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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睦x悅傾【廢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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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睦x悅傾【廢稿】

(瞎寫著玩的,因為想看看第一人稱視角下的自己是什麽風格。正文肯定不是第一人稱,人設和各種細節也會進行調整,這篇就當個同人和番外看吧,沒有厚重的塵沙和陰霾遮掩的千絕山日常。)

【1】故人

“這裏葬著我的一位故人。”師尊看著面前的墳塋,淡淡地對我道。

他的語氣實在太平靜了,我實在想不出他為什麽要跟我說這麽一句話。

正常人說起逝去的故人,語氣多少有些傷感和緬懷吧,他說著這話,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在說“這裏有一堆石頭”。

這時,我才擡眼望向身前的墓碑。

墓碑非常簡單,只是清化州隨處可見的灰黑色巖石,許是因為風霜雨雪經年侵蝕,上頭痕跡斑駁,散布著星星點點的白色斑塊。

上刻“吾妻岳酒之墓”幾個大字,在石碑的一角,本還有一行小字,刻的“夫XXX立”,但是好像被人用工具銼掉了,也不知這岳酒的夫君究竟是哪個。

近日來看多了白月光、朱砂痣一類的傷痛話本,我不禁胡思亂想起來,懷疑師尊跟墳裏這堆骨頭有些糾葛,搞不好還是個狗血的三角戀情。

雖然所有人都說師尊不會愛上女人。

師尊的故人,多半是仇人吧。

他要麽跟岳酒有仇,要麽就是跟岳酒的夫君有仇。總之我一點都不看好他們的關系。

我這樣想著。

沒註意到師尊正神色覆雜地回頭看來,眸裏隱著一絲哀慟。

“扒開這座墳。”

他淡淡地給避在不遠處的幾個手下道,用一貫清平的語氣說著滿是戾氣的話:“我要看看岳酒是不是死透了。”

……

我的師尊,也是歸雲大陸上至高無上的魔尊,真名叫做悅傾,姓不詳。

早年間,世人都叫他神子悅傾。

他曾是天上地下最有才情的修行之人,前半生大道相伴、萬人敬仰,信徒廣布天下,乃是歸雲大陸上最有魅力的男人,無數人為之癡迷,不惜放棄一切,哪怕需要走過歸雲大陸上最兇險的絕地誅魂橋,也想見他一面。

可惜的是,神子的後半生離經叛道,冷血嗜殺,以一己之力毀了整個歸雲大陸的大道,為天下人唾罵厭棄。

據說他曾被毀過容,還被斬斷過雙手雙足,鐵鏈加身,禁錮在不見天日的誅魂橋深淵之下。

於是,神子悅傾變成了魔尊悅傾。

也就是現在,我眼前的這位大魔王師尊。

他自深淵脫困而出後,在歸雲大陸上掀起了腥風血雨,殺戮無數,幾乎絕了正道修行界三代之內的所有人,從此之後,歸雲大陸成為了我們魔教的地盤。

話說回來,哪有門派和道統自己叫自己魔教的,但是師尊當初立教時,大手一揮,寫了六個字——神無度、法無明,然後直接說:“我們就叫魔教。”

於是我們好端端的一個教派,成了字面意義上的魔教。

那些所謂的正道修士,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再也不敢明面上蹦跶。

歸雲大陸由此一度成為神界之下的五行大陸裏的恥辱。

不過,任憑咱凡間打生打死,從沒見過自詡正義的神明插手。

每次我路過那些已經荒棄的上古神明的廟宇,都會想到師尊曾是作為救世神子來到這片大地上,自他以魔尊身份一統歸雲大陸後,這片大陸確實和平了不少,少有屠城滅國的悲劇發生了,凡人從修士的壓迫裏喘過氣來,開始歌頌起魔尊悅傾的功德。

於是我不禁會想,他殺盡天下正道修者,才是正確的救世之路嗎?

可是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在唾罵他呢?

雖然我只活了十五年,只聽說過一些閑言碎語,不知師尊的往昔究竟如何。

不過我覺得,任意一人就算只經歷傳言裏所說的千分之一的苦難,也難保不會心性大變。

……

手底下的人扒墳的時候,師尊叫我的名字疊詞:“睦睦。”

我的小名音調太軟了,不管他的語氣再冷,念出這個名的瞬間總是有一些溫柔的。

還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喜感。

我疑惑地看著他,打出手勢:“我在。”

他望著我,微微笑著道:“如果岳酒還活著,說不定能治好你的嗓子。”

師尊總是這樣,在我面前露出罕見的笑意。

治嗓子?

呃……這就尷尬了呀!

虧我還一度覺得,當初他肯收我為徒,最重要的一點在於我是個啞巴。

悅傾的神情總是憂郁沈悶的。

我總覺得他非常需要找人說說話,但他又太愛寂靜,不喜歡聽別人說話。

於是他從紅塵千萬個人中選中了我。

作為他最親近的人,我是個小啞巴,恰到好處、恰到好處。

魔教裏大多數人人總是不滿,無論我事情辦得再漂亮,我在她們眼裏,只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殘廢,何況是常伴魔尊的身邊呢。

悅傾曾有近二十個個徒弟,他自己殺了一半,手下的人幫他殺了另一半。

到今天為止,我是活得最長的一個了。

十五年,我幾乎從出生起就待在千絕山上了。

他總是淡淡的,一副不怎麽管事的樣子,所以手底下的人小動作很多,只是懼於他的實力,一直不敢做得太過火。

但是對我這個不怎麽受重視的人,還是能隨意捏圓捏扁的。

魔宮裏的漂亮姐姐很多,她們老叫我木頭,還喜歡捉弄我。

小時候遇到這些糟心事我總是很傷心,還偷偷躲起來哭過。

有一次我躲得太遠,出了魔宮的門,跑到了城郊的荒草地裏。

那天忽然下起了暴雨,我在荒地裏迷了路,又找不到避雨的地方,我一邊哭、一邊慢吞吞地在野地裏游蕩,等我回到城門前,天都快黑了。

捉弄我的那群人整整齊齊地跪在一邊,看到我出現,才對旁邊站在的另一個人露出討好的笑。

我順著她們的目光望去,悅傾站在長街的盡頭,那雙漂亮的眼睛就這麽定定地看著我。

他沒有施展避水的法術,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濕淋淋的,眼眶有些紅、薄唇緊抿著,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

看見他,我哭得更傷心了。

為什麽他寧願站在這兒淋雨都不肯來找我呢?

