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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得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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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得了戰場

“嫂嫂。”純寧撐著下頜,微側著頭問她:“你覺得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嗎?”

沈卿竹回眸,靜靜地看著她,沒回話,只因她知道她想說的絕不止如此。

純寧將桌上茶杯全都倒過來反蓋在桌上,指尖漫不經心的點了兩下,視線落在同一個點上,神思游散,她身前仿佛隔了一層薄霧,叫人看不真切,她的神情很認真卻又很迷茫:“若是尋常女子都一定要嫁人,那我身為公主是不是更擺脫不了嫁人的命運?”

“若我是男子,是否有權利選擇自己的路?”

純寧忽地擡眸盯著她,神情無悲無喜,好似她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答案。

沈卿竹沈默半晌,反問:“那公主覺得太子殿下可有得到他自己想要的了?”

太子想要什麽不言而喻,她這麽問,無非是想看看她的反應。

純寧的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純澈、幹凈,她眨了眨眼,不解道:“皇兄想要什麽?”

“……沒什麽。”許是她想多了。

純寧突然又問了一句:“嫂嫂,若你沒嫁給長離哥哥,那你現在會做什麽呢?”

沈卿竹望著她,有一瞬間她竟覺著那雙眼眸太過犀利,令她無法直視,下意識的想要逃避,所以她躲了。

她轉向窗外,微闔著眼眸。

這個問題,她不敢想。

或許是她經歷過那樣的日子,經歷過那些痛苦、絕望與悲慟。她知曉一顆心被狠狠踩在腳下是怎樣滋味,那一張張奚落嘲諷、幸災樂禍的面龐是怎樣的,所以在純寧問出這個問題時,她下意識逃避。

她害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沒有阿爹,沒有兄長,她依舊自戕於大火之中。

她無法為家人報仇,無法替家族洗清罪名,天理昭昭,她便是死了,都不得心安。

倘若重來一次,她沒有嫁給顧晚舟,一切都按照上輩子的軌跡,她恐怕會……

她斂下眉目,眉頭緊蹙,睫毛微微顫抖,那一瞬間,她像是被夢魘罩住,不得脫困。

親人慘死在眼前,血流成河、滿院屍骨,那是她一輩子的心魔。

那場大雨,卻怎麽也沖刷不掉那些血跡,亡靈無處喊冤,只能在府中游蕩,她夜夜被夢驚醒,自責、愧疚將她折磨的不成人樣。

“嫂嫂?嫂嫂!”

沈卿竹驀地睜開眼,驚慌不定。

“你怎麽了?”

“沒事,就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沈卿竹跳下窗臺,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她還未緩過來,手指控制不住的抖動。

“何事令你如此驚慌?”

“真的沒什麽。”

純寧見她不肯說,便也不問了,只是道:“嫂嫂,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沈卿竹抿了口茶,略帶苦澀的滋味蔓延口腔:“若我沒嫁給王爺,也會嫁給別人,這是我們女子該走的路。”

純寧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了她片刻,突然道:“你說謊,我知道你不會甘心只是嫁人。”

沈卿竹放下杯子,擡眸看她:“為何不會?身為女子,不嫁人又能做什麽?”

“他們男子能做的,女子為何就不能做?”

純寧的眼眸不似往常,透著一股狠勁,她起身雙手撐著桌子,身子微微前傾,她的嗓音清亮空靈,帶著少女的甜膩與淡淡的誘惑:“嫂嫂難道就不想進入朝堂,與那些大臣平起平坐,不想憑著自己一身才華為我大陵朝效力嗎?”

“公主!”沈卿竹驀然起身,身子也向她傾斜,瞇著眼看她,語氣略重了些:“慎言!”

二人對視良久,純寧終是‘噗嗤’一聲,笑的直不起腰來:“嫂嫂,你莫不是當真了吧?”

她言笑晏晏,似乎方才之言真的只是玩笑,可沈卿竹卻留了個心眼,平淡道:“隔墻有耳,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

“知道啦——”她拖長語調,一如既往地俏皮:“不過嫂嫂,你得長離哥哥真心愛護,確是難得。”

“我知道。”沈卿竹重新落座,真誠道:“但我和王爺都會護著公主。”

純寧還是在笑:“這算是承諾嗎?”

沈卿竹道:“自然是。”

純寧的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面:“可任何人的承諾都算不上數,只有自己能掌控的才作數。”

這下,沈卿竹終於覺得不對勁了,她擔憂的望向她:“公主,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若真有,不妨說出來,或許會好受一點。”

純寧還沒開口,領桌的幾人忽地來了句:

“聽聞聖上準備和祁國聯姻,也不知這事兒是真的假的。”

“這是皇家之事,你如何知道?”

“我遠房表姑的弟弟的兒子的堂哥在宮裏頭做事,是他偷偷告訴我的。皇親國戚就是好啊,到時候排場肯定大,咱也湊個熱鬧去?”

