走走。誰知，就在她散完步踏入屋門的那一刻，屋檐上忽然滴落了一滴黑雨，雨珠的反光就是武器的寒光——有人用一枚短小的毒鉤，狠狠向她後頸刺去！
施長嵐猛地一矮身，擊落毒鉤，不退反進，捉手就去抓那刺客。誰知對方反應也極快，一擊不中，抽身就跑！
施長嵐不想驚動蒙追月，一看見府內侍衛湧了出來，便一言不發地去追。她輕功驚人，對方輕功也不差，兩人終於在城主府邊緣堪堪交上了手。
“你是誰？！”施長嵐喝問。
對方理所當然地沒有答話，只是拳風更淩厲了些。
二人拳來腿往，一時平分秋色。那刺客倒也真是個厲害人物，陷於纏鬥也分毫不亂，反倒靜下心來和她打，只是循機抽身。
一時真叫他得了個空，順著施長嵐掌力就要跳開。一旦拉開了距離，可就再難追了——施長嵐心裏一急，拼著受傷，強行換勢去抓。結果被對方一記手刀正中腕部，去勢一緩，就被他壓著手腕逃開了。
施長嵐原本耐力不足，最開始雖然占了上風，此時也不得不咬牙拼命，將傷腕一翻，死死扣住對方五指，又將他扯回了戰局。那刺客哪肯？索性足尖一點，屈膝撞向她胸口。
這若是撞實了，恐怕一擊就能斃命。施長嵐卻也不躲不閃，只出腿掃向對方腰際。她後發先至，逼得對方沈臂回防，同時腿上勁力減弱，整個人被施長嵐重重摜到了地上。
只有骨頭撞地的一聲鈍響，刺客本人倒是個硬骨頭，連悶哼也沒有，仿佛昏了過去。
施長嵐這才覺得手腕疼痛難忍。
她放重腳步，戒備地走近刺客，想看看他會不會暴起傷人。結果並沒有，刺客一動不動，若說他一下撞死了，恐怕也有人信。
施長嵐屏住聲音，要去拽他的面巾。誰知，她的手指才剛靠近刺客的臉，對方就將她手腕死死一扣一推，身體如游魚一般，嗖地躥了出去。
施長嵐手快，電光石火間扯下了他的面罩，可到底也沒有看清他的臉。
接著城主府的護衛姍姍來遲，施長嵐道：“去找孫破！”
說著，她的身形一起一落，已經越過了墻，匆匆去找了。
·
——孫破的房間裏亮著燈，但沒有人。
施長嵐心口涼了半截。她放輕腳步，悄悄在他房間裏尋找。
“幹什麽呢？”孫破含著笑意的聲音忽然從她身後響起。
施長嵐一驚，霍然轉頭。
孫破拎著鞋子走過來，側頭看了看她。哪怕施長嵐懷疑他，一時也不得不感慨於他外貌上的少年感——禍國殃民的。
“城主大人，坐啊。”
說著，他自己就翹著腿坐下了。
施長嵐也不客氣，只道：“剛才有一個刺客，我看著是往這邊來了。孫將軍是貴客，我得親自看看。”
“哦。”孫破點了點頭，“是不是穿著夜行衣，身量還和我差不多？”
“不錯。”
“我也看見了，還和他交了手，不過沒留住。”孫破伸出手，給施長嵐看自己手腕上的淤青：“倒真是厲害。”
施長嵐伸手仔細看了看，半晌才道：“勞煩孫將軍了。明日我叫人給你送藥膏來。”
孫破笑笑，不動聲色，只道：“城主大人還要找刺客，就不多留了吧？”
施長嵐從善如流。只是她臨出門，忽然別有深意地問道：“孫將軍，怎麽只著襪子到處走？”
“太熱了。”孫破笑道。
·
臥房裏一屋子侍衛，蒙追月正坐臥不安地等著施長嵐。看見施長嵐完好無損地走了進來，她才松了一口氣，問道：“抓到了嗎？”
施長嵐搖了搖頭，遣退侍衛，示意她不要再談論了。
蒙追月便拍了拍身邊的床：“先睡吧。”
施長嵐換了寢衣，躺下。
蒙追月摟過她的腰，她把手覆在蒙追月的小爪子上。
過了一會兒，蒙追月都快睡著了，卻忽然聽見施長嵐問她：“如果……甘怡知道孫破居心叵測，會是什麽反應？”
蒙追月被她這一句話嚇醒了。
·
——甘怡很快就收到了這個消息。
她慢慢覺得自己的心也不熱了，腦子也不轉了。她徒勞地握了握手指，發現信是真的。
施長嵐派來傳信的衛兵還站在帳子裏等她的答覆，她不能露出疲態。
她喝了口水，看見杯子裏的水在抖。她放下杯子，逼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她對自己說，先理一理現在都發生了什麽。
孫破殺死守城將士，放跑了楚聞書的探子；他還打探城中的糧價和武器，把推算軍中物資的事做了個遍；楚聞書最近用兵，仿佛有了孫破的影子；施長嵐遇襲，孫破沒有立刻出現，鬼鬼祟祟的，刺客失了蹤。
