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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風急雨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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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風急雨驟

十一 風急雨驟

賈母史氏,賈府裏的老祖宗,一直高高在上,病倒了,卻如一個普通的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衰老憔悴。

她的這一生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圍繞在她床前的這些孝子賢孫,也不知有幾分真意?

賈赦只呆坐著,這些年的犬色聲馬,他也已經老了許多,這些年來他對賈母的偏心心知肚明,有時甚至忍不住會當面吐露出他的怨恨來,也不知這躺在病床上的老母親,是否能讓他有所觸動?

賈政倒是很傷心,可惜他只知讀書,頂多知道幹巴巴地安慰上幾句,未了只能與賈赦一並呆坐著。

邢夫人其實一點也不傷心,她手上的絹帕上沾的是姜汁,稍試下眼就能達到淚滿眶的效果,她更樂意打量賈母房裏的擺設。

王夫人同樣有一條同樣配置的手絹,她與邢夫人多年不合,到了今時今日,妯娌二人終於有了共同的想法:老太太的私房不知怎麽分?

真正傷心的是寶玉和鳳姐。

一個剛剛痛失所愛,又被不情願地塞了一個表姐妻子,夫妻二人自成婚之日起就關系冷漠,人人都看得出來。

一個已經得罪了婆婆和丈夫,膝下無子,要不是賈母一直撐著她,只怕寶玉一成婚,她的管家大權就會被弄到新任寶二奶奶手裏,再無倚仗。

三姑娘探春很忙,她一邊忙著服侍祖母,一邊還要安慰嫡母,爭取兩邊投緣。

四姑娘惜春手撰佛珠,喃喃地閉眼念佛。

珠大奶奶李紈則親自熬藥,聊表孝心。

好象少了一個人,對了,寶二奶奶。賈母不想看見她,她一直在外面陪著李紈熬藥了。

剩下三個幾乎被遺忘了的男孩子:賈環、賈琮、賈蘭每日進內室磕頭問安,然後就被打發出去,只能在花廳裏陪著賈赦賈政傻坐。

對了,還有一個賈璉,他忙著請醫抓藥。

賈母的病已經拖了快兩個月了,連出診的太醫都已經開始搖頭,府裏也已經預備下了壽材來沖一沖。

邢夫人索性帶著她的親信住進了賈母院子裏,美其名曰親侍湯藥,其實內裏意思,只要看那個同樣搬了進來的王夫人就知道,她們是怕賈母私底下把私房給了另一房。

賈府早就是寅吃卯糧,入不敷出了,如今府裏錢最多的主就是賈母,賈母本身的嫁妝就很豐厚,又管過多年的家,老祖宗也當了二三十年了,每年收的禮都是又精又貴又多,兩房媳婦早就看得紅了眼。老色鬼賈赦看上鴛鴦不僅是看上了她的美色,但重要的是鴛鴦是賈母的一把鑰匙,私房都是她管著。

真是悲哀啊!

坐等著賈母咽氣好發一筆橫財的兩房人沒想到的是,一道晴天霹靂劈了下來:元妃沒了。

怎麽會?

得知祖母病重,隨皇帝出京避暑的元妃在出京前還著人來探望過,賜下了不少補品藥材。

結果,聖駕回京了,元妃卻已經埋在了遠方,沒有任何謚號,也沒有什麽規格,只草草下葬了。

一時之間,曾熱鬧不已的榮國府門庭冷落,元妃暴葬,又草草下葬,定是犯了大錯,賈府男人們再顧不上扮孝子賢孫,鉆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此時京中頗有幾分風聲鶴唳的味道,悄無聲息間京中世家就連續倒了好幾家。

王夫人之兄九省都檢點王子騰也在回京途中因誤服藥而一命嗚呼。

接連的打擊讓王夫人的精神一下子就垮了。

邢夫人雖頗有幾分幸災樂禍,但也驚悸不安。元妃之死,會不會禍延家族?

