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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仙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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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仙宴(六)

晚秋時節,天高氣爽,街上的人也不少。

沐之予蹲在街角看宋今晏和人鬥蛐蛐兒。

起因是她看著有趣,宋今晏就高價買下一個人的蛐蛐兒送她。可她實在是葉公好龍,看看還行,自己上手就算了。

宋今晏也不在意,自個兒提著蛐蛐兒找到人較量,最後居然還真教他贏了。

旁觀的人以為是這蛐蛐兒好,趕上地主家的傻兒子路過,主動出錢買下。

一來二去,他們反倒賺了二兩銀子。

沐之予把錢收好,不禁好奇問:“你這是跟誰學的?”

宋今晏坦然道:“東商啊。”

沐之予頗為驚訝:“他還會這個?”

聽坊間傳聞,他該是個目無下塵、暴虐無道的狼王,就連畫像都一臉兇神惡煞,沒想到會做這麽接地氣的事。

宋今晏笑了笑。

自從她問出慕寒的問題,他就猜到大概是系統又告訴了她許多事。

但他不介意她知道,所以沒必要問,只解釋說:“他那個人,除了女色什麽都沾,別說鬥蛐蛐兒了,鬥酒賭錢都是常態。他說他最厲害的一次,能一夜在賭坊贏一千兩銀子。”

沐之予嘆為觀止。

“那他豈不是很有錢?”

宋今晏笑道:“是有錢,不過不是賭來的。他說這種上癮的東西不能常做,不然人外有人,遲早被誆得傾家蕩產。縱使能百戰百勝,可他贏了,別人也得傾家蕩產,所以他很克制。”

“他的錢,都是正經……嗯,以及不正經的買賣得來的,不光妖界五域,就連修仙界四州都遍布他的產業。只是現在,都已不在他名下了。”

沐之予不想他回憶東商死後的情形,便問:“你跟他是怎麽認識的?”

一個是仙尊,一個是妖聖,那時兩界水火不容,按理該成為仇敵,而不是兄弟。

“這就說來話長。”宋今晏很有耐心地從頭講起,“我當年年少無知,在往生崖大擺擂臺,一百天後,挑戰的人都敗了,我也準備離開。東商就是那時候出現的。”

沐之予恍然。

她想起曾解鎖過一條秘聞。

據說,在宋今晏擺擂臺的最後一天,往生崖來了一名黑衣服的男子,頭戴鬥笠,腰佩寒刀,無人知其容貌身份。只知道那一天,兩人打得昏天黑地,難舍難分。

原來這就是東商。

“你們那麽早就認識了?”沐之予有些意外。

宋今晏點頭:“他說要來領略下修仙界第一劍修的水平。”

沐之予說:“那當時你們兩個誰贏了?不會平手了吧?”

宋今晏笑道:“是他贏了。”

沐之予情不自禁哇了一聲。

見她真的感興趣,宋今晏難得仔細地回想當時的場景。

那會他還年輕,而東商已經做了幾十年的夜荒域聖主。

以至於見到東商的第一面,他就有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粗布黑衣,鬥笠殘刀,但再樸素的打扮也蓋不住他身上的氣魄。

這一定是個久經廝殺的上位者,宋今晏斷定。

他感到了危險,也感到了久違的興奮。

事實上,東商的確沒讓他失望。

他打了人生中最暢快淋漓的一仗。

從山頂打到山腳,從白天打到黑夜,使勁渾身解數,什麽都不用顧忌。

後來,東商贏了。

不過是用暗器贏的。

這期間他出過無數次暗器,宋今晏並不在意,唯有最後一次,他沒能躲得了,輸掉了打鬥。

然而對於他們這個境界的高手來說,贏就是贏,輸就是輸,手段根本就不重要。

所以宋今晏痛快地認輸了,並要他說出自己的身份。

東商如實相告,臨走之前,留給他一句話:“我在夜荒域,等你贏我的那一天。”

宋今晏沒有忘記那句話,他開始加倍勤奮地修煉,有時接連幾個月不眠不休,藍錦城差點沒找人給他驅邪。

終於有一天,他覺得時機到了,就換了身黑衣服,一個人跑到夜荒域,提著劍踏入鎮仙地宮。

那時大家不知道他就是太雍仙尊,只聽說東商和一個來歷不明的修士打得不可開交。

他們一直打了一天一夜,最後在黎明乍現的剎那,以春秋劍訣第十七式作為終結。

宋今晏贏了。

他們成了朋友。

只是誰也沒想到,突然有一天東商說,他要在九州建立一個新的聯盟。起初宋今晏覺得荒謬,後來被他的理念折服。

於是他再去說服慕寒,東商則游說青弦,組成一個四個人的聯盟,即為臭名昭著的“穹海之盟”。

這段故事講完的時候,正值太陽即將落山,宋今晏把沐之予送回到山頂上。

兩人走下飛劍,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卻沒人主動開口,一時陷入沈默。

過了會,宋今晏問:“不是不喜歡這嗎?為什麽還回來?”

