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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招搖撞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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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招搖撞騙

簡家幾乎是在極短的時間裏絕了戶,他家院子靠河,又有工坊隔著,與街坊四鄰來往並不多,尤其他家先頭娘子病死之後,越發顯得陰怪,生人勿近。

一家子個個死於非命,就是不迷信鬼神的心裏也要犯嘀咕,後來傳著傳著,事情還傳出了本來面目。

當家的靠原配夫人的嫁妝發了家,但心裏一直記著老丈人給他的憋屈,大兒子生病的時候,公公又和兒媳婦勾搭上了,兒子病死,原配要和離,公公和兒媳合謀,毒死了原配和抱養的女兒。

有些人言之鑿鑿,說起來繪聲繪色,有些人壓根不信,聽起來津津有味。當初擡小棺材的兩個人又去破廟看了看,不見了棺材,破廟也被乞丐占了窩,睡了兩夜安穩覺,就把心放進了肚子,聽到別人談論簡家的事兒,還要拍著胸脯吹噓一句:“他家的死人可都是小爺我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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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衣一事讓白果兒取得了孔廟幫的信任,她和青青得以從漏風的破廟搬到了安國寺後頭,一處二進院子的柴房。

這兒是老道士胡萊的住處,按他自己的說法,他原也不是多麽好心的一個人,只是看過白果兒和小葉子的面相,覺得二人以後造化不一般,淺施恩義而已。

果果是信他說辭的,青青覺得未必,兩人灑掃屋子的時候談起來,青青問果果:“你覺得胡道長有多大年歲了?”

“起碼五六十,恐怕不止。”

“是啊,他就是再註重養生,歲月不饒人的,他無家室,又不喜人伺候,以後有個頭疼腦熱,跑腿幫廚的活兒,誰來做呢?”

“所以他接濟我們,是想我們伺候他終老?”

“是也不是,其實胡老是個極心善的人,但他游於市井,又不能讓別人覺得他是個心軟心善的,人善易被欺,他一定因為好心吃過虧,所以做一件好事才要找千般借口。收留我們,因為我們在所有能伺候他的人裏頭,是最慘的。”

果果聽完只覺得人心覆雜:“是了,我們這樣淒涼,住過來還有人不服氣,要和老頭兒吵架呢,他是怎麽把那幫人管住的?總不能真的會什麽法術吧。”

胡萊就是孔廟幫一窩乞丐的頭頭,白果兒只花了兩天的時間就確認是他。

“有沒有法術不知道,管住南邊來的乞丐卻很容易,對肚子都吃不飽的人,恩威並施就行了,真正有骨氣有頭腦的,幾個會一直乞討呢。”

果果點頭:“我們也不會一直要飯的,最多一年,我保證不讓你再過這樣的日子。”

青青把手上的抹布扔進木桶,從手邊又拿了塊幹凈的,第二遍擦床板,她嘴角噙著笑:“不用一年,咱們馬上就不需要出去乞討了。”

話音未落,胡萊甩著拂塵匆匆走過來:“白果兒,你幹嘛呢,身上怎麽臟兮兮的,趕快讓你家小葉子把你收拾幹凈,跟我出去一趟。”

白果兒叉著腰問:“幹嘛?要賣了我?你其實是人販子吧。”

胡萊氣得吹胡子:“小兔崽子,大爺帶你發財,你別不識擡舉。”

青青已經把果果拉過去梳頭,口中問:“胡道長,是什麽法事要帶果果一起去?”

胡萊道:“北城有個大官病了,久治不愈,三拖四請地求到我們這邊兒,我本無意摻和,奈何診金實在高,不賺白不賺。”

青青感覺他懂些但並不太擅長醫術:“您都沒瞧見病人,就知道能治嗎?”

“所以我要帶白果兒去呀,讓她問問鬼神,能治咱就治,不能治了再說。”

青青眉一皺,探頭看著果果的側臉:“你跟他說你能看見鬼魂了?”

果果有些心虛,青青囑咐過她不許說的:“咱們之前偷棉衣,請劉黑哥幫了點忙,我怕說不清就告訴老道士了。”

青青想想也對,她們半大的小孩兒,不是那麽容易取信於人的:“那我剛才說他是好人的話,都得折半,他可能還存著讓你幫他招搖撞騙的心呢,咱們住這兒,承情感謝就好,不用感恩戴德。”

“你不怪我嘴快啊,明明答應你不和別人說的。”

“你說也有你的考量,只要認真思考過覺得能說當說就好了,我的話哪裏就一定對呢。”

“你的話,一定對,只是我沒有你聰明,做事不如你周全,你的話我肯定都聽的。”

果果換了身幹凈衣服出來:“老道,去給個什麽人看病?”

“北院院判,魏王劉辛,是個王爺呢。”

果果不樂意了:“北契人?我不幹,我與北契人有世仇,殺可以,救不行。”

胡萊拉住她:“你才幾歲,還世仇了。”俯下身在果果耳邊念叨,“聽說這個魏王家的老娘癱了,重金造了個滾椅,輕便舒服,在家能自己來去,上街輕便好推。”

“滾椅!我家青青有這個東西,就能自己來去?”

“對呀,所以咱倆今兒去探探,一舉多得的好事。”

“走!”