賈琮倒是趁著這個時機,努力勸邢夫人多留幾條後路。

邢夫人一向小氣,雖被賈琮說動了幾分,也只是拿出少量的銀兩,分別在她侄女邢岫煙、女兒迎春處各放了一百兩。而且等一月後賈政被下旨褒揚了一番後更是後悔,直想把錢取回來。

賈琮受了幾句埋怨,也只是笑笑罷了,到底勸住了,沒讓她取回銀子。

又過了幾日,賈探春居然被選為了和親的郡主,灑淚遠嫁了。

賈府好似依舊體面光鮮,府中眾人又昂起頭,自找快活去了。

賈琮知道,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他求了邢夫人,討要了他奶娘一家的身契,又把他身上的百餘兩碎銀盡數交給奶娘李嬤嬤收著,讓他們自出府去。李嬤嬤很傷心,還以為她奶大的孩子看不上她了。她也命苦,幼子早喪,丈夫也死了有兩年了,放在她心坎上的只剩了兒子李柱和自小帶大的賈琮。她素來老實膽小,也不敢鬧,只好抹著淚,收拾了家當,領著十七歲的李柱自出府去了。

賈琮也不敢多說什麽,他只是努力安慰李嬤嬤,說需要她幫忙置辦點家業,怕外人知道,只好如此。他細細交待他們母子二人到郊外去置上幾畝地,好好過活罷了。

抄家那一日是個極平常的日子,因賈母的病已有所好轉,眾人心情都輕松了不少,女眷們依然陪侍著賈母,男丁們則各得其樂。

賈琮正練著字,忽然聽到院門被踹開的巨響,一列戎裝軍人沖了進來,不由分說沖進各個房間,喝令眾人都到榮府正院去。

來了!

這是賈琮唯一的感覺。

他一點也不慌,好像是等了許久的第二只鞋終於掉了下來般的安定。

他隨著眾人走到了大院裏,那裏已跪滿了人,賈琮跟著官員的指示跪到了主子堆裏。賈赦賈政伏地大哭母親,寶玉已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跪在賈琮旁邊的賈環一邊抹淚一邊告訴他,老太太沒了。

賈琮本以為自己不會傷心的,賈母這個老太太一向偏心偏得光明正大,在孫子輩裏,寶玉就是天上的雲,賈環賈琮就是地上的泥,從不關心。伏首跪趴著的賈琮突然發現自己的臉頰濕了,到底,那也是自己的祖母。

很快,聖旨宣讀了下來,種種罪狀都似曾聽聞,賈赦賈政賈璉被扣上鐐銬,被帶了出去,其餘人等一律在士兵看守下走向大獄。

坐牢的日子自然是淒慘的,即便是賈琮,在做了十幾年的心理準備後,也依然感到很難熬。

頭一日的牢房裏充斥著痛哭聲怒罵聲□□聲,很快在鞭子聲後就壓抑了下來。

每間牢房都擠得滿滿的,吃的是清的見底的粥和硬的咽不下的窩頭,連這些都還得靠搶,這時可再沒人把他當主子了。

睡壓根就不能伸直腿,能找著一墻邊靠著就算是不錯了。

至於骯臟的馬桶,發著惡臭的稻草,來回巡視的老鼠蟑螂,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視而不見。

穿的是粗布囚服,身上的玉佩荷包之類的早在府裏就被那群兵們搶走了,到了牢裏,連身上的光鮮衣裳也被脫了去,凡能換錢的都沒了,只剩了光禿禿一個人。

賈琮很慶幸,沒人看得上他那拙劣的手藝,腳踝上那只小豬還在。就算被搶了,他大不了再雕一個。

很快,滿當當的牢房一天天的空了。每日一大早,就像趕豬玀一般,點出去一群人,趕到人市上賣了,第二天再一批。

沒幾日,牢房就空了,只剩下了幾個原來的主子還呆在牢裏了。

男牢裏剩了賈寶玉、賈環、賈琮、賈蘭,女牢裏剩了邢夫人、尤氏、李紈、寶釵、賈蓉繼娶的妻子胡氏。

趁著牢頭們不在,問了才知道,惜春在抄家前一日就失蹤了,巧姐也去王家了,至於王夫人和王熙鳳,說是查是有案在身,拖去問案去了,再沒回來過,大概是關在別處了吧。

牢裏的日子特別難熬,半饑半餓的拖著,夜裏縮到一起睡著,等到手腳都凍出凍瘡來時,牢門終於打開了。

穿著破舊的爛棉襖,蹣跚走出了大獄,見到了數月未見的陽光。雖然身上臟臭的像乞丐,總算是活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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