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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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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選擇

在徐州城這幾天,嚴都平,楊瞳,阿羅,三個人都不大高興。

嚴都平不高興,是因為這次中了計,即便來日找上門去,炳靈也大可以扔個替罪羊出來,找些愛和稀泥的神仙拉扯勸說,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嚴都平絕不會讓自己的徒弟白白遭罪,一定會為她討回來。

楊瞳不高興是因為師父給她出了難題,從蓬萊洲出來之後,該何去何從?那日逃跑時磕傷了腦袋,一直隱隱作痛,又傷又病又愁,終日悶悶不樂。

阿羅也不高興,殿下不說話,姑娘不說話,阿羅雖然自己不愛說話,但是愛聽的,沒人說了,安安靜靜,他不喜歡。

這天夜裏,楊瞳起了熱,嚴都平在屋裏守著,阿羅守在屋外,嚴都平叫阿羅站進來:“你成日站在外頭,不吃不喝,不歇不睡,惹眼。”

阿羅站在門口撓頭:“之前在雲龍山上食了些屍氣,三姑娘病著,身子太弱,屬下身上氣息不凈,還是遠些的好。”

嚴都平擡手設了一道清凈界,將楊瞳的臥榻隔開,阿羅這才敢進屋,嚴都平讓他坐下,用真氣將他體內的屍氣盡數轉化,阿羅有點意外:“殿下的靈力有精進。”

“些微而已。你不要總是壓制體內的邪氣,今時不同往日,以前無心無腦,邪靈才能操縱你為惡,如今可以分辨,邪氣便不是邪氣,對你來說就是真氣,一味壓抑,反而對身體不好。”

“勞殿下記掛,陽間到底不是冥界,若失手誤傷,定會給您惹來麻煩,在人間還是小心些的好。”

“是我忘了,你在人間總會萬分小心。”

長夜無眠,適合閑聊,嚴都平收了徒弟,但不知道該怎麽教,難免回憶往昔:“在羅酆山,是一路殺上去的,玉清境嘛,重自悟,師兄弟之間道法各異,天尊一向只點撥,不明白什麽是天地孕化,就給你一粒種子去種,五百年才開出一朵蓮花,這下明白了嗎?好像明白了又感覺沒有,結果天尊說什麽?這就對了。我要是這麽教瞳兒,她大概要覺得師父是個騙子。”

“殿下近日煩心,是不知道怎麽教姑娘學習道法?”

嚴都平卻搖頭:“凡人修行,難,也不難,不夠聰明便按部就班循規蹈矩,有些聰慧,捷徑也不少,她是人,應該要明白一些做人的道理,我亦是來做人的,怎麽教她。”

阿羅覺得殿下挺會教的:“姑娘九歲了,很多道理比咱們都懂,屬下覺得您不必擔憂這些,順其自然就好。”

嚴都平看看他,笑著點了點頭:“順其自然,很對。”

兩人說著,床上楊瞳不知做了什麽夢,嚶嚶哭起來,嚴都平走過去,聽到她哭著喊“娘親”,眼淚流到耳朵裏了都沒醒,他拿了塊帕子給她擦淚:“傷心傷心,老是這樣,病什麽時候能好。”

楊瞳似有所感,悠悠轉醒,淚眼婆娑地看著人:“師父。”

“嗯。”

“我可不可以……”

“想說什麽就說,師父聽著呢。”

“阿瞞還小,但是可聰明可聰明了,我好好照顧她,我們倆都不添麻煩,好嗎?”

“想跟著師父?”

“我不怕的。”又覺得自己這話沒什麽說服力,“我以後,膽量會越來越大的,師父您別拋下我。”一邊說一邊掉淚,哽得一抽一抽的。

眼淚越抹越多,嚴都平覺得擦不過來,索性不管了:“你妹妹只剩魂魄,需要一副新的身子,師父估摸著,怎麽也得在蓬萊島上養個三五年,師父有自己的課業,不能一直在島上守著,不是怕麻煩要拋下你們,守著妹妹還是跟著我,你只能選一樣,明白嗎?”

“蓬萊島上安全嗎?阿瞞還會遇到不好的事情嗎?”

“不會,這次絕對不會有不好的事情。”

楊瞳不再哭泣,眨了眨眼睛:“那,那阿瞞是睡著還是醒著?”

“睡著,養好了才能醒。”

楊瞳吸了吸鼻子:“您怎麽不早說呀,阿瞞睡著,我肯定跟著師父,等阿瞞醒了,等阿瞞醒了再說。”

“真的?蓬萊是仙山,風景如畫,山靈水秀,不先去看看再說?”

“我要跟著師父。”

“好,那不哭了?”

“我沒哭啊。”

嚴都平把方才擦淚的帕子扔在她枕邊:“擦擦鼻涕再扯謊吧。”

*******

楊瞳心病去了,身子也好得快些,又躺了兩天,整個人精神好多了,她聽說阿羅買了幾副藥把身上的銀子全花光了,很是教訓了他一番:“阿羅,這一個銅板就是一文錢,我們平常吃東西買東西,都是拿這個付,人家說三文,就是三個銅板,說二十錢,就是二十個銅板,一千個銅板串在一起那是一貫,一貫便是一兩銀子,有的地方一兩銀子值的多些,但是大抵是這個價兒,人家跟你講幾貫錢的時候,你再拿銀子付,懂嗎?”