我明明有怨憤,還是飛快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他微微蹲下,將我打橫抱起,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說:“你學一學向我撒嬌和告狀,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那年我已經十四歲了,貼著悅傾心跳的時候,懵懵懂懂仰頭看他線條完美的下頜線,心如擂鼓。

大概是從那時候起,所有人都知道了,雖然我是個啞巴,但對悅傾而言,和其他的死徒弟是不一樣的。

想起這件往事,我頓時覺得,他大概很想聽我跟他撒嬌。

從第一次在心中默念出悅傾的名字,到如今快十六歲,對他起了不可言說的旖.旎遐想,我一直很想跟他衍生點別的什麽關系。

所以,及至發現他完全把我當女兒養這個事實,我崩潰了很久。

可是後來一想,他養了我十五年,我那點心思最多才兩年,與他的感情根本沒法比。

女兒就女兒吧。

他這個師尊當得還挺稱職,不管怎樣我都不虧就是了。

【2】聲音

之前我們離開魔宮的時候,我原以為這次出來只是例行的巡視歸雲大陸各地的安寧,看見悅傾命人刨墳,我朦朦朧朧地明白了些什麽。

師尊真的想找人治好我的聲音。

如果岳酒能做到,那麽只要她還活著,無論天涯海角,悅傾都會找上門去。

他們都在坑邊忙活,我避過悅傾的視線,找到了一直在後方聊天打屁的侍衛房玄心。

看見我過來,房玄心有些驚詫。

以往我都是避著他走的,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修行之人總是喜歡維持著青春年少的模樣,他看著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實際上已經快兩百歲了。

是個喜歡裝嫩的家夥。

他是我故國的大臣,也是魔教裏除了悅傾之外對我最上心的人。

之前他老叫囂著讓我覆國報仇,我真是怕了,雖然從小在魔教長大,但是悅傾從不讓我見血。

好多人都覺得我被悅傾養得漂亮又愚蠢,私底下叫我廢物。

房玄心從來不叫我廢物,也不嫌棄我是個啞巴,但我就是不喜歡和他呆一塊兒。

“小殿下。”

侍衛們行禮,他們都這麽叫我。

這稱呼一度讓我懷疑,要是我長大了、變老了,他們是不是還會叫我大殿下、老殿下啥的。

悅傾偶爾也這麽叫我,面上總帶著幾分笑意,跟逗小孩似的。

他心情好的時候,會認真的跟我說起故國的一些事情,還會說我千絕山唯一的公主,不必去想凡人的國。

我的國家被覆滅時,我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我還沒學會說話,就永遠地失去了聲音。

本來我應該跟我的母妃一樣,被囚禁在新王的冷宮裏,不見天日,直到油盡燈枯,結果,我降生的那一日,我母妃罹難的那一日,悅傾路過昭國的冷宮,將我帶回了千絕山。

興許是上蒼眷顧吧。

後來,我還理所當然成了他最重要的人。

房玄心把我拉到一邊,皺著眉問我幹嘛找他。

我比劃著手勢,跟他打聽岳酒是誰。

“岳酒嘛……”

他摸著下巴沈吟了許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偶然間聽人提過,是海外來的修行者,醫術很高超的樣子,後來似乎嫁錯了人,年紀輕輕就被虐.待死了,很可憐。”

我想起了墓碑上被銼掉的那個名字,繼續追問:“她的夫君叫什麽?”

“好像是個德高望重的正道棟梁。”

房玄心不屑地嗤笑一句,“這年頭啊,不幹點惡心事兒,都不好意思叫自己是正道。哪像咱魔教,不是開荒種地,就是開倉放糧。神子還是神子,他們非得安個魔尊的名頭,你說氣不氣人?”

我點了點頭。

忽然就覺得,悅傾將自己的勢力叫做魔教,難免有賭氣的成分在,他以此鄙夷世人的淺薄,嘲弄正道的虛偽。

“小殿下啊,神子要是找岳酒治好了你,趕緊來跟我一起覆國,咱的故土……”房玄心又開始說他那一堆車軲轆話。

我一聽就頭皮發麻,逃也似的跑了。

回到師尊身邊時,他正閉著眼,左手支頤,合眸午睡。

手下給他搭了個涼棚,還擺了一張書桌,他就坐在桌後,面前攤開的文書翻了一半,不久前寫下的朱批已經幹了。

我在他的對面蹲下來,靜悄悄地望著他的臉。

悅傾美則美矣,卻像是神廟裏的雕塑,永遠沒什麽表情。

以往我老實覺著,生了張這麽好看的臉,不經常笑,簡直實在暴殄天物。

後來,我發覺他只對我笑,但是笑起來的模樣有些憂傷,便不怎麽強求了。

他修為很高,知道我來了,慵懶地睜開眼,與我對視。

師尊的脾氣其實很好,我一點兒也不怕他,就這麽看著他。過了很久,他淡淡地問:“腿不麻麽?”

呃、好像是有點?我收回目光,悻悻然從地上站起來。

結果蹲了太久,腿使不上勁,整個身體東倒西歪的。

我閉了眼,佯裝站立不穩,順勢倒向悅傾。

身體半空中就被定住了。

我睜眼,發現自己跟棵歪脖子樹一樣被定在空中,一動也不能動。

我無力地狗刨了幾下,拿乞求的目光望著悅傾,卻見他嘴角微微含笑,已經撿起一旁的朱砂筆,繼續看文書去了。

我被定住了動作,什麽信息也傳達不出來。

可惜我是個啞巴,如果能發出聲音,我很想叫一下他的名字。

“睦睦。”

他又叫我的名。

師尊慣來清冷禁欲的聲音,配上我這個名字真的很喜感,我沒忍住彎了嘴角,笑瞇了眼看他。

他說:“你已經不小了。”

我眨了眨眼睛,通常這種話後面要接的是“嫁人生子”這類話題。

我看著他淡色的唇,等待下文。

結果等啊等。

等了老半天,悅傾才說:“還像個孩子似的。”

這話講得、非常之母性……我有些胃疼。

想到這些年他又當爹又當媽把我拉扯大,心裏那點自以為是的感情頓時更沒有安放的地方了。

他是個無可指摘的好師尊,但我這兩年來只想睡他。

我非常認真地探討過,如果悅傾是個女人,我還會不會有異樣的心思。

想來想去、想來想去,才發覺我只是喜歡這麽個人,和他是怎樣的人無關。

哪怕他真是十惡不赦的妖魔,我也會永遠留下來。

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也許千年前他還是神子的時候,前世的我也曾走過誅魂橋,只為一睹他的天顏。

很快,外面來了人,把墳裏挖出的骨頭送到了悅傾面前。

他解開我的定身咒,讓我到外面去,不要隨便再走近涼棚。

我比劃著手語道:“我已經不怕死人骨頭了,就讓我看看吧。”

悅傾還是搖了搖頭。

他已經活了數千年,在他眼裏我永遠只是個需要保護的小孩子。想到此處,我洩下氣來,慢吞吞地往外走。

走之前,我忽然想起他一開始對我說的“這裏葬著我的一位故人”,危機感油然而生,幾乎沒有猶豫,我返身把悅傾拉到一旁無人的角落裏,慌慌張張地比劃道:“師尊有過喜歡的人嗎?”

他微微揚了唇角,笑得有些憂傷,對我認真地點頭。

我很難過,指了下放骨頭的地方,繼續比劃道:“是岳酒嗎?”