“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是誰去和親?”

“我聽說啊,是聖上最寵愛的小公主。”

“這是你怎麽知道?”

“那當然是,我遠房表姑的弟弟的……”

“行了行了,別說了,這也與咱們無關,喝酒喝酒。”

……

沈卿竹聽了會兒,心中微微驚訝,她看向純寧,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住了嘴。

純寧扯出一抹笑容:“什麽皇親國戚,脫了那身衣衫,也就什麽都不是了。”

-

醉江樓的對面閣樓之上,正有一男子坐在窗邊,周圍竟是一位閑客都沒有,提著刀的守衛將樓梯口堵住,他們訓練有序,眼神淩厲,個個面露兇光,瞧著便不似尋常公子家的侍衛。

坐著的男子一身錦衣華服,他漫不經心的朝閣樓對面看去,仆從在一旁低著頭回稟:“公子,是公主和端王妃在一起。”

男子輕笑一聲:“這幾日,我這妹妹似乎和沈望舒走得近了些?”

“是。”

“溫玉那邊有消息了嗎?”

“她……失手了。”

男子輕撥茶蓋的動作微頓,饒有興趣的挑眉:“哦?”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生氣了。

“公子息怒。”

男子繼續撥弄茶蓋,看不出什麽情緒:“接著說。”

“聽、聽聞……”仆從垂著頭,壓根不敢動,他膽戰心驚的回稟:“端王和端王妃的感情甚篤,甚至……”

“甚至什麽?”

“……甚至,端王一路將端王妃抱回了王府,在場許多人都瞧見了。”

男子狹長的眼尾挑起,顯得些許涼薄,他唇瓣微啟,譏誚道:“有意思。”

“蕭衡呢?回來沒?”

“蕭先生還在府裏等公子召見。”

“呵,他當初倒是給孤出了個好主意,說什麽借刀殺人,讓孤坐山觀虎鬥,結果呢?給人送了個寶,如今顧晚舟的日子過得可是逍遙得很,孤派去那麽多人,竟沒一個回來,要說都是他處理幹凈的,孤可不信。”

“公子息怒。”

男子涼涼的瞥了他一眼:“你除了息怒息怒,還會說什麽?”

仆從‘撲通’一聲,跪地求饒:“公子恕罪。”

“沒用的東西!”

“告訴蕭衡,必須加快進度了,若再失手,我要他的命!”

-

沈卿竹回到王府時,夜漸深了,院中樹影飄搖,寂靜無聲。

她不知不覺地走到書房,竟看到裏邊一片亮堂,她提著裙擺踏上臺階,敲了兩下,而後推門而入。

顧晚舟正好放下竹簡,朝她走來:“回來了?”

“嗯。”沈卿竹朝他身後看了眼,滿桌的案牘:“王爺這是看了一天的書?”

“你不在,我無事可做。”顧晚舟牽起她的手走出門:“用過晚膳了嗎?”

“還沒呢。”

“正好,我也沒有。”

他們一路並肩,走到膳廳,滿桌子的佳肴還在散發著熱氣,沈卿竹不解道:“王爺怎知我何時回來?”

這也過於湊巧了。

“我不知道。”顧晚舟將凳子挪開,等她坐下後,才在她身旁入座,先夾了面前的一道菜放入她碗中,而後擡眸,與她對視一眼:“只是等菜涼了,便再去熱一下,只要你回來,隨時都能吃的上飯菜。”

他的神情很認真,眼中有深情,有溫柔。

這樣一番話或許換了另一個人說出口,又是不同的感受。

沈卿竹怔楞著,心中百感交集。

她將碗裏的菜放入口中,與平日裏吃的味道都不一樣,卻莫名的上癮。

“好吃嗎?”

她一擡頭,顧晚舟正直勾勾的望著她。

她下意識點頭,只見對方咧嘴笑了,很幹凈的笑容,心底有一絲不確定的想法,她盯著面前十幾道不同的菜肴,猶豫的想道:不會吧?

她藏不住事兒,索性問出口了:“長離,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長離’二字就這麽順口的叫出來,顧晚舟還楞了一下,看她好像並未察覺自己說了什麽,他便點了點頭,誠實道:“許久未做,有些生疏了,好在味道不差。”

沈卿竹也沒藏著掖著:“何止不差,好吃的緊呢。”

“倒是沒聽說過,你會做菜。”

顧晚舟幫她盛湯,笑道:“從前在北境時,凡事都要自己做,日子久了,自然就熟悉了。”

“可你為我做了很多,我好像……沒為你做過什麽,你的手應該握起刀劍,上陣殺敵的。”

顧晚舟放下筷子,摸了摸她的腦袋:“我既拿的起刀劍,自當拿的起鏟子,我既上得了戰場,自當下得了廚房。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不是我為你做了什麽,你就應當為我做些什麽,姑娘就是該被寵著的,至少在我這兒,你什麽都不用做,安心做我的夫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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