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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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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許是昨天白日睡得太久,尋菱醒來的時候寺廟的晨鐘都還沒有敲響,寺廟一片寂靜,院內的僧人和香客都還在睡夢中。

大雪已經停了,雪地明晃晃的,尋菱偷偷推開了房門,往外望去,四周白皚皚的一片。

尋菱九歲的時候就被送去了荊州,荊州冬天的時候很少下雪,即便是下雪,也難得有這般壯觀的雪景。

幼時還在孟家的時候貪玩,但尚還有生母的庇護,仗著年少不知事,還能肆意在雪地裏玩耍,可自從生母難產離世,她被送去荊州,便再沒有機會玩過雪人,打過雪仗。

前世嫁進定遠侯府,為了守規矩,更是沒有機會再去肆意玩雪,每每看著雪地裏兩尺厚的積雪,只能望洋興嘆。

尋菱想起過往,一時有些動容。

既然上天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她想按自己的想法而活,雖不能事事遵從內心,但有些時候還是可以的,比方說,此刻。

尋菱先是朝門外探出一個頭來,左右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又縮回去裹上披風,方貓著腰走了出去。

她掂起裙擺,小心翼翼地走下臺階,再一步一步地踩進雪地裏,她聽到腳踩在雪地裏的“嘎吱嘎吱”的聲音。

尋菱頓時覺得內心無比充盈,她無比滿足地朝身後望去,一排一排的腳印如給雪地穿上了新裝,變得十分有趣。

尋菱又肆意走了一陣,方覺鞋底被雪水浸濕了,腳趾冰涼,並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痛感。

尋菱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在荊州的時候,冬日裏她也常在外面奔跑,鞋子被雨水或濕地打濕了的時候,她便只管回去烘烤,師父也不罵她,被其他的師父告狀,尋菱的師父也只說道,人的天性本就如此,何以要去拘著她。

天色依舊昏黑,只有雪地透出的亮光有些晃眼,但寺廟裏的鐘聲卻在此刻響了起來。

尋菱心中一驚,這便意味著寺院裏的僧侶要開始起來做晨課或者勞作了。

要是被人發現了,尤其是裴凉,可不是一件很好交代的事情。

於是尋菱又提起裙擺,慌忙沿著原路返回。

走得太急,上臺階的時候尋菱一個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擺,眼看著就要一頭栽到地上,突然從一側閃出一個人影來,尋菱下意識地抓住了來人伸出來的手。

這雙手很大、很溫暖、並且強健有力,尋菱能感受到手心骨節磨出來的老繭。

尋菱猜測,這也許是寺院裏哪一位做粗工的僧人師父。

待站穩以後她擡頭向來人望去,卻發現此人正雙目炯炯陰沈地盯著自己。

尋菱一個瑟縮,下意識地就要去掙脫握著自己的那雙手。

裴凉卻完全給予忽視,過來好半晌才移開目光,松開了尋菱的雙手。

尋菱仿佛一個犯了錯的小孩,把頭埋在胸前,迅速地逃進了廂房。

裴凉緊跟其後,踏進廂房以後便迅速地關上了槅扇。

尋菱心裏慌亂不已,也不敢坐下,離裴凉遠遠的,結結巴巴地試圖解釋:“昨天睡得太多,我醒來……睡不著,便想隨意走走……”

裴凉神色恢覆如常,只淡淡地掃了尋菱一眼:“這樣挺好。”

說完便走到爐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尋菱愕然,這樣挺好?他竟然認同她的這種行為?

桌子下面有備用的銀絲細炭,裴凉拿出曲紋雙拐的火鉗,往爐火裏添了些銀絲細炭,屋子裏暖和了許多。

“過來。”裴凉嗓音有些沙啞,仿佛清晨醒來一夜未曾飲水後的幹渴。

尋菱心裏有些忐忑,緩緩移動腳步走到火爐旁邊。

“坐下。”裴凉的語氣淡然,卻不容置疑。

尋菱在裴凉一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雙腳卻縮在椅子下,藏在裙擺後面不願露出來。

裴凉挑了挑眉:“把腳伸出來。”

尋菱不敢遲疑,快速地將腳伸了出來。一雙繡鞋早已被雪水浸透,鞋面呈現出被雪水浸濕後的暗黑色。

出門的時候尋菱沒想到會下這麽大的雪,更沒想到自己會去踩雪,所以沒有準備皮靴。

“只是以後要記住,玩可以,但別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裴凉掀起狹長的眼眸,看了尋菱一眼,趁其不備,一只手擡起尋菱的雙腿,另一只手快速地將她的繡鞋脫了了下來。

尋菱訝然,瞪大了杏眼,楞楞地看著裴凉。

裴凉將繡鞋放在一旁,忽然一個起身,走至尋菱身旁,再一個躬身,將尋菱一把抱了起來。

突然間的失重讓尋菱不自覺地摟住了裴凉的脖子。

長期練武的人威武軒昂,連脖頸都是有力的,看著眼前這張輪廓深邃、英挺俊朗的臉,尋菱一時間竟忘了呼吸,直至男人灼熱的氣息撲來,尋菱才大口偷偷地喘了一口氣。

還來不及掙紮著要下去,裴凉已經將她抱至床邊,輕輕地放了下去。

還在尋菱思索著方才發生了什麽的時候,裴凉已經淡淡開口:“把襪子脫下來給我,烘幹以後給你,這裏沒有女子的鞋襪,只能委屈你在床上躺一會。”

說完便侯在一旁,等著尋菱脫掉腳上的綾襪。

尋菱驚詫極了,裴凉在想什麽?她可不是那個要嫁給他的人!

