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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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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8

自從源氏的第一任妻子葵之上去世之後,源氏內大臣目前為止都沒有再和哪一位女子確認婚姻關系,在月姬出現之前也曾和多位女子保持著戀愛關系。

而源氏把月姬帶回二條院後,連續幾個月都只陪伴著她一個人,沒有再去外訪其他女人,並且也沒有傳出書信或一字半句給其他女人。對此眾人都有所猜測,也許月姬會是他的下一任妻子。

但是昨天晚上,這個情況被別的女人打破了,所以——

“一切變故都有可能發生,也許這只是個開始,也許未來會有更糟糕的情況出現……”

女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讓Neko看了直搖頭。

源氏回到二條院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好,臉上表情很嚴肅並且行色匆匆的樣子,看著不像是和“新歡”共度一夜後應該有的神態。

來到正殿的時候月姬還在午睡,女侍在他耳邊低聲匯報了些什麽,隨後他掀開禦簾走了進去。在月姬睡著的榻榻米旁,源氏坐了下來,看著月姬安睡的模樣,這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傍晚,二條院的燈點起的時候,Neko的生物鐘提醒她要吃晚飯了。醒來看見了坐在榻邊的源氏,他低著頭,臉上是沈思的表情,有些消沈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從來沒有見過源氏在她面前露出這幅模樣,Neko直接讀取了一下他的意識,得到了生氣、難過、甚至有些委屈的覆雜情緒。

“昨夜……”源氏猶豫了幾秒之後才開口。

難道是要解釋昨天晚上他去別的女人那裏過夜的事情嗎……想到這個事情Neko就有些無奈,因為女侍真的已經嘮叨太多遍了。

但源氏說出口的卻是一句反問:“昨夜月姬去了哪裏?”

沒有聽到預想中的解釋,這反倒讓Neko有些沒反應過來。

源氏手裏拿著紙和筆,好像在手裏攥得太用力,紙張被弄得有些皺。

“她們說你一夜未歸,月姬是去做什麽了呢?”

“往日只是出去一會兒就會回來,這次去了這麽久,難道是出了什麽事情?”

“又或者是,月姬有了交好的……男子?”

源氏一邊說著自己的推測,一邊把手裏的紙筆捏緊又松開。最後還是遞給了Neko,希望她能夠作答。

Neko看著他臉上嚴肅的神色,讀取到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腦子裏亂作一團的情緒和隱隱的痛苦。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伸手推開了他的紙筆。

源氏定定地望著她,雙眼中滿是執著。

昨夜他從宮宴上離開後,確實由於醉過了頭和陌生女子共度了一晚。自己是怎麽落到那個女子床榻之上的,源氏早上醒來已經完全記不清楚了,只有歡愉過程中的片段還能在腦海裏回想起來。

在得知昨夜月姬也是一夜未歸之後,源氏就匆匆趕回了二條院——他並沒有留下只言片語給那位共度一晚的女子,這就是表示不願意再來往的意思。

此刻,源氏一想到月姬昨夜也可能是在和別的男人做……那樣的事情,源氏的內心就是一陣窒息般的難受。

所以,他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隨後他的腦海裏就響起了一個清亮的女聲:

“吾輩昨天是去朋友家裏了,確實出了點小狀況但是沒什麽大礙,你別胡思亂想啦。”

這還是源氏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他足足楞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月姬……你能說話?”

Neko搖了搖頭,她並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通過認知操縱直接讓源氏一個人“聽”到了她想說的東西。

“吾輩只是把想說的話直接傳達到你的腦子裏。”

“那這是……神術?”

“唔,不是什麽神術,你就當成是類似‘陰陽術式’的一種吧。”

“那月姬為什麽一開始不用這個‘術式’呢?”