——好。甘怡喘了口氣，又機械地去想：現在，這些事都發生在穆國的張三頭上，應該怎麽應對？
應該立即將人看管住，或者關押起來，遣回穆國。
甘怡嘴裏發幹，但仍不願相信，問道：“你真是施長嵐派來的？”
“是。”那人低頭道，“城主吩咐，您若是存疑，就看看信的背面。”
甘怡低頭一看，信翻過來，是一個老丁頭。這小游戲在北邊是沒有的，唯有蒙追月那個小混蛋會畫。旁邊還寫了個有點別扭的“蒙”字，將左下角的那兩個短撇寫成了一個長撇。這也是蒙追月獨特的寫法。
也就是說，這封信真是出自施長嵐那邊的。
“城主說，信裏提到的人身份特殊，她恐怕無權扣押，因此請甘將軍定奪，她自會照做。”信使提醒她。
——這也對。施長嵐最怕施恩城動亂、最怕戰火燒到施恩城。眼下穆國大軍就在邊疆上觀望，扣押一個穆國將軍？她願意去做才反常。
那麽就只有——
“請轉告施城主，”甘怡對施長嵐不光不知不覺地加回了姓氏，甚至又稱起了城主，“讓她照我說的，先放人吧。”
說罷，她低頭寫了一封信。那封信的開頭寫錯了好幾個字，一個“聞”字怎麽也寫不對，甘怡暴躁地扯了紙，一把團到了地上。紙團“啪”的一聲，彈了彈，滾了老遠。
傳令衛兵大氣都不敢喘。
甘怡最後不得不謄抄一遍，才使得那封信看起來沒什麽異樣。
她沈著臉，衛兵小心翼翼地抽過信，溜之大吉。
·
因此——
“甘怡說楚聞書那邊出了點小岔子，問題不大，但挺有意思的，讓我問問你要不要去看。”施長嵐微笑道。
他們此時在城主府的花園裏，就是前天施長嵐和刺客交手的地方。蒙追月乖乖跟在施長嵐身邊，懨懨的，一句話也不說。
她只在最開始甕聲甕氣地說了句：“不小心染了風寒，腦殼痛，不舒服。”
孫破明顯不信施長嵐的話，從她手裏讀過了信，又拿過來反覆看了看，好像的確是甘怡的筆跡。
“前線那麽苦，她舍得叫我去？”他有意無意地開了句玩笑。
施長嵐道：“你畢竟不是尋常人。”
孫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看了她一眼。
施長嵐：“？”
孫破裝得好像自己胸無城府一樣：“我總覺得有陰謀。”
施長嵐：“……”
施長嵐無賴道：“反正這是甘怡說的，你愛去不去。”
蒙追月掏出一個小瓷瓶，啞聲道：“就是，你愛去不去——幫我把這個帶給她。”
孫破接過來，在指尖把玩了幾下：“這是什麽？”
“灰石散。”蒙追月道，“我過來本來是要研究石散的嘛，歪打正著做出來了這個，劇毒，能屠城的！”
孫破道：“不對——誰說要去了？！”
蒙追月“哼”了一聲。
施長嵐搖了搖頭，故意嘆道：“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孫破：“……沒有。”
他把瓷瓶收好。
“肯定是拈花惹草了。”施長嵐別有深意地看著他，“能把孫將軍治得這麽死，怕不是個帶刺的。”
——昨夜她將刺客往地上一摜，刺客身上必然粘了落花落葉。這季節，正好有一種渾身帶著毛刺的球，極易粘在衣服上。
孫破也知道，便摘了兩個在手裏一上一下地拋：“像這個一樣？”
施長嵐笑道：“正是。”
孫破一哂，將那東西一丟，毫無痕跡地岔開話題，道：“我可不喜歡這麽辣的，我就喜歡甘怡那樣的。”
蒙追月唾他：“不知羞！”
·
不管出於什麽理由，孫破對於“去遠鄢”，都是很積極的。當天下午，甘怡就迎到了他。
一路上，兩人還是騎著馬默默走，卻有什麽好像和上次不同了。直到了帥帳，甘怡才打破了沈默，問道：“施長嵐說你受了傷？”
孫破一怔，終於不免有些心虛，道：“嗯，只是稍微傷了手腕，不要緊。”
“手腕是關節，不能大意。給我看看吧。”
說著，甘怡就拉過了孫破的手，推開他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淤青。已經過了一兩天，淤青的顏色正是最可怖的時候。
孫破有些坐立難安。
