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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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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燏昨日馬不停蹄地從凜山回到火神府,差宮裏的仙使把情況稟給天帝,命麾下兩千天兵天將在東天門待命,又召集麾下千名精兵隨同他一同回到凜山。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來回不出一日。

今日無風,玄燏帶著千名精兵,騰雲越過萬丈凜山,到達東崖時,只見那個放肆的小仙女坐在懸崖邊緣,雙手支在身後冰面上,雙腳交替輕蕩,好不自在。他的坐騎臥在小仙女一旁,就差挨著她了。

臨臯吃飽喝足,覺得暖和些了,遂在冰面上打坐。剛剛入定,覺得背後寒風陣陣,往身後一瞧,少說千名精兵列陣,均身著銀色戰甲,右手持站戟,神情肅穆莊嚴,一個個整齊有律地從雲頭上下來。打頭的那個,是她恨得牙根癢癢的火神玄燏。

臨臯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又漫不經心的行了個禮,道,“小仙臨臯,參見玄燏神君。”清無剛剛也回了身,站在後面行了個禮。

“臨臯仙君昨日不知去了何處,清無仙子以為我弄丟了你,著急得拔劍逼問我呢。”玄燏望著後面那個低眉垂眼、佯裝恭敬的小仙女。

天殺的玄燏,居然告狀!想著,清無頭低地更低了,不搭話,且看臨臯怎麽說。

“清無仙子行事一向周密謹慎,玄燏神君就不要和一個小仙娥計較了。”臨臯道。

這雕真是護犢子,玄燏不與她計較,但看那個放肆的小仙女, 頭要埋在地上了,臉上表情不知多得意。

“仙君能得此良助,本君很羨慕。”玄燏瞇眼反諷道,“臨臯仙君不如道一道昨日出了何事,在清無仙子面前還我一青白。”

“昨日是我放肆了,仙君與此事沒有關系。懇請玄燏神君不要此事放在心上。”清無道。

玄燏沒有搭話,無視清無,轉頭吩咐麾下的天將,將精兵分為四組,分置西、北、南三峰和東崖,又將註意事項一一囑咐給各支首領。事畢,一個旋身,坐在了清無身旁的青石上,“臨臯神君,本君還在等你說道說道昨日之事。”

臨臯施了個法術,變出石桌圓凳,不急不慢地坐在桌旁,這才把昨日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你說,結界是被解開的?結界在這裏守山兩千三百餘年,如何就被魔界無聲無息地解開了?”玄燏質問道。

臨臯看著眼前威嚴桀驁的火神,見他眼裏只有質疑不解,難不成他真的不知道?臨臯一時不知該如何說下去,“看來神君貴人多忘事,此事要論起來,還與神君有很大的關系。”

“與我?”玄燏靜待臨臯給他個說法,本想為難她,卻得到個這麽個意外的答案,“那本君洗耳恭聽,臨臯仙君你詳細說說,如何與本君有關?”

“上神可知,凜山結界是誰設下?”臨臯問。

“凜山守護仙界,必是由天界神仙設下。”

“錯!”臨臯幹脆道,“凜山結界是為一妖設下。”

“仙君莫不是在說笑,妖孽為何要設下結界阻擋自己上天路?”清無不解道。

臨臯頓了頓,聲音裏竟有幾分哀切,“因為天界有她心愛之人。”

玄燏沈默不語,但望著臨臯,目光不似剛剛那般犀利嚴肅,生出幾分淒切來。清無以為自己看錯了,再細看過去,但見玄燏緩個神,神態又鎮定嚴肅起來,“這個人難不成是我?”

臨臯輕笑,“上神猜的不錯。”

“這只妖又和結界消失有什麽關系?”清無道,“既然是為了玄燏神君設下的結界,為何今日又解開了?”

臨臯未答,只看玄燏,“玄燏,你該不會是根本不記得她了吧?”

“她名喚什麽?”玄燏註視臨臯,目光灼灼。

“化煙,她自稱火妖化煙。”

“荒謬!兩千三百年前,她死於東崖之下,如今如何解開結界?”玄燏動了怒,目光狠厲,顫聲質問道。

臨臯仰天大笑,“原來你還記得她。你當然知道我沒有胡言亂語,沒有她的血,如何解開結界?她設下結界時說,若她死了,就不會再有化煙的血,結界就不會破,玄燏就不會有危險。上神,你都忘了嗎?”

玄燏沈默不答,他確實不記得了。

大約兩千三百年前,妖魔仙三界混戰,他那時還不是火神玄燏,作為火神之子,他帶兵出戰,最後一場戰役就發生在凜山東崖之下,魔族界地。那場戰役之後,他身受重傷,沈睡百年,百年之後,他醒來,已飛升上神,司火神之職,雖然身體恢覆,修為大漲,但記憶卻受損,關於那場三界混戰,記憶不多。一開始,他並未將此當回事,若有些細節,他以為查查史籍,問問記史仙官便好。直到有一日,他的夢裏開始不斷出現一女子,身著紅衣,柳眉鳳目,瓊鼻朱唇,身姿嫵媚風流。她總是喚他玄燏,聲音妖媚空靈。他以為自己中了狐媚邪術,去醫仙那裏卻查而未果。漸漸的,夢裏開始出現許多細節,比如她神態輕傲說她叫化煙,比如她嬌媚瞋笑,比如她與他比較禦火之術,比如她和他一起浴血殺場,比如他們歡好雲雨……這些畫面,如同他的記憶一般斷斷續續湧入他的夢裏。他開始懷疑,或許化煙真的存在。他又去翻史籍,史籍裏查無此人,他去問史官,史官卻說他中了夢魘。他不信,化煙在他腦海裏,太真實。可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他都找不到她。後來,當年與他共戰的水神汐若和他說,兩千三百年前,火妖率妖族弒殺神仙,逆天而行,被刺死在東崖之下。他懷疑,也不得不信,至今他的記憶仍然殘缺。於是他例行公職時每到一處,便找一找她的氣息,想著能找到她的一絲痕跡,哪怕她的轉世也好……他找了她兩千多年。就在剛剛,臨臯說有人解開了結界,他還在懷疑她,直到她道出她的姓名,他終於確定,火妖化煙,曾經真真實實的存在過。他愛的人,真的存在過。