“因為解釋起來很麻煩吧,而且,”Neko停頓了一下,但還是選擇說出了接下來的話,“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自己的意識被入侵這種事情呀,源氏大人。”

Neko也在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對於這樣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是否能被他接受。畢竟源氏只是個普通人類,並不是異能者。但他又是Neko在這個平安京內的重要的“飼主”,萬一嚇跑了可就麻煩了。

聽到她一系列的解釋之後的源氏,此時反而心緒平靜了下來,他臉上終於露出了平時一樣的柔和的微笑,“月姬可以叫我光君,這是我的名字。”

這是重點嗎?

“好吧,光君。”

自從Neko會在腦海裏和源氏交流之後,他更加熱衷於和她說話了,他作的和歌也更加希望得到Neko的回應。

“光君想看和歌的話,每天不是有好多送進來的嘛?”說這話的時候,Neko的笑容裏有那麽一絲促狹的味道。

說到這件事情,這也是源氏近日裏頭疼的事情之一。自從源氏在宮宴那天和別的女人共度一夜之後,仿佛在京中女子之間打破了某種平衡。次日就有許多或是和他有過戀情的、或是愛慕他的女子們紛紛送信到二條院。

信件內容基本上大同小異,表達思念和見面邀約,更直白的也有直接約夜晚會面的。其中也有不少身份尊貴的女子,如此主動,已經有些不顧貴女的矜持和顏面了。

為了躲避麻煩,也為了不再被月姬當面揶揄,源氏以“觀賞入冬前的最後一場山景”為由,帶著Neko出京去游玩了。

冬季已經悄然而至,這幾天的天氣越來越冷,Neko的日常裝束除了保底的三層衣服還被女侍們強加了一件遮風的鬥篷。

這次出行一共有三座牛車,隨從十幾個人,還有常住在二條院西殿的少女紫姬也在同行之列。

紫姬還是個半大的少女,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月姬大人的樣貌,果然和傳言中地那樣與眾不同。

平常她就被告知不能冒犯神女大人,所以本來就極少有機會見到她。兩人雖然同住在二條院,但是西殿和正殿中間隔著庭院和連廊,結果一次也沒有遇上過。而且紫姬幾次想拜訪她,也都剛好遇上她不在家。

月姬大人有的時候會離開二條院出去外面,具體是去做什麽沒有人清楚。她不像紫姬這樣的普通女子一樣,整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出門只能是參加貴族宴會的邀約或者是由源氏帶她出門。

對於月姬大人,既能得到源氏大人的寵愛,又身負神力能夠自由行動,同為女子的紫姬是極為羨慕的。

源氏對行程的安排很用心,他讓女侍準備了軟墊,牛車也掛上了厚實的簾幕。

“這北山上的別府附近有流水瀑布,現在這時節正飛舞著許多紅葉。”源氏說著挑起車簾,欣賞著山中的樹葉漸次變紅的景色,“京中花事已經接近尾聲,這一代的紅葉卻開得如此茂盛,實在難得。”

牛車行駛進深山後,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又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天上有細碎的雪花飄散下來。

Neko的直覺告訴她有些不對勁,靜下心來認真感知了一下又沒發現什麽問題。

源氏卻很高興,因為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一行人到達別院的時候,雪已經下得很大了,院子裏的烏桕樹上堆滿了雪,漫天飄落的雪花與紅葉交纏在一起,相互映襯下更顯得鮮艷欲滴。

大概是因為雪下個不停,在這裏的第一天夜裏看不到月亮。侍從們在庭院中的各處池塘上點起篝火,走廊的吊燈也點亮了,溫暖的燈火驅散了一些寒意。

第二天,天色陰森得可怕,寒風簌簌地拍打著窗欞,院子裏用來遮風擋雨的竹簾都放下了,房間門內展開了屏風,室內也燃著暖爐和香。本來這幾天的安排是去山谷裏看瀑布的,由於天氣過於惡劣,他們只能呆在別院。

