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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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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現在再殺方景生也晚了。

為了防止方家找到這處,孟瑾連夜帶著方景生轉移地方,連她也不知道孟瑾會將人帶去哪裏。

兩位老人已經離開,周雙將三位外來客的痕跡收拾了下,換了一身裝扮帶上輕紗幕籬,鎖上門離開。

此時外面到處都是周雙畫像,還是那日盤起發絲身穿襦裙的裝扮,看著嬌俏可愛。

她出門前對外形做了些處理,衣裙發型都換成年輕女子家的裝扮,額發垂下遮住額頭,眼睛眉毛畫得細長,嘴裏塞了些棉絮改變臉型,眉眼向下一垂,神情懨懨,整個人清婉哀愁起來,像極了未出閣女子對未來夫婿的思慮憂愁。

為了逼真,她吞了顆閉靈丸,掩蓋了體內靈氣波動,只要不動手便察覺不出她有修為,而且舊傷未愈,腳步也不如修士輕靈,倒是顯得惟妙惟肖。

弈城百姓萬千,方氏門生再怎麽搜查也不可能每個人都看一遍,對上普通修士她還是有信心混過去,只要不碰上中高階修士就行。

師姐說變裝是行走江湖的必備技能。

誠不欺我。

即便過了三天,太子被刺殺的消息還是在四處議論,說什麽的都有,周雙甚至被傳成昌夷細作,埋伏在弈城就等著太子前來刺殺。

她面不改色地朝弈城的發訊臺走去。

千年前修士可以直接用傳訊符傳輸訊息,但靈氣消散後,傳訊符因為靈力不足經常中途崩潰自燃,有煉器修士研究出放大靈氣傳送裝置的傳訊臺。

傳訊臺分發訊臺和收訊臺,體型很大,因為造價昂貴,除了皇宮和大家族,一些大型地方會有公共發訊臺,傳訊符通過發訊臺送至收訊臺。

望青山就有一座收訊臺,就是為了方便在外游歷的師姐師兄們傳回消息。

傳訊臺有很多限制條件,比如消息要送去哪裏,就必須要有對應收訊臺的傳訊符。比如傳訊符上有特殊符紋,正確刻畫符紋才能激活。

這就相當於只能短信無法語音的電話亭,必須撥對加密號碼才能傳信,收到短信之人還無法直接回信。

傳訊符上會刻印對應地方的標識,屬於內部信息通道,當然也有人會贈予好友,但洩露符紋的風險性太大,很少有人會這麽做。

所以周雙收到來自弈城的傳訊符,絲毫不會懷疑是旁人假冒的消息,因為旁人無法拿到望青山的傳訊符,即便拿到也不知道符紋。

周雙兩次收到師姐的傳訊符,八月十五和八月十八。

雖然幾次重生情況都有些不同,但在這段時間,邯雪枝留在弈城的概率很大。

蜃市曾提供過一條消息——八月初二望青山有人到過弈城,往雁城傳訊後迅速離開。

而八月初二師兄和她都在望青山上,小師兄剛下山不久,便是要傳訊也是在瀾城,師父……師父神出鬼沒,她都快一年沒見過師父。

只有師姐。

就是說,師姐在八月初二來過弈城又快速離開,八月十五和八月十八待在弈城卻連蜃市都無法辨識。

周雙輕緩的腳步一頓,立即意識到師姐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可幫她偽裝或者易容的“技”,通過“技”的幫助,避開所有人耳目。

弈城的發訊臺並不在鬧市,離繁華地帶較遠,去往路上遇到幾個佩劍修士,一看就是往前發訊臺。

周雙一路上為了避開方家修士,繞了不少道,到地方時額角都是汗,她擡手擦了擦,撩開紗簾仰頭看去,臺階之上豎立著一座大型宮殿,碩大的門匾上鑲著金色的“弈城通訊府”五個大字。

