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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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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回去以後,尋菱便徑直走進廂房裏,睡了一陣,待醒來時,人清明了一些,想著戰場上勝敗那兵家常事,我大周損失精銳五萬,那韃靼大軍還不知死傷多少呢。

午後尋菱又去佛堂念經祈福,求佛祖護佑裴涼,心裏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只要前線還沒有傳來裴涼戰亡的消息,便是沒事的。

可心裏總歸是忐忑不安的,晚上也睡不好覺,翌日醒來時,尋菱照常去佛堂念經祈福,抄寫經書,可午時到了卻並未敢再去那悅來酒樓。尋菱心裏猶豫,不敢再去,怕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如此這般又過了好幾日。

壞消息依舊沒有傳來,尋菱又一次來到了悅來酒樓,還是那個位置,隔桌仍有那個護衛裝扮的中年男子,想來又是護著自家主子來廣來寺上香祈福的。

今日大堂內安靜,並不如幾日前那麽喧嘩,中年男子也沒有與其他人高談闊論,只埋頭喝著茶,吃著飯食。

尋菱等了一陣,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向那位襄陽伯府的護衛走去。

她禮貌地低聲詢問道:“這位小哥,可否向您打聽一下北伐前線的消息?”

中年男子聞聲擡起頭來,頗感詫異,上下將尋菱打量了一番,見眼前女子雖戴著帷帽看不清長相,但穿衣打扮頗為講究,看起來非富即貴,便恭敬回道:“夫人想必也是前線官兵將士的家眷吧?”

尋菱不再否認,點了點頭。

“唉——”中年男子不做回答,卻先是嘆了一口氣,尋菱心裏倏忽一緊。

中年男子嘆口氣以後,方朝尋菱身旁靠近了一些,又壓低聲音小心道:“夫人,您是不知,前幾日韃靼大軍突然向宣府發起攻擊,宣府雖然沒有被攻下,但也耗損嚴重。可在下聽說周邊救援大軍還未到,定遠侯竟然和我家主子襄陽伯僅率一千人馬朝韃靼大軍駐紮的張北之地行去,如今幾日過去,這一千人馬沒了消息,生死未蔔啊!”

尋菱一聽,身形晃了晃,如遭電擊一般楞楞地杵在那裏,不能動彈。

玲瓏連忙在身後托住尋菱的身子。

那中年男子又補充道:“我家夫人擔憂,這才日日來這廣來寺上香祈福,希望佛祖護佑……”

尋菱耳旁一片嗡嗡的,中年男子後面說了什麽,尋菱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尋菱不知怎麽回的廣來寺,只知道中年男子那一句“生死未蔔”像一顆尖針一樣插進自己的心臟裏,如那日夢中一般痛到無以覆加。

前世便是這樣,生死未蔔,隨後等來的便是裴涼戰亡的消息,緊接著便是裴涼被運回來的冰冷屍首。

直到夜間靜寂無人之時,尋菱方斜臥在廂房內,淚流滿面。

為什麽她重生一世,還是救不了裴涼?她這般虔誠地來寺廟裏抄寫經書,祈求佛祖,希望佛祖能護佑裴涼平安回來,可為什麽還是前世的結局?

既如此,為何又要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尋菱這邊如此,定遠侯府壽康院也好不到哪裏去。裴老太太得了消息,瞬間蒼老了好幾歲,這種噬心的疼痛,在裴涼父親戰死的那天,也同樣來臨過。這種苦,壓得裴老太太喘不過氣來,只能臥在榻邊,勉強支撐著自己垂敗的身體。

楊氏守在一旁,亦是滿臉悲傷,她小心翼翼問道:“可要將這消息傳給侄媳?”

裴老太太眨了眨渾濁的老眼,方緩緩地搖了搖頭:“涼兒生死未蔔,便是還有一線生機,暫時不要把消息傳給尋菱,讓她在廣來寺好好為涼兒祈福吧。”

楊氏哽咽著點頭應下了。

接下來,尋菱如行屍走肉般,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

這日,尋菱起床去箱籠裏翻找自己從定遠侯府帶來的宣紙,想為裴涼抄寫經書,寺院用的都是黃麻紙,雖耐久防蛀,但紙質粗糙,不那麽好寫。

打開箱籠,尋菱便一眼看到了一個精致書盒,裏面裝的是那一紙文書。

尋菱微微怔了怔,隨後將書盒拾起來,重生一世,很多事情都變了,難道在她自己身上,什麽都沒有改變嗎?

不,變了,她原先一直保留著自己對裴涼的感情,不就是為了現在的改變嗎?這一紙文書,不就是能給她帶來改變的契機嗎?

只是,重生一世,她改變了自己的結局,卻沒能改變裴涼的結局。

尋菱腦中閃過裴涼的那張清俊英挺的臉,一時心裏又溢滿了重重悲傷,不,她不信!