第三天,風變得更為猛烈,空中仍在紛紛落雪,一層又一層地堆積在地上。眾人開始發愁,他們好像被困在這一方小院裏,哪裏也去不了,和外界也失去了聯系。

平安京,麻倉宅內,股宗左等右等都沒等到小貓女再來找它。以前差不多三天跑兩趟,自從上次之後好多天過去了小貓也沒有出現。股宗還特意在附近找了找,都沒有找到小貓女的蹤跡。

麻倉葉王蔔算了小貓女的來歷,得到的是一個非常模糊的指向,但是麻倉葉王心裏隱約已經有了一個猜測。再度蔔算了一下小貓女的方位,這一次得到了一個明確的結果。

京都郊外的北山上,這兩天似乎有怪異的動靜,陰陽寮接到退治任務的時候,麻倉葉王已經提前準備好了出行用品。

不出意外的話,他和小貓女,很快就會再遇了。

源氏一行在北山的第四天,夜裏失蹤了一名侍從。據說是因為聽到了敲門的聲音,出去查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其他侍從在院落附近尋找一無所獲。

第五天,白天的風雪終於小了一些,天色也放晴了,源氏果斷下命令收拾東西立即下山。

雪在山上已經堆得很厚了,牛車軋過大雪覆蓋的地面發出“哢噔哢噔”的聲響,行駛起來十分吃力。

總覺得像是被什麽東西跟著,察覺到這一點之後,Neko悄悄使用了聖域的能力,將人和車的重力減輕。牛車突然像是擺脫了積雪的障礙,如履平地地往山下趕去。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車隊迎面遇上了一座牛車,車上掛著陰陽寮的標志物。

源氏掀開簾子一看,還是熟人,正是深受天皇器重和信任的大陰陽師麻倉葉王。

作為天皇專屬占蔔師,通常只為天皇及貴族進行占蔔和舉行祭祀儀式,退治妖魔之類的事情也僅限於京中貴族要案才請得動麻倉大人,所以源氏很少在京都以外的地方碰到他。

“麻倉大人怎麽會來這裏?”

麻倉葉王指著這簌簌落下的雪說道,“這座山上的雪有詭異之處。”

要說詭異的話,此時只身出現在北山上的麻倉葉王在源氏的眼裏也挺詭異的。

麻倉葉王乘坐的牛車沒有趕車的人,但是卻能在雪地上平穩地行駛。並且牛車上的窗和門都敞開著,四面通透,坐在裏面的麻倉葉王仿佛不懼寒冷,甚至頭發絲都沒有被風吹亂一根。

麻倉葉王看著對方一行十幾人的車隊陣仗,繼續說道,“風雪刮起後,近幾天進山的人沒有一個活著下山。可能有妖魔誕生,源氏大人攜內眷多有不便,還是盡快離開吧。”

聽到有妖魔,源氏不敢再耽擱,匆匆和麻倉葉王告別後命人趕緊離開。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山下趕,麻倉葉王看著他們牛車傾軋過的痕跡,發覺了一些異常。

口中念動無聲的咒語,一張小小的符紙人從麻倉葉王的狩衣袖子裏飛出,追趕著源氏的車隊,悄無聲息地附在最末尾的車軸上。

麻倉葉王的牛車才行駛出去不到半刻鐘,就感應到自己留下的符咒被破壞了。他沒有猶豫,迅速返身往回趕。舍棄了牛車,他踩著積雪的車頂一躍而起,一張符咒在手中燃盡,通靈獸獵隼被召喚出來。獵隼張開雙翅,帶著禦主破空飛去。

趕到現場的時候,幾輛牛車摔在雪地裏,其中一輛車頂被撕裂,車隊的人七零八落地倒在四周。

麻倉葉王從空中落下,手裏的獵隼似乎得到了新的指令,往另一個方向飛走了。

再次見到了小貓女,麻倉葉王有點意外卻又不那麽意外。不意外的是,他已經蔔算到了會在這座北山上見到她,但意外的是她竟然在源氏內大臣的女眷之列。

在女侍們的簇擁中,櫻色頭發的少女坐在雪地裏,她擰著秀麗的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女侍們在散落一地的物品中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一把還沒損壞的傘,連忙撐在了她的頭上,遮擋著風雪。

