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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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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鬼滅了個幹凈。玄燏走到清無身邊,把棠溪遞給她,清無沈浸在剛剛那魔頭說的話裏,連道謝都忘了。玄燏深深看了眼她,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說話。

泉音和清無把謝子昂扶到廂房裏躺下,又去把船上的魚鬼屍體清理掉。玄燏去補了船底,排空了船底積水。三人忙來忙去,待一切收拾完畢,已然是第二天黎明時分。

清晨第一道霞光刺破雲層,旭日冉冉升起。昨夜兩岸如鬼影的草木在陽光下清晰起來,原來一日一夜,他們已經過了六山,此時再行半日便可到達虞丘峽谷。

泉音收拾完一切疲憊不堪回房補眠,清無則去了謝子昂房裏看他的傷勢。那魚鬼的利爪果然鋒利,一掌下去便見了白骨,好在清無的藥備的齊全,一會功夫血就止住了,但是清無診他脈的時候,發現他體內的毒又深了幾分。

“你的毒是誰餵的?”清無覺得必須要和他談談了,他屢次救她於危難,她卻什麽也幫不上他。

謝子昂只柔柔地看著他,盡管虛弱,桃花眼裏水光蕩漾,對她笑笑道:“清無,我的傷與你無關。”

清無低下頭,聲音低沈道:“可我不想你因為我送命。”

謝子昂擡起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撫摩她的頭頂,她這個樣子,比平日溫柔許多,讓人生憐, “今日要不是你,泉音和我都要進那魚鬼的肚子了。”

清無低著頭嘆了口氣,看來不到時候謝子昂是不會告訴她真相,便擡頭對上他的目光道,“你要 答應我,除了自保,不能再因任何人動武。我的藥,現在只能幫你續命,過幾日到了魔界,你必須去找大夫,不要和我們一路了。”

“你在嫌棄我拖後腿嗎?”

“當然……”清無“不”字正要脫出口,又止住了,接著道:“是,我是嫌棄你了。你要不走,下一次我不會再救你了。”

謝子昂卻笑了,溫柔地看著她,“好,我答應你。”

清無看他面色蒼白,精神孱弱,不再像平日裏那般神采奕奕,心下生出悲傷來,而她將話說的那樣無情,他居然還這般溫和,不禁有些動容,故意轉頭不讓他看見,從衣兜裏把皎月扇遞給他, “這把扇子是個寶物,昨日是它救了你,不是我。”

謝子昂把扇子收好,喝了藥躺下睡去。

清無卻睡意全無,昨夜那一場,玄燏、魚鬼、棠溪、折扇、魚鬼魔頭種種場景在她腦海裏交替上演,遇到魚鬼她沒有害怕,棠溪丟了還有皎月扇,可是那魚鬼魔頭的話,讓她一直恍惚到現在,而那個讓她恍惚的人此刻迎著晨光站在甲板上,應該是在等她吧。

“玄燏。”清無走過去,站在他身後。

清無的聲音很疲憊,軟糯糯輕飄飄的。玄燏聞聲轉了身,旭日金光灑在他側顏上,劍眉黛黑,星眸深沈,下顎線條剛毅,一如他本人。

清無仰頭仔細打量他的眉目,目光認真溫柔。玄燏轉過身來,看到的是一張悲傷的臉,陽光灑在她臉上,竟然溫暖不了她眼底的哀傷。

玄燏沒有吭聲,在等她開口,可她不知如何開口,難道要直接問他你是否認識魔君窮炙?還是說,你和我夢裏那個窮炙生了一模一樣的臉?

