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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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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席靜檀小朋友四歲的時候,弟弟席朝還沒出生。

她是父皇與母後的第一個孩子,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光是伺候她的宮女太監便足足有小幾十人。

小團子隨了父母長相上的優點,生得冰雪聰明。白皙的皮膚,微微泛紅的唇,再加上總是一眨一眨的大眼睛,笑起來可謂萌化一眾宮人們。

可…席靜檀仍是覺得美中不足。

自她四歲之後,父皇便總能找出各種理由,將她與母後的獨處時間給壓縮再壓縮。

終於,她尋著機會,在母後面前揭發了父皇的罪行,母後也不負所托,溫溫柔柔安慰了她幼小的心靈。

一切發展本來都還尚可,直到某日傍晚,快到了就寢的時辰,父皇便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朝著母後可憐兮兮地解釋起來,“朕哪裏會這麽幼稚…?”

母後便把她抱在懷裏,冷淡地瞅了父皇一眼,“是嗎?”

小團子應聲望去,他那威風不已,無人敢駁的父皇就這麽訕訕閉上了嘴。

盡管對此很不理解,但她知曉母後最近是在忙正事,她作為母後的貼心小棉襖,於是,便也只好含淚表示:沒關系!

癟癟嘴,哭哭唧唧地哼了一場,與母後約定忙完之後一定要陪她,方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但,小公主還沒等來母後兌現承諾,便先等來了父皇抱著她前往禦書房聽策論的日子。

準確的說,是那些大臣們講,父皇再微微頷首,批閱幾下。

這下,她便知道母後近些日子是在忙什麽了。

女子軍隊自幾年前在北狄橫空出世後,引發無數爭論。過激點的臣子直接破口大罵,揚言這是違背祖宗,必遭天譴。

席靜檀那時的記憶還很模糊,故而也只是長大了點兒,對此事堪堪有個印象,那位大臣,後來自然也是再也沒有出現在朝堂之上了。

慢慢地,她越長大,關於女子入軍的決策執行得就越徹底,父皇大權在握,那些大臣每每都是恭恭敬敬,隱帶懼色,兩者拉扯一番,大臣們再不情不願地接下差事。

書房內,小團子的註意力還未從底下坐著的大臣身上抽離,便又聽到父皇告訴她,她得接受翰林院學士們的授課了。

席靜檀正郁悶時,察覺到有一人的視線隱晦投註,她打眼一瞧,就知曉是坐她正對面的那個大臣。

並且,此人應當還對她不甚滿意。

她的這種直覺來得極快,更像是沒有緣由的自我保護,一下子便捕捉到了這股惡意。對她的,對母後的,對天下女子的,隱藏在官場慣用的、淡淡笑容下的輕蔑。

其實,隨著她年歲漸長,底下便出現一些不和諧的聲音,三五日一上諫,讓父皇充盈宮室,及早選出北狄下一任的繼承人。

那位大臣似乎也覺察到了小公主正在看他,友好地朝她揚了揚唇角。

小團子瞅了兩刻,便又被父皇身上的荷包吸引了註意力。

待眾人離開,席澈便問她,“剛剛怎麽突然不高興了?”

小朋友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但是父皇問起,小公主定是要好好賣上一波慘的,藕節似的白嫩小手迅速一指,“剛剛坐在那裏的人…不喜歡我!”

演著演著,便多出幾絲真情實感來,“是我討人厭嘛…嗚嗚嗚”語氣可憐兮兮。

席澈輕輕拍著小團子的後背安撫著,邊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問,“剛剛聊的,都聽懂了多少?”

席靜檀很好地抓住了重點,“要建學校!母後想讓女子也能讀書!”

席澈滿意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小團子支吾了兩聲,“北狄的律法也應該進步更新…”

“還有嗎?”

“還有呀…”她楞了兩瞬,試探性地去望席澈,“父皇,還有什麽呀?”

席澈試著循循善誘,“還有…咱們應該怎麽做?”

“咱們應該幫母後!”

年輕的帝王這才像是滿意,微微點了點頭,“那靜檀想不想給天下人做個表率,做北狄第一個讀書的女子?”

小團子敏銳意識到,父皇口中的“讀書”並不單單指讀書寫字,好像是指更深層次的什麽東西。

父皇是不會害她的,而且…這還能幫母後的忙,故而只是片刻的猶豫,她便甜甜應聲,“想!”

