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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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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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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山城安穩地呆了兩日後,雲歸意似乎終於想明白要如何應對之後事宜,主動表示想與清枝談話。

沒找縣尊,也沒找謝夫人,直接點名見她。

豁,這雲仙師心裏頭是明白人。

推門時,清枝聲音裏帶著笑:“雲仙師身體養的怎麽樣啦?”

雲歸意正坐在床上冥想修行,被她打斷也不惱,神色平靜地吐納收氣,雙眼精光內蘊,隨後眼神清明地看過來。

“清枝姑娘,你來了。”

昨夜下了雨,天明方歇,草木清香仍透著淡淡水汽,從窗戶在廂房中氤氳。

雲歸意容貌清秀,此刻眉眼間平靜淡然,又有股修行真氣加持,看起來頗有仙風道骨,賣相比太平道觀的土包子們強多了。

——正常來說本該如此。

她目光不動聲色地從雲歸意身上的華服收回。

當代修真講究自制修真循天理,沒有正經修士會在官面上承認自己貪戀享受。

“多餘言語我也不說了,相信清枝姑娘對我已經很了解,此前種種皆是小道之錯。”

雲歸意端端正正地向她行禮,嚴肅道:“還望清枝姑娘大人大量,不與小道一般見識。”

“哦,你也不用這麽拘謹,正常來便好。你之前錯沒錯,錯哪裏,大家都清楚,我也和你算清楚了,不必介懷。”

聞言,雲歸意心中發緊,暗暗苦笑。

不愧是神秘的清枝姑娘,心機談吐無不令人敬服。

她這句回應水平極高,稱得上綿裏藏針,既回應了他的試探,又暗含淡淡警告:此前賬面算清,可後面要是再敢犯錯,她依然能夠拿捏。

雲歸意自不會質疑這點。

他相信,不止是自己,哪怕換作其他歸墟宗出色同輩,甚至當代首席,經歷當日後,都不會再貿然挑釁清枝。

“我當然不會如此自不量力,之前真是糊塗到底。”苦笑著說完後,雲歸意正色道,“但我此前言語並非一時托詞,而是真心邀請。”

清枝:“?”

“在下歸墟宗月學心眼通當代傳人雲歸意,誠心邀請西山城太平道觀清枝道友,前往歸墟宗當代大比一觀!”

這雲歸意口條不錯嘛,不愧是修真者,一長串貫口念叨下來,臉不紅氣不喘,連個絆子都不帶。

“這事你之前說過一次,原來是真心邀請,”清枝有興趣道,“那大比是怎麽回事?歸墟宗內部大比麽?”

“大比乃是弟子間的俗稱,又稱大齋,官名是無量本相拯道濟度大齋,五大門派都會參加,十年一度,法場由五大門派輪流選定,今年便在歸墟宗。”

清枝若有所思地頷首。

原來還有這種大齋,她居然從沒聽說過。

十年一次的期限對於凡人壽命而言,還是太久了,傳播範圍有限,所以他們這種無權參加的年輕修士甚至根本不知道。

“五大門派都要參加,那就是天下頂尖的盛事了,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參加吧。”

“不才區區,能代表歸墟宗心眼通一脈參加。”

自豪的話說了半截,雲歸意的語氣便陡然垮了下來,估計是想起自己引以為傲的絕學,是怎麽被眼前的神秘少女徹底碾壓的。

他雖然覺得清枝強得離譜,和首席給他的感覺近似,但歷屆大比能人輩出,清枝能碾壓他,卻未必在大比中也能如此。

他嘆口氣:“但現在看來應是不成了……然而大齋結果關系深遠,若我落敗,月學或許會在宗門被徹底除名,所以……”

雲歸意念念叨叨著自己的不容易,說來說去就是想讓清枝和他回去看看,不管能不能破格參加大齋,總之有棗沒棗打兩棍。

雲歸意也算是天才了,能力又如此特別,放在什麽門派都得被當香餑餑。

清枝直接檢索百科,在心底詢問。

“這個什麽大齋你有聽說過麽?流程是什麽樣的,會死人麽?”

“沒有,”大魔頭聲音也有些疑惑,“應是我死後才出現的。”

“大齋應有久遠歷史了吧。”她問雲歸意。

“是啊,已有兩千年歷史。”說到此事,雲歸意抿唇,隱隱有些壓抑,“是殺死……祓除魔頭那年開始的。”

祁扶玉死在八月的夏夜。

也是從那年開始,能夠左右證明各大宗門新生代實力、天下聲望的拯道濟度大齋開始了。

只是不知道,拯救的是什麽道,濟度的又是什麽齋。

“正道之人想要成名,大齋就是最好的地方,至於法寶秘籍更不必說。”雲歸意熱切地望著她,“我覺得清枝姑娘,你一定可以!”

