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今夜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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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今夜月圓
且說楊瞳夫妻二人自昆侖回羅酆山後，嚴都平抱著瞳兒在他倆的寢殿裏睡了三天三夜。
沒入靜，沒吃藥，沒施咒，認認真真，真真切切，切切實實地，昏睡了三天三夜。
嚴都平先醒的，醒來看到她在自己懷裏酣睡，溫溫熱熱，臉頰紅潤，他激動得整個人都在輕輕顫抖，可怕把她吵醒，這份激動只能化作一個纏綿但輕柔的吻，落在她耳側的秀發上。
楊瞳睡夢中覺得耳朵癢，擡手撓了撓，嚴都平發笑，親親她的臉頰，瞳兒又擡手撓臉，哼唧了兩聲，紅唇輕啟，嚴都平猶豫要不要再親親她時，瞳兒有點醒了，踢著腿鬧脾氣：“蚊子咬我，有蚊子咬我。”
嚴都平悶聲笑，剛醒的嗓音低沈沙啞：“羅酆山哪來的蚊子。”
楊瞳揪住他的頭發：“就是你，大蚊子！”
“怪我怪我，你接著睡，接著睡。”
楊瞳還迷糊，但也睡不著了：“阿瞞回了嗎？”
“還在祁山呢，哪能那麽快回來。”
楊瞳哼哼：“你可真狠心啊，玉山冰屋十年，氣兒沒緩一口，直接送祁山了。阿陶跟我說，她家夫君可古板了，兇人得很。”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祁山的規矩嚴，那是因為祁山的法術難學，如果沒有嚴厲的門規磨礪品質，很難教出真正德才兼備的禦風者，他們還是神界推官的首選，吃得苦中苦，做得事中事。但是呢，物極必反也是道理，像阿瞞那樣，完全枉顧規則的人，反而容易在條條框框裏如魚得水，她和阿陶有那麽一點點神似，齊風會把對道喜無法傾註的感情都轉移到她身上，道喜的法術不是風伯親傳，但阿瞞是。”
楊瞳還是困，打著哈欠問：“他很愛道喜，為什麽不教他？為什麽把感情傾註到阿瞞身上？”
“祁山信奉，神性本惡，所有的善都是後天習得的，教一個孩子成長和教法術不一樣，風險很大，風伯很怕把小孩兒教壞。這個我能理解，當初教你的時候，我就時常懷疑自己，今兒話是不是說重了，明兒又覺得是不是太縱著你了，你來羅酆山的時候已經很懂事了，可道喜他是從一個只會哭的娃娃開始帶的，師與父是兩個角色，他面臨的問題只會比我當初更多，幾番權衡，就選擇做個嚴父，也不親自教他，適當脫離，才不會盲目，能更好地了解，及時發現問題。”
楊瞳想想道喜就笑了：“但我感覺小喜問題應該挺多的。”
嚴都平也笑：“吵吵鬧鬧，小孩兒不就長大了。你也是這麽長大的，可惜咱們羅酆山人少，打小沒人陪你玩兒。我送阿瞞去祁山，也是想著那裏師兄弟多，不會寂寞，再者她的品格已經成形，又不缺溺愛她的長輩，感情對阿瞞來說，不會變成負擔，也不會讓她變得更加驕縱。”
“為父和為師，有什麽不一樣？”
“你問我該問為師和為夫有什麽不一樣。”
“嘻嘻，你都說說嘛，我愛聽。”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想，只為師，教你點法術立身就好了，不用操太多的心。但你呀，惹人喜歡，慢慢我就想盡我所能把你教好，咱們一起生活，也就不得不關心你的起居，希望你活得好，離開我也活得很好。原本以為那是為父的責任心，但如果是一個真正的父親，應該會為孩子謀劃更多，鋪路？凡人差不多這麽說吧，不過我還沒到那個程度，你就長大了。為夫，前面說的這些都有，也都沒有。有，是知道什麽對你來說更好，沒有，是因為還有我，不想就不要，不管發生什麽，你只要開心，健康，怎麽都行。”
