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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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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舊事

冼歆做了個夢。在她懂事以後,就幾乎不做夢。她不願意有這樣不受控制的時刻,她不想看見一些不願意看到的人。

然而,她清楚的感覺到了,她現在正在做夢。這完全只是一種感覺,無法述說的奇妙。

夢中的冼歆是一個男子,他不記得自已前世為何而死,只知道死時十分年輕。入幽冥界後,他最喜歡坐在血海邊上看著裏面翻滾哀嚎的魂體如何清贖罪孽。

他坐在血海邊看了一年又一年,卻始終不肯經過奈何橋,也不願意喝孟婆湯。因為,他不想再世為人。

地府裏的鬼差強迫他不得,因為他也不知哪輩子做多了善事,有著無數功德護體,就算他要在地府住上永生永世,別人也奈何他不得。

其實,地府裏的鬼差為了讓冼歆轉世,甚至把他後世的命運主動供出。一樣是榮華富貴,平平安安,但必在年輕時猝死。

冼歆不服,便問鬼差這是為何。鬼差本不肯說,在他三番五次的要求下,便把冼歆的命格也說了出來。

冼歆是天生的短命鬼,來世上必是享盡榮華富貴,但皆是為他人做嫁衣。例如,辛苦做大了家業,卻沒有福份去守。又例如,從強盜手中救回了美貌的女子,卻無福份相戀……總而言之,一世世,都是年紀輕輕便與世長辭……

“我不想轉世了。”冼歆聽得直皺眉頭。他在世間是享盡了榮華富貴不假,可這命格就一直如此下去,又有什麽樂趣?總是在應當享受人間美好的年紀,便又回到這不見天日的地府。若說得不到是件慘事,那麽得到又失去便是人間慘劇。

“公子,人的命是天定的,雖說你死得早,可是榮華富貴樣樣不缺,這也是天道之下對你的彌補。”地府的鬼差總是如此勸說:“你若一直不走,便會被後面的人頂上名額,凡人輪回便如修行一般,你一地府滯留越久,對你越是不好。你的命數我們雖然改不了,但說不定,有一日你能碰上奇人。這也好過你呆在這裏不走,虛耗時光……”

冼歆當時也不知為什麽卯上了勁,無論鬼差如何勸說,始終無動於衷。

“這位公子,你為何總是看著血海,不去輪回轉世?”這一日,冼歆又坐在血海邊打發時光,卻突然聽到身旁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

冼歆轉頭一看,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女人,長長的頭發同衣裙一起拖在身後,猶如一匹上好的絲緞。她的皮膚極白,如玉石鑄就。眉心一朵血紅的蓮花盛花,愈發襯得她唇紅齒白,美艷非常。只可惜,美人的眉頭微蹙,似乎十分憂愁。

冼歆雖然不知道女人的來歷,可見她一身華美衣衫,還有在不遠處不停窺探此處,卻不過來的鬼差,便可得知,這個女人的身份不低。

“我是個短命鬼,人生還不及體會到樂趣,就會被逮下來。與其如此,不如不再投胎。”冼歆老老實實的交待。

那女人聽了突然一笑,她雖伸了手輕掩,但她身邊的蔓珠沙華卻如同要討她歡心一般,以女人為軸心,瞬間開出一片花海。

女人真的很美,可冼歆除了欣賞沒有別的感覺。他是一個鬼,要他怎麽有感覺?記得第一次看到血海的時候,冼歆嚇得不輕,就仿若身體還在一樣,不止心跳加劇,似乎還能感覺到冒冷汗。可時間久了,便完全沒有了感覺。鬼本身是沒有知覺的,若真害怕,也不過是覺得害怕,所以才害怕。

冼歆覺得能讓人笑上一笑,總好比見人總是愁眉苦臉。“姑娘,你為何滿臉憂愁,可有什麽心事?”

女人斂了笑,漫步到冼歆身邊坐下:“我要去投胎,可又不想讓人找著,正想著該如何是好!”

冼歆聽了不免驚奇:“投胎轉世,還有得挑嗎?”

女人微微一笑:“每人命格不同,可投胎時卻不是只有一種選擇。閻王為了省事,自然不與你們說這些。”

冼歆一聽命格就有些喪氣:“鬼差說我是個短命鬼,除非碰上什麽奇人,否則就只能一直短命下去,無可轉寰。”

“公子,把你的手給我一看,可好?”女人對著冼歆伸出手來。

只見那只玉掌,骨骼勻直,素指纖纖,仿若能發光一般。冼歆不由自主的就遞手過去。

女人仔細看了看冼歆掌心的紋路,然後才說:“有趣,你的命格與我倒很相像。”

“姑娘和我一樣短命?”冼歆好奇的問道。

女人失笑:“命格包含的東西較為覆雜,不是一句短不短命便能算數的……說了你也不懂。我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

冼歆興致缺缺道:“若能讓我一生活到老,體會一下兒孫滿堂的滋味,我倒想聽聽。”

“我來這裏之前,閻王讓我看過下輩子可投的胎。其中有一對雙胞胎,由於是同卵孿生,不僅長相相似,就連命格也相同。只有我一人投不得,如今有你,卻是正好。”女人想了想說道。

冼歆暗自咋舌,他都不知道在這血海邊坐了多少歲月,從未有過如此優待,這女人剛來就有閻王巴結,她究竟是什麽來頭?