“你夢裏叫的那個窮炙,是昨夜那魚鬼說的魔君?”玄燏見她猶豫不定,率先開口道,語調溫和不似平日冰冷。

清無沒有表態,沈默地看著他,玄燏也不著急,等她開口。良久,誰也沒說話,直到清無低下頭沈心靜氣,才擡頭斷斷續續道:“凜山一戰前,我……開始夢到一個女人……一開始,我以為只是夢而已,可是後來,她入夢越來越頻繁……”說到此,她擡頭打量了一眼玄燏神色,見後者不動聲色,只是耐心安靜的聽她娓娓道來,她才繼續道,“夢裏的場景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個……她站在一處,前方有一個黑色的背影,那個女子一直在哭,一邊哭一邊叫那男子的名字……”

清無說到這裏,嘆了口氣,又擡頭看玄燏,後者眉毛緊蹙,她接著道:“她叫的名字是窮炙……而窮炙……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說完,她低著頭不敢看他,而玄燏聽完她的話,一直保持沈默。

兩人立在木船的船頭,紅日冉冉升起,河水漂金,波光粼粼,一時之間,誰也沒有開口,一個恍惚,一個驚疑。

清無尋了一處坐下,雙手拂面,把耳邊散亂的發絲撥弄到腦後,“我不知道怎麽會有這樣的夢……以前,我根本不知道窮炙其人,直到到了魔界,土地說了一句,我才知道有這麽個魔君……以前,我一直看不到夢裏那個窮炙的長相,直到前日夜裏,他終於轉過身來……至於你和他為什麽長相一樣,我以為那天我糊塗了,可是昨晚那個魔頭那麽說……”清無心理慌亂,一段話前前後後說的少了邏輯,也不知道玄燏能否聽懂。

“所以你懷疑我有雙生兄弟?”沈默良久,玄燏緩緩道。

“他……與你長得十分相似……但是……”清無說到這裏,猶豫要不要說下去。

“但是什麽?”

“我覺得你不是他。”清無擡頭,鼓起勇氣斷然道。

“原因?”

“他是魔。”

玄燏目光冷靜地望著清無,她神色疲憊卻很坦然,和以前與他較量時狡黠的樣子大相徑庭,他知道她沒有說謊。這大概是清無這一路上給他最大的意外。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雙生兄弟,他的父母是天界上神,他生來就命定天神,就算有兄弟又怎麽會是魔。

“如果只是長相相似呢?”

清無想了想,點點頭,“也許吧,除了他的長相,我看不到別的……”

“那個女人呢?你認識她嗎?”

清無搖搖頭,“不認識……她……長得很美……她很難過,好像窮炙拋棄她了……”清無努力回想夢裏的場景,忽然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喉頭一甜,俯身嘔出一口血來。

玄燏伸手拉過她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上。清無想把手抽回來,可對方握得十分緊。

片刻,玄燏診完,從衣兜裏掏出一個黑色錦囊,遞給她:“安神藥,你的心脈不穩,你確定沒有服一些亂神的藥?”

清無接過來,錦囊鼓鼓囊囊,面裏還有許多藥丸,“沒有,我一直不喜吃藥。你……不給自己留點嗎?”

“你留著吧。”這藥還是從仙醫那裏取的,裝在身上一直沒有吃。他不想吃,吃了也沒有作用。

“昨天晚上……到底怎麽回事?”清無突然想起昨晚他把她藏起來那一遭。

玄燏撩起衣袍,坐在另一邊,開口道:“那些魚鬼跟了我們一路,入了夜才動手。我本想把它們引到船上來,大概一開始動手時動靜太大,驚動他們一哄而上了。”

清無突然想起她和謝子昂一開始殺死那只,可能就是那時亂了他的計劃,心下有些愧疚,“……你覺得……那些失蹤的仙使會是它們幹的嗎?”

玄燏面向晨光,沈默片刻,才道:“我的直覺告訴我,仙使、仙兵的失蹤和坤夷脫不了幹系。再者,聽昨晚那個魚鬼的意思,我們應該是這麽久以來少有的經過此地的人。”

