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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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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截至下午五點三十分。一條勁暴的業務委托信息,在燕市致真律師事務所所有律師中間傳開。

“豪門尋子,這種事不用保密委托嘛?燕市頂級豪門鈕氏集團尋找失散二十多年的孩子?”

“失散多年,男女未知。我家貓也能猜出來。私生子無疑。”

此前,燕市和周邊縣市律師事務所都接到了委托。據說委托人對尋找進度略感不滿。

就在今天下午,承諾提高委托金額的同時,要求各律師事務所把此單業務做成開放式懸賞業務。無論哪位律師,尋到有價值的線索,即可獲得相應酬金。

秦主任將此信息轉發至律所工作群,五分鐘內,冒出幾百條討論信息。

一向持重專業的律師團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我CAO”,力證大家此刻都在討論同一件業務。

以婚姻家庭業務見長的律所同事,隱藏的八卦基因被激活,討論地熱火朝天:

“有錢人就是好啊,失散二十多年,即便團聚的概率如大海撈針。也要撈一把,鈔能力真好用啊!”

“媽的,這要讓我找到,夠我吃十年了。”

“來來來,賭一下能不能找到?”

“不是,你們都不好奇一下,鈕政松為什麽找這個孩子嗎?”

不知道哪個律師喊了一句“不知道景律師怎麽看”。

*

致真律師事務所,第二會客室,景覆喧和妝容精致的女當事人分別坐在長條形桌子兩側。

當事人看完委托協議,尋找簽字的位置。

景覆喧姿態挺拔的上身,微微前傾。伸出指節分明,白皙修長的右手食指,指著合同尾端簽字處。

“您在這裏簽字捺印寫日期。”

當事人看著突然出現在眼皮子底下的手指,心臟漏跳一拍。

按說,男人,她見得也多了。可是長成景律師這樣,還是讓人忍不住血脈噴張小鹿亂撞。

景覆喧,身高185公分,肩寬腰窄,體直腿長,還頂著一張高級禁欲臉。

眉眼端麗,鼻梁秀挺,刀刻般的立體五官俊朗到無可指摘。嘴唇厚薄適中,皮膚健康白皙,下顎線比主任的辦案思路還要清晰,棱角分明中帶著幾分淩厲。

眼尾的圓潤,恰到好處地掩藏了淩厲的鋒芒,讓他在當事人面前又多了一份親和力。

但凡出現在工作場合,永遠是剪裁襯體的襯衣西褲,鋥亮可鑒的皮鞋。

整個人坐在那,不說話,就是一幅高級靜態畫。

深色堅毅的眸光,還給人一種極為大氣,端莊,專業又可靠的安心感。

當事人摁完手印,景覆喧適時遞過去一張濕巾。

嘴角含笑的當事人道聲謝,擦了手,彎腰從腳邊把H牌的白色紙袋提起來遞到景覆喧面前。

“前些日子出去玩,順手買的小禮物。景律師如果不嫌棄,就收下吧。”

景覆喧用溫和又堅決的語氣道:“謝謝您費心挑選的禮物。

不過,我們有規定,不能收當事人這麽貴重的東西。

如果您覺得我的法律服務還過得去,下次有委托,或者親朋好友有需求,不妨再來我們律所。”

與其說是律所有規定,不如說是景覆喧做人的原則。

屬於他的東西,不惜代價要爭取;不屬於他的,一分一毫也不會拿。

“要不然,代理費用,再增加一點?”

對於當事人的訴請來說,委托合同裏約定的代理費只能算毛毛雨。

讓實習律師聽見,又要吐槽了。人長得帥,就是好。只見過當事人往下壓代理費的,沒見過主動往上擡的。

“收取的代理費是根據律師收費指導意見計算出來的,沒增加的必要。”

做律師的,能精準把控各個環節的潛在風險。當事人是好心,外行聽起來是好事,對律師來說卻隱藏著無數雷點。

擾亂競爭秩序,拉同行仇恨的事情,他當然不會去做,畢竟,律師是他想從事一輩子的職業。

送走當事人,景覆喧坐在工位上整理委托手續和證據材料。

身邊的實習律師小陳,大剌剌地將目光定在景覆喧身上。反正不收費,看一眼賺一眼。不看反而虧了。

“景律師,您可是天天處於律所八卦風暴中心的人,您對鈕家尋子的事怎麽看?”

