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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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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解圍

“闃將軍!”

有雙寬厚的手掌扶上沈辜的肩頭,走過她身邊時,默不作聲地拍了拍。

杜把盞。

他不知何時來的,又在此看了多久。

闃搠見到他,冷淡地頷首示意。

“我這兄弟怎麽惹著您了?”杜把盞不說闃語,他話音一落,就有人側頭把話意傳達給闃搠。

“你和我闃國人,稱兄道弟?”闃搠繃緊臉,他眉弓微挑,好像對此事很好奇。

“行走江湖,都得有個朋友不是。”這位黑市皇帝一桶酒果然不是個半吊子小人,他很會油腔滑調,涎臉笑著,把人笑得發毛。

沈辜點頭,應和他的謊話。

闃搠的目光冷血地在兩人之間轉了又轉,他像條劇毒無比的黑蛇,一言一句都帶著噴薄的毒汁:“你會說闃語?”

他問的是杜把盞。

暗起殺機的是沈辜。

“一點點。”幸而,杜把盞用蹩腳的闃話略微稀釋了闃搠的疑心。

“小心你的話。”闃搠回以流暢的庚話。

站在兩側嚴陣以待的闃兵們聽到這,驚奇又茫然地看向他。

沈辜也飛了這位三王子一眼。

他不止有著冷酷殘忍的心性,也有足夠的聰明才智。

她很疑心闃搠想要吞並大庚的心思不在朝夕間,在破城之前,他便已在大庚潛藏許久。

“多謝將軍。”杜把盞拉著沈辜一齊彎腰送行。

闃搠目不斜視,渾身威勢地離去。

待他走後,剩下的闃兵望望沈辜,嬉笑道:“被嚇傻了吧,小叫花子。”

她回頭,輕輕一笑:“是啊,不過能親眼見到三王子,還真是三生有幸了。”

“...勿要多言。”杜把盞著急地附耳來提醒,他接著擡頭揮退眾闃兵。

闃營知曉這個庚朝人是被將軍請回來的,雖然他們對其態度是恭敬不足鄙薄有餘,但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不滿,被一趕,便發出尖利的笑聲後轉身繼續巡視。

杜把盞扯住沈辜的手臂,往回帶,“你沒事招惹人闃兵將軍幹嘛?不知道在找死嗎?”

他說得很急,帶著幾分氣急敗壞和劫後餘生。

沈辜領會他的好意,抱一抱拳:“多謝杜兄搭救,不然...”

“不然,哼,”杜把盞冷哼,“不然你就真的要被綁了,到闃賊地牢去等死吧。”

不然在場的闃兵就沒命了。

她也會暴露。

總之如今結果是好的,沈辜真心實意地對一桶酒作揖:“今日之恩,沒齒難忘。”

杜把盞被她行的大禮給惡心得不行,他摩挲著自己的肩膀,嫌聲:“噫,你要真當我是你兄長,就不要把我置身在這群妖魔鬼怪裏。”

他小聲抱怨,“娘了個西皮,整天下來就只跟這些牛鬼蛇神打交道,臉皮都笑起皺了。”

“兄會有大報的。”沈辜笑盈盈地撫慰說。

杜把盞擺擺手,他哪敢指望什麽大報,不丟了小命就算燒高香了。

闃賊把珦城占了,他生意沒法做,一腔邪火沒地方撒,趕巧碰見沈辜,這合計合計,如果最後真能把闃賊趕走...或者殺一兩個賊人,也算報仇罷。

沈辜最後和他在城南分別,一桶酒回他的地下黑市,她則暗中探查城內其餘地方的巡兵。

最後得出城南守防較弱的情報,她又慢悠悠地蕩回山下,趕在午時回到道觀。

“撫安,你可回來了。”

早在觀口翹首的王萇,一見沈辜,立即大呼救命。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她奇怪地看著他。

道觀內顯然發生了某種怪事,讓只比沈辜大五歲的王萇感到分外難纏可惡,他憤恨得像堆青天老爺告屈,“那個破校尉和人打起來了,把那小孩打得頭破血流,人都快打死了!”

沈辜面色一沈,快步跨過道門時,甩下責問:“怎麽不找人攔著?”

“程戈是他們兵頭,誰敢啊。我一人都攔不住他,這人力氣大得不得了,跟頭野牛一樣。”

剛邁進道觀,先在眾多汙泥臟臉裏看見高高端坐的白胡子老道,他半睜半閉的眼睛永遠這麽不死不活地看著周圍,好像面前那場鮮血淋漓的仗勢只是一片樹葉一朵紅花。

沈辜無暇顧及,出離憤怒地大喝:“住手!”