通訊府前來往的人很多,個個衣著光鮮。

周雙進入通訊府,內部十分寬敞空曠,地面光潔如新,天花板卻繪著色彩艷麗的花鳥彩繪,墻壁有十來米之高,看著恢弘大氣。

三面墻壁都有十來間大小樣式相同的房間,每一間都有袖口繪有紫色祥雲小廝守在一旁,有客人付了錢就將人請進房間,等傳訊完人走了,進去打掃一番,再請新的客人進去。

大殿內縈繞著沈悶的哢哢聲,仿佛齒輪交錯滾動的聲響,辨不出來源。

整個通訊府由裏到外給人營造一種“我很貴”的氛圍,事實確實貴,不過使用傳訊符的人各個出自大家,不差錢。

這比她想象中的大多了。

望青山的收訊臺在一間四面漏風的亭子裏,大約只有半間房大小,漆黑沈重的收訊臺用四四方方的木板圍起來,她時常在亭子裏打坐等消息,師兄沒說有什麽忌諱,她就拿著抹布爬上爬下打掃衛生,還拆了木板看裏面什麽樣。

要是她先看過這座通訊府,哪裏還敢拆木板,就怕拆了師兄也拼不回去。

通訊府是公共通訊,拿上傳訊符付上銀兩就能傳信,大殿前人來人往,私密性不高,但相對的,打聽信息倒是很方便。

值守的修士胸襟上繪著一朵紫火,見一個沒修為的少女進來,走過去面色和善問她什麽事。

少女禮貌微微頷首,遮蓋面容的輕紗晃動,一道含羞帶怯的女聲遲疑道:“我來……我來尋我阿姐。”

“我阿姐瞞著爹娘外出游歷,家裏找瘋了,我曾聽她無意透露過,說八月初二來通訊府往雁城送出過傳訊符,就偷偷來此想打聽一二。”

少女說著從衣袖裏取出小袋金子,語氣輕柔,如同春風輕撫般:“這是我的私房錢,不知道夠不夠……”

那修士伸手接過錢袋子,面上和善神情不變:“八月初二,送往雁城的傳訊符有十一例,女子僅兩例,你阿姐什麽樣?”

“大概這麽高,”少女伸手比劃,又拘束地將手縮進衣袖,“阿姐很開朗,喜紅衣,那天她應該是有心事。”

“沒有符合你描述的女子,”他說,“當天只有一名梳婦人髻的白衣女子和佩劍的青衣女子。”

少女又問:“她們身邊有其他人嗎?阿姐朋友很多,喜歡結伴而行。”

修士抱歉搖頭:“都是單身一人,那白衣女子應當不是你阿姐,青衣女子面色嚴肅,不像是開朗之人。”

周雙垂眸,他這麽篤定白衣女子不是她說的人,是因為那張拿出來卻沒有使用的望青山傳訊符。

看來師姐偽裝成婦人來傳信的。

這麽想著,周雙語氣懷疑問:“你為何這麽確定?說不定白衣女子就是我阿姐,她們後來來過這裏嗎?”

修士沒多解釋,只說:“沒再來過。”

周雙擔憂地嘆了聲,聲音滿是失落低迷,道謝後轉身往外走,這裏沒有她要的消息。

姐師現在可能還在弈城,她的通緝畫像滿城都是,必須盡早離開,若她被抓,師姐指不定會不顧自身安危來救她。

倒是可以去雁城看看。

雁城雖然大,收訊臺卻只有那麽幾臺,能將傳訊符和符紋給師姐,這人必定和師姐關系極好,可以先去打探情況。

幾步之間做好決定,周雙踏出大門,一擡首就見蒼青衣袍男子拾級而上,腰間佩劍,身姿挺拔如竹,看得周雙心頭一跳。

是宋岸。

她隨孟瑾去茶室時兩人見過。

周雙低眉看路,神態不顯地繼續往前走,宋岸步伐沈穩走上來,兩人擦肩而過,並沒有發生什麽忽然一陣風吹來,將遮蓋的輕紗吹開,宋岸恰巧看到,並覺得似曾相識將她認出來。

直到走出許久一段路,周雙才長舒出口氣,然後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另一邊,宋岸熟練找到值守修士,不待他開口那修士就道:“今日沒來過,你確定她還在弈城?”