如果麻倉葉王沒有猜錯的話,她應該就是那位最近名滿京都的月姬大人。

——被源氏迎回二條院的神女殿下。

——傳聞中未來二條院的女主人。

——得源氏獨寵幾個月的女子。

不對,前幾天源氏好像也去私會了別的女子,也有傳言說源氏對月姬的寵愛已經快要倦怠了……

麻倉葉王並不是一個對這種事情感興趣的人,事實上他也不想知道那麽多源氏的八卦,但無可奈何的是身負無法關閉的強大靈視能力,他不得不隨時隨地窺到周圍人們的內心。那些被宣之於口津津樂道的事情,那些隱秘的藏在心裏的事情,全部都會強行灌進麻倉葉王的耳朵裏。

此時,被眾人圍繞的月姬從雪地裏站了起來,雖然內心擔憂但面上還是十分冷靜,和亂作一團的侍從們不同。

同樣被女侍照顧的紫姬,由於恐懼和擔憂正低聲啜泣著,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其餘的女侍們也都緊靠在一起,臉上無一不是恐慌的神色。

月姬的冷靜在一眾人裏尤為突出——和那天晚上撲在麻倉葉王懷裏哭泣的判若兩人。

“麻倉大人,請救救我家主人!”源氏的貼身侍從惟光,看到麻倉葉王就像看到了救星,“剛剛吹起一陣奇怪的大風大雪,源氏大人就不見了!”

“我知道了,式神已經在追蹤源氏的方位。”麻倉葉王的目光掃過女眷的位置,詢問惟光,“你們其他人有受傷嗎?”

“月姬大人和紫姬小姐都沒有受傷,其他人也都沒事。”

麻倉葉王點了點頭,“那就好,你們在這裏等著,不要亂跑。”

惟光表示一定不會亂跑,並不住地懇求陰陽師大人要平安救回源氏。

麻倉葉王走之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月姬的位置,正好對方也在看著他。與其說是看著不如說是毫不避諱地盯著,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還含有些許審視的意味。

那天晚上的事情,月姬好像並不記得了。想到她那一晚的身體狀況和混沌的腦袋,麻倉葉王覺得記不清楚事情也是常理……但就是莫名地有些令人不悅。

麻倉葉王聽到她此刻的心裏所想,全是對他這位“陰陽師大人”的能力的懷疑。

Neko經過再三思索之後,還是決定要親自參與救援的行動,她從女侍們的包圍圈中走出來,在心裏默默念動咒語: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汙濁殘穢,盡數祓除。’

一個透明的“帳”無聲地籠罩在了這四周,罩住了這裏的人類。

麻倉葉王輕輕挑了挑眉,看到月姬熟練地放下這個類似結界又不是結界的東西,露出些許探究的神色。

在高專做了一年多任務的Neko,習慣性地先考慮保護好存活的人類,然後再想辦法祓除詛咒。放好“帳”之後,她看了這位大陰陽師一眼,示意她也要一起去。

“月姬大人,太危險了,不可以跟著去呀!”女侍臉上神色焦急,“月姬大人,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噓——’Neko回頭對她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隨後,她身上的鬥篷以及和服的衣袂翩然飄起,整個人從地面上浮空而起。女侍面露震驚,馬上聯想到了什麽,沒有再出言阻止了。

Neko淡定地朝麻倉葉王伸出了手,是邀請的動作,眼神裏好像是在詢問“要不要一起飛過去?”