楊瞳聽著聽著又困了，點著頭再次睡著：“嗯，我好像明白了，你想做我爹，結果沒做成，咯咯咯。”
嚴都平心道，豈止是沒做成爹啊，你做我祖宗也行，只要你活著，只要你好好活著。
見瞳兒又睡穩，嚴都平起來給她做飯，去蕭山買了點筍幹回來泡著，瞳兒的胃口應該好多了，嚴都平四處跑，尋好吃的帶回來做給她吃。
正切肉呢，阿旁扭著阿瞞過來：“叫你輕點兒，你姐睡覺呢，咱們先來這邊說話，把她吵醒了小心你姐夫踹你。”
楊瞞別著身子還要昂頭：“我怕他？怕他我是那個。”
嚴都平提著菜刀出來：“你是哪個？”
楊瞞見著人就有點慫了：“姐夫，做飯吶。”阿旁見她蔫兒了，笑著拍了拍她，轉身離開。
嚴都平上下看看阿瞞：“讓你在祁山好好待著，回來幹嘛？”
“我挺好的，就是，想我姐。”
嚴都平猜到她會跑回來，就不是個穩重的：“小五，我罰你都罰煩了，這次你要是還不長記性，你姐幫你求情都沒用，知道嗎？”
“知道了。”
“這幾天該溫的書都溫了？”
“那肯定不能馬虎，我師父也罵我了，他說您罰得對。”
“呵，這回怎麽沒給你找倆借口。”
“大概是我錯得離譜，他老人家也沒轍了吧。”
“九光真經要抄多少遍才能奉誦。”
“一千遍。”
“什麽經只能用無根水抄。”
“金書玉字。”
看她真的溫了書，嚴都平也就不難為她：“去，除塵凈手，過來幹活。”
“得令！”
楊瞞不會做飯，洗菜燒火收拾殘渣，忙顛顛的，活兒幹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問：“閻君殿下，我去，喊我姐起來？”
“輕點兒，別咋咋呼呼的。”
“好嘞。”
楊瞞跑開，轉眼已經趴在楊瞳床邊，她朝姐姐耳朵吹了一口氣，惹得楊瞳一激靈，不知道該揉眼睛還是耳朵：“阿瞞？我睡多久了，你從祁山回來啦？”
楊瞞把姐姐拉起來抱住：“快醒醒，我急著回來看你，姐夫說你腿好了，真好了嗎？好全了嗎？會不會疼？還會像以前那樣發麻嗎？”
楊瞳要站起來給她看看，阿瞞抱著不肯撒手，她只好這麽著站起來，兩人摟著在屋裏轉圈兒：“都好啦，你姐夫醫術很不錯的。”
“姐，真好，你還活著，腿也好了。”
“我看看哭沒哭。”
“沒哭，我可不哭。”
“哈哈，我跟你說，你姐夫都哭了好幾回了，哇哇的。”
楊瞞嘁了一聲：“我可不意外，你不在這些年，他那臉啊，成天苦巴巴的，我懷疑他眼淚水兒比苦瓜汁苦。”
楊瞳還真嘗過：“那倒沒有。你身子真沒事兒嗎？我聽你心跳有點慢呢。”
“哎呦，成精了。生靈符說，我根兒在七寶峰，與羅遠算連著點氣脈，殺了他，對我自己也有折損。”
楊瞳很意外：“是我考慮不周……嚴重嗎？要怎麽治怎麽養？”
“問題真不大，等泰山無事，找個空隙睡幾年就行了，娘娘也說沒事兒。”
楊瞳仔細摸了摸她：“真氣有點亂。”
“不騙你，都是實話。”
“嗯，你乖一點，不舒服就告訴我，千萬別瞞著。”
“嗯呢。走吧，姐夫飯做好了，咱們吃飯去。”
姐妹倆牽著手往外走，楊瞳肚子還真餓了：“你姐夫都做了什麽菜？”
楊瞞掰著手指頭數：“筍幹燒肉，松江鱸魚，共城蒸鵝，燙了點菘菜涼拌，還炒了一盤清藕，我看有紅藻，應該是做湯的。”
都是楊瞳愛吃的：“挺豐盛的嘛。”
“咱們家的團圓飯呢，那肯定得豐盛啊。”
楊瞳小聲問：“那你見著有酒不？”
嚴都平已經迎過來：“有葡萄汁，酒就不要想了。”
楊瞳吐吐舌頭：“我就問問，不想喝。”
“你最好是。”
三人落座，楊瞞殷勤地給姐姐姐夫倒“酒”：“來來來，這一杯，慶我姐安然歸來。”又倒了一杯，“這杯呢，祝我姐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嚴都平喝完，從阿瞞手上接過酒壺：“這一杯，許我瞳兒長樂長安。”