他搖頭,嘆了一口氣,說:“不是。”

我揚起臉看他,發覺他好似陷入了某種不可自拔的悲傷回憶裏,轉身想要離開。

卻在這時,他拉住了我的手,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對我傾訴,喃喃道:“她已經死了。”

唉,所以悅傾心底還是有一個白月光的。

這類話本我看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我很警覺,連忙縮回了手,心道特喵的我不會就是那個倒黴催的替身吧?

【3】思慕

其實我有點想哭,但是一看悅傾似乎很難過的模樣,我把眼淚憋了回去,抿緊嘴唇,擺著雙手想安慰他,可是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胡亂比劃了半天,結果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比劃出來。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師尊養的寵物,在他身邊唯一的意義就是陪伴他渡過一段時光,然後就會死去,或者走上自己的路。

也許就跟我養貓的心態差不多。

相對人類來說,那些小東西的壽命太短了,而且我也聽不懂貓貓狗狗的話,卻很願意在不開心的時候讓它們留在身邊。

所以悅傾也未必想聽我說話,只要我能在他需要的時候陪在他身邊就好。

悅傾淡淡地道:“有時候,我不知道是她死了,還是她拋棄了我。”

我疑惑地望著他,不明所以。

不管是作為神子,還是作為魔尊,悅傾都是很討女人喜歡的那種類型。

而且,撇去他身上的權力光環與實力加成不談 ,光看那張臉,也有無數人前仆後繼。

居然有人會拋棄悅傾?

我不是很信,但是隨即我又想起了他曾經的黑暗經歷,他差點死在了誅魂橋下的深淵裏,當年,無數人拋棄了作為神子的他。

我比劃道:“我永遠不拋棄師尊。”

悅傾只是笑,輕輕地按下我的手,帶我往外走。

房玄心跟幾個侍衛從外面進來,見到悅傾,規規整整地行了禮。

房玄心上前一步,走到眾人的最前面道:“尊上,屬下已搜索了方圓十裏,沒有找人特殊的痕跡。”

悅傾點著頭,回到桌案後坐下。

見我還在一旁傻楞著,他擡了下手,指著外面,示意我出去。

我仍舊不甘心,不過乖乖聽話了,提腳往外面走。

離去之前,聽到悅傾跟房玄心說:“岳酒曾經的落腳點查得如何?”

房玄心道:“清化州已查到的有十三個。”

後面的對話我沒聽清就走遠了。

……

快到晚上了,悅傾那邊才忙活完。

岳酒的墳墓在荒山野嶺裏,一到晚上四周就陰森森的。

我扯出貼身佩帶的琉璃金蝶燈,照亮腳下的路。

琉璃金蝶燈是兩年前悅傾送我的禮物,除了長得好看這個特點,也就黑夜裏能發發光了。

悅傾來找我的時候,手裏帶著吃的。他無論走到哪兒都能變出一堆好吃的,我很是驚奇,每次忍不住睜大了眼,追問他怎麽做到的。

後來悅傾也就習慣了,每次會在我開口前就主動說了食物的來歷。

也是經此,我才知道,悅傾原來會留下銀錢,然後偷偷掰人家玉米。

這次他帶了一盅雞湯,可能是拿靈力一直溫著,遞到我手裏時還有些燙。

他一本正經地道:“偷來的雞。”

我喝的湯差點沒一口噴出來,止不住地咳了咳。

“我親自去了。”他轉頭看了我一眼,見我咳得實在厲害,擡手輕輕地給我拍背。

我喝完了湯,把碗收起來,比劃道:“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悅傾卻笑:“睦睦。你不說話時,總感覺你離我很遠。”

哎喲,我滴個親親師尊喲,不是我不說話,根本是我說不了話好吧……我有些賭氣望著他。

好多人在背地裏提到我,老是感慨好好一姑娘怎麽是個啞巴呢。

他心底或許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吧。

他想找岳酒治好我的啞疾,說不定我好了,不久之後他便會厭棄。

反正他都死了快二十個徒弟了,多我一個無所謂的。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指尖,去拉他的手。

他察覺到了,非但沒有拒絕,而且還反抓回來,與我十指相扣。

琉璃金蝶燈只能照亮身前不遠的範圍,恰好將他籠罩在一片溫柔迷離的金光裏。

我茫然地跟隨他的腳步,偷偷盯著他的側顏發呆。

悅傾邊走邊道:“你是我的弟子,未來,這片天地間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學會表達,才能得到並且守住重要的東西。”

其實,我從來不跟悅傾說自己想要什麽,就連手裏這盞琉璃金蝶燈,也是他主動送的。

他是我的師尊,也僅只是我的師尊而已。

我確實跟跟那些漂亮姐姐們說的一樣,是塊沒心沒肺的木頭,就連喜歡一個人都是靜寂無聲的,兀自開敗,熄滅如冷炭,燃不起野火,蕩不起波瀾。

我掙開悅傾的手,對他比劃:“我想得到你呀!”

他點頭笑:“已經得到了。”

我微微偏著頭,盯著他好看的眼睛發呆,好半晌才鼓足了勇氣,繼續比劃:“您能做我的夫君嗎?”

他卻搖了搖頭。

我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

“為什麽呀?”

悅傾淡淡地答:“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但不是你想象中那種。”

他的話說得非常直白,可我還是很不甘心,舉起琉璃金蝶燈去照他的眼睛,繼續問他:“你會娶別人為妻,然後生孩子嗎?”

“曾經想。”

“現在呢?”我很著急。

“睦睦,我有你,不會再要孩子。”

這話說得,好像是我讓悅傾不孕不育似的。

我深覺自己像只拖油瓶,於是心底更難過了。

以悅傾的身份,雖然再來二十個我也無法澆滅那些漂亮姐姐對他的狂熱之情,但我還是覺得自己的思慕給他帶來了麻煩。

我很郁悶,不禁質問他:“那你幹嘛不能跟我生孩子嘛?”

悅傾顯然被我這句話驚到了,淡色唇瓣微微開合,欲言又止,然後忽然換上了非常冷淡的語調:“你閑書看太多了,腦袋裏都裝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屈起食指,重重地彈了我一腦瓜蹦,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就這麽罔顧人倫,想對我幹那種事?”

我知道他生氣了。

悅傾每次對我生氣,話就特別多。

他對別人生氣時都是直接拔刀殺人的。

從這點對比可以看出來,我和別人確實不太一樣,至少我還沒被悅傾砍死。

我不敢再開罪他,只好拎著燈走在旁邊,小心翼翼地照著腳下的路。

走了一會兒,悅傾忽然很煩躁地道:“所以說我最不喜歡接近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我偷偷笑了。

那是!只要見過您,這輩子哪還能愛上別人?

