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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出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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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出塵

嚴都平笑笑:“我若撒手不管,定會有後繼者撐起來,你我於宇宙乾坤,何足掛齒,說天說地,到頭來還是為自己。”

“誰說不是呢,我捫心自問,若東岳清明能幹,我是否依然想要泰山?當然想,泰山該當是我的,憑何相讓?”

兩人都沈默了半晌,嚴都平問他:“泰山還有幾處地牢在用?”

“只有日觀峰下面的通幽地牢在用,沒什麽犯人要關。”

“幾年前我拿昆侖鏡照過,蒿裏山能藏東西,其他暗處未必沒有,你回去時多轉轉,莫要掉以輕心。”

“嗯,那慶甲呢?”

“開封府的債我還沒收完,這不正好派上用場。”

五道想了一下:“一個北鬥星君,夠用嗎?”

“再加一個蝠妖,應該夠了。”

“蝠妖?誰?”

“有那麽回事兒。”

兩個人正說著,書房裏燈影晃起來,外頭起了一陣風,聽聲音就知道不尋常,五道起身開窗往外看:“是玉帝來了?不應該這麽快啊。”

屋外敲門聲響起,道喜站在門外說話:“從天上下來一陣寒風,被我擋回去了,瞧著不尋常,是不是有事兒?”

五道動了動唇問:“誰啊?”

嚴都平先對道喜說:“你去告訴蕓娘,我們天一亮就離開,有什麽一定要帶著的趕緊收拾一下。”

“知道了。”

五道回身又坐下:“誰啊?”

“風伯的徒弟,祁山待不住,跑出來玩的。”

“祁山還能跑出人來?奇了,他們那兒管得嚴不是出了名的嘛。”

嚴都平道:“跑出人不稀奇,沒人往出跑才奇怪吧。”

五道笑了兩聲:“通透還是你通透。”

“今兒你回去,把他帶上,讓他去鎮魂塔和陶陶見一面。”

五道明白過來:“是他啊,那難怪。行,我領他去。你們打算去哪兒?”

“蓬萊。”

五道點頭:“去蓬萊好,去蓬萊好,要不要我送你們一截兒?拖家帶口的,阿羅和阿旁也不在,方便不方便?”

“就是等他倆。”

“那我就待到他們來吧。”

嚴都平起身:“廚房有五味粥和梅花包子,你不如吃點兒,我進屋去收拾收拾東西,回頭再和你說話。”

五道斜眼看他:“要去瞧人就直說,還拿吃的堵我的嘴。”

“從前的事兒才全記起來,睡不穩,我不放心,你自便吧。”

“去吧去吧,天大地大,娘子最大。”

嚴都平從書房出來,蕓娘和恍恍在這邊守著。他進屋看瞳兒睡得還算安穩,這才放心些,一揮手將要帶走的東西都攏在袖中,櫃子裏就只剩下一把傘,嚴都平握著傘發楞,好幾回雨天,瞳兒看到這把傘就說眼熟,每回都只看看又放回去,從來不問傘是哪兒來的,怎麽放在這裏,也不會用,就這麽收著。嚴都平把傘也放進袖中收好,明天要下雨的,她大約肯定要問。

又看了看,再沒什麽可收拾,嚴都平才回書房繼續和五道說話。

鬼尋衛死了個頭兒,自然要選人補上,嚴都平一時想不到合適的,就讓五道看著辦。這幾年阿旁他們殺了不少不聽話的鬼王,九重天也沒閑著,這邊殺一個他們就從欲界再挑一個送下來,反正那兒成天閑著沒事的散仙零怪很多,隨便給些好處拿些把柄就能驅使,容易得很。

阿羅他們也不是一味只殺,策反雖難卻大有用處,這裏頭有不少狡猾的,賺兩頭好處,阿旁主張殺了了事,後頭的才不敢來,阿羅覺得應該記下,暗裏防著,不然換一個又要查,那才費事,從前這樣的事情當然是問了殿下再定,現在不能找殿下,他兩個也有辦法——問佛。

在佛祖面前求個簽,簽上怎麽說就怎麽辦,五道講給嚴都平聽,嚴都平覺得好笑:“佛祖還能許他們殺人”

五道也笑:“我見過一回,誰搖到上簽聽誰的,一樣就再搖,他們久在天清寺,有事才出去一趟呢,也是沒意思得很,倒敢拿佛祖取樂。”

嚴都平搖頭:“他們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不上靈山呢,膽子比我都大,我是管不住了。”

“有什麽好管的,他們兩個夠趁手的了,地府有幾個比他們能幹,我就沒你的福氣,勞碌命。”

“你哪兒是勞碌命,你是勞碌病,看人一看一個準,卻不敢重用,累死也是活該。”

五道苦笑:“我聽過人間一句俗話,三歲定終生,我若是像你一樣生在北方,一開始能殺幾個自己做王,現在或許能大氣些,偏偏我降在泰山,生下來就和東岳那老狐貍鬥來鬥去,要不是你接手地府往泰山來,我恐怕就被東岳暗裏整死了,那時候才知道身邊稱兄道弟的全是東岳的下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敢信誰?”

