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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動情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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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動情傷心

泰山的夜景的確不錯,夏夜星河如海,華麗璀璨,黑茫茫的天地連著山線樹影,風吹草動,沙沙作響,楊瞞躺在天柱峰頂上,一只手枕著頭,一只手握著酒壺,嘴裏哼著小調:“危~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那天上的人兒。”

“你怕驚著誰?來看新娘子的,怎麽沒見著就躲這兒了?”

楊瞞循聲擡頭瞥了一眼,梁丘站在風口,看來早已曉得自己在這兒:“怕驚了太白先生,來問我討酒喝。”

梁丘走過來坐在她邊上,拿起她的酒壺:“我嘗嘗什麽好酒,這樣舍不得。”仰頭喝了一口,驚訝又疑惑,“水?”

“嗯,我戒酒了。”

梁丘眉頭一皺:“又被你姐夫教訓了?”

“沒有,他哪兒管到這麽寬。”

“有事兒?”

“沒事兒。”

梁丘嘆息:“唉,偏偏今兒我想喝口酒,你就晚點戒呢。”

楊瞞搖頭:“我以茶代酒陪你喝就是了。”

“上回在你姐夫那裏喝了一個叫什麽萬什麽愁的酒,甜津津涼絲絲的,蠻好喝,說是你送的,這會兒有沒有?”

楊瞞又變出一只豆青色的酒壺,在手裏晃了晃:“這酒叫萬古一杯愁,是用玉山上萬年不化千年不融的冰雪釀制而成,開心的時候喝是苦的,難過的時候喝是甜的,”她把酒遞給梁丘,“我竟不知,你也會傷心的。”

梁丘接過酒壺喝了一口,苦笑道:“又是甜的。”

楊瞞盤腿坐起來問他:“怎麽了?”

“我明兒要成親了。”

“好事兒啊,不該高興嗎?”

梁丘垂頭:“都平說,他和老三成親那天,他高興得就像在做夢一樣,我是不大相信的,他那性子,再高興又能怎麽樣呢,可是這麽些年看他的樣子,我又有些信了……萬事他都比我快一步,我有些嫉妒,法術不精可以練,靈力不足可以修,這開竅的事情,我又什麽時候能趕上他。”

楊瞞覺得他有些可笑:“原來你是我姐夫的向陽花兒啊,你到底是嫉妒他呢還是嫉妒我姐?難怪要成親了卻不高興。”

梁丘也不和她玩笑,繼續說:“我見過的女孩兒要比都平多多了,入眼的多,入心的沒有。”

“你怎麽總和他比,也不想想,我姐和他形影不離多少年呢,你入眼的那些姑娘,又同人家相處過幾日,第一眼就入了心,那是前世修來的,你們前世在混沌裏,那兒還能有姻緣?”

梁丘拍著膝蓋:“混沌外,俗事少,不談什麽姻緣感情的,不能我在這兒也沒姻緣吧,我明天成了親,就是個有妻子的人了,等以後我遇見心愛之人,豈不是連個正位都不能給她,光想想就覺得對她不住。”

楊瞞點了點頭:“也有理,你要是能愛上碧霞元君就好了,那就不愁了。我看她人挺好的,反正都娶進門了,好好處處唄。”

“她呀,怕是難,我為了生靈符,她為了給他父親求情……你姐夫那是巧了,一劫趕著一劫的,石頭哪裏真那麽容易開竅。”

楊瞞覺得他羅嗦:“既然你不得不娶她,就不要唧唧歪歪,有得必有失,他東岳帝君這麽著,也是為女兒著想,無可厚非。你不願意折損修為解那封印,那就只好娶了人家,在這兒長籲短嘆的,好像你吃了虧似的,有點得寸進尺。”

梁丘咂嘴:“我這憋悶呢,你就不能順著我講兩句嘛。”

楊瞞嗤笑了一聲:“我說你,老在冥界待著把心都待瞎了。再說我姐夫那樣有什麽好比的,真正動了情傷了心就是他那樣的下場,我姐一日不回來,他就得做一日墓碑,身上一字一血刻著我姐的名字。”

“你這話,好像動情就會傷心一樣。”

楊瞞忽然認真起來,手壓在酒壺上說:“我在祁山的時候給你排過卦,想問問生靈符的事兒,除了東岳的封咒,那上頭還應著你一個劫,卻不大明了,照我姐夫那遭看,說不定就是情劫。”

梁丘輕笑:“你還給我排過卦呢,到底什麽劫?就沒順便幫我看看姻緣?”

楊瞞白了白他:“都說了不明了。那生靈符究竟何時能解封,我還想借來用用,泰山的龍氣一日弱過一日,你就一點兒不急?”