他是神子,也是魔尊。他活了數千年,依然年輕如初,卻也在歲月中頹唐老去。

悅傾值得一切正面的讚美之詞。

我忽然覺得,不管我是誰,不管我有著怎樣的身份,只要遇見他,就一定會愛上他。

他註定是我生生世世思慕鐫刻於心之人。

【4】禮物

回到營地時,房玄心正好逮了兔子回來,說要給我烤兔肉。

悅傾讓我去跟他們玩,然後轉身進了放著岳酒骨頭的涼棚。

這一天下來我心情實在不算好,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折騰,於是只坐在旁邊往火堆裏扔木柴,看房玄心他們剝兔子。

兔子肉烤好了,房玄心先送了一塊到我手裏,然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我說:“墳墓裏這個好像確實不是岳酒,她很有可能還活著,只要找到她,小殿下您的嗓子八成能治好。”

我依舊有些茫然。

聲音對我來說好像沒那麽重要。十六年來,我已經習慣了這種殘缺的生活,悅傾打算不惜一切給我治嗓子,興奮之餘,我心中更多的是恐懼。

其實我的感受和恰恰和悅傾相反,他覺著我不說話時,離他很遠。

我倒是認為,安安靜靜待在他身邊、默默看著他,什麽也不用表達時,我們離得更近些。

我放下兔子肉,跟房玄心比劃道:“接下來我們去哪?”

房玄心沈吟了片刻,道:“魔尊想先回宮。”

我楞了一下。還以為悅傾會繼續帶人追查岳酒的下落呢,這就要回去了?

房玄心看出了我的疑惑,分析道:“小殿下您十六歲生辰快到了,總不能委屈您在外頭風餐露宿吧。”

我鼓起了臉頰。

離開魔宮之前,悅傾確實說過,要替我辦一場整個歸雲大陸上最隆重、熱鬧的生辰宴,要讓全天下所有的人,就像知道他的名字一樣、知道我的名字。

底下的人都說悅傾想要把魔教交給我打理,這是在為我繼任教主之位鋪路。

我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對房玄心擺擺手:“岳酒那邊是你繼續跟進嗎?”

他對我點點頭,遺憾地道:“可能來不及參加您的生辰宴了。”

……

次日,悅傾便吩咐拔營,啟程回魔宮。回去的路上,我果然沒有看見房玄心和他手下的那批侍衛。

途徑清化州的首府清化城時,築城的幾大家族聽聞我們的蹤跡,紛紛設了儀仗,帶著城中權貴在城門口迎接。

如今悅傾的勢力已經把控了整個大陸,依附於魔教的小門小派不計其數,若不是他沒有當皇帝的心思,恐怕下面這些人早就把他給擡到皇帝的位子上了。

離開時,清化城的權貴們給我們隊伍裏塞了十好幾個漂亮姑娘,個個風情萬種、體態豐腴,站成一排時簡直美不勝收。

看到她們,我心裏不禁有些酸,覺著自己生得幹癟瘦弱,實在拿不出手。

每次我妄自菲薄之時,照顧我的貳貳就會說:“小殿下是一國皇室後裔,往上數十代都是名動天下的俊男靚女,先天就決定了,長得肯定不差。您歲數還小,還沒長開呢。”

“那我要什麽時候才長好?”我問貳貳。

貳貳笑得很溫柔:“女大十八變嘛,小殿下耐心等等,十八歲就快了哦。”

因為要巡查各地的狀況,悅傾特地讓隊伍放緩腳步,我很無聊,於是每天在隊伍裏跑來跑去。

這天隊伍停下修整時,我又去看那些被當做禮物送給悅傾的少女們,正巧碰上她們聚在一起翻花繩。

見到我,她們都怔楞了片刻,有些不自在。

隨侍的女官讓她們給我行禮,我搖了搖頭,擠進她們圍成的小圈子裏。

我讓她們別管我,繼續玩。

她們還是很拘謹,小心翼翼地望著我,手指都不動一下。

我有些挫敗,朝之前最後一個翻花繩的女孩子攤開手,她忙不疊把紅繩交到我手上。

我把紅繩繞到自己手上,翻出最簡單的花樣,瞇起眼對大家笑了笑。

她們似乎被這個笑容感染,表情輕松了不少,我正想比劃一句什麽。

十指動了動,才發現已經被繩子纏住了,比不了手語。

女官見狀趕緊上來接過紅繩,翻出另一個花樣。

我感激地對她笑了,趕緊雙手比劃道:“你們見過我師尊麽?”

不是所有人都懂手語的。女官在旁邊給我翻譯道:“小殿下問你們有沒有見過魔尊。”

其中兩個少女唯唯諾諾道:“未曾……”

眾美女附和點頭。

我很嘚瑟地笑了,繼續比劃:“他很醜,臉上長著七八個痦子,皺紋能夾死蒼蠅了,背也是駝的,你們想嘛,他都活了幾千年了,肯定又老又醜呀!”

女官目瞪口呆地望著我,一時不知該怎麽開口。

我鄭重地點頭,讓她如實翻譯,她都快哭了,磕磕絆絆地把我的意思重覆了一遍。

美女們聽著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也不知是不是被我描述出來的悅傾嚇到了。

之前就說話的其中一個美女忍不住嘀咕道:“我聽說過,神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我不服氣地反駁:“你見過我師尊嗎?沒見過就不作數!”

美女不說話了。

我接著散布假消息:“師尊修為很高,所以他能用幻術幻化出好看的形象,那些都是假的,千萬不要被表象騙了,真實的他的確又老又醜哦,所以他如果點你們侍寢什麽的,千萬不要答應,能裝病就裝病……”

我興高采烈地打著手語,沒有發現美女們的表情不知何時集體僵硬了,一道陰影緩慢覆蓋了我的身體。

我猶然未覺,繼續往下道:“他幾千年下來都沒有孩子,所以……其實他……那方面不太行。”女官咳嗽了一聲,我看她一眼,奇怪她怎麽不接著幫我傳話了。我對美女們打著手勢,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們進了宮只能守活寡,大好年華就這麽葬送了,很不值當。”

“睦睦。”

平地一聲驚雷。

有個清冷禁欲的聲音在叫我的名。

我全身僵硬了,根本不敢回頭。

於是我眼睜睜望著面前這群漂亮姑娘們的表情慢慢從震驚變到驚艷,兩頰飛上嫣色紅暈,隨即又從驚艷切到迷亂,一眼即淪陷。

悅傾拍了拍我的肩,淡淡道:“隨我來。”

我雙腿僵硬發麻,心底忍不住瘋狂哀嚎:師尊都看到了!

他好似知道我站不起來,一手提溜住我的後領,扶著我的肩膀把我從地上帶起來。

我轉身看他。

悅傾的面容依舊無比平靜,無悲無喜,就像漢白玉雕出的廟中神像,淡看人世的浮沈。

千載歲月和蕓蕓蒼生,於他而言,仿佛只是染上衣角的塵埃。

我隨著悅傾一路走回隊伍的最前方。

途中,他一句話都沒說,我很是忐忑。

隊伍重新開拔後,他拉我進了屏蔽一切窺探的龍車裏,劈頭就問:“我不行?”