最後酒壺轉到楊瞳手上，她給三人滿上，扶袖舉起酒杯：“贈我阿瞞無憂，許我官人永年。”
阿瞞開心極了：“滿飲滿飲，千歲千歲！”
*******
兩位泰山王重新修覆地脈後，楊瞞在雲夢樓大擺慶功宴，她三界六道仇人多，朋友也多，雲夢樓那上上下下數不清的雅間粉閣，叫她包下竟然將將夠用，也不知她什麽時候認識的這些妖魔鬼怪。
這會兒楊瞞一手酒壺一手酒杯，飄在樓閣之間：“今日來的親友頗多，恕我分身乏術，就不一一敬酒了，容我在此說上兩句。我楊五去了人間一趟，回來有幸繼任泰山，老天擡愛，卻之不恭，往後，還要請各界同仁多多關照，我楊五一定鞠躬盡瘁，為三界謀福祉，為大家辦好事。”
“好！”四下歡呼喝彩陣陣，楊瞞穿梭於樓閣之間，處處談笑風生。
梁丘也隱在人群中，他能叫上一起喝一杯的人，屈指可數，一桌都坐不滿，阿瞞的酒友……人山人海。
也許自己，只是她萬千信徒中的一個，忍不住心頭酸澀，但也十分慶幸。
嚴都平也帶著瞳兒隱在某間屋子裏，楊瞳有些擔心妹妹：“阿瞞這樣，梁丘會不會不高興？他好像沒什麽朋友。”
“不會吧，他挺喜歡阿瞞的。”
“阿瞞和梁丘共主泰山，會不會起矛盾？”
“肯定會，但有矛盾的地方就是存在問題的地方，神大不過天道自然，天更懂得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楊瞳又看了妹妹一眼：“那看來泰山問題不小。”
“沈珂日久。”
楊瞳決定暫時不去操心：“阿瞞比我聰明，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她轉身看到墻上的千裏江山圖，“官人，蕭山在下雨嗎？”
嚴都平明白她的意思，牽起她往畫裏走：“咱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今日十五，蕭山是個月朗星稀的好天氣，夫妻倆走在亮瑩瑩的石板路上，楊瞳回憶起當年趣事：“咱家那個藥鋪，什麽稀奇藥材都有，有一回我聽見夥計和掌櫃的嘀咕，說大官人不會是什麽江洋大盜，開鋪子銷贓的吧，後來發現名貴藥材都是給我用的才放了心。小夥計說，咬一口大娘子的肉，怕是能延年益壽，樂死我了。”
嚴都平冷哼：“給他美的，還想咬一口。是不是姓申那個夥計，姓申的都不是好人。”
“偏頗了吧，就藥鋪對街的申大娘，人可熱心了，回回見我都送果子。”
嚴都平擡手輕輕點她：“她送果子半月結一次錢的，遞給你她就不用跑腿再去我們府上了，傻兮兮的你。”
“啊？原來是這樣啊，沒人告訴我付過錢呀，我給她講好多謝謝呢，挺不好意思的。”
“我以為蕓娘說了呢。”
“蕓兒還好嗎？”
“算是，養回來一口氣了。”
“千百年以後，她已不是她，但如果循著她的氣息，還能看到一個鮮活的生命，是件很美好的事情。這個世界沒有真正的死亡，離開，只是換一種方式存在，就像我，即便飄散，也終會回到你們身邊。”
“瞳兒。”
“嗯？”
“想不想看蕭山夜雨？”
“天氣這麽好，都沒什麽雲的，會下雨？”
“嘖，小瞧你家官人。”
嚴都平一揮衣袖，天上聚起雲層，沒一會兒就有雨點落下。嚴都平從袖中取出一柄傘撐起來，楊瞳看著十分眼熟的傘很是驚訝：“哎，這把傘，不會是我那把傘吧，你不是說丟了嘛。”
“只找到了傘骨，傘面是我新做的。”
“在哪兒找著的呀？”
“海上，靈山那片海。”
楊瞳抱著官人的胳膊咯咯直笑：“你說，你和靈山，這是八字相和呢，還是八字不合？老是去尋尋摸摸的。”
“我只和你八字相合。”
“是是是。官人，多謝你啊，幫我把傘尋回來。”
嚴都平握緊她的手：“要尋的，一定要尋回來。”
*******
哭哭哭，青木溺火難覆蘇，
笑笑笑，碧落已知凡塵貌，
閻王的夫人在破廟，
姊姊妹妹今安好，
該聚的不會散，
