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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烏雀怨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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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烏雀怨靈

青青離開,只給馬六留了張藥方,馬二怒不可遏,但沒人願意告訴他那丫頭的下落,孫子要吃藥,他只好帶著他下山進城。

回了靈泉觀,前院果然已經備好香燭法器,隨時能開壇誦經。

果果和胡萊在上頭香爐邊說話,白果兒看到青青,立馬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拍了拍胡道長的肩膀,飛身下來。

她伸手揉捏青青的臉蛋:“哎呀,這不是咱們青妹妹嘛,幾日不見,越發標致了。”

青青笑而不語,旁邊公孫點了妹妹一下:“沒個正形。這回幹什麽了這麽久,青青擔心你,都肯讓我背了。”

“那不便宜你一回,走吧走吧,我倆要說話。”

公孫久不見自家妹子,也怪想念的:“事兒了了來找我,咱們叫上喬謹一起吃個飯。”

“知道,忘不了。”

“身上錢夠花嗎?”

白果兒扶著自家二哥直笑:“你錢夠花嗎?不夠問我要啊,你一年能賺幾個錢,還想供我啊。”

公孫也知道妹妹有錢,靈泉觀值錢的玩意兒可不少,但他的錢不給妹妹花,攢著幹嘛:“行了,你忙,少闖禍聽見沒。”

“慢走啊,門就在身後,不送了。”

青青見他要走:“公孫,今天多謝你,那邊屋裏架子上還有金瘡藥,你要是用完了,記得那裏還有。”

“好,我走了啊。”

“嗯,慢走。”

白果兒目送二哥離開:“我看他這眼神兒,是還沒死心吶。”

皙皙連聲應是:“阿姐把金瘡藥的方子也留下了,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想去白雲寨,是吧阿姐。”

“沒有,只是以防萬一。”

青青伸手扯了扯果果的法衣:“七十二寨的怨靈幾乎是你親手造出來的,一旦它們識出你的氣息,群起攻之,你招架得住嗎?”

白果兒握住青青的手:“從前我也超度過亡靈,三個五個的,這麽正兒八經的科儀,還是頭一回呢。說實話,我也沒底,但現在你回來了,只要你在,我肯定能行。”

“我還能漲你十年八年的道行不成?”

“你是我的寶鏡,可明澈萬物。”

“什麽時辰開始?”

“還要幾炷香。”

“那就莫要玩笑了,請高功靜心。”

“遵命。”

時辰一到,白果兒凈手入壇焚香,她搖了搖三清鈴,法臺兩邊豎起的幡應聲揚起,觀裏觀外的閑鬼散精聽了鈴聲紛紛躲遠,皙皙也跑回自己屋裏去了。

“九幽長夜,起屍度亡,人間無事,共開天光。”

唱了兩遍,白果兒放下三清鈴,法臺上的蠟燭“呼”一聲燃起,她一手拿引磐,一手持木柄,“叮叮”擊了兩下,開始誦經:

茫茫三天上,玄光照空暉。不聞人頌音,但有哭聲悲。

先身不修福,福盡禍來追。三魂七魄馳,迢迢何所依。

奉經遵三寶,自值宿命歸。建齋大布施,五陰必生屍。

報應無近遠,至心有會期。以死早拔之,生天高巍巍。

弟子東向三拜,除去三萬劫生死之罪。

窈窈無上臺,遼遼雲中堂。天誅不分別,善惡或同鄉。

因緣各自去,父母不能當。念之死者苦,悲來五情傷。

弟子南向三拜,除去三千劫生死之罪。

命過如轉燭,魂魄歸蒼茫。因緣任宿行,苦樂那可常。

哀哉生死別,號哭斷人腸。悠悠天地分,此苦誰能當。

弟子西向三拜,除去三十劫生死之罪。

落落三天上,峻極何巍巍。萬劫入長夜,永已不覆屍。

命絕如山崩,若水逝向東。故念死者苦,切切令人悲。

弟子北向三拜,除三劫生死之罪。

哀哉死者苦,丘林何冥冥。今日度亡人,惟願更來生。

天地由常存,三光洞然明。五行應四時,玄運不頹零。

死以入九幽,世世長夜淵。可念死者苦,精神五道馳。

今日度亡者,亡者願生天。釋去一切罪,逍遙太上前。

銅引磐的聲音空靈清脆,和上白果兒念經的聲音,似乎真的能讓怨靈忘盡前塵,安然歸去。青青和胡道長在法壇外,一左一右,一站一坐。胡道長尚不能識氣,青青能看到果果開壇引來的怨氣,在經文和清風中慢慢消減。