甘怡表面上看不出什麽異常，只是給他揉了揉，讓李典取了藥酒來，親自把藥酒慢慢揉進他的皮膚裏。孫破覺得她掌心是熱的，漸漸又燙起來。
揉完，甘怡問道：“還有哪裏受傷了？”
孫破道：“沒有了。”
甘怡顯然不信，於是挑著眉，狐疑地看著他。
孫破道：“真沒有了……有也是在不方便的地方……”
甘怡楞了一下，坐回去，紅了臉，吞吞吐吐道：“咱們兩個之間，有什麽不方便的。”
孫破耳朵一都熱了起來，本來應該順水推舟說點什麽，可是他依然推脫道：“我自己來就行。”
甘怡不勉強他，於是不再堅持，只是定定看著他，道：“孫破，我從未如此真心實意對待過一個人。”
孫破垂著眼睛，好像沈思了半晌，才低聲道：“嗯。”
他的巧舌如簧，好像被甘怡沈靜的目光一望，就全然失效了。
只聽甘怡又道：“別做對不起我的事，行嗎？”
這話聽著像是捉了奸的妻子，但孫破知道她話裏的意思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可甘怡不等他答話，好像在怕著什麽，就出去給他安排帳篷和衛兵了。
甘怡安排了一圈回來，才發現黛雲在外面等著。
“你在這裏做什麽？”她皺眉問道。
“董德他們說有要事，我來請將軍去議事。似乎……是關於將軍領回來的人。”
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帳簾，仿佛一眼看透了裏面的孫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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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長嵐剛剛處理完公務，蒙追月在床上睡得香甜。她把蒙追月的手腳擺正，蓋好被子，自己走出了房間。
這是她的習慣，做完一件正事，就要到處散散步。不過蒙追月在這，她不放心走太遠，因此只在這一間小院子裏走走。誰知，就在她散完步踏入屋門的那一刻，屋檐上忽然滴落了一滴黑雨，雨珠的反光就是武器的寒光——有人用一枚短小的毒鉤，狠狠向她後頸刺去！
施長嵐猛地一矮身，擊落毒鉤，不退反進，捉手就去抓那刺客。誰知對方反應也極快，一擊不中，抽身就跑！
施長嵐不想驚動蒙追月，一看見府內侍衛湧了出來，便一言不發地去追。她輕功驚人，對方輕功也不差，兩人終於在城主府邊緣堪堪交上了手。
“你是誰？！”施長嵐喝問。
對方理所當然地沒有答話，只是拳風更淩厲了些。
二人拳來腿往，一時平分秋色。那刺客倒也真是個厲害人物，陷於纏鬥也分毫不亂，反倒靜下心來和她打，只是循機抽身。
一時真叫他得了個空，順著施長嵐掌力就要跳開。一旦拉開了距離，可就再難追了——施長嵐心裏一急，拼著受傷，強行換勢去抓。結果被對方一記手刀正中腕部，去勢一緩，就被他壓著手腕逃開了。
施長嵐原本耐力不足，最開始雖然占了上風，此時也不得不咬牙拼命，將傷腕一翻，死死扣住對方五指，又將他扯回了戰局。那刺客哪肯？索性足尖一點，屈膝撞向她胸口。
這若是撞實了，恐怕一擊就能斃命。施長嵐卻也不躲不閃，只出腿掃向對方腰際。她後發先至，逼得對方沈臂回防，同時腿上勁力減弱，整個人被施長嵐重重摜到了地上。
只有骨頭撞地的一聲鈍響，刺客本人倒是個硬骨頭，連悶哼也沒有，仿佛昏了過去。
施長嵐這才覺得手腕疼痛難忍。
她放重腳步，戒備地走近刺客，想看看他會不會暴起傷人。結果並沒有，刺客一動不動，若說他一下撞死了，恐怕也有人信。
施長嵐屏住聲音，要去拽他的面巾。誰知，她的手指才剛靠近刺客的臉，對方就將她手腕死死一扣一推，身體如游魚一般，嗖地躥了出去。
施長嵐手快，電光石火間扯下了他的面罩，可到底也沒有看清他的臉。
接著城主府的護衛姍姍來遲，施長嵐道：“去找孫破！”
說著，她的身形一起一落，已經越過了墻，匆匆去找了。
·
