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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春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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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春風(三)

好一會,沐之予的心跳平覆下來。

“你什麽時候來的?”她驚喜地問。

“剛到。”宋今晏若無其事地松開手,將面具還給她。

見她沒有立即戴上,就把自己的面具也摘了下來。

“你要現在去玉生煙嗎?還是跟我一起逛燈會?”沐之予眨巴著眼問。

宋今晏笑了笑:“外面這麽熱鬧,當然是要先逛完。”

沐之予滿意地點頭,指著遠處說:“那我們先去那邊,我要買一個花燈……”

話沒說完,眼前就兀地出現一盞活靈活現的老虎花燈。

白底黑紋,笑瞇瞇的煞是漂亮,甚至還雕刻出了毛茸茸的質感,並鑲嵌了兩顆藍色寶石充當眼睛。

其精巧可愛,比市面上能見到的都要好出不少。

擡頭看著一臉鎮定提燈的宋今晏,她楞了下問:“你買的啊?”

宋今晏笑著說:“我做的。”

沐之予發出毫不掩飾的驚呼,趕緊吃掉最後一口糖人——老虎屁股,然後捧著花燈愛不釋手。

仔細打量後才知道,中間發光的並非尋常用的蠟燭。

不禁問道:“這裏面是什麽?”

“北海域特產的夜明珠。”宋今晏說,“可以用法力操控。”

“這也太……”

沐之予想說“暴殄天物”,但又覺得這夜明珠放在這剛好,便不好意思說出口。

宋今晏當然更不會覺得浪費,輕笑著問:“喜歡嗎?”

沐之予小雞啄米式點頭,直接抱在懷裏不撒手:“好喜歡好喜歡!”

宋今晏笑意更深:“喜歡就好。”

沐之予的臉不爭氣地開始發燙,她逃避似的別開目光,隨手指向對面:“那邊好熱鬧,我們去看看吧。”

宋今晏頷首,走在前面給她開路,免得她被人群擠壓。

沐之予越走心跳越快,偶爾擡頭看一眼,都是止不住的喜悅。

等到了她指的地方一瞧,才發現大家是在放河燈。

這條河穿城而過,已經有些年頭,寬度並不算大,能夠清晰看見對岸同樣擁擠的人群。

水面漂蕩著滿滿當當的蓮花河燈,璀璨的燈光和月色照耀著沈默的河流,安靜地淌向遠方。

雖然耀眼,不過也只是河燈而已,沐之予看了幾眼就收回目光,寧願換個寬敞點的地方。

這時,她註意到岸邊的兩張桌子旁聚集了不少人,還多半成雙成對,疑惑地問出了聲:“這是在幹什麽?”

旁邊的女子聽到她的疑問,主動為她講解:“姑娘是外地人吧?這個呢,是梁州的習俗,每逢新年前後,都要買一盞河燈,在裏面放上心上人的名字。這樣,河神就能聽見我們的許願,保佑每一對有情人都不會走散。”

沐之予被她說得意動,但一想到旁邊的宋今晏,又瞬間有點尷尬。

她剛想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離開,宋今晏就搶先走了過去:“聽起來不錯,去看看吧。”

沐之予只好跟了上去。

對於修仙之人,寫張紙條可以說分分鐘的事,但不知為何,這次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想起”這點,而是有模有樣學著其他人排在隊伍後面。

約莫過了一刻鐘,終於輪到他們了。

先是付錢買河燈,然後用現成的筆墨,寫下自己想好的名字。

沐之予確保自己的角度不會暴露字跡,這才一筆一劃,認真寫下“宋今晏”三個字。期間還飛快地瞥了眼旁邊同樣提筆寫字的男人,卻完全看不出他在寫什麽。

寫好之後,把字條對折,放進河燈中間,就可以挑個好位置放走。

沐之予蹲在岸邊,松開手輕輕一推,河燈頃刻沒入蓮花燈大軍,晃晃悠悠隨著微風漂遠。

她盯著看了一會,拍拍衣擺站起身,此時宋今晏早已完事,正站在一邊等她。

她表面鎮定地走過去,輕咳一聲,仿若不經意地詢問:“你寫的什麽啊?”

