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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細品三千冷暖(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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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慕

細品三千冷暖(03)

慕言蹊沒被季臨淵那句話逗笑, 倒像是被嚇住了, 嗓子抽噎一下, 噤了聲。

季臨淵看著沒忍住笑,摸了中央扶手箱打開, 抽了兩張紙巾一邊傾身給她擦著混著雨水的眼淚, 一邊故意取笑她:“你這反應倒像是真的把師兄當成占你便宜的登徒子了。”

慕言蹊接過他手裏的紙巾, 擡著眼簾瞅了他一眼, 知道他這麽說是想轉移自己的註意力。

季臨淵看她情緒稍穩了些, 也不再逗她,重新系上安全帶, 拉開手剎, 啟動車子往季宅開。

兩人渾身濕了個透,即使是在這盛夏,也免不得會著涼, 還是盡快回去洗洗才是正事。

出去不到兩個小時,慕言蹊披著夜色渾身濕淋淋的又在門衛大爺“季家孫媳婦回來了”的眼神中回到了季宅。

兩個人也沒去跟季卓豐再打個招呼,因為知道這時候季卓豐肯定是在東房央金拉姆的佛堂裏靜坐, 央金拉姆喜歡雨天, 所以每逢下雨天, 季卓豐吃過晚飯之後就會在佛堂裏坐至深夜才起身去睡覺。

聽著她最愛的雨聲,和她說些悄悄話。

大雨絲毫沒有變小的趨勢,兩人跑進屋裏時,由遠及近憑空一道雷電打了過來,預示著今夜必將是個雨夜了。

進了屋子, 季臨淵從衣櫃裏找了身新的睡衣褲給她,推著她進了浴室。

“你在這裏洗,我去用小魚那屋的浴室,”說完沒忘叮囑她,“吹風機在浴室櫃第二個抽屜裏,記得把頭發吹幹。”

慕言蹊洗好吹幹頭發,又把濕衣服洗了才從浴室裏出來,此時,季臨淵剛從廚房接了兩杯熱水進到屋裏。

看著從浴室出來的慕言蹊楞了一下,然後輕笑,遞給她熱水示意她喝,伸手幫她提了提對她來說略大了些的衣領口,又看了看她幾乎卷了三分之一褲腳的褲子,笑,“這樣看起來,師妹還真是小只。”

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女孩一樣。

因為沒內衣穿,慕言蹊有些不自在,小臉紅著接過他手裏的水杯,捧在胸前,刻意擋著。

這會兒只慶幸自己不是那種波霸女不至於太明顯。

季臨淵看出她的窘迫,把手裏的杯子放到圓桌上,又走到衣櫃前,從裏面找了個真絲睡袍出來,拿過她手裏的杯子也放到桌子上,把浴袍給她套在身上,還沒忘幫她把腰帶系好。

慕言蹊小臉更紅,從頭到尾低著頭沒好意思擡頭瞧他。

季臨淵看著始終對著自己的頭頂,覺得有些好笑,捏著她下巴讓她擡起頭,盯著她紅透了的小臉看了片刻,曲指輕刮下她鼻尖,取笑她:“傻樣。”

可愛。

季臨淵拿起杯子,把她的遞給她之後,順勢牽她的手,拉她到落地窗前。

慕言蹊這才註意到,應該是剛剛她洗澡的時候,季臨淵把圓桌旁的的那個躺椅搬到了落地窗前,旁邊還放著另外一個,只是對比她坐過的這個,樣子看起來…張揚很多。

季臨淵牽著她的手引她坐到躺椅上,自己坐上另一個,笑著解釋,“這是從小魚房裏搬過來的,在我這屋子裏看著突兀,可在他那屋合適著呢。”

慕言蹊聞言在心裏“哦”了聲,心想這兄弟兩個還真是物如其人。

兩人不約而同的拿著杯子抿了口水,看著窗外。

窗外的天又黑又暗,他屋後的這個小院在旁邊入口處立了兩個院燈,圓圓的白色燈罩,像夜明燈。

這會兒沒了雷聲,可時不時會劈個青白色的閃電下來,映著院中那個木人樁一時清晰,一時模糊。

窗外雨聲像急鼓在敲,也不知道敲在什麽東西上,丁零當啷的,倒顯得這屋子裏格外的安靜。

知道季臨淵在等著她先開口,慕言蹊捧著水杯又喝了一口水,“沈深知和我的事,”她頓了一下,扭頭看他,“你都知道了?”

看見季臨淵點頭,她低聲說了句,“那我的事你肯定也是知道了。”

季臨淵輕“嗯”了聲,慕言蹊聽見扯了扯嘴角,收回視線仍舊看著窗外,嗓音微啞,“剛到英國讀書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出了問題,只是每天睡眠質量很差,夜裏總是做夢,可第二天醒過來之後又記不起來做了什麽。”

“直到有一天,我被人攔在公寓下表白,那一瞬間,我忽然就看見沈深知從一旁沖了出來,按著那個男生在打,像高中那天一樣,滿身滿地都是血,任我在一旁又哭又叫他也不理會,跟我同行的那個女孩子被我嚇了一跳,不知所措的搖晃著我把我晃醒,我才發現,剛剛那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慕言蹊指腹無意識的蹭著杯沿,蜷起腿到躺椅上,是自我保護的一種下意識反應,她看著窗外繼續,“我是從那時候開始,知道自己病了的。”

“我導師知道這件事之後,建議我去看看心理醫生,說實話,我從意識到自己出了問題之後,就沒有排斥過看醫生這種想法,但是,”她停了一下,喉嚨有些壓抑,“要戰勝心裏的那個魔障不是我想象中那麽簡單的事。”

季臨淵空出來一只手,探過去握住她的,似乎明白,三年前在惠靈頓醫院裏看到的那個小女孩,眼裏的堅韌和倔強從何而來。

她從沒想過要逃避什麽,只是要自己走出來的這條路,太孤單,也太艱辛了。

季臨淵輕捏著她的指,柔著嗓音問:“醫生怎麽說?”