——孫破的房間裏亮著燈，但沒有人。
施長嵐心口涼了半截。她放輕腳步，悄悄在他房間裏尋找。
“幹什麽呢？”孫破含著笑意的聲音忽然從她身後響起。
施長嵐一驚，霍然轉頭。
孫破拎著鞋子走過來，側頭看了看她。哪怕施長嵐懷疑他，一時也不得不感慨於他外貌上的少年感——禍國殃民的。
“城主大人，坐啊。”
說著，他自己就翹著腿坐下了。
施長嵐也不客氣，只道：“剛才有一個刺客，我看著是往這邊來了。孫將軍是貴客，我得親自看看。”
“哦。”孫破點了點頭，“是不是穿著夜行衣，身量還和我差不多？”
“不錯。”
“我也看見了，還和他交了手，不過沒留住。”孫破伸出手，給施長嵐看自己手腕上的淤青：“倒真是厲害。”
施長嵐伸手仔細看了看，半晌才道：“勞煩孫將軍了。明日我叫人給你送藥膏來。”
孫破笑笑，不動聲色，只道：“城主大人還要找刺客，就不多留了吧？”
施長嵐從善如流。只是她臨出門，忽然別有深意地問道：“孫將軍，怎麽只著襪子到處走？”
“太熱了。”孫破笑道。
·
臥房裏一屋子侍衛，蒙追月正坐臥不安地等著施長嵐。看見施長嵐完好無損地走了進來，她才松了一口氣，問道：“抓到了嗎？”
施長嵐搖了搖頭，遣退侍衛，示意她不要再談論了。
蒙追月便拍了拍身邊的床：“先睡吧。”
施長嵐換了寢衣，躺下。
蒙追月摟過她的腰，她把手覆在蒙追月的小爪子上。
過了一會兒，蒙追月都快睡著了，卻忽然聽見施長嵐問她：“如果……甘怡知道孫破居心叵測，會是什麽反應？”
蒙追月被她這一句話嚇醒了。
·
——甘怡很快就收到了這個消息。
她慢慢覺得自己的心也不熱了，腦子也不轉了。她徒勞地握了握手指，發現信是真的。
施長嵐派來傳信的衛兵還站在帳子裏等她的答覆，她不能露出疲態。
她喝了口水，看見杯子裏的水在抖。她放下杯子，逼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她對自己說，先理一理現在都發生了什麽。
孫破殺死守城將士，放跑了楚聞書的探子；他還打探城中的糧價和武器，把推算軍中物資的事做了個遍；楚聞書最近用兵，仿佛有了孫破的影子；施長嵐遇襲，孫破沒有立刻出現，鬼鬼祟祟的，刺客失了蹤。
——好。甘怡喘了口氣，又機械地去想：現在，這些事都發生在穆國的張三頭上，應該怎麽應對？
應該立即將人看管住，或者關押起來，遣回穆國。
甘怡嘴裏發幹，但仍不願相信，問道：“你真是施長嵐派來的？”
“是。”那人低頭道，“城主吩咐，您若是存疑，就看看信的背面。”
甘怡低頭一看，信翻過來，是一個老丁頭。這小游戲在北邊是沒有的，唯有蒙追月那個小混蛋會畫。旁邊還寫了個有點別扭的“蒙”字，將左下角的那兩個短撇寫成了一個長撇。這也是蒙追月獨特的寫法。
也就是說，這封信真是出自施長嵐那邊的。
“城主說，信裏提到的人身份特殊，她恐怕無權扣押，因此請甘將軍定奪，她自會照做。”信使提醒她。
——這也對。施長嵐最怕施恩城動亂、最怕戰火燒到施恩城。眼下穆國大軍就在邊疆上觀望，扣押一個穆國將軍？她願意去做才反常。
那麽就只有——
“請轉告施城主，”甘怡對施長嵐不光不知不覺地加回了姓氏，甚至又稱起了城主，“讓她照我說的，先放人吧。”
說罷，她低頭寫了一封信。那封信的開頭寫錯了好幾個字，一個“聞”字怎麽也寫不對，甘怡暴躁地扯了紙，一把團到了地上。紙團“啪”的一聲，彈了彈，滾了老遠。
傳令衛兵大氣都不敢喘。
甘怡最後不得不謄抄一遍，才使得那封信看起來沒什麽異樣。
她沈著臉，衛兵小心翼翼地抽過信，溜之大吉。
·
因此——
“甘怡說楚聞書那邊出了點小岔子，問題不大，但挺有意思的，讓我問問你要不要去看。”施長嵐微笑道。
他們此時在城主府的花園裏，就是前天施長嵐和刺客交手的地方。蒙追月乖乖跟在施長嵐身邊，懨懨的，一句話也不說。
她只在最開始甕聲甕氣地說了句：“不小心染了風寒，腦殼痛，不舒服。”
孫破明顯不信施長嵐的話，從她手裏讀過了信，又拿過來反覆看了看，好像的確是甘怡的筆跡。