宋岸沈眉沒說話。

他不確定否在弈城,她的身份和名字都是假的,讓他想找都無處可尋。

他只能不厭其煩問:“她那日梳的……婦人髻?”

修士十分敬業點頭:“是的,那女子是已婚之婦。”

宋岸又一次沈默。

孟瑾的調侃一語成讖。

他已經不像前幾日第一次聽到的那麽震驚,甚至有些接受了這個身份,心裏還在隱隱勸自己,她或許是有苦衷的,許是遇了不良人才如此,又或是丈夫已故,她不忍說。

他每日這麽問一遭,得到的都是些沒用的答案,叫這修士收了錢也不好意思,便將今日沒太大聯系的事情也提了提:“方才有個小姑娘,也問那天的事,真是巧了,都是送往雁城的信。”

因宋岸每日都來,那天的信息他回憶了不知道多少遍,那姑娘來問時他幾乎脫口而出,也順便掙了個外快。

宋岸卻陡然一驚:“哪個小姑娘?”

修士指著門口:“就是方才出去的那個,幕籬遮住臉,看著挺嬌小的。”

來通訊府的大都是修士,很少有普通人,宋岸經過時看了眼,但他心裏裝著其他事,並未過多關註。

那修士看宋岸轉身大步朝外追去,低聲嘀咕:“不該呀,兩人尋的不是一個,這也能有聯系?魔怔了吧!”

他隨口一句不再關註,繼續望向大堂。

周雙吃了閉靈丸不能使用靈力,饒了道徒步走出好遠,確定不會有人追來後尋了處樹林,換了身少年裝扮朝城門走去。

可剛走到城門附近,就見門口的城墻上貼滿了她的畫像,還有兩名高階修士守在出口,兩側的守衛士兵拿著畫像比對每一個出城的面孔,確定沒問題了才讓人走。

周雙:“……”

失算了。

周雙前往的步子放慢,開始往大道兩邊挪去。

但出城門的人太多,每個都要接受檢查,排成長隊等待出城的人本來有條不紊地往前,周雙這麽一橫插,不少人語氣不滿罵罵咧咧,反倒引得前方的高階修士註意到這邊,喚了個士兵過來看情況。

她此刻已經來到長隊最外圍,低頭吞下閉靈丸解藥,等待解藥生效,那士兵跑來時她手心都是汗,對方上下打量著她冷聲問:“你怎麽回事?”

周雙低頭思索對策。

不能說話,一開口就暴露女子身份。

先在人群中制造混亂,人太多,玉扇不能用,先用玉笛幹擾所有人精神,再放出算盤珠子抵擋,這足夠拖延一點時間,等高階修士追來再用玉扇。

周雙在心下盤算著,那士兵問了幾聲不見回答,覺得她十分可疑,一邊將手搭在長劍上一邊觀察她五官面容。

他們這些看守城門的,都是出了名的眼光毒辣,這麽一瞧還真瞧出了點端倪,那畫像他們這幾日天天看,眼前少年似乎同通緝犯有那麽幾分相似。

“你叫什麽?哪裏人?出城去做什麽?”士兵一邊抽出長劍一邊問,眼裏含了幾分戒備。

清越的拔劍聲讓周雙警覺,她後退一步,在衣袖的掩蓋下緊攥玉笛,士兵看不真切,但她的無言就像一道信號——這人有問題!

長劍直指少年。

士兵的“他有問題”喊話剛冒出一個字,就被另一道聲音覆蓋——

“重要傳訊!”