嚴都平又給他倒茶:“你既跟我共事,我肯定讓你當上真正的泰山王,快了。”

五道歪著身子靠在椅子上:“哎呦呦,我要是女人就好了,我要是女人肯定嫁給你,還有老三什麽事兒。”

嚴都平從茶案上拿起一個包子砸他,五道吃著包子咯咯直笑,看到他書房裏有棋盤,就提議下會兒棋,沒想到一下就是半宿。

阿羅和阿旁來時,外頭才微微泛起些晨色,還灰蒙蒙的,五道沒覺得累,嚴都平畢竟是凡人身骨,這一夜沒睡,哈欠連連,眼中直泛淚:“早睡早起慣了,難得熬一夜,真是難受。”

五道扔下棋子兒,起來動了動手腳:“你這是上了年紀了,我們年輕人,睡覺那都是想起來才睡一睡呢,你呀,得服老。”

“去你的。我出去看看。”

五道笑他:“你一夜出去幾趟了?伺候人就說伺候人去,還看看。”

嚴都平擡手:“你是來討打的吧。”

五道求饒:“玩笑,玩笑,我看老三一眼就走,我得跟她道個歉,前兒那事怨我,我跟她講一聲。”

嚴都平看著他,五道諂笑著又解釋:“長大了我還沒見過呢,那天碰到齊月,她追著我問,我幫她看一眼。”

“你和齊月還有話?瞧不上碧霞,倒喜歡齊月?”

五道咂嘴:“嘖,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是什麽風流鬼一樣,何曾瞧不上碧霞,沒那想法罷了,齊月是在雲夢樓偶然遇上的,向我問你們來著,你要說喜歡,那我還是喜歡你。”

嚴都平終於還是沒忍住,踢了他一腳:“惡不惡心。”

“哈哈哈,你家早上吃什麽?那種包子還有嗎?”

嚴都平擡腳往外走:“滾蛋,少浪費我家糧食。”

“你家廚子不錯,本地人?”

嚴都平挑眉:“是個女的,給你介紹介紹?”

“多大了?好看嗎?”

“也就五十幾,比你可小多了,好看不好看的,你自己去相一相。”

“原來你也愛貧。”

兩人走到正房前,楊瞳已經起來,在院裏和阿羅阿旁說話,她一手拉著阿羅的袖子一手拉著阿旁的手,站在中間哭得梨花帶雨:“我覺得好對不起你們,這麽多年,我自己在這兒過好日子,都沒想過你們,你們,你們不要怪我……嚶…”

阿羅擡了擡手又放下:“姑娘,別哭了,我們挺好的。”

楊瞳哪裏忍得住,眼淚漱漱往下掉,抽抽噎噎地說:“我昨兒才記起來,你們今天就來了,我真高興,好像這些年我們都沒有分開一樣,真好。”

阿羅只是笑,阿旁擡袖子給她擦淚:“我求你別哭了行不行,醜死了。”

楊瞳吸了吸鼻子:“很醜嗎?”

阿羅還是笑:“有點兒。”

楊瞳破涕為笑:“那我不哭了。”

嚴都平和五道兩個站在廊下,只遠遠看到楊瞳的側臉,她青絲及腰,晨風中有幾縷頭發揚起來,一身白衣,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泛著盈盈玉光,柔柔的哭聲,輕輕的說話聲,看不到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還是很美的,五道不禁嘀咕:“幾年不見,越發出塵了,老三是不是還有個妹妹?”

嚴都平瞪了他一眼:“要滾蛋趕緊的。”

嚴都平過來給瞳兒遞帕子,五道笑嘻嘻跟過來,阿羅和阿旁兩個見了禮,楊瞳也頷首打招呼:“將軍怎麽有空過來?”

五道拱手:“雲夢樓的事情實在是我安排得不夠妥當,向夫人賠罪。”

楊瞳點點頭:“我還以為將軍的本意是借刀殺人。”

五道連忙擺手:“不敢不敢,純粹是意外。”他趕緊岔開話頭,“齊月公主問你好呢,你們怎麽認識的?”

“月姐姐還記得我呢,官人,下次再往地府去,能不能找月姐姐玩兒?”

嚴都平擡手,抹去她下巴上沒擦到的淚痕:“還想再去?不怕嗎?”

“不怕,嚇人的地方我都沒去。”

嚴都平點點頭:“等你內丹練好,帶你去玩。”

嚴都平讓道喜跟著五道下去,就拉著楊瞳進屋,給她洗臉:“你說你,有什麽好哭的,臉都哭花了。”

楊瞳撫著領口彎腰站著:“我也不想哭,本來好好的,一看到他們倆,好多事情一下子湧上來,想到開心的事情難過,難過的事情更難過。”

“那你看到阿瞞還得了,不是不許你掉淚,只是你內傷重,實在不宜過喜過悲,自己收著點兒,靜心咒多念念。”

楊瞳睜開眼:“看到阿瞞我就不哭了,讓她哭。”

“她也像你愛哭?”

楊瞳搖頭:“阿瞞不哭,她出生的時候就沒哭,睦兒還是哥哥呢,哭得比她都多,有一回他們兩個把爹爹收藏的一個邢窯白瓷罐打碎了,”楊瞳擡手指了指貼墻放的百寶架,“就擺在那樣的架子上,上頭的物件都是爹爹很喜歡的,天天得看,他可生氣了,小四和小五都被打了二十板子,睦兒從頭哭到尾,阿瞞一點都不怕,也沒哭,可把我娘愁壞了,還以為阿瞞是個傻孩子呢。”

“真不傻嗎?”

楊瞳猛得直起腰:“當然不傻!我們阿瞞可聰明了!”

嚴都平看她急了,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闖了禍也不怕,這樣的孩子很難得。”

“或許和官人投緣,官人也收她做徒弟嗎?”

嚴都平一手扶著她後腦勺一手給她擦臉:“有你就夠了,哪兒還有心思再教一個,再說她在師娘和三姐身邊,蓬萊洲遍地的師父,我教不教無所謂。”

楊瞳點頭:“我只求她健健康康的長大。”

“你可千萬別擔心她,她現在比你都逍遙。”

“哈哈,也不知道阿瞞和我像不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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