該散的聚不了，
道道道，浮生大夢莫空耗。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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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都平先醒的，醒來看到她在自己懷裏酣睡，溫溫熱熱，臉頰紅潤，他激動得整個人都在輕輕顫抖，可怕把她吵醒，這份激動只能化作一個纏綿但輕柔的吻，落在她耳側的秀發上。
楊瞳睡夢中覺得耳朵癢，擡手撓了撓，嚴都平發笑，親親她的臉頰，瞳兒又擡手撓臉，哼唧了兩聲，紅唇輕啟，嚴都平猶豫要不要再親親她時，瞳兒有點醒了，踢著腿鬧脾氣：“蚊子咬我，有蚊子咬我。”
嚴都平悶聲笑，剛醒的嗓音低沈沙啞：“羅酆山哪來的蚊子。”
楊瞳揪住他的頭發：“就是你，大蚊子！”
“怪我怪我，你接著睡，接著睡。”
楊瞳還迷糊，但也睡不著了：“阿瞞回了嗎？”
“還在祁山呢，哪能那麽快回來。”
楊瞳哼哼：“你可真狠心啊，玉山冰屋十年，氣兒沒緩一口，直接送祁山了。阿陶跟我說，她家夫君可古板了，兇人得很。”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祁山的規矩嚴，那是因為祁山的法術難學，如果沒有嚴厲的門規磨礪品質，很難教出真正德才兼備的禦風者，他們還是神界推官的首選，吃得苦中苦，做得事中事。但是呢，物極必反也是道理，像阿瞞那樣，完全枉顧規則的人，反而容易在條條框框裏如魚得水，她和阿陶有那麽一點點神似，齊風會把對道喜無法傾註的感情都轉移到她身上，道喜的法術不是風伯親傳，但阿瞞是。”
楊瞳還是困，打著哈欠問：“他很愛道喜，為什麽不教他？為什麽把感情傾註到阿瞞身上？”
“祁山信奉，神性本惡，所有的善都是後天習得的，教一個孩子成長和教法術不一樣，風險很大，風伯很怕把小孩兒教壞。這個我能理解，當初教你的時候，我就時常懷疑自己，今兒話是不是說重了，明兒又覺得是不是太縱著你了，你來羅酆山的時候已經很懂事了，可道喜他是從一個只會哭的娃娃開始帶的，師與父是兩個角色，他面臨的問題只會比我當初更多，幾番權衡，就選擇做個嚴父，也不親自教他，適當脫離，才不會盲目，能更好地了解，及時發現問題。”
楊瞳想想道喜就笑了：“但我感覺小喜問題應該挺多的。”
嚴都平也笑：“吵吵鬧鬧，小孩兒不就長大了。你也是這麽長大的，可惜咱們羅酆山人少，打小沒人陪你玩兒。我送阿瞞去祁山，也是想著那裏師兄弟多，不會寂寞，再者她的品格已經成形，又不缺溺愛她的長輩，感情對阿瞞來說，不會變成負擔，也不會讓她變得更加驕縱。”
“為父和為師，有什麽不一樣？”
“你問我該問為師和為夫有什麽不一樣。”
“嘻嘻，你都說說嘛，我愛聽。”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想，只為師，教你點法術立身就好了，不用操太多的心。但你呀，惹人喜歡，慢慢我就想盡我所能把你教好，咱們一起生活，也就不得不關心你的起居，希望你活得好，離開我也活得很好。原本以為那是為父的責任心，但如果是一個真正的父親，應該會為孩子謀劃更多，鋪路？凡人差不多這麽說吧，不過我還沒到那個程度，你就長大了。為夫，前面說的這些都有，也都沒有。有，是知道什麽對你來說更好，沒有，是因為還有我，不想就不要，不管發生什麽，你只要開心，健康，怎麽都行。”
楊瞳聽著聽著又困了，點著頭再次睡著：“嗯，我好像明白了，你想做我爹，結果沒做成，咯咯咯。”
嚴都平心道，豈止是沒做成爹啊，你做我祖宗也行，只要你活著，只要你好好活著。