麻倉葉王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回握住了她。纖細又冰冷的小手,和那天晚上的觸感是一樣的。

在麻倉葉王當著眾人的面握住月姬的手的那一瞬間,對於他這樣毫不避諱的越矩行為,月姬的女侍們內心瘋了一樣尖叫。但顧及到現在還有求於人又不得不按捺下來,只是臉上的表情相當地難看。

人類就是這樣,越是弱小無能,內心越是糾結,貴族和貴族家養的狗,都是一樣的愚昧。麻倉葉王的唇角彎起一抹諷刺的笑容。

兩手相接之後麻倉葉王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輕盈起來,和月姬一樣從地面騰空而起,浮在了半空中。

等麻倉葉王穩住了身形之後,月姬便放開了他的手。

“不愧是‘神女大人’。”麻倉葉王看著月姬,貌似讚嘆一樣地說出這句話,唇角的諷刺卻沒有散去。

‘神女大人,那是什麽玩意?’

他聽到月姬的腦子裏冒出這句疑問,看她的反應,好像對外界的議論不是很了解的樣子。傳聞中的神女本人,並不認可這個稱謂,麻倉葉王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趣味。

Neko根據氣息追蹤到了一個方向,在空中制造出透明的落點,她一步步飛掠而去,麻倉葉王踩著同樣的落點,緊跟在她的身後。

事實上麻倉葉王可以用式神或者是用陰陽術飛行,只不過這個方法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和那一晚的幻境一樣,擁有的能力既不是咒術也不是妖術,是未知的奇異能力。

那個襲擊了車隊的妖怪掩藏在風雪中,幾乎沒有暴露出身形樣貌,在Neko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把源氏給抓走了。要不是源氏身上常年帶著一股熏香的味道,還真不好追蹤。

Neko和麻倉葉王追到人的時候,雪地上正在爆發著激烈的戰鬥。麻倉葉王的式神獵隼帶著前鬼和後鬼已經從雪妖手中奪下源氏,但因此他們被無處不在的風雪包圍著,式神離不開此處,也除不掉那無處不在的風雪。場面有些僵持不下,而源氏手臂受了傷,鮮血滴在雪地上異常醒目。

Neko瞬間擰起眉頭,她可不希望自己在平安京的珍貴的飼主受到傷害,這裏沒有家入硝子那樣的反轉術式能力者,受一點傷也是有可能因為感染而死亡的呀。

Neko第一時間沖過去將源氏帶離了戰場——這個陰陽師的式神和妖魔戰鬥起來,完全顧不上普通人類的承受能力。

“月姬,你怎麽能跟過來,這太危險了。”源氏見到她來到這裏,眼裏露出驚喜和感動,又難免擔憂起來。

‘不,有危險的是你,你的傷情怎麽樣?’

源氏見她著急的樣子,按住她想要掀起他袖子的手,臉上逐漸浮起一抹紅暈,“一點小傷,不礙事的,我……我此生,必不負你。”

攥緊她的雙手,源氏認真地承諾。

此時的源氏,衣衫淩亂頭冠也不知所蹤,臉頰上還沾染了血漬,一副戰損的模樣,加上羞紅的臉頰和滿是堅定的雙眼,更有種別樣的美貌暴擊。

就在Neko微楞的時候,“轟隆”一聲巨響,戰場上火花四濺,麻倉葉王扔出的符咒在空中爆開了火星,連帶著在旁邊的他們也受到了波及。

隨後,麻倉葉王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源氏大人,說情話也要挑地方吧。”

源氏看著站在漫天火光中的麻倉葉王,在他的身後是被撕碎的雪妖的痛苦哀嚎,而他的面容平靜如水,掃視著這邊的視線也都透著一股冷漠。

這一刻,明明是斬妖除魔的陰陽師,卻令人和鬼都無差別地對他產生了懼意。

雪妖被除掉之後,這一帶的風雪在幾息之間就停了,天色也逐漸放晴。

和雪妖戰鬥的三只式神也在空中消散,周圍的一切歸於平靜。而解決完這一切的麻倉葉王,站在雪地裏,和剛上山時候一樣,衣冠整潔,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亂。

