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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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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雲參差低垂,越發顯得天空厚重壓抑,幹燥寒冷的氣流席卷大地,了了雪花淩空灑下,一副風雨欲來。

皇子做督客,仗勢本就極大,崇安帝為了彰顯仁慈,更是把此次回塞大肆操辦,唯恐世人不知。

一行人慢悠悠出了皇城,外頭的天便變了樣子。

馬車內裝潢豪華,紀黎坐在裏面,卻無端有種身處華麗牢籠的窒息感,也更像是個活靶子。

謝允丞一席絳紫色直襟長袍,腰間別著一柄銀絲纏蟒寶劍。

他騎著馬,遙遙望了眼前方不遠處的馬車。

窗牖被絲質的薄紗遮擋,窗外之人無法窺探。

想到臨行前靈妃的囑托,目光一凝。

他與靈妃本就是各取所需,可如今,她竟開始委屈起來,覺得母子一場,未能討得半分好處。

冷風呼嘯間,皇帝的話亦是猶在耳畔。

奪嫡之爭,詭譎雲湧,即使數年過去,帝位之上的人仍舊寶刀未老。

再像沈睡,那也是獅子。

或許是年老的帝王終於有了些別的考量,他再度給了謝允丞機會。

選紀黎,抑或是,選未來的太子之位。

謝允丞輕闔著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熱度的氣體頃刻便消散於冬季的冷空氣中,暈出一圈霧氣。

太子之位...

那是他過往最渴求的東西。

生母早逝,他不受寵時,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

靈妃受寵卻無子,兩人一拍即合。

可時過境遷,人的想法自然也會隨之改變。

偏安一隅已不足以滿足她這些年的等待,她想要更多。

謝允丞亦想要更多。

只前提是,有人陪著他一道。

車輪在雪地上壓出深深一道印。

因著仗陣大,西涼國的使臣也借此順上一程路。

“你身子不好,還是不要吹涼風比較好。”謝允丞不知何時騎著馬走近,瞥見紀黎又掀開簾子。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遠,甚至於再向前一步就能觸及皮膚,此刻,他卻是克制的。

察覺到自己語氣有點僵硬,下意識地抿緊了唇。

一與紀黎說話,他的心裏便會無端開始泛起緊張之感。

明明過去,他從未這樣過。

關系仿佛在此刻對調,明明身份上是上位者,他卻潛意識害怕自己又做錯了什麽,說錯了什麽話。

紀黎瞟了他眼,“你的琴,什麽時候拿回去?”語氣平古無波,仿佛一尊石像立在那,“離我遠些,擋著光了。”

崇安帝雖目的不明,但能回塞外,她心裏到底也是有幾分歡喜的。

前世徐家那場貪汙受賄的案子,現今也不知是否還會發生。

屆時她不在京都,也能避免被牽連進這場風波中。

未雨綢繆,總是能安心幾分。

她沒接話,謝允丞卻無聲地感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你知道我並非是什麽別的意思。”語氣帶著些毫微的懇切,並不在意紀黎方才隱隱有幾分放肆的語句。

似乎是想起舊事,心緒難平,沈默幾息,再開口時聲調像是被這久久不息的風雪割了一刀似的,有幾絲喑啞,“阿黎,我是...是擔心你。”

紀黎臉上慣常有的著的溫和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銳利,她冷冷地掃了眼外面馬鞍之上的人,冷下了語氣,“擔心我?既如此,還把如此珍貴的古琴不明就裏地強塞給我。”

“你的擔心還真是別具一格。”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兩世都這麽不合時宜。”

謝允丞垂首不言,唇邊的弧度倏地一收,又變回那副外人所熟悉的模樣,“曲小姐,你頻頻望向這邊,是有什麽事嗎?”

低沈的清冽聲線,帶著股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聽見這話,紀黎面色一頓,擡眼去瞧西涼的隊伍。

目光所至,是曲焉泛著笑意的異域臉龐,莫名地顯露出些善意來。

她輕輕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寒風起,一下子也不知將這句問候吹向了哪裏。

女孩家的心思終究是敏銳些,只遠遠一眼對視,紀黎便有種能稱得上詭異的直覺。

或許,她與這個曲焉,會成為朋友。

行至途中風雪愈烈。

天色漸暗,無奈一行人只好找了家就近的驛站

兩人擦肩而過,曲焉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驟然叫住紀黎。

轉身跑過去,把平安符塞進她手裏,兀自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停頓兩下,終於鼓足勇氣開口,但仍有些底氣不足,“此刻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相見。”

“聽聞紀小姐將要回塞外那邊,不知能否幫我把此符帶給一個故人。”像是怕被拒絕,又趕忙補充,“若是不方便,也不礙事的...”