難道在天香酒樓的那天她說得還不夠清楚嗎?她不是孟家大小姐,他要娶的可是她的大姐孟尋芊!

尋菱試圖拉開與裴凉的距離,刻意朝床的內側挪了挪,並解釋道:“裴大人,我是孟尋菱,孟家庶出的二小姐,你馬上就要迎娶我的大姐了,將來你便是我的姐夫,你方才……這樣,不是太好,更何況,我馬上要嫁入錦鄉侯府,我們還是保持些距離比較好,鞋襪我自己會烘幹的,就不勞姐夫費心了。”

尋菱故意將“姐夫”這兩個字咬得重了一些,以提示他們各自的身份。

裴凉沒有立即答話,倒是靠著床柱靜靜地看了一會尋菱,只見尋菱眉目如畫,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著,細瓷白嫩的肌膚在微黃的燈光下似乎一掐就能掐出水來。

這樣的人,用這個調調說著這樣的話,裴凉笑了:“放心,你盡管去嫁人就是,今天的事情,以後除了我,便沒人會提起。”

說完後轉身,徑直朝屋外走去:“巳時會有人過來送你回去。”

裴凉走後沒有直接離開寺院,而是來到大雄殿見了不一大師。

不一大師見裴凉舒展開了的眉頭,便知道裴凉已經解開了心中的疑慮,做出了決定。

二人進入禪房後談了片刻,裴凉便騎馬飛馳而去,他還要去參加早朝,與皇上商討韃靼的事情。

路上季安緊跟其後,與裴凉小心翼翼道:“侯爺,昨晚您沒有回府,老夫人發了很大脾氣,今天下早朝後請務必記得早點回府去見老夫人。”

裴凉眉頭微微一蹙,點頭應允。

尋菱將鞋襪烘幹以後,便在廂房裏等著人來接她,期間她吃了寺廟的早餐——稀粥配饅頭,雖簡陋,卻特有寺廟的煙火氣,以前在荊州的時候尋菱也是這般生活過來的,艱苦卻最是自在、愜意,想必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那樣的日子了。

巳時,廂房門外準時響起裏敲門聲。

尋菱起身開門,以為門外會是裴凉安排的侍衛,沒想到卻是一位少年僧。

少年僧人白凈瘦高,很是謙和恭謹,他向尋菱說明了是自己送她回家以後,便在前方安靜引路,也不多話。

一夜大雪後,入目便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不過現已放晴,陽光鋪灑在雪地上,如夢如幻。

馬車沿著別人行走過的軌跡奔跑在雪地裏,一路暢通。

行至孟家大門前時,尋菱向少年僧道謝。

少年僧微笑回禮,並說道:“裴大人讓貧僧轉告施主,他已經在寺廟的燈樓為您的生母供奉了一盞長明燈,您回去以後照實說便可。”

尋菱聽了,微微一楞,方才在馬車上時,還在想用什麽借口來解釋這一次夜不歸宿,沒想到裴凉已經為她想周全了。

尋菱再次向少年僧道謝,少年僧擺手,上馬奔馳而去。

回去以後,宋氏果真向尋菱發難,詢問她昨天晚上去哪裏了,連雲桑都沒有帶上。

孟尋芊因為明齊失手,心裏對尋菱不滿,又仗著尋菱即將要嫁進錦鄉侯府,斷不會在這時候說出明齊的事來影響自己名聲,便沒有給尋菱一絲掩護,只在一旁冷眼旁觀,看尋菱作何解釋。

既如此,尋菱便把戲演到了極致,紅著眼睛解釋道,昨日一時貪玩,聽說廣來寺的燈樓甚是美麗壯觀,又想著雲桑腿寒怕冷,便一個人去燈樓看個景,燈樓的風景的確壯麗,卻也讓尋菱想起了死去的生母邵氏,便為邵氏供奉了一盞長明燈,因想起死去的邵氏,一時難過,耽誤了返程的時間,因此歇在了寺院裏。

一提起邵氏,宋氏不自覺地沈默了,尋菱出生以後宋氏並沒有親自教養,而是一直養在邵氏的房裏,尋菱和邵氏自然是有感情的,遂也不再盤問,便讓尋菱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怡然院,雲桑和玲瓏又是一番盤問,話裏話間透出緊張擔憂。雲桑說出去找銀絲細炭的時候遇到尋芊的丫鬟彩連,彩連又硬把她拉去寺廟小廚房幫忙,說是人手不夠,還來不及準備她們的齋飯,去幫忙也能在佛祖面前表達誠心。

誰知回來的時候,尋菱卻不見了。

雲桑回來以後擔憂了一個晚上,整晚未睡,此時下眼圈青青的。

尋菱不想讓她們擔心,便只是用方才回宋氏的話敷衍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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