“嗯?”宋今晏回神,理所當然道,“財神爺啊。”

還不忘反問一句:“難道你不是嗎?”

沐之予:“……”

她一瞬覺得無語但好像又很合理。

於是假笑道:“我也是呢。”

放完河燈,兩人就擠出人群,沿著河邊繼續漫步。

才走了沒兩步,附近賣花的女孩就很有眼色地湊過來,笑容滿面道:“兩位這麽般配,不來買束花嗎?給新的一年討個好兆頭呀。”

沐之予腳步一頓。

他們看起來很像一對嗎?

卻不知她出神的表情被宋今晏誤會,還未來得及拒絕就聽他說:“喜歡這個嗎?”

沐之予眨了下眼,終於雙目聚焦,打量女孩籃子裏的鮮花。

那女孩立刻抓起其中一束最嬌艷的花遞到他們面前,熱情地說:“這位姑娘生得這麽好看,公子都不考慮買束鮮花送佳人嗎?”

沐之予不認識花的品種,有點像月季,漂亮倒確實很漂亮。

見她貌似挺喜歡,宋今晏也不多說,直接買下來塞到她懷裏,說:“挺好看的,難為這寒冬臘月還能養出來。”

“是、是不錯。”沐之予手忙腳亂接住花,視線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只好專心致志盯著這捧花,好像能觀察出什麽特別的地方一樣。

好在宋今晏沒有糾結於這個問題,再度轉身走在前面,仿佛剛剛只是隨手之舉。

沐之予壓低腦袋跟上,暗自懊惱自己不爭氣,明明人家都沒有多想。

她深呼吸加快腳步,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站到宋今晏身旁。

咦?

沐之予揉了揉眼睛。

他的耳朵是不是紅了?

可從側面看,他的神色毫無破綻,真是相當的淡定……

額,她多看了兩眼,覺得他的臉好像也紅了。

沐之予抱緊了懷裏的鮮花和老虎燈,默默收回視線,繼續埋頭走路。

只是一顆心好像就此化成水,咕嚕嚕往外冒泡。

腦海裏亂成一鍋粥,唯有一個想法變得無比清晰——

他是不是。

也會有一點喜歡她呢?

沐之予迅速搖頭甩走了這個想法。

她討厭胡思亂想!

就當她四處打量想要放松心情時,突然註意到對面走來的一名婦人神情有些異常。她懷裏抱著個熟睡的女童,眼神卻是藏不住的慌亂,快步前行的同時還時不時回頭查看,仿佛有什麽人追趕一般。

該不會是拐賣兒童的吧?

這一念頭浮現的瞬間,沐之予下意識轉頭,和宋今晏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但見宋今晏直截了當走過去,放在身側的手指並攏兩根,悄無聲息地施了個法術。

抱孩子的婦人只覺雙腿如重千斤,竟再也邁不出步伐,站在原地駭然地瞪大雙眼。

宋今晏走到她面前,口吻平淡,如閑話家常:“你是這孩子的什麽人?”

婦人頓時雙眉倒豎,本能就想聲色俱厲呵斥他一番,熟料一張口就是劈裏啪啦的大實話:“這閨女長得好嘞,一看就能賣個大價錢,誰讓她家人不好好看著,找我撿個大便宜……”

她越說表情越驚恐,好像嘴皮子跟臉分離了一樣。

等她說完,宋今晏又問:“你從哪抱走她的?現在帶我們過去。”

那人的嘴一下子合上,發不出半點聲音,腿卻不受控制地動起來,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她倒吸一口涼氣。

活見鬼了!她不會在做夢吧?!

就這樣,沐之予和宋今晏跟著她來到一座橋下,果然見到不遠處一名白發蒼蒼的老太正四處拽著人詢問,尋找自己丟失的孫女。

宋今晏從人販子手裏把孩子接過,伸手一根手指點在她額頭,不多時女孩就悠悠轉醒。

他把孩子放到地上,正暈頭轉向的老太太剛巧一個轉身,瞬間撲了過來,哭喊著道:“哎喲,我的心肝小孫女誒!”

孩子剛剛清醒,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抱住老太太脆生生地道:“奶奶!你怎麽啦奶奶!”