不得不說,胡萊帶著梳洗一凈的白果兒這麽一起走出去,還真像那麽回事兒,大的老不見衰,小的唇紅齒白,若世上真有道君,道君身邊真有童子,應該就是這樣。

北城的街市沒有南城那麽密,走走還能看到大片的空地,這是留給北契貴族搭氈帳用的。魏王府坐西朝東,氣派的院落旁邊也搭著規模不小的氈帳,想是隨王爺高興住哪兒就住哪兒。

胡萊和白果兒被請入氈帳,帳中奢華開闊,金銀器具無數,想這魏王一定是個貪贓枉法的。重重屏風遮掩下,一點兒看不清榻上躺著的是男是女。婢女指引著,胡萊給床上的人號了脈。他是懂一點岐黃的,榻上之人顯然不是魏王,而是一位有些年紀的婦人,從脈象上看,四肢淤塞,想來就是那位中風癱瘓的老夫人。

胡萊以為是要探他本事高低,正想著如何說辭,婢女卻只叫他寫下藥方,既不多問,也不多答,十分怪異。

他轉頭看向白果兒,白果兒也知道床上躺著的是魏王的母親,正四下尋找之前胡道士說的滾椅。胡萊小聲和她說話:“先別東張西望的,魏王府這是玩什麽把戲?”

白果兒掩口,同他耳語:“劉辛謀害梁王未遂,被他們大汗貶斥了,他怕仇家報覆,已經跑了。算上咱們,是第三十七波來給他看病的,掩人耳目而已。梁王是誰?”

“皇上的親孫子。那,那這診金……”

“別想了,兒子在外頭逃命呢,老太太能把錢往水裏扔?”

“真晦氣!”

“我要看滾椅,你有沒有辦法?”

胡萊撚須一想:“就說可以幫魏王化險為夷,老夫人必會起身相見。”

“你有法子幫魏王化險為夷?”

“胡謅幾句嘛,重要的是滾椅。”他說著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句詩,“山重水覆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叫來婢女遞過去,婢女自是認得漢字的,忙問:“道長這是何意?既不寫方也不畫符,是為哪般?”

胡萊慣會故作高深的:“拿給你們老夫人看,她自然明白。”

婢女折上紙往帳外走,胡萊拂塵一甩:“女君怕是走錯了方向。”

那婢女驚得轉過身來,進退兩難,這時氈房深處傳來老夫人的聲音:“道長慧眼如炬,阿姑,方子拿來我瞧瞧。”

老夫人既開口,她便已處於下風,胡萊道:“氈屋氣悶,太夫人若有心,便來見我。”說完大步走出氈房。

他帶著白果兒沒走多遠,婢女匆匆過來請他們留步,也就半盞茶的功夫,白果兒就看到了胡萊口中自來自去,輕便舒服的滾椅。

胡萊同老太太侃大山,先一力建議魏王劉辛向南逃,投靠南漢朝廷,又遞出一枚錦囊,說可以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白果兒心想傻子才相信他呢,偏偏那老太太聽得滿臉虔誠信服,其實那錦囊裏是白果兒隨便寫的一句話,歪七扭八。

白果兒趁著給兩個老人家添茶送水的空檔,前前後後仔細觀察那滾椅,看上去的確很好用,比其他輪椅新奇在車輪上有一圈手握轉輪的把手,如果沒有人推車,自己也能往前走,不用耗費太大的力氣。對王府的老夫人來說沒啥用,給青青倒是很合適。

白果兒覺得這滾椅的結構也不是非常覆雜,應該能畫出軸轂的模樣,請厲害的木匠仿著制一輛。

從魏王府出來,胡萊到底還是得到了這筆診金,他心情好,看白果兒就越發順眼:“今天表現不錯,晚上給你和小葉子買肉吃。”

“我什麽也沒做好嘛。”

“嘿,就是要你什麽都不做,單靠你這童子相陰陽眼,貧道的生意就能越做越大,那些小家小戶的閑散銀子,咱還不稀罕了,以後專給有錢人家看風水,安家宅,你跟著我學,我保管你們倆往後順風順水。”

白果兒一心二用,一邊想著滾椅的結構,一邊和胡老說話:“我是會長大的,說不定哪天就不是陰陽眼了,童子相也保不了幾年。你大概只能賺幾回快錢。”

“我還有多少活頭,賺點快錢夠花到往生就好。我是替你著想,你把我這些歪門邪道學好了,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咱們這樣有緣,我做你個師父倒不錯,我也算後繼有人了。”

白果兒心想,你測字算卦說不定還趕不上我家青青厲害,不過覺得拜個師也不虧,大概能多吃一個饅頭,於是爽快應下了:“師父您可別反悔,我想學正兒八經有用的本事,不是怎麽招搖撞騙。”

“知道了知道了,到底誰是師父。那椅子看清了嗎,有什麽玄機沒有?”

“這我得找個懂木工的問問,我瞧著精致是精致,倒不很難。”

胡萊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你當真拜我為師,我給你看樣好東西,叫小葉子以後坐在滾椅上像坐驢車一樣便宜。”

“這麽厲害呢?”

“走南闖北的,誰還能沒點真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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