見瞳兒又睡穩，嚴都平起來給她做飯，去蕭山買了點筍幹回來泡著，瞳兒的胃口應該好多了，嚴都平四處跑，尋好吃的帶回來做給她吃。
正切肉呢，阿旁扭著阿瞞過來：“叫你輕點兒，你姐睡覺呢，咱們先來這邊說話，把她吵醒了小心你姐夫踹你。”
楊瞞別著身子還要昂頭：“我怕他？怕他我是那個。”
嚴都平提著菜刀出來：“你是哪個？”
楊瞞見著人就有點慫了：“姐夫，做飯吶。”阿旁見她蔫兒了，笑著拍了拍她，轉身離開。
嚴都平上下看看阿瞞：“讓你在祁山好好待著，回來幹嘛？”
“我挺好的，就是，想我姐。”
嚴都平猜到她會跑回來，就不是個穩重的：“小五，我罰你都罰煩了，這次你要是還不長記性，你姐幫你求情都沒用，知道嗎？”
“知道了。”
“這幾天該溫的書都溫了？”
“那肯定不能馬虎，我師父也罵我了，他說您罰得對。”
“呵，這回怎麽沒給你找倆借口。”
“大概是我錯得離譜，他老人家也沒轍了吧。”
“九光真經要抄多少遍才能奉誦。”
“一千遍。”
“什麽經只能用無根水抄。”
“金書玉字。”
看她真的溫了書，嚴都平也就不難為她：“去，除塵凈手，過來幹活。”
“得令！”
楊瞞不會做飯，洗菜燒火收拾殘渣，忙顛顛的，活兒幹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問：“閻君殿下，我去，喊我姐起來？”
“輕點兒，別咋咋呼呼的。”
“好嘞。”
楊瞞跑開，轉眼已經趴在楊瞳床邊，她朝姐姐耳朵吹了一口氣，惹得楊瞳一激靈，不知道該揉眼睛還是耳朵：“阿瞞？我睡多久了，你從祁山回來啦？”
楊瞞把姐姐拉起來抱住：“快醒醒，我急著回來看你，姐夫說你腿好了，真好了嗎？好全了嗎？會不會疼？還會像以前那樣發麻嗎？”
楊瞳要站起來給她看看，阿瞞抱著不肯撒手，她只好這麽著站起來，兩人摟著在屋裏轉圈兒：“都好啦，你姐夫醫術很不錯的。”
“姐，真好，你還活著，腿也好了。”
“我看看哭沒哭。”
“沒哭，我可不哭。”
“哈哈，我跟你說，你姐夫都哭了好幾回了，哇哇的。”
楊瞞嘁了一聲：“我可不意外，你不在這些年，他那臉啊，成天苦巴巴的，我懷疑他眼淚水兒比苦瓜汁苦。”
楊瞳還真嘗過：“那倒沒有。你身子真沒事兒嗎？我聽你心跳有點慢呢。”
“哎呦，成精了。生靈符說，我根兒在七寶峰，與羅遠算連著點氣脈，殺了他，對我自己也有折損。”
楊瞳很意外：“是我考慮不周……嚴重嗎？要怎麽治怎麽養？”
“問題真不大，等泰山無事，找個空隙睡幾年就行了，娘娘也說沒事兒。”
楊瞳仔細摸了摸她：“真氣有點亂。”
“不騙你，都是實話。”
“嗯，你乖一點，不舒服就告訴我，千萬別瞞著。”
“嗯呢。走吧，姐夫飯做好了，咱們吃飯去。”
姐妹倆牽著手往外走，楊瞳肚子還真餓了：“你姐夫都做了什麽菜？”
楊瞞掰著手指頭數：“筍幹燒肉，松江鱸魚，共城蒸鵝，燙了點菘菜涼拌，還炒了一盤清藕，我看有紅藻，應該是做湯的。”
都是楊瞳愛吃的：“挺豐盛的嘛。”
“咱們家的團圓飯呢，那肯定得豐盛啊。”
楊瞳小聲問：“那你見著有酒不？”
嚴都平已經迎過來：“有葡萄汁，酒就不要想了。”
楊瞳吐吐舌頭：“我就問問，不想喝。”
“你最好是。”
三人落座，楊瞞殷勤地給姐姐姐夫倒“酒”：“來來來，這一杯，慶我姐安然歸來。”又倒了一杯，“這杯呢，祝我姐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嚴都平喝完，從阿瞞手上接過酒壺：“這一杯，許我瞳兒長樂長安。”
最後酒壺轉到楊瞳手上，她給三人滿上，扶袖舉起酒杯：“贈我阿瞞無憂，許我官人永年。”
阿瞞開心極了：“滿飲滿飲，千歲千歲！”
*******
兩位泰山王重新修覆地脈後，楊瞞在雲夢樓大擺慶功宴，她三界六道仇人多，朋友也多，雲夢樓那上上下下數不清的雅間粉閣，叫她包下竟然將將夠用，也不知她什麽時候認識的這些妖魔鬼怪。