見兩人的確認識,宋今晏這才扭頭看向一臉懵逼的人販子,說:“去找附近的官兵,交代你幹過的所有罪行。”

這附近百姓聚集,行人混雜,官府特意加派了官兵看守,要找個管事的並不難。

於是人販子持續一臉懵逼地自動走開,四處尋覓能抓捕她的官差。

沐之予則就近買了盞小兔子花燈,送給女孩作為安撫,同時從乾坤袋裏取出一根結實的紅繩,套在兩人手上。

“老婆婆,這裏人多,以後出門可以帶一根這樣的繩子,防止跟孩子走散。”

老太太忙不疊點頭,一時哽咽不成言,感激到甚至差點跪下。

沐之予嚇了一跳,一邊說著“使不得”一邊趕緊伸手攙扶。

她力氣大,老人一溜煙站直的時候,眼裏都多了兩分迷茫,好像在說“我怎麽就起來了呢”。

沐之予松了口氣,正準備拂一拂衣袖功成身退,一擡頭卻撞見在人群裏上躥下跳的段卿禮。

她不解,這是幹嘛呢?

下一刻,只見段卿禮薅光了手裏一捧花的全部花瓣,借助法術拋向她和宋今晏的方向。

然後用極其矯揉造作的聲音讚嘆道:“哇,你們兩個真是一對好~心~人~呀!!”

沐之予:“???”

這是什麽婚慶儀式嗎!

只是她似乎忘了,人群總是容易受鼓動的,尤其是在這樣醉人的夜晚。

段卿禮的話音剛剛落下,更多的鮮花就一窩蜂拋向他們。

原本悄悄圍觀的人們不再掩飾,自發把他們圍了起來,在擲花的同時還說起各種吉利話,諸如“百年好合”、“琴瑟和鳴”等等。

沐之予哭笑不得,心想出去後一定告訴段卿禮以後別亂來。

然而,她絞盡腦汁想要逃離,宋今晏卻靠得更近,面帶笑容擡手抓住一捧花,毫不謙虛地承受了周圍的誇讚。

誒。

沐之予遲鈍地想。

他看上去還挺開心的啊。

既然這樣。

她也只好跟著一起開心啦。

當她發自真心微笑的同時,不經意察覺到,宋今晏不知何時偏過頭,正含笑註視著她。

他無波無瀾的雙眸不再平靜,裏面盛滿了星光,漾開一圈圈柔和的漣漪。

在那一瞬間,她好像抓住了些什麽,只是一閃而過,令她無法深思。

不過,這同時讓她回想起某些久遠的記憶。

譬如,十八歲那年的春節,她曾拿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偷偷坐車去找過媽媽。

為了這一天,她給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最後還是在室友的勸導下,才鼓足勇氣挑中這個好日子。

她坐了六個小時的火車,到了媽媽在的大城市,一路上張燈結彩,車水馬龍,有各種穿著玩偶服的人在風裏跳舞。

這裏的春節遠比她的家鄉熱鬧。

就在這樣熱鬧的氛圍裏,她終於找到媽媽居住的小區。

她在外面的街道站了很久,捏著書包帶的手沁出汗水,也始終不敢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到媽媽牽著另一個孩子從馬路對面穿過來。

而她只敢躲在一輛黑色的轎車後,小心翼翼地觀察。

那個孩子大概五六歲大,渾身上下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手裏牽著一個巨大的卡通氫氣球。

她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眼睜睜看著媽媽蹲下身為他系好鞋帶,然後摸著他的頭寵溺一笑。

媽媽的眼裏有她幾乎不曾見過的純粹的溫柔。

所以那一刻。

她無法控制地低下頭,轉身落荒而逃。

她忘了自己是怎麽離開,又是怎麽失魂落魄地走在風雪裏。

她只記得,當她偶然擡頭,恰好透過蛋糕店的玻璃窗,望見了裏面那對父女快樂的笑容。

她想起來了。

其實爸爸和後媽也會用這種目光註視著妹妹。

那個時候,她想。

如果有人願意用這樣的眼神看她,那她一定,一定……

“咻——砰!”