她喊得像一口鐵鐘在響,這其中夾雜著內力,猛地溢出體內的氣勁震得三百口人面目發麻。

成效見快見好,以壓倒性優勢把人騎在身下毒打的程戈,立馬站了起來,並且扭頭對沈辜挺直腰身,頭顱昂揚,表情木楞。

沈辜抿直嘴角,到程戈面前,她擡頭看著他的下頜,什麽不說什麽不問,右手攜帶風聲,先用力打了他一巴掌。

這一掌純是肉貼肉真打,她也沒用內力,把程戈打得嘴角出血,他伸出舌舔了舔,又似根木頭般杵在原地。

繞過他,沈辜走到被打者眼前,她低眉,這孩子糊著滿臉的血,淚汪汪的眼裏滿是怒火地盯著程戈,像條被欺淩的幼犬。

“為什麽被打?”

她的怒火只維持了一息,平覆下心情後,沈辜蹲著身子,平和地問道。

“我只是與他說了幾句話!他就打人!”這少年兩眼通紅,盯著程戈不放。

“你說了什麽?”

他的目光開始猶疑,臉上隨之露出羞愧,這少年回想那些言辭,曾說得那麽冠冕堂皇的句子,他現在忽然難以啟齒。

可能是因...沈辜回來了,此時正註視著他。

這一認知如此清晰,像晴天霹靂把他所有的羞恥心都喊了出來。

“我...我...”他再不敢擡頭,嘴裏咕咕噥噥的,很膽怯。

程戈嘲諷地走來,“他說為什麽你和他一樣大,憑什麽大家都要聽你的。他說他怕死,能不能要我跟他逃,何必要因為一個死了的沈將軍,把自己小命丟了。”

“呸,”校尉幾近惡毒地啐了少年一口。

是,他們是一群臭蟲,貪生怕死無所作為。

但這不代表著能這麽不要臉。

這少年無名無姓,是個棄兒,自小養在這群老粗堆裏,他沒見過沈將軍,也好歹聽了多嘴誇耀,怎麽說都不該有如此不敬的心思才對。

可就有了,還很臭不要臉皮地認為自己是對的。

程戈越想越氣,沈將軍是何等人也,是這三百號弟兄兵乞丐人破碗破心裏最後的饅頭念想,誰都不能折辱她。

誰也不能。

“程戈,停下。”沈辜趕在他動手前,平靜地止住了那只有力的拳頭。

這麽兩天,她帶著十五人殺了五十闃賊,帶回來沈重的一坨兵器黑甲,可這裏有三百人,不是所有人都見證過她的本事。

會有懷疑,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她望著跪在地上的少年,他埋著頭,露出的黑發被灰塵沾滿,變成臟兮兮的棕色,打著縷,掉著泥。

並不多感到多失望或是難過,沈辜既挺直身子站在這裏,她就不會任由自己被這點點小挫折打倒。

這群潰兵,就像一群爛泥。

有些風骨的還能被揉吧揉吧變成泥人什麽有用的東西,沒有追求只想惜命保全的人,便是加入再多的關註和心力也扶不上墻,連做糊墻資格的泥都不是的人,活著究竟是有什麽意味。

沈辜的沈默,無形中壓抑著道觀內外的人。

氣氛凝滯得如住在冷固的鐵水裏,憋得人喘不過氣。

少年閉緊雙眼,逐漸感到滿心的恐懼。

他胡思亂想到,那十五人經常吹噓的什麽沈辜一槍射死數十闃賊的大話,又聯想到程戈對沈辜的尊重。

這顆愚笨的腦袋好像終於開竅了,他愈想愈怕,怕到最後抖若篩糠,冷汗滴滴地滑入後頸。

他感到已經有陰冷的風刺進骨子裏,好像沈辜能把刀舉了起來,下一刻就能聽到自己人頭落地的聲音。

......良久以後。

不知是錯覺,還是臨死的幻想。

耳邊恍惚有一道笑,這笑聲包含著譏誚,還有其他覆雜的味道。

少年拼死擡眼,看見沈辜嘴角的微笑,以微弱的智力,他只能判斷出這笑像嘲諷,和程戈罵他時很類似,但之中夾雜的惡意不是對自己。

反倒像——沈辜在嘲笑自己。

正為這抹笑而呆楞時,少年忽然感到臉頰撫上一只手,纖瘦而冰涼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抹掉他的淚水,柔和地碾壓著他膽顫的懼意。

“今晚和我去殺人。”

她先說這一句話,而後又面向其餘人:“列陣數成九,今夜出兩隊與我下山。其餘人分形埋伏,跟著程校尉站在能看見我身影的地方。”

“你叫什麽?”沈辜覆低頭問這少年。

他搖頭,稱沒有。

“沒有便沒有罷,少個姓名,總能少許多負擔。”

她不在意得很,起身,順而用力把他拉起來,下頜微揚,指指不遠處的水井:“打水把臉洗幹凈。過了今夜,你要走要留,我不勉強。”

“當然,諸位要走要留我亦不管。”

“只是要記住了,我沈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見留下中人仍有心志不定者,屆時我就不是簡簡單單放走了。”

“軍法嚴明,擅逃者,殺。”

殺之一字,自她口中出,有如真存在一把利刃,挨著眾人的腦袋,只要他們膽敢不敬,就會落下將其斬落。

喏聲應是,少年不敢再在沈辜身旁待,趕忙打水洗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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