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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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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逆

城中一所新式小區,環境優美,大門外有座獸形噴泉,水池的四周擺滿了應季的鮮花,這在平庸的小城已經足夠奢華。

徐子晴包紮著傷腿,被接回了家。

辦完出院手續後,徐芳疲累不堪,才住院沒幾天,就來回這麽折騰,一人穿梭在醫院和家之間,身心俱疲。

臥室門緊閉,徐子晴躺在床上,把被子從頭蓋到腳。門外,是父母刻意壓低但還是順著門縫竄進來的爭吵碎語。

“我都說了,那學校是最好的!子晴她能去萬松中學,我在中間費了多大力?徐芳,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現在問題不是萬松好不好,是孩子的情況……你看她……我想讓晴晴多休養幾天。”

母親終歸是柔弱,沒說幾句話聲音便小了下去。

外面傳來繼父的哀嘆。

末了,說道:“不能這麽拖下去……否則再休學一年,代價太大。你看那些意外受傷的,哪個不是帶傷就去學校啦?還有坐輪椅的……為了學習什麽苦都能吃。你說我們辛苦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孩子嗎?”

徐子晴知道,母親很快就要被說服了。

也好,反正這也是她的意思……學校總是要去的,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更重要的是,與學校相比起來,家裏也半斤八兩。

兩個都是地獄,去哪個不是去。

她把被子往頭上蓋了蓋,天氣還很熱,早已悶出了滿頭大汗。徐子晴急速呼吸著,望著眼前深不見底的黑暗,萌生一個想法……

她把被子的所有口都堵死,尤其把頭周圍的堵死,一絲光也透不進來。

愈發炎熱,愈發悶堵……

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黑暗中,她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察覺自己的思維越來越混亂。

她需要氧氣,需要大量的氧氣。

空氣、空氣……

徐子晴圓睜的眼睛裏,滑出兩行淚來,順著太陽穴滑進了黏濕的頭發裏。

汗、淚混雜一團,無比悶熱。

她大口喘氣,那一刻,不知從何而來的求生力量,讓她一下子拽住被角,用力拉開了被子。

大片的空氣被吸入肺中,眼前仿佛閃過金星,漸漸的,思維重回大腦,視線清晰起來。

她的汗全被蒸發,又濕又涼。

外面的說話聲還在時不時響起。她順著門縫,向外看去……什麽也看不到,只有客廳透過來的那一絲微弱的光,在地上落下長長的一道光弧。

脆弱,又卑微。

原來這種嘗試,竟也這般艱難。

沒有想象中那麽痛快,沒有想象中那麽輕松,原來不管每一種選擇,每一種嘗試,都是需要力氣與勇氣的。

她在邊緣急剎車,收回了腳。

*

路子明站在家門口的路燈下,書包被他拖到了地上也渾然不覺。他站了良久,昏黃的燈光將影子拉長,在夜色下顯出了幾分詭異。

夜,終究是涼了。

他聽見家中熱鬧的聲響,父親回來了。

奶奶亮起廚房的燈,招手叫他來吃飯,好像她一直就在那裏,從未離開過,剛剛就一直處在黑暗之中。

路子明什麽話也沒說,進了堂屋。

奶奶出來說:“他們打牌呢,烏煙瘴氣的,你別進去,就在這吃飯吧。”

路子明不吭聲。

他不餓,一點都不餓。

他拎著書包向屋內走去,推開門,刺鼻的煙霧灌入鼻腔。

屋內白茫茫一片,聒噪不堪。路子明忍住想咳嗽的沖動,別過臉,朝側屋走去。

堂屋中間擺放著一張麻將桌,路建豪將牌友都請回了家,直接在家裏開盤。桌下堆著幾個空酒瓶,煙頭落了一地。

酒味和煙味,不知道哪個更刺鼻。

他們哄哄鬧鬧,十二分的註意力全在一手牌上,全然沒有註意到有人進了屋,有人開了門。

直到有人發覺到冷,才皺眉道:“誰把門開了?”

“關上關上。”

離門近的那人側過身,一手摸著牌一手去關門。

旁邊走出個人,擋在了跟前。

“喲,明明,回來了?”那人擡眼笑道,收回手,“來來,給叔關住。”

“快出快出,該你了!”路建豪催道。

路子明並沒有去關門,而是苦笑了一下:“叔,改天再打吧。”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沒禮貌?”路建豪瞪了他一眼,“關上門回屋。”

“奶奶該休息了。”路子明道。

“這也礙不著你奶奶休息呀。”

有個旁邊觀戰的大伯聞言,朝路子明笑看過去,手裏托著茶杯,低聲道:“明明,我們不通宵,放心吧。”

路子明只盯著路建豪,半晌又說:“爸,我明天還要上學,奶奶這兩天睡眠也不好。你們還是——”

“我玩個牌能打擾你上學?現在的孩子,學的好不好跟什麽都能扯上關系,我要是不打牌了你能考第一?”

“行了吧哥,你家兒子學習那麽好,都沒讓你操過心。我家那兔崽子,每天上什麽補習班還是年紀倒數。”

“對,傳授一下怎麽教的。”

路建豪表情有些愉悅,但還是蠻不在乎道:“沒教。”

路子明有點不耐煩了。

他今天心情很不爽,平時他才懶得理路建豪,但現在,耳邊的麻將聲吵得他心煩意亂。

“胡了!”