其實她的問題,他查的時候都已經一清二楚了,可她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發洩。

慕言蹊看著他一根根把玩著她的指,剛剛升起來的壓抑感消了些,“醫生說,是我自身的自我厭棄催逼著我自己的精神出現了問題。”

“因為我潛意識裏知道,沈深知和我的事,如果我能回應他,他後來性格的轉變,當時的暴行,甚至我們兩個人的關系,都不至於走到如今的地步。”

“然而我的理智卻告訴我,我不能這麽做,我對他沒有對心愛男人的那種喜愛,我做不到那樣,如果我回應他,那樣對他,對我,都不公平。”

說到這裏,慕言蹊眼睛泛酸,反手握住他的,側頭看他,眼裏依舊有對自己的厭棄和憎惡,“我知道這樣的我很自私,可我做不到,”她看著他哽咽,聲音有著委屈,小聲反駁,“人都是自私的。”

像是在說服他,也像是在說服她自己。

慕言蹊看著季臨淵,那目光就像明知道自己做錯事,卻還想要得到大人寬恕的小孩子一樣。

生怕對方會因此而討厭她,甚至厭惡她。

季臨淵看著這樣的她,心裏像是被堵了棉花,悶的厲害,也疼的厲害,難以想象,她一個小女孩,異國他鄉的,自己看醫生,一步一步從那深淵裏慢慢爬出來的日子該有多艱辛。

明明不是她的錯,卻把一切的錯攬在了自己身上。

他把手裏的水杯放到地上,從躺椅上起身,走到她跟前,又拿了她的杯子放到地上,攔腰將她從躺椅上抱起來,自己坐下,把她放到自己腿上。

窗外又有閃電劃過,他摟抱著她,窗外的大雨和著她的淚一同澆在他心上,季臨淵擡手抹掉她臉上的淚,看著她,笑裏摻著幾分苦,輕聲低語,“別哭了,師兄是真要心疼死了。”

慕言蹊聞言,反而哭的厲害,圈著他的頸,埋首在他頸窩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是宣洩,也是坦然。

這麽幾年,她生病的事,除了當時認識的仁央外,從未有人知道過。

慕文若和雲婉不知道,沈深知不知道,季爺爺更不會知道。

看醫生治病的那兩年,她還要顧著學業,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投入到繪畫當中的時候,反而能讓她平靜許多。

醫生當時建議她,一邊做心理疏導,一邊盡力把精力放在繪畫作品上。

其實她七年的學業之所以被她短短四年就完成,除了因為仁央的那場意外,還因為她病情的治療過程。

歸結到底,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以往她從未跟人提過這些,是因為她從沒有遇到過一個人,像季臨淵給她的感覺一樣,沈穩的,安心的,只要把手交到他手裏,閉上眼,心裏都是踏實的。

在西藏遇到他,是註定,也是緣分。

所以在他示好之後,她甚至沒有猶豫太多,就下了跟他在一起的決心。

雖然是他先對她示了好,可事實上,更像是她攀上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能讓她安心的,類似能夠把她拉出深淵的那根救命稻草一樣。

慕言蹊心裏清楚,短短一天之間,她對他表現出來的依賴,已經不是星點半點,她在他面前和在旁人面前,是不一樣的。

而這種不一樣,是下意識的反應,她控制不了的。

所以他才不一樣。

和沈深知不一樣,和其他任何一個男人都不一樣。

頸子是濕的,睡衣領口也是濕的,季臨淵扶著她後頸想扶她起來,可她圈在自己頸上的手反而更緊,那一抽一抽的聲音,像鐵錘似的,一下下砸到他心窩上。

季臨淵摟抱著她很緊,在她額上安撫的一遍遍親著,慕言蹊哭的久了,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季臨淵怕她著涼,抱起她放到床上,用被子包住她,和著被子將她攬在胸口上。

哭聲漸漸消了,她窩在他胸口抽抽嗒嗒的喘著氣,季臨淵摸摸她額頭,是涼的,斜過身子從床頭櫃上拿了空調遙控器,把溫度調高了兩度。

慕言蹊這下子哭的太用力,心裏是舒坦些了,可眼睛這會兒腫的厲害,感覺睜開都有些困難,她一下一下抽噎著,在他胸口上蹭了蹭。

季臨淵想低頭看看她,她感覺到,反而越往他懷裏鉆,抽噎著哼唧一聲,像是反抗。

季臨淵能夠察覺得出來,她情緒稍稍好了一些。

心裏頓時松了一口氣,只擡手捂到她眼上輕輕笑一聲,低聲哄她,“好,師兄不看,你先睡,師兄一直都在這,”他低頭在她發頂印個吻,尾音輕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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