這聲大喊讓低聲嘈雜的長隊停滯片刻,轉著腦袋紛紛望來,就見天邊禦劍而來兩人,一人蒼青衣袍面色端肅,另一人身著兩朵紫火,是方家子弟。

兩人先後收劍落地,前方兩位高階修士走來問何事,方家子弟從袖中取出一卷公文信遞過去:“方家家主最新命令,即刻生效!”

說著給另一人遞過去一疊畫像。

高階修士看了信後吩咐身後士兵,很快城墻上的畫像盡數銷毀,取而代之的是披著鬥篷帶狐貍面的女子畫像。

“任何人有此女消息,上報可賞百金及一件中品法器!若活抓,可賞萬金及一件上品法器!”

高階修士揚聲說完,人群立即興奮起來。

“價值上品法器啊!”

“但這狐貍全身上下都遮著,誰能看出來啊!”

“之前是個小姑娘,現在來個狐貍女,該不會是太子的情債吧?”

人群中話題越扯越遠,也有人大聲詢問:“若我見著之前通緝的姑娘,還有十萬金不?”

那高階修士回:“沒有,此人已經洗去嫌疑,是太子一案的親歷者,其消息提供者有其他賞賜。”

眾人明了,就是沒有十萬金那麽值錢,但再怎麽少,落到他們這些普通人身上,也夠富足後半生。

出城的隊伍再次流動起來。

周雙心下分析,方家沒有明了說要抓她,卻放出“提供消息者有賞”的信號,明顯是方景生的命令。

方景生想要抓她,卻不能喧賓奪主,動靜弄得比太子刺殺之事大,加上孟瑾給她擔保澄清,於是只能這樣偷偷摸摸尋她。

方才士兵對她起疑,顯然不是出城的好時機。

周雙趁著混亂離開長隊,朝弈城內走去。

方家行動速度很快,原本滿街都是周雙的畫像和巡邏搜查的方家門生,現在撤的撤,散的散,這幾日因為太子刺殺顯得有些緊張的弈城松了口氣,外出的人明顯多了起來。

被宋岸攔住時周雙頓了下,還是忍著沒出手,看去的目光卻十分警惕,就見對方從懷裏取出一只孔雀銀簪,孔雀開屏的尾羽上鑲著紫粉珍珠。

他問:“這是你的?”

明顯已經認出她了。

周雙語氣含著戒備:“方景生讓你來的?”

修仙家族之間互有往來,如孟瑾同宋岸關系不錯,方景生同宋岸交好也不足為奇。

宋家劍術超絕,宋岸修為又不錯,對上挺有難度,更重要的是,會引來其他修士圍觀,到時認出她是遲早的事。

周雙在腦海裏權衡利弊,卻聽宋岸否認後只字不提方景生,只拿著銀釵問:“上面的珍珠從何處來?”

周雙眨了眨眼:“買的。”

宋岸又問:“哪裏買的?”

周雙:“首飾鋪子。”

宋岸:“哪裏的首飾鋪子?”

來找師姐的?

師姐山下的友人不少,也有些關系不怎麽好的,摸不清他是哪種,周雙沒回他,只朝他伸手:“知道是我的銀簪,那就還我。”

宋岸沒給,將銀簪收了回去:“我找珍珠的主人。”

“我不認識。”周雙看他沒有還回來的意思,不欲糾纏,朝他點點頭,“你繼續找。”

見周雙準備走,宋岸不再進行他蹩腳的問話,直接道:“我找襲淇,你知道她是誰,下午去通訊府問消息的人是你。”

周雙的表情終於有點真情實意:“我不認識襲淇。”

宋岸頓了頓才說:“這是她告訴我的名字,我不知道她真名,有些事我需要當面和她說清楚。”

周雙:“你找錯人了。”