“你認識她?”玄燏聲音輕顫。昨日那個威風凜然的男人,今日萎靡地坐在青石上,像是被抽魂取魄。

“她於我亦師亦友,”臨臯淚水盈目,“我在這裏等她兩千三百年。”

兩千三百年前,她還是臨臯下仙,於人間歷練,正巧遇上那場史上少見的三界混戰,妖魔出界,禍亂蒼生。彼時,她修為不似如今這般高,一個不小心就被妖族捉了去。一眾小妖把她擡到了妖族首領面前,她沒想到,那個妖界傳奇竟是個女子。第一次見面時,那女子坐在妖族宮殿裏石座上,一席紅衣,明艷似火,面容妖冶艷麗,眉眼裏盡是嫵媚嬌淫,腰身風流,妖冶玲瓏。座上女子換了個慵懶的姿勢,往座椅上一靠,胸前兩團隨著動作輕顫,昂首低眼打量眼前小仙。生在仙界的臨臯,自詡在仙界、人間見多諸多美女、遇到過千百妖魔,卻未曾見過如此嬌媚至淫的女妖,嫵媚至斯竟讓她生出幾分羞怯來。

出乎意料的,這個女妖並沒有把她關起來,而是放任她在妖族內自生自滅。她自知修為不高,又受了點傷,周圍小妖摩拳擦掌地想吃了她,她當然是厚著臉皮每日纏著化煙,好歹能保個小命。哪想這一糾纏,就糾纏出許多情分來。後來,化煙摔領眾妖和天族簽下約定,助天族滅魔君傲孑,歸還人質臨臯,天族給妖族在天下一席生存之地。誰知,那年最終一戰,天族背叛契約,傲孑趁機刺死化煙。她死在東崖之下,死前還在念著玄燏,化千年修為崖前結界,她說,玄燏雖是個神通廣大的神,可她還是想幫一幫他,東崖一日無事,他便少一分煩擾,這個結界沒有她的血,就沒有辦法打開。如今她要走了,天下就再也沒有她的血,玄燏也不會再有危險。如此極好。

化煙一死,她便自薦替她守著這山。一守就是兩千三百年,雪山九座,終日寂寂,她等啊等,等到飛升了仙階,成了個沒什麽功績的上仙,也未等到她。兩千三百年了,如今結界解開了,她這是終於回來了嗎?

玄燏沈默不語,起身往崖前走去,背手在崖前駐足。凜山上起了風,雲遮日閉,天色暗來下來,不久便開始飄起雪花。崖下層雲密布,遮住崖下情景。玄燏一襲玄色錦衣,靜立在風雪裏,背影萬分蒼涼。

臨臯坐在圓桌旁,也低頭不語,不知在想什麽。

清無聽著二人的話,一時道不明白當年到底如何情景。只知應是這個令臨臯等了兩前三百年、深愛玄燏的火妖化煙打開了結界。既然是為了玄燏設下的結界,如今為何又要打開?清無活了一千二百多年,今日最是糊塗。

“這兩千三百年裏,”良久,臨臯打破了沈默,冷言譏諷道,“我未曾離開過凜山一步。這麽些年,我每日盼著能再見到她。玄燏神君卻在天宮逍遙自在,不知火神當得多威風。”

“你說,該結界為化煙所為,該結界也為她所破,何人可證?”玄燏目視臨臯,質問道。

“哈,”臨臯擡頭,冷笑怒道,“問得好!你大可不必信我!當然化煙身葬東崖之下,天界毀契約,滅妖族,捏造史書!如今當真是無人可證……可我臨臯,只要活著一天,就永遠不會忘了她!玄燏你如此忘恩負義,不怕她回來索你命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次結界打開,是她來索我的命嗎?”玄燏聲音漸漸低沈,低頭自言自語道,“好極,兩千七百年,我終於能見到她了……“轉而擡頭對臨臯道,“你等了她兩千多年,我又如何不是找了她兩千多年?你還能記得她,我卻連她如何死的都不記得,連她死了,如何死的,都要從別人口中知道。”

風雪漸盛,九座雪山巋然屹立在天際。萬賴俱寂,千裏冰湖上,三人一時相對無言。玄燏聲音淒切哀涼,回蕩在廣袤無人之境。在清無聽來,竟比凜風烈雪還要寒冷許多。

玄燏沈默良久,忽然一個旋身坐在崖前,“好。本君就在這東崖之上等著她!”他倒要問問她,她怎麽敢夜夜入夢來,卻一走就是兩千三百年,怎麽敢如此離他而去,怎麽敢讓他肝腸寸斷思念她至斯。

“好,我臨臯也在這裏候著她!”她守了寒山兩千三百年,等她等了兩千三百年,眼下就要等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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