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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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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來路

◎光明◎

“站住, 暗語!”

剛出了山坡的遮蔽點,便被不遠處的守城闃兵大叱一聲叫停。

沈辜埋著頭,作惶恐貌,擠出點哭腔, 但註意用對方聽見的聲量說:“庚......庚兵......”

為求真實可信, 她將闃語講得零零碎碎,前言不搭後語的細節卻在這多事之秋成功地迷惑到敵人。

他們大驚, 想要立刻關門, 只是由於沈辜的前進而不得不舉起長矛頂著她的黑甲往外戳, “快說暗語!!!”

等她慌慌張張地把暗語說出來,便見眼前的守兵大松一口氣, 收了長矛將其拉進門內。

等沈辜進來,他們又立即像真的看見庚兵們似地關緊了門。

闃兵們也自知城防之嚴實, 故只留三人在門洞前看守後,便有退下休憩的步卒拍著沈辜的肩膀聊開了。

“兄弟,就剩你一個了?”

“我......就一個了......”

沈辜說著說著就抓緊衣服, 抖如篩糠。

她年紀小, 青稚還在臉上, 他們闃兵個個人高馬大滿臉兇悍,意外地很憐愛她這幅清瘦伶仃的模樣。

“行了別說了,出去探路的總免不了丟命。今天不是他,明天就是你我。”

有個闃兵嘆氣, “要是上將真帶我們打過關就好了,以後冬天就不會再有餓死的了。”

雖身處戰事,但兵卒們在閑暇時盡量避免戰事。

這次是沈辜讓他們想到了自家弟弟或其他親人, 才油然而生的慨嘆。

沈辜無意與敵軍探討這場戰事帶來的毀滅, 他們是為生存而戰, 庚兵們也是。

趁著幾個闃兵思念沈默的空當,她轉身遁離。

沈辜邊走邊記下沿途的戰具工事,嘴裏念念有詞,手下不動聲色地劃動衣裳。

為避人耳目,她碰見每個人都說去方便,大多數人是揮斥讓她快去快回,只在接近城中時,一人攔住了她。

“站住......怎麽沒見過你?”

來人瞇眼,猶疑地問道。

沈辜擡頭看他一眼,又立馬埋著臉說:“屬下......屬下面貌無奇,將軍記不住是應該的。”

“我只是個臭畫路線圖的,可不是什麽將軍。”

嘴裏謙虛,他笑起來,順便把懷裏拿的食盒塞到沈辜懷裏,吩咐道:“這是給那個庚人的吃食,你趕快送去罷。”

“哪個庚人?”

沈辜生怕做錯一般,捧著食盒像捧著翡翠黃金惶然。

杜把盞的侍從見狀更放心了,想來這些小兵都沒怎麽見過杜把盞,他便不吝嗇地把方向指給她看,道:“那棟屋子裏住的人,你進去只管叫杜先生好了。若是問起我,便講我被......朝地牢去拷問敵國奸細了。”

沈辜諾諾點頭,抱緊食盒快步朝前走去。

自鳴得意的闃兵小將折身,未能瞧見他以為的小兵正一臉“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微笑。

“扣扣。”

推門而入。

“杜先生,吃飯了。”

“嗯。”

沈辜把食盒放下,並不離開。

俯身作圖的杜把盞頭也不擡,“嗯?”

沈辜背手彎腰,歪頭低進他的視野裏,笑道:“一桶酒兄長,別來無恙啊?”

“!?”

杜把盞震驚之際,筆從手間滑落,濺起硯臺上的大灘臭墨,兩人的衣物避無可避,只好遭難。

“方到,兄長便贈我這份大禮,辜誠惶誠恐啊。”

“啊——”杜把盞瞠目望之,他顧不上墨跡斑斑的衣服,箭步踏出書桌,雙臂伸來。

沈辜以為他需要擁抱,也撩開手臂。

誰知他猛地鉗住她肩膀,緊緊捏住,搖了幾下,而後便著急地把她往外推。

“欸欸?幹嘛呀?我好不容易進來的。”

她還沒從杜把盞這裏得悉有用的軍情呢,可不能現在就出去。

他忽然嗚嗚嗯嗯,著急得臉色漲紅,而後從後扯來一張紙,指頭蘸著墨水急促寫道:“快走,闃搠要來!”

旁人沒見過沈辜,闃搠和她卻是老對手。

兩人在戰場外的陣營裏,時常會想著對方的臉謀斷決策。

“......我去哪兒呢?”

沈辜出聲,她楞了,杜把盞也跟著楞了一瞬間。

好像到北疆以來,她就沒問過何去何從。

事實上,也沒人趕她去過哪裏。

杜把盞在闃營的這些日子也不是白待的,回神後,他把紙翻面,寫:“去地牢,見庚使。”

庚使——劉玄淮,她此行的目的之二。

沈辜看著他,“地牢位置還在那兒嗎?”

杜把盞點頭,又推了她一把。

“你......保重。”

飛快地握了下杜把盞的手,她旋身打開門離開。

待其身影消失,他仍自憂顧著。

沈辜......沈辜,你不能總這樣神出鬼沒,讓人驚憾又叫人憂慮。

*

沈辜輕車熟路地來到地牢裏,她的闃兵裝扮和促狹的目光輕松地躲過了門口守衛的懷疑。

在庚、闃兩國世代為敵的前提下,堅守營壘的闃兵們都以折磨落在手中的庚人為樂趣。

庚人在他們眼中,和稍大點的耗子也沒什麽區別。

再者說,闃搠上將沒下令要優待這勞什子的使臣。

但不讓這個庚使死,也就意味著能讓他活著受許多痛苦。

沈辜走進牢房裏時,上一位來玩樂的闃兵和她擦肩而過。

兩人打了個照面。

闃兵就笑了,拍著她肩膀說:“好啊,你也躲懶來是吧?”

杜把盞的侍從接著滿臉奸詐的笑意,他輕蔑地指指身後的牢房:“小心點玩。這個庚人不經玩的。”

沈辜點頭,哈腰,等人從面前過去了,再淡淡地收回手。

離去的侍從只覺得腰間突發一陣刺癢,不過很快就消失了,他便也沒有在意。

而當沈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進其腰後的毒針草藥性發作時,他也要到了癱瘓的地步。

劍山的野草有些能做成菜湯飽腹,有些則能進入體內殺人無形。

靠近裏間,血腥味越濃。

沈辜腳步微頓,她在這一剎那,耳畔響起了劉玄冊的哭訴:“......玄淮進了京城做大官了,他不管我......”

而劉玄淮本人在小劉村裏對為官為民的想往模樣還歷歷在目。

朝登明堂面天子,即可枉顧手足患難的話——他也不過第二個李持慎。

她慢慢走了進去。

牢內環境陰暗潮濕,地蟲老鼠爭相追逐,她住時還算潔凈幹燥的稻草已是濕噠噠沈重不堪了。

這牢向來只能關一人,今日之人蜷在濕草中,黑發被血浸濕,面向陰潮的墻面,彎弓似的背脊清臒無比。

沈辜抿唇,垂眸看著這條孤魂般躺著的人身,簡直不能把他和數月前別離所見的少年對上。

“......玄淮兄。”

角落裏的活鬼猛地一顫,他蠕動喉嚨,終究難以回頭。

這一切不過是荒誕劇毒的美夢,回首——回首亦是枉然。

“劉玄淮......”

沈辜又輕聲叫道,她都快用哄劉玄冊的語氣去和劉玄淮對話了。

她也在擔心——再見一場理想和清正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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