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玉是辰池的字。前有辰池：“子琮！”，後有謝雲令：“庸玉！”，這對小鴛鴦當著人的面公然以字相稱，孫破和甘怡一瞬間表情覆雜。

甘怡心道：“給點面子，給我點面子……”

孫破心道：“不吃狗糧，我不吃狗糧……”

這功夫辰池已經乖乖過去了。她尷尬地咳了一聲，小女兒般，伸手揪住謝雲令的衣袖。

剛結束了和她的對峙的孫破心道：“娘的，還能這麽小鳥依人啊？”

謝雲令卻只是面無表情，看起來並沒有生辰池的氣。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頭。

不用看，他知道辰池有些懼怕孫破的——都怪辰臺那些民間傳說，非把孫破描繪成了個磨牙吮血的魔頭。

於是他此刻什麽也沒說，只把她往自己這邊攬了攬，道：“我來了。”

辰池一瞬間握緊了拳頭，眼眶有些發熱。

唯獨蒙追月不解風情，一心記掛著別的：“施城主呢？”

辰池&謝雲令：“……”

他們兩個一見面就膩膩歪歪的，終於稍稍分開了些，甘怡孫破只覺大快人心。辰池答道：“我請她去命人為孫將軍準備一些能入口的飯菜了。”

甘怡本來也從未進過大牢，也不知道這地方，正四處打量，覺得陰冷。聽了這話，她問道：“能入口？”

“牢獄裏哪有什麽好吃好喝？在這地界，不風幹成塊石頭都算好的了。”孫破懶洋洋地嘲笑她，末了，道：“甘將軍一看就是錦衣玉食養大的。”

甘怡：“……”

忘了孫破這張破嘴還在這，不然打死也不說話。

不過，她這才明白當日施長嵐為什麽要問她“獄中條件艱苦，可要給平驛將軍一些優待”了，想想當時自己的回答，她只覺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她的本意畢竟也不是苛待孫破，得知他如此境況，全覺得是自己的錯。

她倒一點也察覺不出施長嵐那股子冷眼旁觀的態度。這裏面固然有她的原因，卻也不能否認，施長嵐與人打交道的表面功夫可真是一流。

而後，辰池站在謝雲令旁邊，一是已經達到了一層目的，二是不便避開施長嵐，正等著她回來，讓她也聽聽孫破怎麽說，便不說話。

謝雲令全心看顧著辰池，只偶然低低和她說些悄悄話，得幾句悄悄的回應。

蒙追月在等人，不說話。

明宇明莘不說話。

孫破也不知道為什麽不說話。

甘怡站在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想開口打破這尷尬的局面，卻想不到一個不尷尬的開場白。她東思西想，總覺得話題該在孫破身上起來，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不料這幾眼全被辰池不動聲色地收入了眼底。

幸而救場的人很快就到了。施長嵐帶著幾個小廝，每個小廝手裏提著一個食盒。小廝們將食盒遞入孫破那間牢房裏面，個個都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孫破打開一看，竟然真是熱騰騰的飯菜，香氣撲鼻。別說這是在牢獄裏，平日他在穆國京城穆蘭城，除了帝王，也不過見那個獨生的皇子這樣享受罷了。

此時施長嵐也在了，辰池道：“平驛將軍如今滿意了？”

孫破大爺似的：“還行吧。”

辰池道：“若有人心懷不軌，戰事一起，可就難得有這麽好的飯菜了。”

孫破一頓，挑起目光，對她桀驁不馴地笑了笑：“三殿下仿佛意有所指，我卻聽不明白。”

辰池道：“我方才不是說了麽，燕橋有心挑起鷸蚌之爭，自己做漁翁。大敵當前，邊境上如今壓著不少人，孫將軍知道什麽，也該告訴我一二。”

她故意用了“邊境上壓著不少人”這樣含糊的說法，孫破聽了，果然眼裏光芒一閃。旋即他認識到自己與辰池對峙，大為不利，於是低下頭，捏起一個芙蓉水晶包，打量著它，想了想，問道：“什麽餡兒的？”

“是蝦肉剁碎了填進去的。”施長嵐回答他，“請平驛將軍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孫破長長嘆了口氣，一口吞了那玲瓏的熱騰騰的水晶包，果然皮薄味美，彈牙多汁。而後才道：“邊境上果真壓著不少人麽？那可能是沖著我來的吧。”

他知道自己跟穆國那些大臣不和，屁股後面跟著他們派來的小尾巴也不算什麽稀奇事，因此這話其實是真的。只是其中關節，辰池並不知道，他打算看看辰池的反應，好猜猜她說的“壓了不少人”，壓的是哪裏來的人，是否真壓了不少人。

