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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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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弄人

許是因為訂婚的時間一直沒有敲定下來,莊裕左猜右猜還是以為是我打從心底裏不願意原諒他,所以不想訂這個婚。於是在某一個意外寒冷的晚上,齊悅姐姐把我們聚在“蘇一”時,他突然給我整了一出相當莊重的道歉儀式。

我起初並不知道黃玫瑰的寓意,驚嚇到還以為他這是打算向我求婚,正愁眉不展如何應付過去的時候,意外就這麽發生了。

那天的場面太過於混亂,一位素不相識的男人上樓來直直朝我易林哥走來,眼裏滿是挑釁,我立刻就意識到情況不妙,拉了一把莊裕的衣服下擺,莊裕立刻心領神會,站起身來發話:“這是蘇一的酒吧,你正經來玩兒大家都歡迎,若是故意滋事,我們可是要叫保安趕人了。”

對方卻並不懂得看人臉色,非要在這黑夜裏惹出事端,對著我易林哥一通羞辱,結果當真就被他揍了。

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見他和別人打架,從前他總是一副悠閑姿態,即便是被哪個爭風吃醋的女孩子損了臉面,也不過是一笑而過讓雲霄和路琪飛幫他把人攆走,連紅臉都不曾有過。

但那也都是極少數的,畢竟在滬城,敢招惹他的人也沒有幾個。

可樹倒猢猻散,虎落平陽被犬欺,易林哥如今的處境艱難,也只有莊裕待他和從前無二,路氏集團覆滅,連帶著我阿堯哥一起被唾罵,就連他都沒法再護著易林哥,所以就更慶幸莊裕還能在這時候不置身事外隔岸觀火替他出這個頭。

果不其然,易林哥最後和那人動起了手,兩個人打鬥之中,樓下卻傳來著火的呼喊以及煙霧警報器的轟鳴聲,大家一時間都亂了陣腳,就在我遲疑間手被莊裕拉住,他帶我擠出人堆走到空曠的地方,回頭時竟然只有我們兩個,就連齊悅姐都不曾見到。

我心下突然顫了一下,震驚地發現,危難之際他本能地抓起的那只手,竟然是我的。

那一刻我突然就不確定了,莊裕他……真的不愛我嗎?

那天的最後,我們是在醫院裏重新聚上的,並沒有人被大火灼傷,而是我易林哥被那位挑釁的人打傷了肺,又因為火災誘發哮喘一時間生命垂危。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誰是生下來就圓滿到應有盡有的,就像我阿堯哥有能力有膽識卻總少了一些機會,莊裕家庭幸福從小衣食無憂卻學問不佳常被人恥笑粗鄙,而我一向羨慕的易林哥……竟然生下來就有這麽可怕的遺傳病。

而我呢,我是那麽多人寵愛、疼惜著長大的,卻從來沒有辦法選擇自己以後的人生。

我的人生其實大部分時候都風平浪靜,上一回經歷風浪大概就是去紐約見了不該見的人,然後就是那天白茫茫一片的醫院走廊,我看到我身邊極其親近的一個人就這麽在隔著一扇門的手術裏,與死神搏命。

等我聽完阿堯哥說的那一長串信息時,淚水都是不自覺流淌下來的,沒有人想的到,原來那些別人常常掛在嘴邊艷羨不已的路易林老天偏袒人生,竟然二十幾年無一日不是提心吊膽。

我在心裏問自己:“推換作是你,你是願意要這樣錦衣玉食的生活,還是要一個健健康康的身體?”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路叔叔曾經擁有的財富放眼全國也都是頂尖的,卻始終治不好自己兒子的病,想來,老天也是真的會戲弄凡人。

就像在這樣一個我原本就要閉上心門、想著以後的日子胡亂過下去的時候,我又開始抱有一絲的希望——希望莊裕這一次是真的用心在愛我。

都是造化弄人。

而讓我真的確定這一件事,是在一個下雨天的傍晚,那天食堂人很多,我和朱晚瀟兩個人排了好久的隊才端著餐盤到位置上去準備吃飯。

可等我們到達原先靠雨傘占的座時,位置卻被另外兩個同學先行給坐上了,我再一尋找我的雨傘,竟然被她們扔在了地上。

我當下就生氣了,端著餐盤走過去和她們要吵架,被朱晚瀟拉了一把,勸我沈著應付,最好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她們把位置還給我們。

我想我最是不擅長這種事情,正打算放棄掰扯撿了傘就走時,恰巧被一旁吃完飯正欲離開的周彥航看到,他的記憶力真的很好,一下子就認出來地上那兩把雨傘裏有我的一把,彎腰撿起來傘,佯裝疑惑地對那兩個女生說:“怎麽好好的把雨傘丟在地上呢,人在椅子上坐著吃飯,把傘丟在地上,傘和臉能一樣嗎?”

那女生大概是認識他,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尷尬著端著盤子走了。

朱晚瀟向他道謝,問他:“你這是來吃飯還是已經吃過了?”