【5】不行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生氣了。

我卻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特別想笑。

這也不是我第一次暗地裏講悅傾的壞話了。

當然,那些壞話不是我自己想的,而是宮裏一位漂亮姐姐告訴我的。

很久以前,有個絕世大美人兒想得到魔尊寵幸,打聽到了悅傾某日傍晚要去溫泉小館,特地弄了些猛藥,在悅傾到之前下到了泉水裏,她自己也藏到了小館,準備等悅傾被藥迷得七葷八素時上去一頓操作……

當時具體發生了啥沒人知道,被悅傾從溫泉小館扔出來後那個美人兒瘋了,逢人就說悅傾那方面不行。

我覺得,美人的話有八成可信。

悅傾活了幾千年一直沒有過女人,也沒有孩子,可能真是不行。

魔宮裏最早的那批女人經歷過漫長的等待,早已心如死灰;但是新來的女人們總是幹勁滿滿,抱著不要錢的芳心拼命往上湊,認為自己一定能夠融化悅傾這座冰山。

我平日裏不怎麽修行,總感覺睡覺的時候道行突然就提升了。

因此我很少閉關,整日裏無所事事,東玩西逛。

宮裏那些從大陸各個州送來的絕色美女們老是想著從我這兒找到切入點,探聽悅傾的喜好,還讓我透露悅傾的行蹤。

打悅傾主意的漂亮姐姐們總能拿出好東西,拉我過去聊天打牌,從大陸各地收集來的好東西堆滿了我宮殿的好幾間庫房。

她們經常會故意等在悅傾的必經之路上,打扮得風情萬種,引起他的註意。

我有時候不大想讓她們知道悅傾的行程,就會拿之前的那番說辭搪塞她們。

她們自然不信的,只當我在胡說。

清化州這批美人還沒有進魔宮,大度又善良的我決定讓她們提前熟悉一下往後守活寡的生活。

我才沒吃醋哩,反正悅傾是誰也得不到的男人。

“師尊最厲害了!”我星星眼望著悅傾,雙手瘋狂比劃,瞬間滑跪。

“小孩子別亂說話。”他無奈地笑了,伸出一根食指戳我的額心。

我捂著額頭後退了半步,表情跟吃了苦瓜似的,不滿地瞪他:“可是你行,又怎麽會單身幾千年?”

他望著我,淡淡地搖頭,只道:“我沒欲.望。”

真的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欲.望嗎?

所以,果然是師尊不行呀。

我真替他感到難過。

我用手語問他:“師尊是不是男人?”

他看我一眼,目光寂靜如皓月下的瀚海,“你都說我不行了,那就不是。”

我啞口無言。

實在是很難找到詞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往後實在無聊,可以來找我。”

悅傾這樣道,他摸了摸我的頭發,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面上露出罕見的驚訝來,嘆道:“你長高了。”

我攬住他的胳膊,點頭直笑。

想到貳貳說的女大十八變,我放開悅傾的手,正正地站在他面前。

“師尊,我會快快長大,變成一個大美人。”

我頓了頓,撓頭思索接下來的話,“我想一直陪著您啊!您不要嫌棄我,我很聽話的,以後絕對不往外說您的缺憾了。”

我自覺這番表白感天動地,但是觀悅傾神情,他好像更無奈了。

如果我在情竇初開的年紀不是老守著悅傾,而是遇到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跟別的少年有過一段往事,說不定我根本不會迷上悅傾。

悅傾不會回應我想要的愛,每次想到這兒我就好難過。

這個世界神很溫柔,祂讓我看見了無邊紅塵裏最好最好的人,並且給了我接近他的機會;這個世界的神也很殘忍,有些距離,無論如何也無法逾越,即便是賠上性命。

默了默,我用手語問師尊:“如果……我死了,您會記得嗎?”

我根本不敢問他會不會難過,他是庇佑蒼生的神子、也是掌控天下的魔尊,怎麽會為了微不足道的我而難過?

但是下一刻,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悅傾雙手環住了我的肩,讓我的臉頰輕輕靠在他的胸膛上。

我又聽見了他那沈穩有力的心跳聲,就像兩年前他第一次抱我時一樣,讓我生出無邊眷戀。

我清楚地認識到這是一個擁抱,可是我越來越傷心,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淚。

這個擁抱,就像父親安慰受委屈的女兒,就像主人照料生了病的寵物……

我仰頭看悅傾,踮起腳尖想要觸碰他的嘴唇,他在這時捏住我的雙肩把我往外推,異常嚴肅地說:“不行。”

我當然知道他不行了。

於是我抽泣著比手語:“我又不嫌棄你。”

悅傾額頭青筋暴跳,應該是比之前更生氣了,居然惱怒地質問我:“貳貳平日裏都給你看了什麽閑書?”

“房中記趣,她說每個女孩子遲早要了解的……我也不小了……”

我沒表達完,悅傾就說:“帶彩色插畫的?”

我有如被五雷轟頂,居然抓住了奇特的重點,立即感慨:“師尊知道?您也看過呀!”

悅傾呆住了。

十幾年來我第一次見到他傻眼的表情。

好在他很快恢覆了一貫的清冷孤傲之姿,直讓我以為方才看到、聽到的都是錯覺。

緊接著他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頓,目光好似有些恍惚,再然後就一言不發,拉著我的手出了龍車。

我沒敢再問其他的東西,生怕不小心刺激到悅傾。

雖然我很想安慰他,但我又不是醫師,治不了那方面的毛病,做多錯多,我只好裝作啥也不知道。

悅傾叫來隨行的女官,讓她們把我帶回了自己的龍車上。

接下來的路途中,悅傾再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而我也刻意避著他走,怕他因為我之前的所作所為生氣。

不久後,我們回到了大陸中部的魔宮。

抵達的時候,留守宮裏的貳貳特地來接我,還帶上了我最愛吃的荔枝糖,我幾乎是一下龍車就直撲進貳貳的懷裏。

當晚,貳貳伺候過我沐浴梳頭,被悅傾一道命令叫走了。

我想起之前旅途中跟悅傾之間發生的不快,非常擔心牽連貳貳,也顧不上長發有沒有幹,隨便蹬了雙鞋就往悅傾所在的大殿跑。

悅傾殺過不計其數的人,殺氣戾氣極重,我真的特別害怕不久之後只能見到貳貳的屍體。

我一口氣奔到悅傾接見屬下的地方,直接提腳踹開了殿門,因為用力太猛,鞋子飛出了足足八丈遠。

貳貳別怕、我來救你!