乍然盛開的煙花打斷了她的遐思,她條件反射地隨著人群一同仰頭,望向半空中璀璨的煙火。

她對著天空輕快地笑。

或許,就算沒有也沒關系。

她已經很幸福了。

她想得太過專註,以至於沒能註意到,宋今晏的視線依舊落在她身上,靜靜地看著那不斷變幻的光芒暈染了她白玉般的臉龐。

極淡的硝煙味和各種食物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傳遍每一個角落。

那些歡呼聲、叫喊聲、交談聲,如此真實地縈繞在耳畔,構成久違的煙火氣。

於是他無比清晰地知曉自己還活在紅塵之中。

仿佛連同身上的血肉都鮮活過來。

好像從很久之前就是這樣。

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準確感知到胸腔內的心臟還在跳動。

他不知為何回憶起東商曾對慕寒說過的一段話。

“如果有一個人,你一見到她心跳就無比強烈,那你完了。”

“我打賭,這輩子你都忘不了她。”

宋今晏收回目光,望著天上流光溢彩的火樹銀花,露出些微笑意。

他當然不會忘記。

亥時過後,燈會漸漸沈寂,人煙變得稀少。

沐之予、宋今晏和段卿禮一同走回玉生煙。

不過,隨著他們逐漸接近玉生煙,宋今晏的臉色也變得略顯古怪,眼裏似乎多了分凝重。

沐之予側首:“怎麽啦?”

宋今晏的表情一霎恢覆正常,笑著搖頭:“沒什麽……你馬上就能知道。”

沐之予懷疑地打量他,但沒多想,反正他說很快就能知道。

他們回去之時,玉生煙已布置得很有過年的氣息,掛著紅彤彤的燈籠,還在門口貼上辟邪的門神畫。

沐之予本來都走過去,忽然覺得不對,又專程退回去查看。

右邊那個三頭六臂的有點眼熟,似乎是褚頌歡某個版本的仙尊像;至於左邊那個黑臉方頭,長滿絡腮胡的大漢……

她不敢置信地辨認出上面的字:“啊?藍盟主嗎?”

宋今晏笑道:“答對了。”

沐之予:“……”

不是吧,這也太沒品了。

“好歹貼我師父啊。”她發表評價。

宋今晏哈哈一笑:“方允的當然也有,不過是在他管轄的青州。至於藍錦城麽,那個像是他自己畫的,可能因為他威望高,畫像還兇神惡煞的,百姓們覺得適合驅邪就貼上了。”

這個說法倒是合理,沐之予點點頭,突然問:“那你呢?以前肯定也被貼過吧?”

宋今晏:“……可能吧。”

沐之予:“不,絕對有。”

宋今晏:“我忘了。”

沐之予哼笑一聲,不跟他爭辯,反正有系統在,她想看就能看到。

見夜色已深,她跟宋今晏和段卿禮告別,輕手輕腳走上樓梯。分開的時候,宋今晏若有所思地擡頭,看了眼她走過去的方向。

在外面的時候不覺得,一回來困意就湧上心頭,沐之予打著哈欠往走廊深處走。

不料途徑虞蕙的房間,發現裏面燈光竟還亮著,隱約傳來桌凳的聲響。

她有些擔心,猶豫之下還是極輕地敲了敲門。

虞蕙果然沒睡,很快就開了門,看上去臉色有點蒼白,但神情興奮。

“之予,我感受到了,她在踢我!”

沐之予隨她進門,等她坐好後才驚訝地揚眉:“好厲害,還不滿四個月就能感受到嗎?”

“原來不行的嗎?難道是錯覺?”虞蕙傻傻地撓了撓頭,仔細回憶,“可我剛才真的覺得她在動。”

說罷便挺起肚子,拉著沐之予的胳膊說:“要不然你也來摸摸看?”

“誒,我?”

沐之予下意識想要拒絕,但實在拗不過好奇心,最終屏住呼吸蹲了下去,慢而又慢地伸出手。

真不敢相信,這裏會有一個新的小生命。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

手掌貼上去的瞬間,腦海裏響起系統的提示音。

“滴——成功檢測到原著角色,恭喜觸發新人物:男主角,蘇雲和。”

沐之予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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