梁丘喝了兩口酒:“急啊,這不都賣身救符了嘛,只是這些個靈性玩意兒啊,他急不來,他們有自己的想法,日頭出來冰也得有陣子才化呢,你明白吧。”

“哼,不就是沒本事。”

梁丘搖著頭指她:“沒大沒小的,要不是看你姐夫面子,我踢死你。”

楊瞞起身要走,梁丘又把她拉回來:“再聊會兒再聊會兒。你要生靈符幹嘛?為你們家老三的事兒怕是用不上吧。”

楊瞞道:“恍恍寄信給我,說夢裏老看見一個白衣女子,很像蕓姑娘,姐夫說她應該是有一絲殘魂存世,我想借你的符再給她聚聚魂。”

梁丘點頭:“那姑娘的魂魄到底在九尾狐尾巴上養過,如今想覆生怕是有難度,用生靈符聚聚魂,附在什麽物件上做個靈修也好,修個百十年,說不定還能有識。”

“這些你比我懂,到時候還得請教你。”

梁丘歪頭問她:“你姐夫也在行啊,我是冥王他是閻君,請教我是不是舍近求遠了。”

“不愛問他,我幫蕓姑娘聚魂當然是為我姐,一問他又惹他傷心不是。”

“你們可真像一家子,相互照顧,相互體諒。”

楊瞞聽出他話裏羨慕的意味,卻懶得寬慰,扯開話頭說:“你自己就不知道若有劫難會是什麽樣兒的?也會像我姐夫那樣牽連旁人嗎?”

“我,說不上來,混沌裏來的大多這樣,時候到了考驗你一把,行就繼續橫,不行回去再造,我和都平前後腳臨世的,本就該到我了,牽連,或許難免。我從前只管亡靈,現在又要掌生靈,身上的殺戮氣未免太重,是要磨礪磨礪,化化戾氣的。”

“怎麽磨礪?”

“嗯……大約就是做一世好人,吃點兒苦頭,一輩子不殺人不沾血吧。”

“聽上去倒不難,尋個清貧村落種田去吧,若我有空閑說不定還能幫幫你。”

楊瞞又躺下來,枕著自己胳膊看星空:“你這劫吧,能晚別早,泰山府還沒穩下來,地府一堆事兒,青玄帝君見不著我姐夫就處處盯著你,眼下真是不大好動呢。”

梁丘心頭一動,轉頭看了看她,即便夜色柔和,阿瞞的臉龐也還是英氣十足,她雖是木靈,但內丹是在玉山寒屋練成的,所以渾身透著寒氣,天生嗓音有點低,不必修飾,身子有些單薄,好在肩寬腿長,有武家的精幹,她的英俊似乎渾然天成,難怪能迷倒萬千女子。

楊瞞見他發楞,敲了敲他手上的酒壺:“想什麽呢?”

梁丘回神:“沒什麽。生靈符你急著用嗎?你要是急,我得空了就去人間走一趟,謝你這酒。”

楊瞞擺手道:“不急,我要是急何須等著你的符呢,東海也有幾樣好用的寶貝,我想著,蕓姑娘只是凡塵的一個人,你泰山府的東西到底有人氣一些,合適。”

梁丘聽到東海,忍不住笑問:“東海現在你做主了吧?”

楊瞞當然知道他是想調侃自己和十三的關系,便不答這話:“青玄帝君怎麽就粘上你了?要說地府的事情,你還不如老李老陳他們問得多,你有什麽把柄在他手裏?”

梁丘一撇嘴:“小孩子家家的,打聽這些做什麽。”

楊瞞語帶輕蔑:“你去九重天查青玄帝君貪墨的案子,順道兒和他的小女兒勾搭上了,案子也不了了之,這事可是坊間美談吶,誰人不知,我以為你要娶的是她,結果還不是呢,怎麽,玩兒膩了又沒什麽用處,擡腿不認了?”

梁丘內心深處雖拿她當晚輩,但也知道她是風月中人,早已不是不曉事的孩子:“知道就知道,當著面兒說出來多沒意思,都是什麽人說我被美色迷了心竅?你怎麽就信了?我說我自有張致,沒外頭說的那樣不堪,你信不信?跟我說話別沒大沒小的,大人做事都有道理,你整天吃喝玩樂就行了,亂七八糟的事情別打聽。”

楊瞞一扭頭:“你們大人好笑得很,這個叫我別問正事兒,那個說別打聽亂七八糟的事兒,我吃喝玩樂吧,說我不學無術,做點事情吧,個個又說我無法無天,你們自己呢?娶一個吊一個,臉皮城墻一樣厚,還說自己有道理,道理道理,都是放屁。”

梁丘有些被她氣著了,又不忍心沖她發火,擺著手說:“拉倒,是我瞎了眼才跟你推心置腹。”

楊瞞冷笑:“您可千萬別和我推心置腹,我沒我姐夫那樣的閑工夫招呼你,我也就是說兩句風涼話好玩兒,您這樣有本事,總不會上了青玄帝君的套,不過是順桿往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過我奉勸你一句,女人不是那麽好玩弄的,急了什麽事情都敢做,將計就計是個法子,可別因小失大,地府和泰山府掌的是生死大事,亂起來都是性命,你若叫人謀去了位置,到頭來還是拖累我姐夫。”楊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告辭。”

梁丘在她身後嘀咕:“你這個性,要不是都平處處護著,恐怕早被人弄死了。”

楊瞞並不回頭:“有機會打一架,我也稱稱自己斤兩。”

“有恃無恐,年少輕狂!”

楊瞞不再理她,負手往前走,梁丘看她走遠了,高聲嚷道:“明天來喝酒啊,龍鳳賀喜你是不是沒見過?”

楊瞞不答話。

梁丘又說:“彩石溪沒人的,保證你清靜自在。”

楊瞞已走到懸崖邊上,縱身往下,只回了一個“行”字,山頂上就只剩下梁丘一個,他枕在一塊石頭上躺下,看著滿天繁星,學著阿瞞的腔調低聲淺唱:“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可惜可惜,這小兒,如何就戒了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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