然而,殿門洞開後,我只看見正在翻書的悅傾,以及抱著一摞不可言說的書籍的貳貳。

我……

我死了。

【6】傷害

我灰溜溜地轉身,想要離開。

貳貳表情有些尷尬,叫了我一聲:“小殿下。”

我霎時定在原地,背對著他們,不敢轉頭去看悅傾的表情。

啊、地板好冷呀,我腳丫子凍得慌。

風吹過,濕淋淋的頭發帶走了我身體的大部分熱量,我小幅度的吸了吸氣,想要壓下鼻腔裏的不適感,結果完全沒有用。

我最終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

悅傾道:“進來。”

我別扭地轉過身去,一雙眼沒敢往悅傾身上放,只好盯著不遠處的鞋子,慢吞吞地挪過去。

貳貳見狀,把手裏那摞書放下,趕緊將殿門關了,悅傾立即用道術讓殿中變得溫暖幹燥。

我頓時好受多了。

貳貳過來,撿了鞋子幫我穿上。

我實在羞愧得無地自容,偷偷摸摸地對她打著手語道:“對不起啊。”

她仰頭安慰地對我笑了笑。

做完這些,貳貳低頭垂首,又規規矩矩地站回了原來的位置。

悅傾按下桌面的書,對貳貳揮手。

貳貳立即會意,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我松了一口氣,看來悅傾不會懲罰貳貳了。

那我……

我也想立刻退下,悅傾卻輕飄飄地看了過來,嘴角微微上揚,對我眨了一下眼睛。

很快,悅傾來到了我的身前。

就像平常那樣,他把手放到我的頭發上。

摸到濕乎乎的觸感,他嘆了一口氣,聲音裏有責備的意味:”怎麽不烘幹頭發就到處跑?”

他捏住我一邊的胳膊,把我帶到後方的寢宮裏。

到了裏面,我一溜煙沖到床前。

小的時候,我日夜不輟地跟在他身邊,睡覺打坐都在這張床上。

悅傾從來不睡覺的,絲毫不在意我霸占了他的位置。

十四歲那年,他說送我一件生日禮物,大手一揮,吩咐手下在千絕山的東邊建起了天下間最為奢華的宮殿,千沢殿。

從那時起,我就再也沒睡過這裏。

我在床上摸了摸,薄衾冰寒如鐵,也不知多久沒有人氣了。

這時,悅傾不知從哪裏弄來塊棉布扔我頭上。

他指了指我的頭發,讓我自己擦。

我有些委屈,扯下棉布,跟他打手語:“師尊幫我。”

他搖頭,冷淡地望著我不說話。

“都是貳貳幫我擦的,你突然把她叫走,剛才還不讓我跟她一起回去……”

我控訴地瞪著他。

他依舊面無表情,卻緩步向我走來,擡手壓我的肩。

我讓他按得一屁股坐回床上。

悅傾站在旁邊,從我手裏拿起棉布,輕輕包裹住我長長的頭發,慢慢吸走上面的水分。

我很是得意,抑制著笑的沖動。

悅傾總是縱容和遷就我的。

他擦頭發的時候,寬大的袍袖擋住我的臉,我便抓住他的袖子把玩。

從外面回到魔宮,他已經換了一身裝束。

深紅色直綴搭配著紗織的外袍和大袖,顯得格外有仙氣。

袖口上用銀灰色的線繡著一圈規整的纏枝牡丹,繡法技藝高超,牡丹栩栩如生。

我數著他袖口上的花,數著數著,忽然發現了一絲不同尋常。

怎麽花芯裏還藏了個小小的字呢?

這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托高超繡法的福,顯得無比清晰,是個雪字。

我趕緊去研究其他的花,很快又找出了另外兩字。

寧、質……

寧質雪。

我知道這個女子,是五年前悅傾出巡時帶回來的,聽說原本是個修行世家的千金小姐,為了悅傾主動放棄了一切,以繡娘的身份進了魔宮。

好端端的,幹嘛把自個兒名字藏在悅傾衣服上?

又不是書法作畫,搞完了還得蓋個章。

我緊緊地攥住悅傾的袖子,心底直泛酸水。

要是我也會做衣服就好了,這樣也能讓師尊把我的名字隨時帶身上,盡管他可能永遠不會知道。

當夜,我死乞白賴地要留在這邊。

反正悅傾從來不睡覺,他的床還不就是我的床嘛。

悅傾拗不過我,勉強同意了。

但我第二天醒來,是在千沢殿自己的床上。

我想,興許他晚上突然困了,又沒床可睡,於是偷偷把我送了回來。

吃完早飯,我打算去園子裏看新移植過來的奇異花種,走到半路,發現宮中某處起了濃煙,擔心是走水,我連忙趕了過去,到了才發現是悅傾身邊的內侍在燒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

悅傾有潔癖,全宮的人都知道。

我原也沒當回事,正準備離開,忽然發現火堆裏有一件衣服很是眼熟,輕紗質地,袖口上繡了牡丹。

正是悅傾昨夜穿的那套。

愛是自私的,我很想笑。

同時卻又覺得悲哀,我和寧質雪沒什麽兩樣。

如果寧質雪知道,應該會非常傷心吧。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在園子裏玩,新移植的花木據說也是悅傾親手種下的,環繞在一棵足有千年樹齡的巨樹下面。

這棵巨樹是悅傾親手種下的,正是因為這棵樹,他才選擇將魔宮建在此地。

中間,我跟貳貳在樹下下了幾局圍棋,輸得臉都綠了。

貳貳年紀不知幾何,是最早跟在悅傾身邊的一批人,很得悅傾重視,她的棋藝受過悅傾指點,據她自己說在全天下都是首屈一指的。

她能力非常強,不知為何甘願給我當個侍女。

這實在太浪費她的才能了。

傍晚,貳貳說小廚房燉了魚湯,我離開了花園。

第二天,我又跟貳貳在巨樹下面對弈,臉輸得更綠了。

第三天亦然。

第四天,我痛定思痛,不再跟貳貳比下棋,而是翻花繩。

我花樣多,手指靈活,總算讓我扳回一城,揚眉吐氣了。

第五天,我帶著貳貳來到花園,發現悅傾種在樹下的那些花草,全部死了。

貳貳大驚失色。

我從沒有見到貳貳那麽緊張過。

讓我待著不要隨便走動,她眨眼消失在我面前,肯定是去找悅傾匯報情況了。

我悶悶不樂在原地蹲下來,望著狼籍的花草發呆。

悅傾這麽重視這棵樹,又愛侍弄些花草,一定跟他很重視的人有關。

這棵樹一直是悅傾的逆鱗。

我抱著膝蓋,認為自己可笑至極。

年少的愛恨不值錢,因為大部分是一廂情願。

寧質雪亦然,我亦然。

所以我始終覺得悲哀。

悅傾過來時鐵青著臉,看樣子生氣極了。

他大步走到我身邊,蹲下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發,我無從辨別他是不是在氣我。

經過調查,很快就有了結論,是我衣上熏香導致的。

我跟悅傾認錯,他卻搖頭道:“有人要害你。”

為什麽啊?我目瞪口呆。

害我能有什麽好處?

【7】重視

悅傾看著死去的花草,目光嗜血。

然而當他轉頭望向我時,眼神卻是溫柔的,我心下稍安。

手語道:“師尊怎麽知道是為了害我?”

他淡淡地轉過身去,我又繞到了他的前方,堅持不懈地追問。

他被我煩得不行,才無奈地開口:“你用的熏香都是我親手調制,不會有問題。”

哈哈哈哈!

