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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猶是都惠夢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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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猶是都惠夢裏人

◎可憐河邊無定骨◎

“小公子......”

“你別說話!”梁諍攥緊繩結, 為了方便,他甚至特意把腰封替了。

他埋著頭,細長的指尖停住不動了。

沈辜看見他顫抖的手指。

她盯著梁諍,他在其目光中開始繼續緩慢猶豫地動作。

這場戰事到底能把人摧折成什麽樣。

輕輕的一聲嘆息, 沈辜擱下書, 把人拉近到自己膝前,隨之傾身道:“你不必如此, 我當初既然答應護你安全, 便是舍卻自己的命不要, 也會讓你活著回去的。”

“......你以為,我來這兒就是——低三下四求生的?”

梁諍看起來並沒有免於受辱的歡愉, 他掩在墨發下的長睫掛著抖,話是一字字吐出來的:“你拼卻性命不要的時候, 便從未想過有人不想要你的爛好心嗎?”

沈辜身邊總有很多人,但她只有很少的時間去了解他們。

腦中關於這位梁小公子的印象還是在奉和縣見到的那般:囂張跋扈、貌美愚蠢。

而方才這刻薄的語氣像是他能說出來的,沈辜莫名有種事情好在是恢覆成原本樣子的欣慰, 她微笑:“什麽都想, 就會在想前死去。”

“行了小公子, 別頑鬧了,快些回帳內休息去吧。”

自認為解決了梁諍的胡思亂想,沈辜一放松,夙夜難寐引起的頭痛便湧上來, 太陽穴突突直跳,疼得狠。

她皺著眉,坐下後按捏眉心。

“我說了, 我來幫你。”

梁諍抽出系著衣物的布條, 他用手擡起無知覺的腿, 搬離四輪車,踩著從肩頸滑落至地的衣物,在沈辜詫然的眼光中,動作遲緩地褪下最後的遮蔽。

北疆的風總是如此熾熱,溫柔溫暖的白皙皮膚下是鼓噪緊張的心聲,它們在主人的堅定中,一齊摔進了少年將軍冰冷的懷抱中。

梁諍打了個冷顫,沈辜的甲胄太冰了,他有些受不住。

“你這——”

沈辜比見一群大老爺們號喪還束手無策,手臂被梁諍逼到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下巴高高揚起,勉力避開懷中人擡起的臉。

兩人坐談的距離很近,這讓他毫不費力地就投懷成功。

兵法裏有招叫遠交近攻,沈辜想也許適用於如今的處境,她繃緊下頜,艱難地勸道:“梁諍,你......你冷靜點,有什麽需求跟我說,我都盡量滿足。就是能不能......能不能?”

梁諍視線下移,落到她繃著青筋的長頸,看了會兒,不顧沈辜的阻止,挨近她的頸窩。

這個距離顯然已經超過他所認同的“發乎情止於禮”的距離。

他蹭上沈辜的頸肉,心裏想:這真比盔甲暖和多了。

“梁小公子,不必如此,真不必的。”

沈辜看著梁諍的發頂,她敢保證,軍營裏就沒有比懷中人還幹凈的男子,當然,也沒有這麽——讓人難以言喻的。

“沈辜,你不是只看得見我的皮囊嗎?”梁諍用和他的美貌完全不匹的力氣掰著沈辜的手,把它貼到自己臉上,“現在就給你看,你給我好好看。”

沈辜不能看也不想看,她對眼前這尊白得晃眼的身子興趣著實沒有梁諍想的這樣大。

扯回手,滑膩的感覺猶然捏在指尖,她哭笑不得地說:“梁小公子,我真服你了行吧。您是我老爺我公子,我就是您家幫幹的小侍從。老爺——公子!懇您從小的腿上回四輪車罷!”

從未見過沈辜還有這般進退兩難的模樣,原膽怯者忽然大膽,自薦枕席的難堪在她的無措中土崩瓦解,梁諍抿唇笑:“沈將軍,我在營中這些日子,早已為你神勇英姿而欽佩得五體投地了。”

“也不能這樣子欽佩啊?”沈辜後仰縮在椅背上,她坐以待斃的模樣很是取悅了梁諍。

他咯咯笑:“沈辜,你莫要怕,我都不曾怕呢。你我都不曾見過真章,如今在這命比紙薄的戰事裏,可不得抓緊好時候來見見?”

“我倒是受得住痛,你待會輕點,我自咬牙忍著。不過你這些日子水米不打牙的,我猜也知是疲得很......來之前我也預想過,若是叫我強硬點......亦是,亦是可的。”

這位爺都在說什麽呢。

沈辜趁著梁諍絮叨,心知他不再提防自己的動作了,便三兩下除了甲胄,而後反手一包,就將他高瘦且虛弱的身子圍得緊緊實實。

她再把人往四輪車裏扔,一腳踢開礙事的椅子騰起來,她指著梁諍的臉:“你說你成天想這幹什麽?你他娘溫飽想淫/樂,啊?何時梁諍梁都惠,竟也變得這般寡義少恥了?”