師姐連真名都沒提及,要麽不熟,要麽有仇。

周雙看他沒有和方景生同流合汙的意思,毫不留情走掉,快要消失在路的盡頭時,她回頭看一眼,宋岸仍舊站在原地,沒有追過來。

心裏松了口氣。

當天晚上,周雙尋了一處偏僻屋頂露宿,打坐到半夜,突然變得吵鬧起來,遠處連綿的燈火快速移動,修士禦劍在半空中飛來飛去,比之前搜查她的架勢還要誇張。

周雙跳下屋躲進無人的屋裏,卻見頭頂持火把的修士禦劍飛過時落下一點火星,飄著進了不遠處的院落,院落窗前的盆栽花卉一觸即燃,火舌沿著窗欞攀爬而上,燒得越發旺盛。

大火的燃燒聲裏忽然傳來嬰兒啼哭。

周雙推開窗欞往火勢漸大的院落望去,跑出來的幾名家仆從院子水缸裏汲水滅火,一名虛弱的婦人被扶著出來,哭著要推開身邊人沖進火裏救孩子,被燎著頭發的中年男子拉住,滿臉焦慮地盯著大火。

地上還躺著個幾乎要被被黑煙熏暈的老人,這會兒眾人急著滅火,沒人註意她,她滿臉老淚地往門的方向爬。

是船上笑著給人發喜桃的老人。

上次重生,她被打鬥波及,滑入船艙裂縫被河水淹死。

周雙低頭掃視一圈,從藏身的房間裏摸出卷麻繩,用靈力裹著麻繩沖進染著火焰的窗欞,朝著啼哭聲卷去,不過片刻,縮在繈褓裏哭得滿臉通紅的嬰兒落在老人身旁。

院裏眾人看著嬰兒沒事,又哭又笑,反應過來又朝著周雙的方向磕頭感恩。

周雙換了個地方藏身,直到天邊漸明,城中心的動靜才平息下來,等周雙午時換做鄰家女子裝扮出來,才聽說了昨晚的事。

紅狐貍出現了。

“真是張狂的喲,那狐貍刺殺太子就算了,昨夜還跑出來遛著滿城修士跑,吵得我一宿沒睡!”

“那抓到沒啊?”

“沒有!要不怎麽說她張狂,滿城都是她的畫像,她還敢跑出來,嘖嘖,這下要將上面的人氣壞了。”

“會不會是人假冒的,連張臉都沒露,一張狐貍面具一個紅鬥篷,誰都可以假裝啊!”

“說是有個什麽‘技’,沒法假冒,就是本人。”

“覺醒‘技’的修士啊,難怪那麽張狂!”

“可不是,什麽時候我也能覺醒‘技’,那就掉餡餅了。”

“美得你,多少人盼著,哪輪到你?”

“滾滾滾!”

不單是小販,來往的熟人見面了也要聊幾句,茶樓街道到處都是這樣的聲音,昨天還有不少人說周雙的事情,一夜之間,滿城只剩關於紅狐貍的言論。

倒是讓她方便不少。

周雙這次出城很順利,沒有高階修士守城門,也沒有拿著畫像的守衛,她身上的傷還未好全,不宜用靈力,便去買了匹馬,問了雁城的方向趕路。

騎馬的感覺和小師兄說的不一樣。

還在望青山時,周雙聽師姐和小師兄爭論最快樂的事。

小師兄說是騎馬,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跑,迎面是青草的清香和涼呼呼的風,天地只有藍天白雲和青青草地,仿佛化作風在天地間游走。

他滿臉震驚地同兩人分享新的發現:“我才知道草原有地鼠!”

邯雪枝指著他笑得東倒西歪,然後倒向周雙抱著她低聲說:“哈哈哈,就他不知道。”

誰知這話被賀知意聽到,滿臉興奮化作失望。

周雙舉著手眨眼說:“我也不知道,原來草原有地鼠啊!還有呢,還有什麽?”