辰池並不擔心被他看破，還是那樣看著他，眸子漆黑如墨，帶著笑意，卻讓人無從捉摸。孫破看了兩眼，沒得到答案，反而更拿不準她的意思了。

只見辰池忽然“噗嗤”一笑，展顏道：“騙你的——平驛將軍，想不到你也蠻好騙。”她說著站起了身，笑吟吟道：“那些人已經被收拾掉了，我和子琮本來也是為了這事才來的。”

孫破分辨不出她的話是真是假，心思一沈，已免不了被帶著跑了：“聽三殿下的意思，這事是甘將軍幹的？甘將軍果然神勇，我望塵莫及。”

“嗯——也不算是。”辰池見孫破的目光已經飄向了甘怡，用頭發都能想到甘怡沒法跟她打這個配合，於是道：“甘怡在施恩城到底只有個官銜唬人，半點實權也落不到。這事算是施城主辦的，甘怡只算小兵一個。”

她一面說，一面盯著孫破臉上每一絲最原始的表情。施長嵐聽戰火燒到了自己身上，顧不得暗裏抱怨，忙裝出一副仿佛真有其事的模樣。

孫破笑道：“我本以為施城主只是武藝過人，想不到領兵布陣也有一手。”

施長嵐微微欠身，道：“平驛將軍過譽了。”

她倒也是個影帝。

辰池繼續空手套孫破：“那些人雖然已經被收拾掉了，不過到底是沖著孫將軍來的。將軍不如講講他們的來意？”

孫破頓了頓，忽然有種預感，覺得自己掉進了坑裏。他眨了眨眼，胡謅道：“大抵是哪個姑娘看中了我，打算嫁給我吧。我當然不肯從，結果誰知道她家裏還挺厲害，就這樣了。”說著，還頗感慨地“嘖”了一聲，裝得十全十美。

難為辰池也能跟他聊下去：“那麽，孫將軍總知道那女子的姓氏吧？”

孫破想了想，覺得說“不知道”太假，便道：“姓李？”

李是大姓，哪國都有李姓的重臣。辰池本是刺探對方來自哪國，卻被孫破避了開去。

不過她似乎已經達到了目的，便笑了笑，道：“那孫將軍可得多躲幾天。今日已晚了，我改日再來拜會將軍。”

說著，便拉著謝雲令走。施長嵐甘怡等人忙跟上。巨石又落了下來，牢房裏更加陰森，一點殘燈明明滅滅，孫破開始吃飯。

只是辰池的話，讓他忍不住反覆去想。

那些人真的已經被解決了麽？除了他知道的燕橋人，他們背後真的有穆國軍隊的影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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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池看著巨石緩緩落下了。而後，她搖了搖頭，輕聲道：“此事跟他無關。”

甘怡問道：“三殿下怎麽知道？”

“他那樣子，是還想從我這裏套出點東西呢。”辰池笑了一聲，“此事或許有穆國參與，但和孫破無關。至於他為什麽會來這裏……恐怕也是聽到了些風聲，但與穆國其他人政見不和，打算自己解決？反正，以他的性格，說他不討大臣們喜歡，我倒一點都不奇怪。”

施長嵐暗暗松了一口氣，問道：“三殿下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這樣感覺，還不能確認。這會兒，孫破應該也在考慮剛剛的事。等他以為自己知道了作亂的那些人的來路，我再來看看他，看看他到底和這事有沒有關系。”

施長嵐道：“是。”

“他應該本沒想到穆國有可能插手此事，但之後他似乎也有些懷疑……”辰池喃喃道，“不知道穆國和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謝雲令、甘怡、蒙追月，都習慣了將這樣的事交給辰池考慮，因此只有施長嵐一個肯開口與她搭話：“莫非，真是他與穆國大臣不和？”

“誰知道呢。”辰池聳了聳肩，“孫破這個人，到處都是謎。我調查他幾年了，至今還查不出他的來歷。這樣神秘，恐怕就算在穆國，也只有穆翎帝能略知一二。不過話說回來，穆國臣子不比咱們辰臺這些不經風浪的，個個都不單純，孫破若真能成眾矢之的，那也挺不容易。”

聽到這裏，甘怡忍不住嘟噥了一句：“那是三殿下還沒怎麽和他相處。他要是氣起人來，真能把人氣個半死。”

“哦？”辰池興趣盎然，“他氣你了？怎麽氣的呀？”說完猶嫌不夠，特意把自己剛看出來的東西抖了出來：“我看孫破對你好像有點意思，也氣你？”

“……”甘怡只當這是辰池單純的打趣，無語了一時，恨恨道：“豈止，簡直要被他氣得無話可說！”

辰池嘆了口氣，用眼神和小手勢對謝雲令表示：這可真是個傻麅子。

謝雲令興致盎然地同樣回她：那你就是傻麅子的頭兒，頭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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