這會兒楊瞞一手酒壺一手酒杯，飄在樓閣之間：“今日來的親友頗多，恕我分身乏術，就不一一敬酒了，容我在此說上兩句。我楊五去了人間一趟，回來有幸繼任泰山，老天擡愛，卻之不恭，往後，還要請各界同仁多多關照，我楊五一定鞠躬盡瘁，為三界謀福祉，為大家辦好事。”
“好！”四下歡呼喝彩陣陣，楊瞞穿梭於樓閣之間，處處談笑風生。
梁丘也隱在人群中，他能叫上一起喝一杯的人，屈指可數，一桌都坐不滿，阿瞞的酒友……人山人海。
也許自己，只是她萬千信徒中的一個，忍不住心頭酸澀，但也十分慶幸。
嚴都平也帶著瞳兒隱在某間屋子裏，楊瞳有些擔心妹妹：“阿瞞這樣，梁丘會不會不高興？他好像沒什麽朋友。”
“不會吧，他挺喜歡阿瞞的。”
“阿瞞和梁丘共主泰山，會不會起矛盾？”
“肯定會，但有矛盾的地方就是存在問題的地方，神大不過天道自然，天更懂得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楊瞳又看了妹妹一眼：“那看來泰山問題不小。”
“沈珂日久。”
楊瞳決定暫時不去操心：“阿瞞比我聰明，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她轉身看到墻上的千裏江山圖，“官人，蕭山在下雨嗎？”
嚴都平明白她的意思，牽起她往畫裏走：“咱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今日十五，蕭山是個月朗星稀的好天氣，夫妻倆走在亮瑩瑩的石板路上，楊瞳回憶起當年趣事：“咱家那個藥鋪，什麽稀奇藥材都有，有一回我聽見夥計和掌櫃的嘀咕，說大官人不會是什麽江洋大盜，開鋪子銷贓的吧，後來發現名貴藥材都是給我用的才放了心。小夥計說，咬一口大娘子的肉，怕是能延年益壽，樂死我了。”
嚴都平冷哼：“給他美的，還想咬一口。是不是姓申那個夥計，姓申的都不是好人。”
“偏頗了吧，就藥鋪對街的申大娘，人可熱心了，回回見我都送果子。”
嚴都平擡手輕輕點她：“她送果子半月結一次錢的，遞給你她就不用跑腿再去我們府上了，傻兮兮的你。”
“啊？原來是這樣啊，沒人告訴我付過錢呀，我給她講好多謝謝呢，挺不好意思的。”
“我以為蕓娘說了呢。”
“蕓兒還好嗎？”
“算是，養回來一口氣了。”
“千百年以後，她已不是她，但如果循著她的氣息，還能看到一個鮮活的生命，是件很美好的事情。這個世界沒有真正的死亡，離開，只是換一種方式存在，就像我，即便飄散，也終會回到你們身邊。”
“瞳兒。”
“嗯？”
“想不想看蕭山夜雨？”
“天氣這麽好，都沒什麽雲的，會下雨？”
“嘖，小瞧你家官人。”
嚴都平一揮衣袖，天上聚起雲層，沒一會兒就有雨點落下。嚴都平從袖中取出一柄傘撐起來，楊瞳看著十分眼熟的傘很是驚訝：“哎，這把傘，不會是我那把傘吧，你不是說丟了嘛。”
“只找到了傘骨，傘面是我新做的。”
“在哪兒找著的呀？”
“海上，靈山那片海。”
楊瞳抱著官人的胳膊咯咯直笑：“你說，你和靈山，這是八字相和呢，還是八字不合？老是去尋尋摸摸的。”
“我只和你八字相合。”
“是是是。官人，多謝你啊，幫我把傘尋回來。”
嚴都平握緊她的手：“要尋的，一定要尋回來。”
*******
哭哭哭，青木溺火難覆蘇，
笑笑笑，碧落已知凡塵貌，
閻王的夫人在破廟，
姊姊妹妹今安好，
該聚的不會散，
該散的聚不了，
道道道，浮生大夢莫空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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