周彥航湊口袋裏摸出紙巾,擦了一下桌面,然後從我手裏端過去餐盤放下,說:“剛才隨便吃了一點,沒有很飽,我現在再去買個粥喝吧,你們先吃著。”

等他轉身去窗口排隊時,朱晚瀟拿起的筷子並沒有開動,她看著我的眼裏滿是羨慕,問我:“你真的對周彥航一點感覺也沒有嗎?他這麽暖。”

我咬著筷子,非常鄭重其事地說:“我不喜歡暖男。”

“那你喜歡哪種?渣男?”她白我一眼,替周彥航打抱不平。

誰也沒有想到,她口中的那個渣男,就在下一秒鐘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也不知道莊裕這天是為什麽而來,總之,我盤子裏的飯菜還一口未動,擡眼的瞬間就看到他。

北京已經是深秋的天,莊裕穿一件卡其色的長風衣,頭發應該是新理過並不算長,臉上略顯滄桑,不知是從哪裏過來的。

他能進來北大我並不稀奇,若是像我阿堯哥問了我的宿舍樓號我也不會奇怪,可他這樣突然出現在我們學校食堂,還是讓我有些驚訝。

我看著他,問:“你怎麽來了?”

他低頭拍了拍風衣上浮著的那一層雨水,把手裏的拿把傘卷起來,才回答我:“想你了,特地來北京看你一眼,明天的飛機去武漢出差,等你考完試我來接你回滬城吧。”

我點點頭:“接我然後一起坐飛機回?”

他笑了:“你要是不嫌累,我也可以讓吳青楠開車來北京,就是路上時間久,不如坐飛機一晃就到了。”

朱晚瀟往旁邊挪了個位置,我扭頭看過去,是端著一碗粥回來的周彥航,他明顯也在對莊裕這個人好奇,見我看過去,便問:“這位是……哪個學長嗎?”

莊裕不自在地笑了兩聲,問他:“我看上去像是能考得上你們學校的人麽?”

朱晚瀟吃飯的動作頓住,控制不住也笑出來,卻是誇他:“本人確實和視頻裏面一樣的帥,難怪讓我們冉冉念念不忘。”

莊裕“哦?”了一聲,看向我:“冉冉竟然提起過我?”

我沒說話,只覺得這種時候周彥航看過來的目光裏都帶著火焰,不知是想灼傷莊裕還是我。

我說:“提起過幾回,畢竟她們總聊感情,我每次都要再說一遍我有婚約在身,對感情沒有什麽瘋狂的想法。”

一句話,竟然說的模棱兩可。

想起那天朱晚瀟一針見血地戳穿我,她說:“蘇冉,你如果真的放下了,你大可以抗爭一下不去訂這個婚,反正你也說了你有個侄女也可以嫁給他們家,幹什麽一定要你去呢?”

說了十分無語:“都2019年了,你這家裏怎麽還時興家族和親呢,放到網上去你爸他們也不怕被網暴?”

我突然沈默,悲哀地發現我居然真的從來沒有抗爭過哪怕一次。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不想嫁”這四個字。

相反,我甚至還在我爸決意延期訂婚的時候擔憂過他是不是又有新的打算。

我想,我的確是自己想要往這牢籠裏跳的。

我指了指排隊日益變短的打飯窗口,想起來莊裕上一回說想嘗一嘗我們食堂的飯菜,於是從口袋裏摸出飯卡遞給他:“去看看想吃點什麽吧,再晚一會兒食堂就沒什麽東西了。”

莊裕把手裏的那把雨傘遞給我:“那你慢點吃,等我一會兒。”

我點頭,放下手裏的筷子,給朱晚瀟發微信讓她一會兒拉著周彥航先走,有件事情……我要跟莊裕確認一下。

莊裕曾經提過一嘴,那一年他在紐約出差,原本是訂了第二天的機票回國,為的是給我過十八歲的生日。

但他畢竟沒有實際付諸行動,所以我也沒有多想,是不是真的也無從取證。

但此時此刻,他說他專程來這一趟北京,居然只是因為想我。

所以我突然就很想問他一句:“莊裕,你究竟是因為要娶我所以才喜歡我,還是因為真的喜歡所以想要娶我?”

但我並沒有問出來。

因為……他在那天的食堂門口,抱了抱我。

他說:“易林早上和我通電話,說自己在墨爾本簡直生不如死,求我想辦法去把他弄回來,我突然間就想起來我們也很久沒見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在來北京的飛機上了。”

“我很想你,冉冉。”他把下巴磕在我的肩膀上,抱住我僵硬的身子,任雨淋在他身上也不放開。

莊裕的聲音就近在耳邊,他像是突然哽咽了,說:“冉冉,我很害怕你畢業之後還是留在北京,怕你一直以各種理由拖著訂婚的事情,怕你……選擇別人。”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那一刻,我的心又莫名軟下來。

我很想丟掉手裏的雨傘淋一淋這場寒雨,讓自己清醒再清醒一些,可他就這樣抱我在懷裏,他說“冉冉,這幾年我又何嘗不是生不如死。”

“讓你心碎的這幾年,我又何嘗不是生不如死呢?”

我於是只能死死咬著唇,等他扭過臉來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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