阿羅點頭:“我沒使過,都是胡亂給的,沒再問我要就是夠了。”

“那還要找錢給你的,你也沒拿唄?”

阿羅點點頭,楊瞳把他的錢袋子拿過來,又給他放了幾枚碎銀子並幾十文錢進去:“這些錢呀,夠咱們吃好多天呢,再要用到的時候,你千萬仔細些,我這不是難為你,你想想,像這回我受了傷,買藥吃飯都是你跑,沒點錢在跟前多不方便啊,總不能餓著吧,我悄悄告訴你,我在師父幾件衣服的衣角裏面都縫了些銀子進去,就怕哪天錢袋子丟了,我大哥以前去淮南收賬,把錢袋子弄丟了,一路忍饑忍餓回家來,瘦得不成樣子,我可不想咱們因為丟了銀子挨餓。”

阿羅聽著三姑娘絮叨,沒明白多少,就是覺得她身子應該大好了,心裏高興,她說什麽都一直笑。

三人是夜裏出發去青州的,阿羅在夜裏好趕路,楊瞳迷迷糊糊之際,就被拽著走了。楊瞳在車裏睡覺,嚴都平坐在車外吹風,他能感覺到春天的風和冬天的風不一樣,明顯暖和了許多,原來覺得人能知冷暖是很麻煩的事情,冷了添衣,熱了減衣,春天忙著耕種,秋天忙著收割,四季像個圈套,套住人不停地變,不停地忙,不過現在看來,這樣的生活其實很有意思,神的日子也是個圈,除了公事就是修行,寡欲則無私,無私則無趣,在人間琢磨的衣食住行,簡單,卻有意思。難怪三界許多仙君魔君常會到下界游歷,身在其中,方知其樂。

路過泰山時,阿羅還問要不要下去看看,嚴都平冷笑:“遲早要他雞犬不寧。”

天蒙蒙亮時,阿羅在青州南陽河畔停下,這裏有一座臨水的閣樓,有些破敗,搖搖欲墜。阿羅並不知此處:“殿下,這是什麽地方?”

嚴都平看著原本該有門楣的地方:“淩霄閣,歐冶子死後登仙,曾到此游歷,一改往昔淩厲的鑄劍風格,鍛造了兩把短劍,一曰玲瓏,以水為靈,一曰逍遙,以山為靈,就藏在此閣中。後來世人爭相奪之,兩劍有靈,藏入上游的玲瓏山,找出來,給瞳兒護身。”

阿羅不知淩霄閣卻知淩霄劍:“從前聽說,淩霄劍是人間難得有靈性的劍,三姑娘尚未內修築基,可能駕馭?”

“尋到再說吧,拿著玩兒也好。”

“殿下上山尋嗎?”

“你在這兒守著她,我上山一趟。她要是醒了,你們就在附近走走。”

“哎。”

嚴都平順著南陽河往上走,雖然現在還不能按下雲頭飛身而去,不過已經能淩波踏水,借風前行了,他很快上了玲瓏山,立在山頭,卻無法感知劍氣,正值日出,天地清明,此刻該是最能感應劍靈的時候,為何毫無氣息?嚴都平只有盤腿坐下,靜心凝神探尋。

淩霄閣前,阿羅靜靜站著,他的元神繞青州城逛了逛,希望能找到阿旁,這才剛尋了半圈,三姑娘就醒了。

楊瞳下車,阿羅回神:“姑娘起來了。”

楊瞳揉著眼睛:“阿羅,師父呢?”

“回姑娘話,殿下上山尋東西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尋什麽?”

“等殿下回來,姑娘自然就知道了。”

楊瞳點點頭,往湖邊去想洗把臉,阿羅自然也跟著,楊瞳洗完臉在湖邊坐著發呆,阿羅道:“姑娘,殿下說,要是覺得沒意思,咱們可以在這一帶逛逛。”

楊瞳撿起河邊的小石子往水裏扔,聽到“咚”的一聲,她看著濺起的水花傻樂:“這兒就挺好玩的。從前家裏大人多,不許小孩子跑到水邊玩兒,還嚇唬我們說河裏有水鬼,阿羅,河裏真有水鬼嗎?”

不遠處水面下藏著一張慘白的鬼臉,阿羅朝那邊揮了揮手,那鬼臉在水下笑了笑就游走了,阿羅回姑娘話:“當然有,溺死鬼要找到替身才能轉世的,大人不許小孩到湖邊玩是對的。”

楊瞳咯咯直笑:“那也不怕,我現在能看見,瞅見他我就跑唄,有什麽大不了的。哎,那有水猴子嗎?水猴子拽人下水嗎?吃小孩嗎?”

“水猴子,屬下倒是還沒見過。”

“嘻,那應該沒有吧。”她一邊說一邊脫了鞋襪挽起褲腳,伸腳往水裏探,阿羅阻止她:“姑娘,這會兒水涼呢。”

楊瞳覺得還好:“我就玩一會兒,等師父回來,肯定就不許我玩水了,說什麽病才好,泡在冷水裏頭,簡直是胡鬧。”

“您這,病還沒好全呢。”

楊瞳已經開始踢水玩兒了,把手放在唇上:“噓,阿羅,幫我保密啊,我真的就玩一小會兒,我都好久沒洗腳了,師父不許我洗澡。”

“血硨磲很難得,抹了沒兩日就洗掉,不值當。”

“所以我只洗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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