“拋開業務的角度,這孩子可真夠可憐的。”

……這個關註點,有失律師分析問題的專業性啊。

景覆喧說的沒錯。只因,

鈕家名正言順的獨苗公子,是景覆喧的大學校友。

鈕政松的孩子,流落民間二十幾載,此前,從未試圖尋找。現在卻又不顧豪門聲譽,找得如此急迫。這其中有鈕家不足為外人道的一面。

總不能是找過來給這孩子分配財產的。

站在財富頂端的掌權人,考慮的是如何聚集和傳承財富,誰想分散削弱財力。

景覆喧多少能猜到幾分,不過,他不會把朋友家的私事拿出來在同事們面前討論。

天天泡在家長理短的官司堆裏,件件委托都比小說精彩一百倍。

有的當事人,早上來律所簽委托手續時,狠不能手刃對方。結果,一頓午飯的工夫,又手牽手一起回來解除委托。這種奇葩事,也不止遇到一次了。

景覆喧在吵來吵去的雙方當事人身上,練就了一雙堪比火眼金睛的慧眼。

燕市首富的家事自帶熱度,鈕政松年輕時候也是出了名的情場浪子。

作為律師,景覆喧自然不會跟任何人透露,在尋子業務爆出來之前,鈕太太曾輾轉向景覆喧咨詢。

無非就是非婚生子的法律地位,是否享有繼承權之類。

景覆喧將剛才簽訂的委托手續裝進檔案袋,視線落在桌上一直閃爍的手機屏幕上,律所工作群裏[99+]的新增信息。

微不可察地,感到心臟有些針紮似的痛。

無他。只因,此刻景覆喧的家裏就住著一個出生即被父母遺棄的孩子,不知他的父母可曾試圖找過他。

如果現在他的父母找過來,景覆喧不確定自己是否會欣然將這“孩子”送還親生父母。

見景覆喧對鈕家的事兒興致不高,實習律師低聲問:“景律師是不是要回家照顧小朋友了?還有案頭工作沒處理的,可以交給我。”

別人不知道,有事沒事兒總愛找景覆喧聊天的實習律師小陳,對景律師不熱衷討論鈕家尋子一事的原因略知一二。

四月中旬,景覆喧主動聯系相關部門,成為一個孤兒的指定監護人,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這段時間,除非法院已經排好了開庭時間,無法更改的工作預定。景覆喧盡量將工作安排在下午五點之前。

這幾天更是讓景覆喧上火。

奶奶撇下鄉下老房子時間久了不放心,這周執意回鄉下住幾天。景覆喧上班,家裏這位“小朋友”沒人照顧,他不放心。

今天請了一位大學校友,體育系的,幫忙照看。

景覆喧推門進家。

有著傲人健碩身材的好友劉波,攤在客廳沙發上,忍不住吐槽:“我可真不知道你領養的這位小朋友竟然和你同歲。

在公園我都攆不上他,好家夥,看見樹就要爬……猴子附體吧?”

景覆喧俯身在劉波結實的肩膀上捶了一拳。

擡眼巡脧整個房間。

劉波好笑地指指衛生間:“這麽淘的家夥,你該擔心的是我吧?也不問問我,陪他一天,有沒有受傷。

毫不誇張地說,陪這家夥比在健身房待一天還累。”

“介紹熱愛健身的顧客給你,就當犒勞你嘍。”

“我可不是討賞,我是提醒你,看緊了他。我可要回家了。千萬別留我吃晚飯。

還有,家裏能拆的,已經拆得差不多了……要訓,等我走了你再訓。”

劉波起身,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告饒,說:“還要做兄弟的話,下次這活兒別找我了。”

景覆喧心下了然,擡起手,拍在劉波石頭般硬的肩膀。

“放心。這話,我會反著聽。”

打開門,放劉波離開。

景覆喧敲了敲衛生間的門。

“再不出來我要進去了。”

話音剛落,衛生間的門從裏側打開。

門縫裏探出個年輕男子的腦袋,臉上掛著孩童般狡黠的笑,小麥色臉龐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黑色的眸子亮晶晶,就差把“我在做壞事”幾個字寫在眼底。

景覆喧警覺地往男子身後瞟了一眼。無奈輕嘆。

“白啟澤!非要把馬桶拆爛不可嗎?”

衛生間的地面上,散亂地扔著從馬桶水箱裏拆出來的零件。

“誰讓你不送我回去?我和別人打賭,就等著去驗小刺猬的正身了。”

白啟澤走出衛生間時,故意用肩膀撞景覆喧:“我又不認識你……”

“不認識我,也不認識奶奶嗎?”景覆喧快被這個問題逼瘋了。

醫生說過白啟澤的記憶可以恢覆。但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什麽時候恢覆,不好說。

“所以我要跟奶奶回去啊!”