席靜檀五歲生辰後,第二日便被父皇送進了翰林院,此舉一出,朝臣們便又坐不住了。

對方是身份尊貴的公主,他們自然不能多說什麽,可皇帝此舉,加之先前種種政策的推進,猜測之下,仍是引起了新一輪的話題。

好在這個時候,迎來了她的弟弟,席朝。

小家夥皺巴巴地窩在母後的懷裏,樣子實在稱不上好看。

席靜檀已經跟著父皇學習政事有段時間了,小時候的鬼精靈變成了如今知書達禮的長公主,望著母後懷裏的人,心裏對這個生命也有了幾絲期待。

太子的降生也使得北狄朝堂的註意力短暫集中,從從前整日嚷嚷著如同菜市場一般,到今日乍一眼望去的君臣相合。

朝取“朝陽”之意,母後希望他能如同初升的太陽一般,照亮百姓,給予北狄光明未來。但席靜檀卻覺得,弟弟聰明是不假,就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怕是會辜負母後所托。

就例如父皇若是黃昏又在母後的寢宮賴著,不肯去旁邊的隔間,那便是讓他們退下,不要打擾的意思。

奈何席朝小朋友只有丁點兒大,正是粘人的時候,面對自家父皇殺來的眼神,滿是熟視無睹。

等他大了一些,在席靜檀的點撥下偶然逃得父皇的魔爪後,便又有了新的愛好——跟在自家皇姐身後。

席靜檀去哪兒他便跟到哪兒,席朝幼小的心靈隱隱覺察到,這是一種表現親近的方式,於是便更加樂此不疲。

彼時席靜檀已經長至十二歲,紀黎做主完善的律法已經實施了整整六年。

今年更是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春闈杏榜之上赫然寫著兩位女子的名諱,且名次不低。

待殿試時,小公主坐在迤邐珠簾後,悄悄觀望著那兩名女貢生的模樣,見她們姿容氣度皆是不凡,下筆又頗為篤定,心裏更是佩服非常。

亭臺的花開了又謝,時光匆匆,自那之後,朝堂裏也愈發多了些溫婉的聲音。

她們言辭堅定,不疾不徐,表達著自己的觀點,傾訴著百姓的願望。

及笄禮上,席靜檀一身華服,雲鬢高綰。

玉簪和玉步搖兩相映襯,緋色玉珠花點點華光,雪白頸脖上,嬌顏白玉無瑕,猶如凝脂。

長公主的及笄禮仿佛預示著更多。

北狄這些年變化極大,女子不再是過去那般如同貨物,可以肆意交換,也不再是男子的附庸,唯有攀附於上才能生存。

她們有了自己的謀生方式,越來越多地人勇敢地走出第一步,走至街道,奔向廊間。

席靜檀擁有了自己的封號與封地後,還收到了來自父皇的第三份成年禮物。

參政權。

此舉一出,滿朝嘩然。

雖說席澈這些年來弄出的大小動靜不少,朝臣們的底線也在逐漸的溫水煮青蛙中降低,可對於此事,仍是反對大於支持。

女子的地位再高,那是民間。

皇家,公主的地位又怎能高於太子呢?

十歲的席朝聽了,卻是樂見其成。在他心裏,皇姐一如幼時救他於水火那般,仗義又聰慧,總是三兩句便能勸好吃癟的父皇,亦能輕輕幾下化解莫名的惡意。

小太子甚至覺得…這天下,與皇姐一人一半也沒什麽不好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那“身體欠佳”的父皇,早就為他鋪好了未來的路。等他十八歲生辰當日,沒等來如皇姐那般盛大的成人禮,反倒等來了父皇的退位詔書。

席澈說自己操持國事許久,二十餘年鞠躬盡瘁,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需得退位頤養天年。

但是伺候皇帝的太監們卻分明聽到,皇上中氣十足地在書房裏同前來勸諫的大臣們吵了好幾個時辰不帶休息的,完全沒有絲毫體弱的癥狀。

反倒是大人們出來的時候都扶著墻,任他們搬出祖宗禮法,仍然無法改變皇上的決心。

席朝無法,只好一路狂奔出宮,去找他的皇姐救星。

原本盼望著,席靜檀能如先前一般將他拉出魔爪,怎料,他素來敬重的皇姐只是懶洋洋地撫了撫自己微微凸起的孕肚,擱下了手上的軍書,淡淡道:“你都這麽大了,也應該懂點兒人情世故了。”語氣一如當年那個說一不二的小大人。

席朝:“……”這是人情世故的問題嗎?

二月初七,皇太子繼位。

加冕的那天,紀黎望著兒子英俊的臉龐,恍惚間,竟像是回到了過去,看見了席澈堪堪登基的時候,內心酸楚又無奈。

她的兩個孩子性格截然不同。

女兒名字帶了“靜”,性子卻是外露的,機靈精明。而兒子,則是沈靜內斂。不過,對於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而言,這大約是件好事,至少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席朝一步步走至高處,他想起父皇片刻前私下對他的叮囑,“大臣朕都給你選好了,異族叛亂也已經給你平定了,只要你不是太蠢,這皇帝隨便都能當得。”

守成之君,並不難當。

“實在不行,去找你皇姐,你處理不了,她幫你總可以。”

年輕的皇帝殿下望著叩拜的群臣,內心無語望天。

他定是能做好的,他可是父皇和母後的兒子。

更重要的是,他比皇姐更懂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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