坐在路子明跟前的男人大喊一聲,把牌推倒,身體往後一仰:“今晚老子總算順了一把。”

路建豪看到推倒的牌,面上陰雲密布,皺了皺眉。

“草。”

他今晚的確不順。

“行了,收攤吧。”路子明好意提醒道。

眾人開始洗牌,麻將聲轟轟,更嘈雜了,將他那簡短的一句話很快湮沒。

“我說,收攤吧。”路子明一字一句道。

路建豪眉頭擰得跟個疙瘩似的,語氣非常不善:“你滾回屋去!就知道在這搗亂,怪不得老子今晚一點不順。”

路子明突然冷笑:“爸,你不順是我造成的嗎?是今晚就不順嗎?”

眾人都不太吭聲了,似乎察覺到氣氛不妙,離他近的那個人拍了拍他的肩。

“你幾個意思?”

“沒意思。”路子明繼續笑,眼裏沒有任何情緒,“我其實很想問你,你配當父親嗎?你管過我們嗎?怪不得媽會離開你,跟你在一起簡直……太窒息了。”

“臭小子你說什麽?”路建豪站起來,指著他,“你媽跟別人跑是她自己犯賤,好好的生活不知道珍惜,你有種問你媽去,有種把他倆給我拽到面前,咱們公開審判一下!”

路子明覺得他很可笑。

徐芳的確是跟那個男人先走到一起,然後他倆才離婚的。

但是這個家庭的敗破,卻是先從路建豪開始的。曾幾何時,他們一家四口也曾有個其樂融融的溫馨時光,但後來不知哪一年,路建豪做生意賠了,兄弟也背叛了他,他便開始性情大變。

每日酗酒,早出晚歸,家暴徐芳。

徐芳實在忍受不了,最終選擇離開他,離開這個家。

路子明雖然並不想原諒母親,但他卻能理解她。

而他被迫跟著父親,若不是還有年邁的奶奶需要照顧和陪伴,他是一刻也不會踏進這個老家院子的。

“真是無法無天,蹬鼻子上臉了!”路建豪見兒子不出聲,氣勢更大了,“我在外面辛苦賺錢供你讀書,回來放松一下怎麽了,你還管到老子頭上了。”

“還有,少拿你媽說話,你要想跟你媽,明天就滾到她那兒去!讓那個奸夫供你倆讀書,老子也樂得清閑。”

“行了哥,少說兩句。”

“這樣吧這樣吧,咱再玩兩把,頂多兩把,就散了。”

“對對,我老婆剛也打電話催我來著,我得早點回去。”

兩三個人把路建豪拉扯著坐下。

旁邊的大伯推了一下路子明,小聲說:“快去睡覺吧,馬上散啊,別生氣。”

路子明吸了下鼻子,提著書包,進了自己屋。

客廳裏打牌說話的聲音明顯笑了許多。

他剛才差點把子晴受欺負的事情說出來,可最終看到那張臉,還是被他咽在了肚子裏。

屋裏沒有開燈,路子明坐在窗邊,天上明月高懸,月光直刷刷照進了屋子,照在他的臉龐上。這張白凈的臉龐在月色下泛出一絲冷意,眼眶仍是微紅的,裏面有一些水光。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垂下頭。

少年清冷孤傲的背影在月色下顯得落寞了幾分,脊背像弓一樣彎了下來。

他拿出手機,滑動聯系人列表,最終手指在一張純白的頭像那裏停住。

阮熠……

他莫名地想起下午在琴房的光景,與此刻的生硬落寞形成極大的對比,明明才過了兩個小時,卻好像隔了很久一樣。

路子明點開對話框,慢慢輸入“在嗎?”

猶豫幾秒,又刪掉了。

*

翌日。江上斜倚在高一(5)班的後門口,從後門窗戶裏望著裏面的人。他一手扳過賀源的肩,叫他朝裏面看:“指出來,是哪個。”

賀源的個頭根本看不到後門窗,只能踮著腳,看了半天,搖搖頭。

江上咂嘴:“幾個意思啊?你別耍我們。”

賀源直搖頭:“我發誓我說的是真的。可是……光看後腦勺我認不出來。”

江上無奈地朝後看:“其實吧,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去問子晴……當然,只要子晴肯說。”

他說這話仿佛是廢話。

路子明沒搭理他,沈默半晌,對賀源道:“你想想看,還有其他特征沒?”

其他特征……

賀源仔細回想,那天……他眼神一亮:“我再看看。”

路子明在後頭看著他踮腳,使勁往窗口看,這男生脖子上還有一小道青青的於痕,正對著路子明。

他踮著腳尖的身體搖搖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風吹倒。

一只手落在了男生的後肩上。

賀源愕然回頭。

路子明:“回去吧。”

江上瞪大眼:“回去?還沒找到。”

“回吧。”路子明再次說。

“你——”

“不找了。”他拉過賀源,推了一把,“走吧,不要再來找我們。”

江上看著路子明,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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