我興奮得雙手叉腰,笑得眼睛都快瞇得看不見了。

他要是不說,這種事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曉。

難怪我總覺得那味道很特別,讓我非常安心。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師尊默默為我做了很多事。

悅傾吩咐人徹查此事,便帶著我回了他的宮殿。

路上,貳貳一直在請罪,悅傾也沒說罰她,而是給她下了個命令,讓她帶上我的東西去溫泉小館。

我很是不明所以,站在旁邊望著悅傾,心說把我的東西送到那邊幹嘛?

進了大殿,沒過多久,宮裏的醫師九針急急忙忙趕來。

這個醫師也是跟了悅傾很久的老人,眉毛胡子都一大把了,見到我就擠眉弄眼地笑,還準備往外掏荔枝糖來著,被悅傾一個眼刀殺了回去。

“我們的小殿下怎麽了?快讓老夫看看!”

他放下藥箱,拿出棉布墊在桌上,讓我伸手。

九針診脈的時候神情很嚴肅,我光顧著看他眼角紋皺起又舒展,也沒怎麽聽他和悅傾的對話。

完事後,九針跟悅傾說:“好在還沒接觸毒發的誘因,小殿下又有神子的一道神魂護體,沒什麽大礙,吃兩帖藥,多泡泡溫泉就好。”

我疑惑地比劃道:“什麽毒?什麽神魂?”

九針看著悅傾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一句話沒說,拎著藥箱走了。

我追問悅傾,他什麽都不肯說,扔給我一堆話本雜記,就去書房處理公務了。

傍晚,吃過晚飯,九針又來了,還帶了一碗苦得要命的藥。

在悅傾冷淡的目光註視下,我捏著鼻子喝光了藥。

九針走之前,偷偷給我塞了一大把荔枝糖。悅傾見了也沒阻止,繼續處理他的公務。

我就在旁邊吃著糖看話本,話本看累了就偷看悅傾,好不樂哉!

到了戌時,悅傾才從桌案後面站起來。

他又來捏我的胳膊,我以為他會帶我去寢宮裏面,結果他拉著我出了大殿,往溫泉小館的方向走。

我心下了然,知道待會兒多半是要泡溫泉了。

想到這兒,我有些不自在,曾經有人在那兒下藥想對悅傾行不軌之事。

我上下打量著悅傾,心裏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我要不要也弄點藥試試?

這個想法剛冒頭我就將之殘忍地扼殺在搖籃。

師尊對我那麽好,我怎麽能當禽獸呢?呸呸呸!裴睦你個壞胚!老想著那種事是要幹嘛?

到了地方,悅傾沒進去,讓我自己往裏走。

我轉頭看了看他,比劃道:“師尊不來麽?”

他也轉頭,避開了我的眼睛,淡淡地說:“男女有別。”

謔!你這塊石頭還知道自己是個男人?

我實在很想翻一個大大的白眼。

再說了,他不是一直沒把我當女人看嗎?

誰會對自己養的小寵物有非分之想啊?

貳貳早就將溫泉小館裏外檢查好了,還把我的東西都拿了過來。

她用玉簪將我的長發盤起,我換了件透明質地的紗衣,慢慢走進水裏,只露個腦袋在水面上。

泉水裏浮著很多圓圓的東西,我問了才知道,那些都是用紗布包裹好的藥材,能夠拔除身體裏的寒氣和毒素,都是九針今天送來的。

我覺得自己很像一塊等著被鹵入味兒的肉。

我問貳貳:“我中的什麽毒?誰要害我?為什麽要害我?”

貳貳坐在湯池邊,目光溫柔又憐憫,她道:“小殿下,你知道尊上很重視你嗎?”

知道的。

而且我還知道,他肯定把我當成了某個人的替身……

貳貳沈重地嘆了一口氣:“宮裏的女人太多,雖然神子他……大家都沒機會,但還是會嫉妒、傾軋、算計,人性可以有神佛慈悲的一面,也有宛如厲鬼般惡毒的一面。小殿下是神子唯一放在心上的人,所有的女人都會看到你,一旦她們生了嫉恨之心,就會變成厲鬼一樣的東西。”

我也會嫉妒。

我瞬間懂了貳貳的話。

但是再嫉妒,我絕不會去害別人,只會責怪自己的無能。

貳貳痛苦地道:“是我的錯,讓別有用心的人有機可乘,那個人一定是趁我不備,偷偷用自己調的香替換了神子的香,是個用毒調香的高手。那種毒經過烘烤,會附著到衣服上,短時間內沒什麽,經年累月下來,會落下嚴重的病根,一旦有誘因觸發,會使人瞬間斃命。”

“神子親手種的那些花草很特別,接觸到毒香不久就死了,我們這才發現不對勁,已經兩年了,要是再遲些……後果不堪設想。”

已經兩年了!

我一陣後怕,誰這麽恨我,給我下了兩年的慢性毒香。

看我臉色蒼白,貳貳連忙安撫道:“神子已下令徹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一開始就追隨悅傾的那批老人並不叫他魔尊,依舊是喚他神子,仿佛他從未墮下誅魂橋的深淵,依舊立於蒼生之上註視著紅塵的輪回興衰。

我覺得,關於悅傾曾喜歡的人,他們或許知道些什麽。

“貳貳,你知道師尊喜歡過誰嗎?我是說,那種喜歡……”

貳貳一臉茫然地看著我的手勢,搖了搖頭,她頓了很久才堅定地道:“如果曾經有,一定是小殿下。”

想到這兩年來貳貳帶著我看春.宮圖和小黃.書,我臉燒得厲害,趕緊把臉埋進溫泉裏,直到憋不住氣了才擡起來。當初她知道我的心思後,又見悅傾對我格外上心,便有意無意地在這方面幫我。

我挺不好意思的,有種辜負了她期望的感覺。

她嘆氣道:“神子活得太長了,經歷過很多事,永恒的生命意味著永恒的孤獨,遲早有一天,我們這些陪著他走過來的元老都會死。之前我總是希望他多收幾個徒弟,傳承他的道術衣缽,但那些人心術不正,總生出非分之想;後來,我希望神子能有後代子孫,只要有人能陪著他就行。”

我揉了揉鼻子,怕怕地比劃:“我……我也有非分之想。”

“小殿下,你不一樣。”

貳貳長舒了一口氣,“神子在縱容你。”

的確,我還沒被悅傾砍死真是個奇跡。

“小殿下出現之前,我覺得神子被人所愛所恨,都是一種褻.瀆。註定得不到回應的感情,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貳貳自嘲地笑道。

我以為貳貳在說我,還沒來得及傷心呢,就聽到貳貳講:“神子從不對別人笑,小殿下是第一個,也許是唯一一個。”

悅傾、真的只對我笑麽?