沐之予:“不喜歡就隨便走啊?”

宋今晏輕輕松松點頭:“不走幹嘛,留著受氣?又沒人會怪你。”

沐之予忍不住一笑:“沒人敢給我氣受。”她故意說:“不是有仙尊大人的令牌在嗎?”

宋今晏跟著笑了:“廖顏告訴你的吧。”

沐之予說:“反正只剩兩天了,忍忍就過去。”

宋今晏不讚同,他依舊認為沒必要忍,惹她不快的要麽就地解決,要麽趁早遠離。

可沐之予道:“沒關系啊。”

她轉頭,認真地說出了那句,一直很想對他說的話。

“如果是讓自己不開心的事,就全都忘掉好了。”

就像曾經的她一樣。

放下對親情的期待,放下對往事的怨恨。

笨拙地學著愛護自己,珍惜自己,過好一個人的生活。

“這天底下,本沒有什麽是不可釋懷的。”她說。

宋今晏默不作聲,她也不在意,面朝峽谷站起身。

幾縷陽光刺破雲層,灑照在她的臉龐,為她整個人添上一筆明媚的色彩。

迎著陽光,沐之予伸出了手。

清風從指間穿梭而過,她收攏手掌,輕輕地笑了。

“你看,風是自由的。”

宋今晏已不知何時站起身,正一瞬不瞬凝視著她。

山風獵獵,天地無聲。

少許靜寂後,他終是開口。

“是,風是自由的。”

那一刻,沐之予心有幾秒錯亂,分不清是她還是宋今晏。

和宋今晏分別後,她先去找到廖顏跟方允致歉。

前者是為她貿然離山,後者是為她亂出風頭。

廖顏讓她不必放在心上,群仙宴本就是供大家娛樂的場所。

方允則說:“你是我的弟子,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聞言,沐之予放下心,隔天仍然大搖大擺地混在群仙中間。

戴著宋今晏的仙尊令,這裏沒人敢叨擾她,她得了清凈,也就不覺得群仙宴煩人,反而能從中發掘樂趣。

譬如藍錦城怒罵某位官員,方允路過說風涼話,倆人一個不對付又開始劍拔弩張。

“方掌門好大威風,看來這些年沒少聽旁人的奉承吧。”

“比不得藍盟主威儀非凡,號令群雄,令我等望塵莫及。”

“哼。”

“呵。”

再比如,眾人都說洛川尊和許胤真人伉儷情深、羨煞旁人。

褚頌歡卻拉住她偷偷吐槽,說真不清楚廖顏是怎麽看上許胤的,脾氣好、人品好又不能當飯吃,一把年紀才合體期,要不是在洛川仙宮任客卿被當時的宮主、廖顏的師父相中,哪有機會成為堂堂仙尊的道侶。

對此沐之予不敢附和,只好左耳進右耳出。

除去這些奇聞軼事,她最感興趣的還是熊貓阿忘。

藍錦城對它極其縱容,雖不準別人摸它,一旦發現有人伸手就會投來死亡凝視,但若是阿忘主動去蹭人討吃食,他往往睜只眼閉只眼,連沐之予和它一起都能容忍。

就是這名字有點奇怪,她一直沒想通為何偏偏叫個“忘”字。

最後是方允解答了她的疑惑。

據他說,這只食鐵獸原名並非阿忘,是當初藍錦城繼承日月樓順帶著繼承它,改了這個名字。忘字,取自“忘恩負義”,用以諷刺他和宋今晏。

得知真相,沐之予不得不佩服藍盟主陰陽怪氣的功力。

難怪他一和方允吵架就喊“阿忘阿忘”,害她以為盟主大人有什麽寵物依賴癥。

還有另一件新奇事。

群仙宴的最後一天,有個不長眼的妄圖行刺藍錦城。

她當時就在現場,離藍錦城不過三丈遠,第一反應看他有無佩刀,第二反應是掏出把瓜子。

只是高高在上的藍盟主根本沒給她嗑瓜子的時間。但見他端坐原地,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刺客就屍首分離,哐當倒地,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不止她沒看清,擺好護駕姿態的眾人也沒反應過來,還在傻乎乎往前沖,結果被藍錦城冷聲喝退。

他坐在位子上慢悠悠飲酒,左手按著雙爪捂眼的阿忘,不鹹不淡地說:“看我幹什麽?繼續啊。”

大家這才幡然醒悟,臉色僵硬地該說說該笑笑,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廖顏的護衛自動過去處理地上的屍體。

一套流程下來,沐之予恨不得給他鼓掌。

不愧是盟主大人,好氣派。

第二天,群仙宴終於宣告結束。

在場修士紛紛向廖顏道別,沐之予也不例外。

不過她比別人多了點東西。

見自家羊駝一直跟著她,好像十分舍不得的樣子,廖顏當場痛快地道:“雲歸喜歡這小家夥嗎?喜歡就送你了。”