“這想法,還得與你商量。你目前的魂體是男身,我是女身,投胎前,我們本需喝過孟婆湯,過那奈何橋,這樣若投男胎便是男,投了女胎便是女。若我們不喝那孟婆湯,投胎之時,你投女胎,我投男胎,那麽就是陰陽顛倒,不僅找我的人尋不出我的下落,就連你的命格也會因為性別而產生變化。”女人說出一個令冼歆匪夷所思的建議。

冼歆當然說好。這血海雖無邊無際,卻是沒有什麽好看的,那些飄於血海之中的魂體個個受盡折磨,看著的人又如何能真正平靜。

“不喝那孟婆湯之事,由我來安排一番,你只記得那日什麽也不要問不要說。帶著記憶出生時你會有些不適,不過不必擔心,等你出世後一般也不會記得此間之事。”女人像是十分了解地府之事,說起這些事宜頭頭是道。

那女人得到冼歆的同意,便離開了血海去安排她的大計。

冼歆雖然開始盼著離開此間,卻又隱隱有了不舍。這血海雖堪比苦海,可至少什麽也不必想,什麽不用做。真去了人世,卻是真正的受苦,雖有喜樂,但必伴有苦悲。

想想去人世的多姿與辛勞,冼歆反而不著急起來,依舊坐在血海邊數著蔓珠沙華打發時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女人果然如約而來。

“公子,我們投胎時,在母親腹中或許尚還記得此間之事,你不必刻意記住,入盆之後,由於會從產道生出,受了擠壓之後,你便不會再記得這裏。若是你刻意去記,待出生後有可能因為承受不住而顛狂。”女人認真的解釋道。

冼歆有些明白了,這便是不喝孟婆湯的危險。一個成人或許還好,一個孩子的腦袋要裝下一個成人的經歷,確實有些為難了。

那女子牽著冼歆走到奈何橋前,孟婆伸手一攔便遞上一碗孟婆湯:“請公子喝了它。”

冼歆不語,只拿眼看向女人。

那女人冷著張臉道:“我已讓他喝過……”

“這……”孟婆一臉犯難:“娘娘從老身這裏過,老身不敢攔,可他……”孟婆指了指冼歆,搖頭道:“不行!”

女人不說話,拉著冼歆就要往前走。兩個鬼差見狀連忙拿槍攔住。

女人無法,便回頭用手在冼歆臉前晃了幾下,然後對孟婆道:“他的確喝過,你看他現在癡癡呆呆的樣子。想必你也聽說過他總是坐在血海邊不肯投胎一事,若不是喝過了孟婆湯,怎肯同我一道前去投胎。”

孟婆仔細打量了冼歆許久,冼歆也是個機靈人,聽女人如此說,便做出一副呆滯的模樣。

“娘娘,既然他已喝過,不如再喝一碗,要不若有什麽亂子,老身不好交待。”孟婆想了想,仍是堅持原來的決定。

女人一聽便道:“他註定要享受榮華富貴,若是多喝了一碗,把人喝傻了,你可擔得起?”

孟婆沒有辦法,只好讓鬼差放行。

過奈何橋時,冼歆驚奇的發現,自已居然不用走動。一踏上橋,橋便如同在自動輸送一般,將橋上的魂體送向彼端。

奈何橋從沒有空閑的時刻。冼歆和女人走在一起,周圍還有許多一臉平靜的魂體。大家幾乎是肩挨著肩,將奈何橋擠得滿滿當當。

“為什麽他們叫你娘娘?”奈何橋長得看不到對岸,冼歆百無聊賴,便對側頭看著橋下的女人問道。

女人笑了,但卻十分苦澀:“不過一個稱謂,就算身份再尊貴,只要那個給你這身份的人不想給了,就什麽也不是了。”

冼歆哦了一聲,他想他明白了。這個女人,不過是個為情所困可憐人。也許這一方面來說,他很幸運。死得太早,還沒有體會過所謂的刻骨銘心是什麽。

“我不願意再做女子,便立了誓,生生世世都為男身。只盼如此永生永世都不再為情所苦,無論成為螻蟻或是重窺天道,我都只求愛恨由已決定。”女人定定的看著奈何橋下某處。

冼歆順著女人的眼神看去,只覺得什麽也看不清。“我只求能一生到老,真的活過一回,無論富貴貧窮,有家人,有朋友,像個普通人就好。”

女人與冼歆相視一笑,抵達了奈何橋對岸。

出口只有一個,所有魂體皆向著那道白光而去。女人與冼歆也不例外。

臨到出口前,冼歆突然想起還不知道女人的名字:“日後我們便是兄妹,你叫什麽名字?告訴我,留個念想吧!”

女人說男胎先生為兄,便先入了出口,臨離開前回眸一笑:“我是羲娥,天生命定幽冥界魔後。”

……

“小歆,你醒一醒。”花千久將冼歆搖來搖去,語氣說不出的焦急。

“我哥呢?”冼歆慢慢睜開眼睛,擡頭看著要扶她起來的花千久。

花千久沈默的看著冼歆,手上用勁想將她從地面托起。。

“我哥呢?”冼歆用力甩開花千久的手:“你說啊……”

“應該在幽冥界。”花千久臉上十分明顯的抱歉讓冼歆覺得刺眼。

“你不是說,你的本事比我想像得要厲害一點兒?”冼歆知道不能全怪花千久,可是她不能原諒花千久帶來的災難。

“我沒想到,晟會不顧自已的修為,強行追來這裏……”花千久露出懊惱的表情:“我知道你擔心冼韶,不過晟既然是要我回去,就一定不會傷害他。”

“你什麽時候回去?”冼歆鼓了鼓勁,自已撐著站了起來。

“我……”花千久一臉不知所措。

冼歆很想立即就往花千久臉上踩兩腳:“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雖然我不知道你要找誰,但是無論是找誰,都不會是我……應該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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