她將書盒收起來,戴上帷帽,叫上玲瓏,又走出廣來寺,向悅來酒樓行去。

興許,今日前線便能傳來好消息了。

尋菱剛踏進悅來酒樓,還未來得及在大堂處尋個地方坐下來,便聽到大堂中央傳來一個悲戚的聲音:“亡了!亡了!定遠侯和襄陽伯,還有那一千將士,唉……可惜了……”

尋菱一聽,連忙轉身,未敢再繼續聽下去,強忍著心中悲愴往外走了出去。

一陣秋風吹過,風沙進了尋菱的眼,淚水簌簌落了下來,模糊了尋菱的視野。

尋菱一直向前走著,直到腳步沈重,胸口疼痛到無法呼吸,方停了下來。

緊緊跟在身後的玲瓏亦是滿面淚痕,她扶住尋菱,勸解道:“夫人,前線還沒有正式的通告下來,侯爺定是沒事的,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尋菱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會了,她記得清清楚楚,前世的這一天,她在侯府等來了裴涼戰亡的消息。

玲瓏攙著尋菱,回了廣來寺的廂房。

可她們並未知道,在悅來酒樓聽到的那句話的後面,立馬便有人起來反駁:“瞎說什麽!定遠侯襄陽伯和那一千將士到目前為止,不過是失蹤了沒有消息,怎麽到你嘴裏,便是亡了?”

方才喊著“亡了”的那名男子不服氣辯解道:“都失蹤半月有餘了,失蹤不過是說得好聽一些罷了。”

“那你也不能這般亂傳消息啊!”

雙方又如此爭論了一番,直到二樓走廊裏探出一張威嚴的面孔出來,厲聲制止了,雙方才停了下來。

尋菱回了廣來寺以後,玲瓏雲桑擔憂,時刻跟在尋菱身後,不敢離開片刻。可尋菱卻並未像她們預想的那樣糟糕。

尋菱將箱籠打開,再次拿出了那一個書盒,她楞怔了許久,終於擡起頭來看向玲瓏雲桑,淡淡地吩咐道:“今日玲瓏你便將東西收拾好罷,雲桑,你去買一輛馬車,馬要健壯的,能跑遠路的,再去尋個馬夫,寧願多花些銀子,找個老實的,少話的。”

“夫人這是要回侯府了嗎?可回侯府何須去買馬車?給侯府送個信便是。”雲桑不解,詫異問道,玲瓏也是十分迷茫的樣子。

尋菱沈默了一陣,方輕聲回道:“不,我們去南邊。”

玲瓏雲桑一聽,頓時瞪圓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尋菱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敷衍回道:“南邊這時候應該最是溫和舒適,我想去南邊看看,順道路過荊州的時候去看望一下師傅。”

“那要不要給老夫人說個信?免得她們擔心,還有侯爺這邊?咱們不等侯爺回來了?”玲瓏又問。

“玲瓏,不等了,侯爺他,回不來了,既然侯爺都不在了,那侯府,我們還回去做什麽?”尋菱緩緩回道,杏眸中滿是淒涼。

玲瓏又想起在悅來酒樓聽到聲音,便哽咽著點了頭,雲桑是個頭腦簡單的,見玲瓏如此,便也不再多問。

兩人打小伺候尋菱,自來是尋菱說什麽,便是什麽的。

翌日清晨,空氣清靈,曙光方現,尋菱已經帶著玲瓏雲桑,坐上了去往南邊的馬車。

馬車麟麟向前駛著,尋菱掀開灰布車簾,向外望去,路上景物飛快掠過,仿佛在跟曾經的一切在道別。

那個時常晚間給她帶宵夜回來的裴涼,那個寵她縱容她的裴涼,這一切不過是重生一世,老天給她額外帶來的饋贈罷了。

不知不覺間,尋菱臉上已是濕漉漉的一片,她拂袖拭去面上的淚水,將車簾放了下來,同過去的這一切道別。

也許接下來,她將面對的便是重生一世後嶄新的人生。

幾日以後,尋菱帶著玲瓏雲桑走進了懷慶府一個小巷子裏的一家小小的早餐鋪。這裏人來人往,頗為熱鬧,可用早餐的人多是些身著粗布衣衫、口裏說著當地方言的普通百姓。

尋菱雖然隨身帶著裴涼給她的那一千兩銀票,還有一些貴重的首飾,但以後要花銀錢的地方太多,她們得節省著花。更何況,她們幾個弱女子出行,萬不敢露富,以免遭歹人惦記,甚至連身上從定遠侯府穿出來的衣衫,都換了下來。

這裏離北伐戰場漸遠,早餐鋪裏幾乎無人討論北伐戰場的事情,即便能聽到一些,他們也分不清定遠侯,襄陽伯這些在京城裏人人都清楚的權貴是誰。

玲瓏上前點了三碗素面,又給候在門口的馬車夫送去了飯食,幾人才坐下來安安靜靜地吃起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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