這話立即讓他恢覆激動:“還有大鷹,它擁有大片大片的藍天,想飛往哪裏就飛哪裏!狼,嗷嗚嗷嗚~眼睛綠油油的狼,晚上除了星星,就是綠得發光的狼眼睛。”

提到星星,他又讚不絕口地誇草原星空。

開始師姐和她還只是好笑地聽著,後來聽得入迷,仿佛真見到他一人如何赤手搏狼群,喝狼血,馴服野馬,盤腿坐在馬背上仰頭看燦爛明耀的星河,再隨手折下一片草葉吹著玩,任由馬自在地走,帶他去未知的地方。

耳邊有不甚好聽的曲子,馬偶爾打出的響鼻,和悠揚的風在嗚咽。

他誇張說完,見兩人認真看他,反倒是不好意思摸著頭問:“你們呢?最喜歡什麽?”

邯雪枝原本只是鬧著玩提的話題,這會兒倒是被他的情緒感染,認真思索片刻說:“大概是想跑的時候跑,想笑的時候笑,喜歡一人就牽住他的手,討厭一人就面露不喜離得遠遠的,不論規矩習俗,率性而為。”

賀知意誇張道:“那你現在就是最快樂的時候啊!”

她抱著周雙哈哈大笑:“是啊是啊,這樣最好了。”

又突然想到什麽,笑得十分暧昧:“還有,和愛人一起研究小黃書。”

“啊啊啊!”賀知意慌張跳上前沖向周雙,周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兩手捂著耳朵:“小師妹不能聽這些!”

“噗!哈哈哈哈哈!”邯雪枝拉開他的手大笑:“你以為小幼和你一樣?我們小幼是開過眼界的,這種小場面才不放在眼裏。”

賀知意不可置信望向周雙,瞧見他心目中單純呆萌的小師妹面色無辜點頭,心都要碎了,朝邯雪枝撲去:“啊啊,都是你帶壞小師妹,我要找師兄告狀去!”

邯雪枝靈活躲過他的飛撲,看他倒在地上滿臉憤憤,蹲下來戳他腦門,恥笑道:“小幼比你還大一歲呢,看小黃書怎麽了,你這副菜雞樣兒,別見著喜歡的女子不知道怎麽做,我送你一本學習學習。”

賀知意原地滾了一圈爬起來,轉身就往外走,被邯雪枝一把薅了回來,他一邊掙紮一邊不甘心怒吼:“我要告訴師兄,讓他把你的小黃書都燒了!我單純的小師妹沒了!”

然後被邯雪枝摁在地上爬不起來。

像一只被按住殼兒的烏龜,四肢無力掙紮著。

可見到周雙抿著唇看著他們笑,又不動了。

邯雪枝見他不動就撤了手,看著他默默爬起來坐好,繼續笑他:“我的書早被柳不歸燒沒了,小幼那裏倒是藏了兩本,你要不要?”

賀知意帶著點絕望地看向周雙。

周雙抿著小梨渦道:“我怕師兄搜到就藏在褥子底下,上面還有畫,彩色的,小師兄,學習身體構造不可恥。”

一本正經的樣子。

賀知意覺得小師妹沒有被黃色汙染,咬著袖子含淚接受小師妹看了小黃書的事實。

這次談話後,周雙藏著的小黃書沒了。

師姐認為是小師兄不好意思偷偷拿走的,周雙卻覺得師兄聽到他們談話,找到後毀了。

但當時的他們不知,仍舊在無知無覺地笑鬧著。

邯雪枝轉頭去問周雙:“小幼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麽?”

兩人一同看來,周雙眨眼說:“現在這樣。”

她未盡的話,兩人都明了。

同時頓了片刻後,邯雪枝過來愛憐摸她的頭:“哎喲,我們小幼沒見過世面呢!”