清無回想昨晚那個魔頭的話,那魔頭神色慌張,大概知道自己躲不過玄燏,臨死之際應該不會說假話,照那魔頭之言,他們確實是不太幸運。

“還有,神仙游歷魔界,大多化身妖魔,並不易被人察覺,遇到妖魔大多能避就避,不會魯莽地上前對戰。”玄燏接著道。

清無聽了他的話,覺得十分有道理。玄燏其人,一向思慮縝密周全,他神力滔天,有勇有謀,昨日他把魚鬼魔頭從河底提上來,像吃了頓便飯似的,毫不費力,這樣的人又何須她再質疑。她昨日能活著,或許還要感謝他。清無神思鎮定下來,回想整夜發生的事情,才發現玄燏救了她好幾次。

玄燏註意到清無在看她,轉頭迎著她的目光。她便低頭笑了出來,清晨和煦日光灑在她的笑魘上,鳳目輕彎,唇角翹起,如三月桃花。

“笑什麽?”玄燏又恢覆了那個低沈暗啞的聲音。

“你奪回來我的棠溪,不怕我再拿劍指你了?”清無轉過頭,戲謔地瞅他。

平日清冷的目光染了春色,目光瑩瑩如一汪碧水,經歷了一夜苦戰,眼下她倒是精神奕奕,玄燏嚴肅道:“你這個樣子,在天宮是要……”

“要關禁閉的。”清無勾起唇角笑,搶他的話,“可惜,現在沒在天宮。你是玄燏,我是清無,我們誰都不是。”

清無說完,以為玄燏又要板起臉教訓她,誰知她等了一會,玄燏卻沒有答音,新奇地轉頭瞧他,只見他目色悲涼,怔怔地看著她。“我說錯了?”

沒有錯,只是這句話聽來如此熟悉。片刻,玄燏回了神,沈默地望著晨陽,緩緩道:“你為什麽要來魔界?”

清無聽到他又問這個問題,臉上收了笑,嚴肅起來:“我記得我說過,我說了,這個情分就結下了,如此,你還是要聽?”

“昨夜我就救了你兩次,又幫你尋回了劍,這三個情分,你怎麽還?”玄燏淡淡道,“你剛剛不是還說,我們誰都不是?”

我們誰也不是,我不是火神玄燏,你不是凜宮主事清無,我們說一說何妨?結下情分又如何,此次經歷結束,還不是分道揚鑣,你做你做的小仙娥,我做我的火神,從此不再想幹。若是有幸見上一面,大概也要千百年。

玄燏沒有繼續解釋,可是清無卻心下了然。她和玄燏,以後大概不會再相見了。

“我來魔界,是為了尋找我的魂魄。”

意料之中,玄燏沒有驚訝:“人界、冥界不去,為什麽是魔界?”

“我生下來,就有一副仙骨,可是魂魄不全。我查過仙籍,一千多年前,並沒有神仙下界為人的記載……”

“所以……你覺得自己是墮神?”玄燏低頭笑道。

“怎麽,你不相信?”她說真話,他居然嘲笑她,“尋找這件事,尤其是沒有頭緒的,誰不是遇到一絲曙光就緊緊抱住?你不是也是這樣?”

清無認真地看著他,微風拂面,她散亂的發絲在風裏飛揚,清無見他目光悲涼,便知自己戳中他心事,低頭笑了笑。她說玄燏、臨臯癡傻,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我說下界游歷,真的沒有騙你。我想著來魔界尋一尋,要是尋不到,就去各界都找一找,要是找不到……”說到這裏就停了話頭,以後的事說與他聽有什麽必要呢。

“要是找不到呢?”

她沒想到玄燏會追問,諾諾回道:“要是找不到……就隨便找個山做個散仙吧……”

昨夜一夜困戰,今晨陽光明媚,那個面目蒼白清瘦的姑娘,迎著日光地坐在,一臉疲憊,眼裏承了希望,惋惜地描述自己的未來。她找不到自己的魂魄,就要遺憾地茍活下去。而他找不到煙兒……他不敢想那之後的事。

玄燏低頭自嘲一笑,沒有再搭話。他們二人誰也不要羨慕誰,誰也不要嘲笑誰。

清無用那皎月扇消耗了太多體力,此時困倦不堪,卻沒有睡意,便和玄燏一樣迎著晨光在甲板上沈默地坐到了日上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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