……

白啟澤混亂的記憶裏,此刻說的有關打賭的事情,是即將上小學的那個夏天。

*

景覆喧六歲那年,在國家機關工作的父母因公殉職。

辦理完父母的喪事,景覆喧跟隨奶奶回到鄉下,依靠父母的撫恤金過簡樸的生活。

與鄉下整天在戶外瘋跑的孩子黢黑暗紅的臉龐不同,景覆喧長得粉面紅唇,兩只大眼睛烏溜溜圓,特別招人喜愛。

四鄰八家的大人,看見景覆喧都喜歡叫過去逗弄一番。

那時候的景覆喧留著鍋蓋頭,劉海幾乎遮住眼睛。好多小孩子見他長得漂亮,誤以為他是女孩兒。

幾個淘氣的小男孩兒還以冰棍兒為賭註,猜景覆喧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剃了光瓢,周身臟兮兮,頂著汙泥大花臉的白啟澤也在幾個淘氣鬼當中。

白啟澤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

他參與競猜,是沖著贏去的。夏天過半,別說冰棍,養父母連根冰棍棒都沒讓他摸著。

看著別人吃,饞。

景覆喧不知道那些淘氣包拿自己打賭。

有小朋友來到奶奶家門口,叫他一起出去玩兒。一直想讓他早點兒交上朋友的奶奶,開心地叮囑孩子們幾句,就讓景覆喧跟著去了。

幾個孩子說要去撈魚,呼呼嚨嚨往溪邊跑。

景覆喧夾在人群中跟著瘋跑。跑到溪邊,大家都停下來,看著滿臉臟兮兮的白啟澤。

白啟澤面有得色,用手指指小溪中間,問景覆喧:“看見魚了嗎?”

景覆喧往前湊了湊,用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白啟澤搖搖頭。

“仔細看嘛——”

白啟澤皺著眉頭,表情嚴肅,力證溪水中有魚。

景覆喧不疑有他,往前走一步,貓著腰看向水面。

“有嗎?”

白啟澤推了景覆喧一把,大聲問。

景覆喧一個踉蹌摔到水裏。

汛期才會有的小溪流,水才到孩子們的膝蓋,摔倒沒什麽危險。只是衣服全濕了。

其他孩子都不出聲。白啟澤伸手把景覆喧拽起來。

“衣服都濕了,脫了涼涼吧。”

景覆喧猶豫,上幼兒園老師就說過,不要在別人跟前把自己脫光光。

白啟澤一腳一個,又把另外兩個小朋友踹到水裏。

“哈哈,他們也濕了,一起脫吧。”

那兩個被踹倒的小朋友鼻子噴火,眼眶都要瞪裂了,撲騰著起身,一左一右,抓著白啟澤的胳膊,把他摜到水裏。

白啟澤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說:“這下好了,都濕透了。大家一起脫,誰不脫誰是小狗。”

白啟澤三下五除二脫個精光,腳丫子不老實地踢騰,把水濺到別人身上。

其他兩個孩子見狀,也跟著把衣服脫了。

景覆喧還在猶豫,白啟澤繞到身後,往景覆喧屁股上踹了一腳。

又是水淋淋的一身,景覆喧噙著淚也把衣服脫了。

其他孩子都盯著景覆喧看。等他脫得精光。有人高興地歡呼,有人失望地噓個不停。

白啟澤楞了一會兒,破口大罵。罵完不忘兇景覆喧。

“一個男孩兒,長得細皮嫩肉!丟不丟人?!”

白啟澤覺得是景覆喧害他沒吃上冰棍兒。

還因為賭輸了,給別人買冰棍兒,偷拿了弟弟的零花錢,挨了養父母一頓拳腳。

從那兒以後,白啟澤看見景覆喧就追著打。

打得景覆喧看見他跟老鼠看見貓似的。

有天早上,景覆喧要去上學,開門就看見白啟澤,嚇得轉頭鉆到奶奶身後,說什麽也不去學校了。

破衣爛衫的白啟澤,拿著手指粗的樹枝在門前晃悠。

奶奶二話沒說,回屋拿了兩個蘋果,塞到景覆喧書包裏。

“喧,背地兒裏,給小澤一個蘋果,你倆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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