清枝爽快答應了雲歸意的邀請。

反正無論什麽時候出發,她總是要去歸墟宗一探。

應如許壓根沒跟她提回收黃泉鏡的事,她也樂得假裝無事發生。如今有那黃泉鏡壓陣,便是雲歸意有什麽壞心,她也總能逃走。

該說的要求還是要有的。

譬如說:必須全程負責她的食宿!

——為此大魔頭又說她沒出息沒眼界之類的,都有組織供奉支持,還是小家子氣。

但清枝更大聲地懟回去了。

“你怎麽知道以後不需要錢呢?溫養你都要花這麽多天材地寶,等以後仙尊覆活,這點家底哪裏夠?治慢性.病患者最花錢了!”

提到自己是給祁扶玉覆生攢家底,大魔頭頓時不吱聲了。

清枝姑且滿意。

看來這家夥還算識趣,知道自己和祁扶玉的重要性沒有可比性。

別的方面,也就是些不能約束她的行為,也不要追問她的某些行為用意,必須保證她的自主性。

雲歸意心說姑奶奶您真想大鬧,我這小道士還能攔得住你嗎,於是全部應下。

清枝覺得這也是修真界的一部分:有些人欠收拾。

雲歸意被收拾一頓後,說話做事都正常多了,除了喜歡顯擺那些華服,看起來還挺討人喜歡。

隨雲歸意離開的那天,很多人出城來送。

清枝沒有父母親人,也沒有家。來到太平道觀時兩手空空,離開時也只有一個小包袱,可以說來去輕便。

應師不許她如此輕賤自己的禮物,辯解道:“本道在這包袱皮上刻了陣法,可容納百倍之物,不比尋常芥子袋差。”

她笑瞇瞇道:“是是是,應師的好意我收下了。”

也可以算是回禮吧。

畢竟初次拜訪應如許的那天,她和時雨集思廣益,送他的禮物就是腌制過的包袱皮。

謝夫人覺得小包袱配不上少君的尊貴身份,想送她玄級上品的儲物戒,被清枝婉拒了。

——還是小包袱適合她的氣質。

平平無奇的鄉下小姑娘,多適合隱藏身份!

所以謝夫人聯合城中大族轉而塞了一堆丹藥給她,清枝懷疑整座玉龍山的草藥這會兒都得給薅禿了,不然怎麽能煉出這麽多。

縣尊送的是一些出行必備玩意,最有價值的應該是天下通行令。

這枚令牌乃是朝廷給修士的“良民”證,有這枚認證令牌,在大夏塵世做許多事情都極為方便。

而她最最重視的折月雜記,和以前一樣,如同護心鏡般被揣在胸前,很是安心。

——黃泉鏡被她貼在後心,主打的就是萬無一失。

以上,便是她在西山城的……感情積澱?回憶?回報?

從前清枝很討厭這個世界,大家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

可是望著眼前的時雨,看著她身後的其他人,看著由晨霧披上一層白紗,她曾為之浴血奮戰的城池。

淚眼汪汪的應師。

表情關切的花家父母。

眼含憂慮的謝夫人。

被她非留在西山城鎮守,因此滿臉不高興的雲虺。

還有神色僵硬的縣尊……

哪怕知道大家感情並不純粹,關系更是被亂糟糟地擰巴在一起。

可亂七八糟地折騰下來後,這座邊陲小城居然也能稱作是她第二故鄉般的存在了。

時辰已然不早。

她開口便是脆生生的笑音,聲音響亮。

“我走啦!”

相比清枝的爽朗瀟灑,素來爽快的大小姐反而眼圈紅紅,透著濃重擔憂。

“你等我,我盡快去找你。”

她塞給時雨四個字:“好好養傷!”

“如果有什麽缺的,需要大家幫的,一定及時用傳音符,咱道觀不缺這點省的。”謝夫人叮囑道。

她聽出言外之意,點頭表示肯定不和父老鄉親們客氣。

父老鄉親……

她為自己心底自然而然蹦出的這個詞一怔。

“那我就先行探路,去那什麽大齋揚名立萬了!”

謝夫人眉頭緊皺:“大齋藏龍臥虎,還是不要招惹是非。”

縣尊神色一振:“但如果贏得大比——”

“保護好自己。”

花時雨沒有領會其他人,她上前一步,用力抱了抱清枝。

“等我!”

