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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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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變

夜色正濃,席澈一襲素白錦袍。

流光瀠洄,似是將月光披在了身上,一派美好。

他的神情卻並不輕松,素來平穩的情緒也因著方才的夢境而泛起漣漪。

那夢太真實,真實到…

就像是他真的親身經歷過一般。

腐爛的腥臭味,嬰兒的啼哭聲。

似乎所有的腌躦事情,都發生在這一片天地之間。

天色暗淡下來,游動的烏雲遮住了僅剩的半抹月色,屋內燃著火燭。

微弱的光暈跳躍於少年的臉龐之上,他的腦中亦是無限混沌,甚至有幾分模糊不清。

光明與陰翳相互追逐。

遠處的高山似乎突然變得遮天蔽日起來,整座府邸像是身處方圓幾裏的荒地一般,只有他們二人。

人…?

他下意識微闔著眼,嘗試著去回憶方才夢裏所見。

光影似乎在此時重合,一下子便沖破他原有的認知。

石碑依舊矗立在那兒,周遭的一切卻變得虛幻起來。

直至下一瞬,碑體上的刻印緩緩浮現。

是…紀黎的墓。

他親手鑄造的。

......

京都,禦書房。

屋內不算涼,燭火幽幽。

崇安帝望著眼前的人,目光中隱帶波瀾,“事情做的如何了…?”

謝允丞:“不負父皇所托。”

他的表情隱匿在陰影中,像是鋒利的刺刀被刀鞘所覆,雖平靜,打眼一瞧,卻是冷的。

低垂的睫毛下,眉眼冷冽,“紀府一切正常。”一眼一板恭敬道:“兒臣…幸不辱命。”

崇安帝擱下朱筆,緩緩站起身,幾步走至謝允丞跟前。

帝王的視線隨著他本人的意識一道望了過來,帶了些審視的意味。

如同淬了火,裹挾著絲絲烈焰與強光,直直闖入人的眼瞳,而後,進入更深一層的內心深處。

他一瞧便知,這不是眼前人的真實想法。

這個自己最鐘意的兒子似乎總是有藏於□□的其它想法。

這次,像是兀自壓抑著什麽,在同他倔。

不過…

這並不重要。

明面上,崇安帝只是淡淡道:“老四,你從不叫我失望…這次,也一樣。”

“哪怕看著再正常,該做的,還是得做。”

選擇已經做出,之後的一切也就永遠無法更改。

早早候在一旁的掌事太監立即上前,面上似有喜色,“四殿下,您接旨吧。”

閹人特有的尖細嗓音縈繞耳畔,殿內寂靜的氛圍中,甚至有幾分尖銳與突兀之感。

聲調帶著點明顯的起伏,像是在道賀,“您可真是福澤深厚,真真地前途無量啊!”

謝允丞聽著前面對他的諸多賞賜,始終目光淡淡。

直到聖旨的最後一句,提及對他生母的追封。

他頓了下,胸中湧起一股異常的情緒,腦中更是瞬間從混亂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一步錯,步步錯。

鴻溝兩側,隔的也不僅僅是距離而已。

或許…

選擇未來的太子之位,才是他應該做的。

他心中的覆雜情愫愈發濃郁,像是要把他整個人淹沒進去。

接過聖旨,道:“多謝父皇。”語氣像是有些始料未及,透著點不多見的驚訝。

倘若紀黎在這裏,便能一眼看出,這是謝允丞慣用的偽裝手段。

崇安帝不置可否,有些蒼老的臉上神色莫測,他轉身拿起了博古架上的一本書看。

濃長的劍眉,筆挺的鼻梁,一側昏黃的光微微覆著。

他是與謝允丞類似的長相,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極為相似的。

久遠記憶裏,被掣肘制衡的日子已經遠離,連帶著無數的過去也一並不覆返還。

人到老年,他才真的像是有了個尋常父親的樣子,嘗試著接受這個與自己最為相像的兒子。

無論是相貌還是手段,謝允丞無疑都正與年輕的自己慢慢重合。

這才是他偏愛的兒子,他選定的繼承人。

思及皇後那邊頻頻的動作,又轉過身來,淡淡盯著某處,幾息後,似乎是察覺到了下首人的目光,他擡起頭,“徐家,你如何看?”

謝允丞目光一凝,掩飾著望向地面。

大理石面一派冰冷,泛著幽幽的寒光,半遮半掩間,映照出他此刻的神情。

父皇他早就知道…!

徐家…

這件事前世亦有發生,謝允丞斟酌幾息,還是采取了折中的答法,“貪贓枉法,視百姓為草芥,當罰。”

結果顯而易見,哪怕是六七歲的稚兒也能答出此題。

可崇安帝要聽的,遠不止於此。

他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眼前人的面龐之上。

謝允丞一派恭敬,又隱隱透露出些強壓著的緊張感。

與往日並無二樣。

良久,上首的帝王終於收回視線。

一錘定音,“徐家一案,朕交給你來處理。”

“用心地辦,好好地辦。”

謝允丞嘴唇微張,卻發現連聲音都有著幾絲莫名地沙啞,像是心裏不由自主帶出來的,“父皇…?”他大約是讀懂了對方的意思,故而這一次,帶出些獨屬於父子之間的疑問。

不可置信的疑問。

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崇安帝:“把紀雲山的事情辦清楚,徐家的差事自然就是你的。”

“太子之位…也得要個投名狀。”

這樣的大雨天斷斷續續又過了好幾日還不見放晴,整個京都的人都有幾絲浮躁起來。

臨近年關,無論是祖宗祭祀抑或是走親訪友免不得都得受些制約。

更重要的,是遠在千百裏之外的堤壩,被雨水沖了個窟窿出來。

紀黎耐著性子等了數日,卻仍舊不見京都那邊有所動作,反倒是先把自己給等病了。

先前繃著太久,一點風寒也足以席卷成大病。

又因著紀府在邊塞的名聲地位,京都四皇子的特意送行,一時間來看望她的人絡繹不絕。

期間席澈不知道是從哪得的路子,讓人送了一堆首飾物件,外加紅豆蜜餞糕,杏仁餅一類的甜點吃食。

一盒接著一盒,從未間斷,紀黎說了一回,停了兩日後又照舊送起來。

若是走明面也就罷了,偏偏還是猶抱琵笆般遮著面的,暗地裏送來,倒顯出幾分私下裏討好的意味。

他這麽大張旗鼓,混在人堆裏竟也驚奇地不算顯眼。

眼見雨勢漸微,紀黎的病也徹底好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當天傍晚,京都便傳來了消息。

淮南一帶的堤壩被先前多日的雨水沖垮,竟從中湧出一截腐木,那木頭泛著腥氣,明顯藏於墻體內數年。

此事一出,發現的那人連忙上稟官府,直至層層遞進,遞上禦案。

崇安帝震怒,探查下,以徐家為首的太子一黨皆數被革職。

這一切都與前世別無二致,紀黎心中稍安,接著視線一路向下,微微頓住。

此案的主審人…

竟是當今皇四子。

謝允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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