源氏鄭重地向他道謝,“這次多謝麻倉大人相救,改天我一定登門致謝。”

月姬被源氏緊握著手,立在他的身側,寬大的鬥篷被整理得一絲不茍。領口的衣帶系到了最上方,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異色貓眼,此刻正迸發著興致勃勃的光芒盯著麻倉葉王看。

‘召喚式神,那不就跟傑的咒靈操術很像嘛。’

‘那個符咒可以噴火,好厲害的樣子!’

‘陰陽術式原來是這麽厲害的東西嗎?怪不得股宗那家夥天天研究。’

‘改天要向它請教一下……”

‘話說這個麻倉大人和股宗的飼主誰更厲害?’

同樣目睹了戰鬥的月姬和源氏兩人內心所想截然不同,一個是讚嘆,另一個則是畏懼和防備。

人類,實在是太過渺小了,守護他們的理由到底是什麽呢?

麻倉葉王看著他們兩人緊緊交握的雙手,對於源氏的致謝神色淡淡表示:“不必了。”

麻倉葉王的牛車自動行駛到了幾人面前,上車後牛車平穩地朝原路返回,車裏的三人都相對無言。

月姬是不能說話,源氏是想同月姬說話但又礙於有第三個人在場多有不便——其實他說與不說都沒有差別,他心裏想的東西早就在麻倉葉王的腦子裏聽了一遍了。

麻倉葉王的臉色像是被塞了滿腦子垃圾話一樣不耐,但是又不能發作出來,他轉頭盯著窗外的山路。

Neko扒拉著牛車敞開的窗戶,裏裏外外地看了又看,對於這座無人駕駛的牛車滿是好奇,反覆看了確實沒有科技,她猜想這肯定是某種陰陽術式。

她伸手揭開輪轂上貼著的符咒,牛車立即猛烈地晃動了一下,源氏猝不及防歪倒在了Neko的身側,她反應敏捷地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

麻倉葉王倒是好整以暇地坐著,就是目光從看路變成了看她。

‘糟糕糟糕,牛車的主人該不會是生氣了?’

從麻倉葉王沒什麽表情的臉上,Neko硬是看出了他的心情不太好的樣子。貌似從剛剛和雪妖戰鬥的時候開始這個陰陽師就情緒不佳了,難道也是因為和咒術師一樣天天加班所以……?

Neko立馬把符咒貼回原位置,然後坐直身子,雙手交疊平放在膝上,一副“我肯定乖乖地坐好不亂動了”的良好改正態度。

平安回到京中後,源氏受傷的手臂請了醫師來包紮上藥,幸好沒有出現感染之類的並發癥。

夜裏,平安京西邊的某個院落中,名為桑姬的女子再一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已經是第十天了。

只要一到晚上就會忍不住想起源氏大人和她在一起那天的溫存,同時想起來的還有次日他酒醒之後的拋棄,以及女侍們在背後刺耳的嘲笑。

桑姬的父親和兄長都在京中任職,身份地位也都不低,她想不明白,即便是……即便是看在家族的面子上,也不該在一晚之後就渺無音訊,等同於拋棄。

“聽說她費盡了心思把源氏大人弄到了床榻上,卻不能讓大人滿意,所以才被拋棄的。”

“源氏大人如果不是醉酒,也許不會誤打誤撞和她一起……”

“只一個晚上就被拋棄,放眼整個京城,有哪家的貴女會受如此待遇。”

“真是可悲可憐呢……”

今晚正是月圓之夜。

Neko在睡夢中驚醒,一股陰冷的氣息在快速靠近,有些像咒靈,散發著酸腐和粘稠的質感。她掀開禦簾,繞過睡在外殿的源氏,走到了門口的走廊上。

在走廊深處黑暗的盡頭,出現了一個怨靈模樣的女子,渾身墨色,只有一張臉煞白,頭上還長著一對青黑的角。她的眼睛裏被黑色填滿,眼中含著淚和不甘,哀傷淒婉的低吟從她的嘴裏傳出。

“花開總有雕謝日,月圓必會再虧缺。”

“源氏大人,源氏大人,您今夜在何處棲身?”