累死累活,回到自家地盤還要遭人襲擊,沈辜憤怒且帶著點感到不值當的委屈,“我是沈辜,你給我睜大眼睛看好了!我!沈辜!將才!來這兒是行軍打仗渴飲寇血的,不是帶著您這個大公子尋歡作樂,風花雪月!”

她氣完,好像是連同悶在心裏的郁氣都沒了。

於是又嘆氣,她嘆著氣彎腰拾起梁諍的衣物。

垂眼給他一件件穿好後,蹲下身撐著他的膝蓋,擡臉說:“梁諍,我知道有很多人死去,你也看到太多死人了。可我們畢竟還活著,就算戰戰兢兢也是在活,活得沒人樣了也要活——你在害怕失去一切。所以你雖然最討厭我,但也害怕失去我,這我明白。”

是嗎?

在沈辜眼中,他便是最討厭她的人。

梁諍面孔蒼白,冷漠地啟唇:“你不要說了。也錯了,其實我巴不得你死,這樣我和梁葫蘆就能回到奉和縣,過我的富貴日子。”

“我哪裏拘著你了?”沈辜事無巨細地幫他扯了扯發皺的衣領,然後看著他,溫和地說:“北疆確實不是你們該呆的地方。這樣罷,等到今年冬日,闃兵缺兵少糧的時候,我給你安妥送至京城。如此便可徹底擺脫我這個粗鄙之人啦。”

“......沈辜,你說這些無非是嫌我沒用,才急著要將我送走,好甩出我這個草包負擔——我偏不遂你的願!”

梁諍霎時間紅了眼尾,他看起來真是氣極:“我告訴你,別想了,我死都不離開!”

“圖什麽呀您,”沈辜好笑地望他,“既無飽腹衣暖,也無安逸和靜——你說我們這沒半點可留戀之處,你又何必逞能呢?”

她說完就啞然了。

因為梁諍哭了,哭聲細弱得將近沈默。

他睜著眼睛像是努力不叫淚水下流,可是這淚又何從聽人的意願,不管不顧地沖刷著眼睫,把小公子的“花容月色”濡濕得像一個雲端的夢。

沈辜晃了下神,她不得不承認梁諍這張世出無二的美色很鋒利,在這苦寒荒蕪的北疆中,他的臉倒能給人帶來類似春色的訊息。

知道他惡毒囂張刻薄矯情——也知道他的存在也不是毫無用處,至少只要梁諍乖乖地站著,就算是裝乖,但凡不講話,也能給看慣屍山血海的將士以窺得春園的驚艷與希望。

沈辜伸手抹著梁諍的臉,他交織著無數淚痕的臉令人憐惜。

“別哭了。我怎麽不知道說兩句你就要哭的。”

她幹巴巴地安慰,可梁諍聽完哭得更兇,似乎有些抽噎。

“行了行了,我不讓你走。”

沈辜左右都不知道怎麽辦,終於找到的事情是去幫人把扯了數次的領子再次抹平整。

或許是遭拒後,小公子過度敏感的自尊心不允許他不折磨沈辜一番再走,如果是這個原因,必須承認,他的目的達到了。

沈辜不堪忍受,可梁諍依舊在默默低頭,淚是不淌了,但另外一種灰暗陰翳的情緒尋上他。

那一副郁郁的模樣如同懸在沈辜眼中的一顆搖搖欲墜的刀尖。

“哎,梁諍。”

“......”

“餵餵,梁都惠!”

梁都惠擡頭瞥她一眼,如果他能走路,這時候他就不會還在這裏。

“你是不是就想要那個?”

“?”他看著她。

哪個?

沈辜磨著後槽牙,用沖鋒的速度給梁諍除掉某些衣物,而後伸手閉眼打了她此生中最為艱難的一仗。

半時辰後。

梁諍臉蛋紅得滴血,他好不容易平緩下急促的喘息,脊背貼著四輪車靠背,仰頭滾動著汗津津的喉結。

纖白的手指扣著扶手,用力之大,快要把指肉都生陷進去。

“......別他娘讓我在戰前再看見你。”

沈辜甩手,她臉臭得要命,完事後轉身背手,看都不願意看梁諍一眼。

梁諍把愕然、茫然連帶著羞澀一起埋進心裏,他望向沈辜挺得筆直的背影,如同寵愛地看著一個壞脾氣的臟小孩,無聲地把她的手清理幹凈,期間她也在無聲等待他的結束。

等到擦拭的動作停了,沈辜沖著帳篷外暴喝:“進來!把這人給我擡遠點,闃兵未退,本將軍不願再見此人!”

守兵被她的喊聲嚇得丟魂丟魄,誰能知道裏面這殺神又怎的發怒,只是求不要遷怒到自個兒身上,聽到吩咐就忙不疊跑進帳。

有些不該說不該看的,可架不住有人想。

兩個守衛隱晦地對視一眼,把梁諍搬出帳,機靈地不去觸沈辜黴頭。

沈辜冷硬地折回身,她恢覆了面無表情。

實際上她沒有表現出的這樣憤怒,畢竟日後再也見不著人了。

他予她的那些銀錢在以前確實幫了很大的忙。

可北疆將士首要的只能是蕩平敵寇三千裏,而非滿園關不住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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