清枝沖自己的生死至交眨眼,又伸手揉揉她的臉,想讓時雨的表情開心些。

“哎呀。”時雨嗔怪地瞪她,“你別強撐。”

“我是真高興。”

清枝實話實說。

眼前的一幕,是她七歲時想都不敢想的,說來說去,心裏又怎麽能沒有動容呢?

“清枝姑娘,流雲舟已經備好了。”

就在此時,天上傳來雲歸意的聲音。

流雲舟是專用於趕路轉移的玄級上品法器,由於打造精細玄妙,至今未能普及,至少要大宗門的內門弟子奉命外出才能配備。

流雲舟使用條件嚴苛,對風速天氣都有要求,若是錯過時機,下次起飛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清枝肚子裏沒墨水,講不出很好聽有志氣的宣言,但她覺得,這短短兩句話,足以概括她諸多情緒。

“諸位,後會有期!”

流雲舟上。

歸墟宗出品的流雲舟,自然不僅是表面功夫,大概在打造之初便考慮到可能會有貴客搭乘,因此內部不說是金碧輝煌,也相當典雅舒適。

雲舟左右香木窗通透,清風吹動珠簾,

通過窗外能看到群山疊翠,白雲寫意,如游畫中。

雲舟日行千裏,在西山城高聳的玉龍山脈沒用多久,也被迅速甩到身後,化作一捧秀麗翡翠。

望著逐漸遙遠變小的玉龍山脈,清枝心中不期然浮現一個認知。

她是真的離開西山城了。

現在到哪了,南陽城麽?再走走應該要出雲州了。

雲州便是她以前對世界的最大認知,出了雲州,她連地名都報不上幾個。

雲歸意端著茶盞走過來,在她身前放下。

“剛才姑娘瀟灑風儀令我印象深刻,此刻卻悵然了麽?”

“不離鄉又如何會思鄉。”

但也只是淡淡悵然,清枝很快便壓制住這縷愁情,望向雲歸意:“倒是你精神頭越來越好。”

她註意到,雲歸意已經換下了身上華服,也沒有穿歸墟宗配發的簇新青衫,而是換上頗為常見的藏藍道衣,長發以木簪束起,足踏雲靴。

道衣樸素寬松,頗有包藏乾坤,吐納萬物之感。

她目光掃過袖口與直領下的徽記:“歸墟宗道衣?”

比太平道觀的好看大氣不少,太平道觀配不起統一料子,記名弟子穿什麽的都有,入室弟子才會置備像樣道服。

清枝覺得衣裳是好衣裳,雲歸意卻不這麽想,

他聳聳肩,並不偽裝:“這麽穿掌事覺得好,至少覺得你態度好,努力修真了。”

原來如此,難怪雲歸意後來被收拾聽話了,卻還是把華服天天穿在身上,全然恨不得兩天穿爛的架勢——感情宗門內不給人穿。

雲歸意為自己辯解似的道:“修真在心不在形,只要有心,便是華服處鬧市,也與閑雲野鶴無異。”

“你隨意。”清枝對這方面沒有道德要求。

她是苦慣的人,祁扶玉卻告訴她,忍受苦難並不值得傳頌,能夠享受完全可以適度放松。

清枝好奇問道:“不過,歸墟宗的弟子都是這樣麽?”

這便說到正點了。

“一部分人是這樣,不過月學弟子都以苦修為榮。”

察覺到清枝奇異目光,雲歸意咳嗽一聲:“我是月學弟子領袖,在他們面前肯定不會這麽穿。”

清枝了然地點頭,同時對歸墟宗月學一脈弟子的向心力產生極大懷疑。

更何況,就連月學老祖宗祁扶玉本人都不是這樣的心態。

且不說後來悟道叛門的他,從戒律院初遇狀態來看,這位天才也絕不是苦修為難自身的風格。

苦修值得尊重,但很難說能在月學上取得多大成就。

“以十年為一代,歸墟宗當代弟子內外門加起來足有一千三百餘人,為五大宗門之最。”

“等下等下,”清枝覺得自己應該算個數學題,“修士壽命至少以百年記吧。”

這十年進一千人,歸墟宗得有多少人?

“對,這便是問題所在了。”雲歸意表情凝重起來。

離開從不是生活的主旋律,獲得才是。

不知不覺中,清枝也獲得了許多珍視之物,雖說存在形式都比較扭曲就是了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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