平安符十分精致,一看就是下了功夫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這麽捏在手裏,有種沈甸甸的錯覺。

“自然是方便的,只是不知曲小姐想讓我帶給誰?”她與曲焉不過寥寥幾面,怎會還有共同熟識的人呢?

誰知對面的人聽了這話,耳廓處暈開幾絲紅暈,“是...徐公子。”

......

北狄。

蕭瑟寒風一來,幹冷的冬天也過了半。

北狄皇宮裏近來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為前任長公主之子重返朝堂。

二是北狄新皇格爾哈身體不適,停朝半月。

北狄境內某地。

大殿四周多由紅色的柱子支撐著,骨瓷樣的白色紋路泛出半透明的光澤。

近些年,北狄皇室建築的風格多傾向於中原,保留粗獷特色的同時,亦追求千裏之外中原皇都的富貴威嚴。

一番融合下來,反倒是有些四不像。

窗外細雨傾瀉,夜色涼涼如水傾瀉。

殿門被嚴絲合密地關上,圓形格柵窗前有張深色的案臺。

案臺並不算大,斜放著一塊造型別致的太湖石香爐,交談間,兩三股細細的煙氣從中盤旋升起。

“古人常言,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燭火跳動間,男子落下一子,望向席澈,“如若時運不佳,那就潛身養性,如果機遇來臨,那便騰躍而起。”

“我以為,殿下可稱得上是這樣的人。”

聰明人之間說話向來是不甚明朗,對方這麽直截了當地誇讚與表達善意,惹得席澈面色微斂。

“大都督言重了,不過是晚輩運氣好些而已。”

“時也,運也。”大都督格爾律搖了搖頭,顯然是被他這幅自謙模樣給逗笑了,“若是只憑運氣,殿下可走不到如今,至於我,也更加不可能有機會見到您。”

格爾律熟讀古書,對於兵法一類頗為自得,與北狄人血液裏的戰鬥基因不同,他更有種中原人的內斂與書卷氣。

如今難得遇上欣賞的晚輩,對方血統尊貴,武功高強,本人也是言之有物,長相俊美。

年長許多,自家又有待字閨中的女兒,說話時也忍不住親近了幾分,“殿下心思縝密,不過短短幾日便把格爾哈這小兒擺了一道,在下佩服。”

北狄上下對同宗同族並不像中原地帶那般看重,故而格爾律雖與新帝同出一族,卻並不算親厚。

甚至於,他內心裏是有些瞧不上這個只懂打打殺殺,空有狠厲心思的草包的。

正說著,殿外傳來宮人的通報,說是人來了。

殿中幾步間隔處都擺有燭火,進殿之後是一段不算亮堂的長廊,長廊兩側每隔幾米便有宮人守著。

那小廝不敢多望,繞過一扇巨大的玉質雲屏,才終於找到了人。

他趕忙把玉筒抽出,恭敬地雙手呈上,額間緊緊扣於冰冷的地面,“稟報兩位大人,新帝...似是患了心悸之癥,每每夜間,無法安眠。”

“無法入眠?”格爾律有些不可置信,略微挑了挑眉。

燭火映照下,面容上投下一層淡淡的光影,“這種蠢貨...倒是樹敵不少。”

兩人本就是聯盟關系,加之格爾律有意想要掙一掙從龍之功,說話便愈發沒了什麽顧忌,“想不到除了我們,竟也有別人趁此機會要取他的命。”

席澈經過這幾日的諸多事件,心底的想法驟然覆雜許多。

他天性本就聰慧,又遭變故,自是成長得極快。

此刻,唇邊雖掛著一抹笑,可他眼中卻一絲笑意也無,深黯的眼底充滿了平靜,墨發被束起,周遭圍繞著一股冰涼的氣息。

他的語速極慢,在空曠的殿內卻是擲地有聲,“可查到是誰?”先前一直按兵不動,此次見有機會才趁亂加入,可見這人大約是處於一個較為弱勢的地位的。

“還,還在查...”那小廝自覺失言,又趕忙補充,“是,是小的查到了這病,恐消息遺漏,這才慌忙前來。”

“但,但能查出,是宮中的人。”

少年倏然起身,向前走了幾步。

緋色的衣袍隨之拖在地面上,配上妖冶出色的眉眼,竟讓人有些不敢直視。

深邃的雙眸近在眼前,像是浸泡在幽幽湖水中的墨玉,清澈且隱帶魅惑,“查到是宮中的人...當真嗎?”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是你查不出來,還是...”

那小廝頓時覺得耳邊似乎也安靜下來,只餘下潺潺的流水聲。

他聽見幾步處的朝中新貴一字一句,猶如催命者落下最後的審判。

“有人告訴你,不能在此時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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