賀知意也說:“望青山只有樹和草,還有個無聊的師兄,能開心到哪裏去,不算不算。”

周雙扭頭朝著空無一人的門口道:“師兄,小師兄說你無聊。”

嚇得賀知意連忙趴在門口東張西望,生怕被師兄聽到,兩人被他逗得笑個不停。

那時的周雙察覺到了他們的停頓,只以為他們是想要勸她下山,多見見望青山以外的景色。

現在想來,恐怕是知道後來會發生許多事,才會在看她時眼裏隱藏著擔憂。

師姐才會在講山下經歷時教她如何偽裝騙過旁人耳目。

小師兄才會告訴她,他是怎麽辨別是否有人跟蹤的,分析怎樣的山谷樹林最適合埋伏。

在她還未下山前,他們早已默契十足地教她如何在這世間生存。

周雙拉住韁繩下馬,拍了拍馬脖子,看著它走遠後朝著前方寂靜的樹林望去,沒有走過去的打算。

仿佛一種無聲的對峙。

反倒是暗處的人先沈不住氣,一個個黑衣蒙面走出,手持彎刀,為首的粗壯男子朝她獰聲笑道:“知道你得罪誰了嗎?”

周雙看著這些人氣息駁雜,甚至有人將彎刀當做劍別在腰間,同她幾次直面的黑衣人不同,那些黑衣人訓練有素,動作幹脆利落,連攻擊的姿勢都一樣。

而不是眼前這樣偽劣。

周雙聲音平靜回答:“方景生。”

那粗壯男子一哽,他不過隨口一問,沒料到她當真猜中,於是不再廢話,伸手一揮,身後兩側的黑衣修士嘴裏大吼著朝周雙沖來。

周雙握著長劍,看這些人攻來的招式時,想起師兄曾說過的話——

“修士修行悟性心性很重要,大多修士無法突破就開始依仗法器,法器雖能提高戰鬥實力,缺點也很明顯。”

“若做不到同法器合一,就會輕易被尋到弱點,只要你找到它,就能跨過修為差距。”

“太慢,不等你找到弱點就被反殺。”

“不對,觀察對手的靈力變化。”

“感受靈力不順暢的那一刻。”

“抓住它,出手!”

這些人都有自己趁手的法器,卻為了假裝黑衣人使用彎刀,有了師兄做對比,這些人的動作落在周雙眼裏破綻百出。

周雙站在原地紋絲不動,身側卻徐徐散開十二顆算盤珠,她提劍擋住最前方劈來的彎刀時,漆黑木珠帶著強勢的力道擊飛後面沖來的修士。

緊隨著最前方三人提刀而至。

周雙運轉靈力將速度提至最高,接連的彎刀攻擊擦著臉側咽喉飛來,又被她身形敏捷躲過,閃躲間只要捕捉到對方動作凝滯的瞬間,迅速提劍直擊弱點,取其性命。

再次後仰躲開身前蒙面人一擊,周雙繞劍插入他轉動彎刀的瞬間切腕,不等對方痛喊出聲,沖向他身後時橫劍劃過他脖子。

四人倒地後,後方的修士已經沖來。

算盤珠將一湧而來的蒙面人攔住部分,借著這個時間差用最快的速度讓最前方的一波人失去行動,緊接著再次用算盤珠將人分批。

殺掉第三批後,周雙收回算盤珠和長劍,不再嘗試這種耗費靈力的打法,取出玉扇用靈力激活。

沖到最前方的修士正因割掉周雙一縷發絲而高興,轉瞬被源源不斷的藤蔓淹沒,慘叫聲持續片刻後消失。

其他沖來的修士來不及後退便被地面騰起的綠植纏住,葉片和藤蔓上有細小軟刺,一旦觸及人皮膚就會紮入,麻痹感知的同時快速吸幹血液。

周雙站在一片綠色汪洋中心,頭頂玉扇懸空,扇面翠色攀爬,藤蔓草葉占滿官道,包裹著屍體的小包蠕動。

宋岸從對面緩緩走出,周雙二話不說,直接祭出黑針,看著宋岸一劍斬碎滿地綠植,操縱黑針從四面圍擊——

“你現在的修為,剛直純正的劍招不能硬接,需要用些旁門左道的手段纏住對手,讓他無法對你使出那一劍。”