沐之予其實不太想養寵物,她怕以後自己走了,沒人照顧它們。然而旋即想到沈槐序會喜歡,就不再推辭,轉而感謝廖顏。

於是回去的路上又多了一個夥伴。

來的時候是方允載她,但羊駝似乎很喜歡她師父,沖過去向他吐口水,導致藍錦城好一番嘲笑。方允黑了臉,回去的時候就要沐之予自己帶著羊駝禦劍,她憋著笑答應下來。

回到宗門剛好趕上沈槐序出關,不但沖擊化神成功,而且元神強度遠超一般修士,令她得意到四處找人打架。

如此喜事,再配上沐之予送的羊駝,她一連幾日走路都輕飄飄,甚至對平日非打即罵的弟子們溫和微笑,嚇得大家以為大師姐中邪了。

沐之予被她擼怕了,終於想了個法子,告訴她桃花界的白辛逸找她的茬。沈槐序果然坐不住,當場召出飛劍趕往桃花界,揚言要揍得對方狗都不認。

沐之予松了口氣,又恢覆每日澆花、餵王八的生活。

宋今晏的淑女花被她養得很好,現在也不咬她了,還知道撒嬌。她看久了居然真的看出兩分可愛,就把它移出角落,放到桌子上,隔壁則擺著宋今晏的仙尊像。

隔了段時間,她連著收到兩封信。

第一封來自山水郎。

信裏說,如果沐之予不喜歡上次的辦法,那麽她還有個折中之道——欲擒故縱。

她說,男人者,至賤也,汝敬之愛之,彼不思為報,輒輕視於汝;反之汝遠近無常,輒心癢難耐,而欲生親近。

沐之予深以為然。

但她不能實施。

於是她思索之後,嘗試著問對方,假如這個男人,他不是一般男人,而是非常沒有廉恥、沒有節操、不走尋常路的修道之人,該怎麽才能了解他呢?

寫好之後,往信封裏塞二兩銀子,就算大功告成。

第二封信來自段卿禮。

不知道他怎麽想的,明明能通過雙方系統直接溝通,偏偏要多此一舉。

打開信之後,首先註意到的還是一只小狐貍,這次的狐貍比上次更大、更漂亮,仿佛他為了自己的形象專門進修過。

信的內容反而只有短短一句——

丹華域聖主生辰將近,五聖聚會,來否?

沐之予想了想,提筆回覆:可。

做完這些,她百無聊賴,於是拿出通訊符,給宋今晏發消息。

“我想回家看看。你說過我要走,你會送我。”

她口裏的“家”正是瑤天域白虎族,雖然這具身體是孤兒,但是管他呢,好歹是個借口。

那邊很快回覆:“我只可送你到妖界邊境。”

沐之予故意發:“那就算了,我自己去。”

片刻後,宋今晏回:“嗯。”

沐之予“切”了聲,沒再發消息。但她就是有種莫名的直覺,宋今晏一定會來,即便故地不堪重游。

不過說到瑤天域,她又想起另一件事。

“小愛,我要兌換新的動態CG。”

“收到。積分已扣除,請宿主選擇對象。”

沐之予根本不用考慮。

穹海之盟的四個發起者,她只剩一個還不認識。

找到想好的名字,系統提示兌換成功。

簡介沒什麽特殊的,都是她已經知道的信息,遂直接略過。

白光一閃,等人高的畫像出現在前方。

那是一個黑發烏眸,身段高挑的女子,側面對著沐之予,右手持一支竹簫。

不消細看,沐之予就一眼認出,她手裏的簫和宋今晏的一模一樣。

不,也不完全一樣。

她的簫綴著淡青色的流蘇,色澤也較宋今晏那支更瑩潤鮮亮,似乎並非同一個。

出神的同時,畫面裏的人動了。

她走在一片荒蕪的草地上,青色的衣袂掀起飄逸的風。長長的簫抵在唇畔,雖聽不見聲音,卻可見飛鳥盤旋,走獸圍繞。

每走一步,身後的動物就跟隨一步,便連那素來兇惡的棕熊,都只是趴在一側,乖乖不動。

畫裏的女子來者不拒,低眉淺笑,緩緩前行。

畫外的沐之予忽然察覺什麽,發出輕聲的驚呼。

她從不知,有人的簫聲能達到這種境界。

在那大大小小的足跡後,原來萎靡不振的枯草,居然顫巍巍地立起,從根部一點點變綠,重新煥發生機。

女子沒有回頭,但她顯然知道這點,笑容和腳步都越發輕快,向著原野的盡頭前進。

炎日西垂,餘暉遍野。所過之處,萬木逢春。

清風吹動她的發梢。

那如畫的眉眼,輕挑的唇角,在陽光的照耀下似水溫柔,仿若幻夢。

這就是昔日的瑤天之主,狐族女王——青弦。

斷章找不準,這章短了點,明天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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