“前線那麽苦，她舍得叫我去？”他有意無意地開了句玩笑。
施長嵐道：“你畢竟不是尋常人。”
孫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看了她一眼。
施長嵐：“？”
孫破裝得好像自己胸無城府一樣：“我總覺得有陰謀。”
施長嵐：“……”
施長嵐無賴道：“反正這是甘怡說的，你愛去不去。”
蒙追月掏出一個小瓷瓶，啞聲道：“就是，你愛去不去——幫我把這個帶給她。”
孫破接過來，在指尖把玩了幾下：“這是什麽？”
“灰石散。”蒙追月道，“我過來本來是要研究石散的嘛，歪打正著做出來了這個，劇毒，能屠城的！”
孫破道：“不對——誰說要去了？！”
蒙追月“哼”了一聲。
施長嵐搖了搖頭，故意嘆道：“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孫破：“……沒有。”
他把瓷瓶收好。
“肯定是拈花惹草了。”施長嵐別有深意地看著他，“能把孫將軍治得這麽死，怕不是個帶刺的。”
——昨夜她將刺客往地上一摜，刺客身上必然粘了落花落葉。這季節，正好有一種渾身帶著毛刺的球，極易粘在衣服上。
孫破也知道，便摘了兩個在手裏一上一下地拋：“像這個一樣？”
施長嵐笑道：“正是。”
孫破一哂，將那東西一丟，毫無痕跡地岔開話題，道：“我可不喜歡這麽辣的，我就喜歡甘怡那樣的。”
蒙追月唾他：“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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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出於什麽理由，孫破對於“去遠鄢”，都是很積極的。當天下午，甘怡就迎到了他。
一路上，兩人還是騎著馬默默走，卻有什麽好像和上次不同了。直到了帥帳，甘怡才打破了沈默，問道：“施長嵐說你受了傷？”
孫破一怔，終於不免有些心虛，道：“嗯，只是稍微傷了手腕，不要緊。”
“手腕是關節，不能大意。給我看看吧。”
說著，甘怡就拉過了孫破的手，推開他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淤青。已經過了一兩天，淤青的顏色正是最可怖的時候。
孫破有些坐立難安。
甘怡表面上看不出什麽異常，只是給他揉了揉，讓李典取了藥酒來，親自把藥酒慢慢揉進他的皮膚裏。孫破覺得她掌心是熱的，漸漸又燙起來。
揉完，甘怡問道：“還有哪裏受傷了？”
孫破道：“沒有了。”
甘怡顯然不信，於是挑著眉，狐疑地看著他。
孫破道：“真沒有了……有也是在不方便的地方……”
甘怡楞了一下，坐回去，紅了臉，吞吞吐吐道：“咱們兩個之間，有什麽不方便的。”
孫破耳朵一都熱了起來，本來應該順水推舟說點什麽，可是他依然推脫道：“我自己來就行。”
甘怡不勉強他，於是不再堅持，只是定定看著他，道：“孫破，我從未如此真心實意對待過一個人。”
孫破垂著眼睛，好像沈思了半晌，才低聲道：“嗯。”
他的巧舌如簧，好像被甘怡沈靜的目光一望，就全然失效了。
只聽甘怡又道：“別做對不起我的事，行嗎？”
這話聽著像是捉了奸的妻子，但孫破知道她話裏的意思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可甘怡不等他答話，好像在怕著什麽，就出去給他安排帳篷和衛兵了。
甘怡安排了一圈回來，才發現黛雲在外面等著。
“你在這裏做什麽？”她皺眉問道。
“董德他們說有要事，我來請將軍去議事。似乎……是關於將軍領回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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