但這還遠遠不夠,正向後有偏向,三拜後還有六拜九拜十二拜。天氣炎熱,法衣厚重,誦經又必須全神送氣,心念合一,三拜後,果果頭上的汗水已浸濕碎發,雨點般順著臉頰滑落。

九拜之後,因這次七十二寨事而生的怨靈大多消怨解冤,凈清的靈體被引入幽冥,白果兒稍稍松了口氣,按照之前說好的,把尾事交給青青。

她也的確沒什麽力氣了,三擊銅磐後,聽到青青接著她之後繼續誦經,白果兒便脫了力,癱坐在法壇上。

悠悠濁俗人,倒見安識真。不知有父母,不知有君臣。

不解去來事,不別有故新。守愚而夭命,魂魄乃沈淪。

凡是果果要學的經,青青都抄過背過,有時候她會覺得經文熟悉,果果念上句,她就知道下句,但平常都是過腦不過心,今天不知怎麽,這幾句有點誦進心裏的感覺,讓她有點難過。

她按下心頭的苦澀繼續念,南邊忽然來了一陣強風,風裏帶著旁人不易察覺的血腥味。青青一呼一吸,能辨出這是來自南方某座山脈的氣息,怨念之深,即便隔著千裏依然能感受到風中充斥著死亡和腐敗的味道,似乎蟄伏已經,似有血海深仇……

那團黑氣在逼近,青青還在誦經,不能斷不能亂,只能不動聲色,調動耳目去聽,嗚嗚風聲中夾雜著非常紛亂的嘰喳,像傍晚群鳥歸林,但鳴聲更加兇狠。

她是能聽懂禽鳥嘰啾的,當它們又近一些,青青聽到成千上萬只烏雀撕破喉嚨般尖叫著:“楊五,償命。”

楊五,償命……

青青不明白,楊五是誰?為什麽覆仇的烏雀像是認準了一般向靈泉觀沖來?她念經的速度快了一些,烏雀亡靈中不乏成精有靈的,怨氣很重,來勢洶洶,它們的仇怨不是這卷經能化解的,必須把前事了了,然後布陣。

法壇上白果兒亦有所感,她擡起頭看向南邊,心中也十分疑惑,楊五是誰?

因只是收尾,青青不必全禮叩拜,她念完最後一段,敲了敲腿上放著的銅碗,碗中有清水,振動的輕波通過銅碗傳遞到青青手上,她整個人一下子麻酥酥的,感覺一道白光帶著癢意竄上天靈蓋。

果果也是一樣的感覺,她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襟,手不可自抑地顫抖著,她的腦海裏,不斷湧現出一些似遠似近的畫面,遠到好像是上輩子的事,近到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青青,楊五是我。”

“果果,我們沒有時間楞神。”

白果兒直起腰:“用什麽陣?”

“封魂陣。”

白果兒點頭,胡萊聽到她們說要布陣,趕緊取下腰間的布袋扔給徒弟:“小葉子說怕萬一,讓我預備的,怎麽樣了?很麻煩嗎?”

果果鮮少這樣面色凝重,胡萊很擔心,白果兒朝他笑笑:“沒事兒,您上去吧,經文還要用金墨抄幾遍,您去後頭打點金箔,等我去找你。”

胡萊點點頭:“我這就去。”

青青已經推著滾椅行到法壇前的空地上,白果兒趕緊打開布袋過來,袋子裏裝著銅錢,她一手捧著袋子,一手拿出銅錢貼眉後扔下,共取出十七枚銅錢,在地上造出小七關,待她要取血畫符時,看到青青已割了手指將活符畫好,她輕聲念咒,活符向南散去,引烏雀怨孽氣入陣。