【8】夢境

我從溫泉小館出來,就見到了石階下正凝望著夜空靜思的悅傾,完全沒想到他居然還等在外面。

我沖下石階,一溜小跑,然後定在悅傾的面前,看著他一個勁兒地傻笑。

興許是我這模樣實在太過傻氣,悅傾微微皺了一下眉,貌似有些嫌棄。

我倒是渾不在意,大膽地上前,雙手抱著他的一只胳膊,將半個身體的重量吊在他身上,瞇眼微笑,仰望著他。

貳貳說的那番話給了我很大的勇氣。

我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是被悅傾偏愛的,而且身邊的很多人因著悅傾,對我極好。

我的世界一向單純,他用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勢構築起了一座堡壘,將我圈養於此。

房玄心不止一次地說過,我絲毫沒有作為一個亡國公主的自覺,我本該浸泡在仇恨裏長大。

但是遇上了悅傾,一切都改變了。

我的確很沒用,成了個愚蠢的廢人,成天除了兒女情長,別的什麽都不會考慮。

房玄心總是很擔憂地望著我,碎碎念道:“小殿下啊、以後你可怎麽辦啊?如果有一天您不得不離開神子……”

以後的事,我還沒開始想。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和悅傾是不會分開的。

“師尊一直在等我嗎?”我放開了悅傾的胳膊,跟他比劃。

悅傾點了點頭,眸色溫柔地望著我,他問:“現在好些了嗎?”

其實我一直沒覺得身體上有什麽大礙,但是因為莫名的投毒事件,心裏鬧得挺不舒服,只是一出來看見悅傾在等我,一切的煩惱都消失了。

我點點頭,“特別好,我現在很開心。”

他淡淡地搖了搖頭,大概又在嫌棄我這人傻乎乎的吧,不過他肯定不會將這種話講出來。

悅傾這人素來沈默寡淡,也就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表情和小動作稍微多那麽一丟丟,但也跟冷泉似的,近乎沒什麽波瀾。

悅傾拉住我的手腕,帶我往外走,我掙脫開來,一路小跑在他的側前方,非常大膽地比劃:“貳貳說我對你很特別。”

悅傾點了下頭,好看的眸子盯著我,眼底掠過似有似無的笑意,啟唇問我:“貳貳有沒有說,是哪一種特別?”

這不就是在逼我承認,對他抱有非分之想?

我哼了哼,鼓起臉頰,心底不忿地道:臭師傅仗著自己是塊無心無情的木頭,就知道捉弄我。

“她想讓我跟你生孩子。”

我打著手語,“但你不是那方面……不太行,而且你拒絕過我好多次了,我以後就只做你徒兒了,你我師徒情深義重,我對你當然很特別了。”

他好似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眉心再度皺了皺,問的問題有點奇怪:“你是因為貳貳的引導才覺得自己一直喜歡我嗎?”

“你是這樣覺得的嗎?”我反問悅傾。

他點頭算是承認了,把手放到我的頭發上,嘆氣道:“你還是個孩子,不該想那些。”

悅傾一提他將我當孩子這事,我便非常受傷,垂下了雙臂,什麽也不想交流了。

走了一段路,悅傾忽然問:“冷麽?”

我有些麻木地搖頭,茫然地望著他。

悅傾嘆氣,無奈地解下外袍替我披上,隨後一把將我打橫抱起。

他讓我圈住他的身體,準備帶我飛回去。

我覺得悅傾肯定是嫌我煩,但是他要陪我回住處,又不能拋下我,所以想出了這麽個法子。

我雙臂環住他的話,就沒辦法打手語了。悅傾也太機靈了!

悅傾騰空,飛得很高,可以看到大半個魔宮的樣子。

魔宮的中心就是他在數千年前親手種的那棵樹,枝冠遮天蔽地,占據了方圓好幾裏地,郁郁蔥蔥、生機蓬勃。

他心底永志不忘的那個人,也和這棵樹一樣,擠占滿了他的天空和大地,因此他很難再容下另一個人。

如果我此時能夠開口,我一定要問一問,悅傾愛上的,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飛了一段路,悅傾忽然道:“你頭發好香。”

泡完澡以後我又洗了頭,因此長發完全披散下來,沒有任何配飾。

貳貳已經給我擦幹頭發了,還往上面噴了香水,香是肯定的,只是悅傾突然來那麽一句,嚇得我抖了抖。

他以為我是凍得發抖,垂了眸子看我一眼,說:“冷就抱緊我。”

他還扯了下外袍,把我裹得更緊了。

過了會兒,悅傾又說:“你不是最喜歡看星星麽,今天怎麽不笑了?”

哦,感情您帶我上天,就是為了吹風看星星的?

我擠出一絲笑。

他看了看,毫不留情地評價道:“好醜。”

我立刻垮下臉來。

暗暗發誓,如果以後我長成大美人了,而他恰好眼瞎看上了我,我一定要對他來那麽一出始亂終棄。

很快,悅傾帶我回到了地面,我左看右看,覺得這地方不像我住的宮殿,好像是悅傾的。

我心裏發虛,有點走不動路。

他拽住我的手腕,將我拖進了他的寢殿裏。

悅傾說:“近來正值多事之秋,你待在我身邊,我比較放心,以後都來這邊睡覺吧,明日貳貳會帶人把你的東西送過來。”

我打手語,問:“是讓我寸步不離地跟著師尊嗎?”

他點頭,轉身望著書房的方向,“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你先睡。”

“有什麽不對你就喊……”

他立刻止住了話,頓了片刻,接著道:“你催動我送你的燈,我就會有感應,立刻來到你身邊。”

他又摸了摸我的頭發,這才走出寢殿,順手帶上了大門。

我本來特別開心能夠回來,但是這一覺,卻睡得一點都不安穩,我做了好幾個跟悅傾相關的夢。

第一個夢裏,悅傾還是佇立蒼生之上的神子,淡然立於誅魂橋的盡頭,俯視輪回興衰。

他神聖、無暇,強大到近乎完美,每天都有很多人為見他一面,為實現多年的夙願,毅然踏上有去無回的誅魂橋,正道修者拱衛在誅魂橋一側,將守衛誅魂橋視為至高無上的使命。

第二個夢裏,我看見悅傾跌落泥潭,全天下的人都在殺他,他的神情還是那麽淡然,仿佛仍是誅魂橋盡頭不知疾苦悲痛為何的神子,厚重的枷鎖將他束縛於深淵血池之中,利刃斬去他的手足、剜去他的血肉,他俊美無儔的面容被血池毒水腐蝕,只剩下那雙眼睛,一如既往地清亮,他並非體會不到痛苦,我聽到了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氣聲,仿若垂死者正呼出人世的最後一口濁氣。

第三個夢,悅傾已經不是神子了,他率領著黑翼軍隊,所到之處血流成河,無數生命灰飛煙滅,他用正道修者的屍體填平了誅魂橋下的深淵。他在魔宮大殿之上,眉心血紅色的魔紋艷得滴血,帝座躺著個女子,他與之交合纏綿,竭盡畢生溫柔。

我醒來抹了一把淚,揪著被子翻身,眼前頓時出現了男人堅實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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