“您如今正摟著別的女人,說著甜言蜜語,您可知道我在苦苦等待,您可知道我在哭泣?”

“我們曾經度過的那一晚熾熱如火的時光,您可還記得?”

Neko盯著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一步一步靠近,等到相距不到五米的時候對方才發現她站在了這裏。像是受到了驚嚇,女鬼的聲音突然拔高。

“是你?是你!月姬!就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獨占了源氏大人!你去死吧!”

怨靈猛沖過來,Neko瞬間展開銀之聖域對其施加重力壓制,但怨靈絲毫不受影響,她沖過來之後直直地從Neko身體裏穿了過去。

這東西,沒有實體,重力作用無效。

Neko只覺得自己全身被冰水從頭到腳沖刷了一遍,連骨子裏都透著一股陰氣。

“把你的身體給我!”

Neko還沒想出怎樣才能祓除它,怨靈再次俯沖過來,這一次怨靈的身形拆分成了無數虛影,她就是躲都不知道該躲哪一個。

眨眼之間,她的身體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住,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的源氏沖出來抱住了她。

這一次怨靈沒有從他身體裏穿出來,源氏仿佛遭到了重擊,面色痛苦地彎下腰,Neko看到他的雙眼露逐漸被黑色吞噬。

惟光和一眾侍從點起了燈,見此情形趕緊派人去陰陽寮請陰陽師。

派出去的人剛到門口就遇上了陰陽寮標識的牛車,一路引著陰陽師來到正殿,惟光看到來人直接跪了下來,“麻倉大人……”

麻倉葉王徑直略過了他,走到月姬身邊,從她手裏接過源氏的身體。

他只是隨意地在源氏頭頂上一拍,就立即阻止了他額頭正在緩慢長出來的一只角。然後他在自己的手心裏畫了些什麽,按在源氏的胸口,幾秒鐘之後那附身的怨靈被推了出來。

“這是離體生魂,源氏,這個女人你可認識?”

女人的生魂像是才看到源氏,猛然後退幾步,雙手捂著臉,“別看我,別看我,源氏大人,現在的我太醜了無顏面對您。”

源氏拖著難受的身體,仔細分辨了一下生魂那張慘白的臉,“我……不認識這個女人。”

麻倉葉王似乎輕笑了一聲,“不認識嗎?她好像是你眾多的女人之一,你可要想清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是否要留她一命。”

“膽敢傷害月姬,這妖孽,死不足惜。”斷斷續續地說完這句話,源氏支撐不住地暈了過去,惟光趕緊過來將他扶進內殿躺下。

麻倉葉王不再多說,用一個符咒束縛了生魂,幾句咒語讓她消失在了空氣裏,此時籠罩在二條院內陰冷的感覺才真正散去。

這一夜亂糟糟的,源氏在昏睡中總是夢見怨靈,以及月姬被怨靈害死的畫面。

接二連三遇到詭異之物作祟,源氏徹底病倒了,無法入宮朝覲。這消息傳遍了平安京,也傳到了冷泉帝的耳中,宮中派出使者來探望,將源氏大人的病癥情況傳達給天皇。

宮中,使者正和冷泉帝覆命:“源氏大人的病情這幾日來著實不見好轉,不但發燒還時不時打冷顫,終日提不起精神。據禦醫所說這病情時好時壞,已然有些神形俱散的癥狀,湯藥日日不斷,只能過些時日再看情況了。”