無論前世今世,明明是她造下的殺孽,卻要青青為自己收拾殘局,白果兒痛恨自己的無能。

青青當然知道她自責:“果果,今日如昨日,已然發生,避無可避,吃一塹長一智,往後謀事,當更加謹慎。”

“我錯了。”

“知錯便好,入陣。”

白果兒剛盤腿坐穩,來自南邊的汩汩黑氣便被血符引入地上的小七關,冤魂怨靈入此陣如同進了沒有出口的迷宮,只能在此中游移,有進無出,只是這南來的怨靈太多太重,用符咒引得來卻困不住,還要白果兒和青青兩個人共同持咒加護。

但兩人畢竟已經做過一場法事,即便心神合一,面對多如牛毛的,源源不絕的烏雀怨靈,還是感到吃力,青青看到開始有怨靈掙脫封魂陣的噬力,纏著果果,她嘴角滲出了血,必是損耗太多,已經內傷。

兩人恐怕只能再撐一會兒。陣已開啟,若徹底被怨靈占了上風,受傷還是輕的,就怕中邪,那樣會被怨靈奪舍身體,任由它們擺布。

青青不能讓果果陷入那樣的境地,她說楊五是她,那她就與這些怨靈有血海深仇,它們會把果果殺幹吃凈,敲骨吸髓。

她有辦法的,她應該還有辦法。

青青慢慢松開胸前的手訣,兩手疊放置於丹田下,正心微祝:流風結痾,註鬼五飛,魍魎冢訟,二氣徘徊,陵我四肢,幹我盛衰,太山天丁,龍虎耀威,斬鬼不祥,兇邪即摧,考註匿訟,百毒隱非,使我覆常,日月同暉,考註見犯,北辰收摧,如有幹試,幹明上威。

怨靈不再纏著白果兒,不願入陣的都從青青的七竅湧入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弱變少。她用吞噬咒“吃”光了這些怨氣,胸中鈍痛,猛地咳出血來,正好封住陣眼,外面的陰氣怨氣不得進,裏頭被困的怨靈自會日益耗盡氣力,最終消磨殆盡。

但她心口太疼了,咳出的血兩只手掌都捂不住。果果因為疲憊和內傷,已經昏了過去,她腦袋快垂到地上,但青青沒有力氣扶她。

直到一陣西風過來,風裏帶著木頭燒盡後特有的焦木香,灰蓬蓬的,和往日焚香時的感覺像又不像,青青深吸了幾口這不算清的清氣,才覺得好些。

剛勻出一口氣要喚皙皙和胡道長,一個錦衣少年躍墻進了靈泉觀,他面色有些冷,蹲下身把果果扶進自己懷裏,想把她喚醒:“小白,小白。”

青青抑制著咳嗽:“你是誰?”

劉延禮原本已經走出太行,不知怎麽,心裏既不甘又焦灼,讓蕭保魯和韓先生先走,自己帶著卓犖又折返。他躲在遠處看她們行了一場法事,即便眼睛裏什麽都看不見,他也能感受到四周氣息的變化。他本無意打擾,只想遠遠再看一眼,但小白受傷了。

“你就是小白的妹妹?你們在驅鬼?”

青青一眼就看出他是北邊的人,看來果果是真的有北邊的朋友:“除邪祟。”

“她怎麽了?要不要叫人?”

“請你把她,抱近一些,我給她號脈。”

青青的狀況其實更糟糕,她不得不用衣袖掩住口鼻,讓鮮血不至於噴湧,另一只手顫抖著,搭向果果的手腕,她的確是損耗太過,好治難養。

“麻煩你把她送去客堂,請胡道長過來,道長在大殿。”

“你呢?”

青青不再吐血,她放下衣袖,劉延禮看到她臉色蒼白,嘴唇卻被血染得鮮紅,很是陰柔詭異。

“我在這兒坐一會兒,幫我請胡道長過來,我要給小白開藥。”

“你,不良於行?”

青青點頭。

劉延禮看著她的滾椅,眉一皺:“阿卓,你把這位姑娘一同帶上客堂。”

“是。”

青青這才看到少年身後還有隨從,卓犖過來抱起她,這姑娘輕得嚇人,青青並不忸怩,輕聲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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