冷泉帝是年幼繼位,平時對源氏內大臣是極為依賴的,源氏病倒了他也是十分憂心。聽說是此次是因為妖邪作祟,冷泉帝還特意喚了麻倉葉王到禦前,詢問有沒有解決之法。

麻倉葉王表示作祟的妖邪已除幹凈,治病不是他所擅長的事情,或許暫住寺廟接受僧人的加持祈禱有用。如果有需要的話,他可以幫忙蔔算一個適宜出行的“吉日”。

於是這件事情就這麽被定了下來。

Neko對源氏的病也是毫無頭緒,出發去寺廟的那一天,她親自送源氏一行到了廟裏。暫住寺廟期間她也常來探望,直到源氏的病情終於日漸好轉,她才跟著放下心來。

寺廟裏的僧都每日早晨和黃昏都會給源氏祈禱,源氏用完午膳後就休息了,Neko獨自一人來到寺廟的後院。

這座寺廟的範圍很大,除了供奉用的正殿,還有許多供僧都和貴族暫住的住所。這裏沒有富麗堂皇的陳設,草木與山上常見的也沒什麽不同,但勝在布置得很雅致,逛起來別有一番趣味。

佛前供奉的名香也在院子裏四處彌漫,長長的走廊看起來容易讓人迷路。一路走過來,Neko遙遙看到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位樣貌出眾的美人,她靠坐在院中高大的樹影下,微閉著眼睛,有幾只小雀在她附近飛來飛去。

Neko眨了眨眼睛,走得更近了些。

美人穿著簡單的三層衣衫,外面披著一件厚實的深色鬥篷,看起來倒是不像尋常的貴女。烏黑的長發披在肩頭,只用一條深藍的發帶簡單束著,幾縷發絲垂落在耳旁。美人的臉色有些病態的白皙,薄薄的嘴唇上幾乎沒有什麽血色。

即便如此,那精致的樣貌仍然是Neko在京都見到的最美的女子。

Neko輕手輕腳地靠近,想近距離再看看,一陣涼風不合時宜地吹起。

“咳咳——”美人十分敏感地驚醒,喉嚨裏嘶啞地咳嗽著。她睜開雙眼,眼中有些渾濁又布滿了紅血絲,有著掩飾不住的疲態。

Neko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這美人看起來身體有些難受的樣子。

下一瞬,那雙眼睛裏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似乎是意識到有人靠近所以不太高興。

Neko下意識地止住了腳步,美人的目光掃視到她的身上,頓時楞住——

產屋敷無慘本來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侍從敢來打擾他,沒想到入目的是一個陌生的女子。

女子容顏綺麗,櫻色長發及腰,從未見過的藍綠異色雙眸。這與眾不同的長相——

是妖女?

不,這裏是寺廟。

她是從東院走來的,東院住著源氏內大臣,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就是那位源氏的寵姬。

寺廟的鐘聲隨著松風飄來,有種寧靜悠遠的感覺,兩人之間沈默的氛圍被緩緩沖散。

產屋敷無慘把快要溢出口的斥責咽了回去,沒有開口責怪她的打擾,臉上的不耐也強壓下來。

Neko原地坐了下來,不遠不近地看著他,眸中帶著好奇和探究。被盯著看的美人,卻是並不想搭理她的樣子,只自顧自地盯著院中的池塘,裏面幾條魚歡快地劃著水。

幽靜的院中,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

產屋敷無慘有些煩躁,他想閉上眼繼續小憩一會,卻被身旁的視線莫名地騷擾著。

還真是放肆啊,這麽不管不顧地盯著別的男人看?

手中的檜扇是擺設麽?不知道在男子面前要掩住容顏?

她到底在看什麽?

“你——”產屋敷無慘轉過頭,嘴裏剛發出一個音節,院子裏的風刮得更猛烈了,天色驟然暗下來。細密的雨水紛紛落下,產屋敷無慘吸入這水霧喉中頓時感到窒息,引出一串咳嗽。

“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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