柳不歸神態自如地攔下少女的攻擊:“但這只能給你帶來短暫喘息,你需抓住這片刻,下毒、幻術、偷襲,用任何你能使的出來的手段。”

周雙收了偷襲失敗的小刀:“如果都不行呢?”

柳不歸看著周雙思索對策,最終道:“將你身上的所有法器扔出去,能引爆的引爆,不能引爆的用來吸引對方註意力,藥匣夾層也有毒粉,朝著對方轟擊會釋放大量毒霧,然後用你最快的速度跑吧。”

周雙問:“只能跑?”

柳不歸說:“求饒也行。”

原來教她生存的不止師姐和小師兄,還有師兄。

只是師兄從來不參與這些話題。

周雙收了毒針和玉扇,和孟瑾方景生逃跑遇到方家門生時她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能輕易看出那門生動作間的破綻,方才這種感受更為明顯。

從下山來,除了黑衣人和黑色面具,在同方家人的交手,同宋岸的交手後,讓她產生一種奇怪地懷疑——

師兄很早以前就開始教她,在修為不敵的情況下如何在修行方向不同的修士手下活下去。

準確來說,也包括了黑衣人。

上次重生時師兄就告知她如何對付黑不溜秋術和彎刀。

周雙站在原地皺眉思索,宋岸見她不再攻擊,收了劍前行兩步道:“我同他們不是一夥的。”

周雙點頭:“哦。”

宋岸是在蒙面人處理得差不多時才快速趕來的,她知道他們不是一夥,只是想驗證猜想才動手。

但這應答在宋岸聽來卻是不信的意思,於是將自己的好友拉出擋在前面:“孟瑾說你遇到危險,他趕不來托我幫忙。”

周雙這才從沈思中擡首:“我現在脫離危險了。”

宋岸點頭:“對。”

兩人相對無言。

周雙不由得疑惑,宋岸這麽悶的性子,看著不像會主動和人結仇的樣子,也不知道師姐真名,那就應該是不熟,但宋岸這樣的人,會這麽找一個不熟的人嗎?

周雙率先開口:“我沒見過襲淇,你不要跟著我。”

宋岸握著劍的手緊了緊:“我從孟兄那裏打聽過了,你有一個師姐,你在找她。”

周雙沒有否認,只說:“銀簪是我買的,和我師姐沒有關系。”

宋岸沒信,反而企圖說服周雙:“你來弈城找她,說明她來過弈城,我最後一次收到襲淇傳訊符也是在弈城,在這之後我找了所有她可能去過的地方,都說沒見過她,而你也在尋你師姐。”

他眉頭沈重:“我有理由相信,你師姐就是襲淇。”

周雙的思緒停留在傳訊符上,仍舊不松口:“我沒聽師姐提過你。”

這話讓宋岸心頭一堵,語氣沈重:“她告訴我的名字都是假的。”

周雙問:“襲淇的傳訊符是在哪日?”

宋岸尋人難得有了點突破口,也沒有瞞她:“八月初二,傳訊符送往宋家的收訊臺,我當時外出,收到信那日是八月初三。”

聽起來兩人的關系不像她以為的那麽冷淡啊!

周雙好奇:“你找她做什麽?”

宋岸低下頭藏住滿臉的失意:“有些事我要當面問她。”

周雙:“什麽事?”

宋岸:“她在信上說的事。”

見他這幅神情,還有言辭之間流露的傷心,周雙記起上次扮丫鬟那日,祁夙曾說過他有一個心上人,他來弈城就是為了這人。

周雙眨了下眼,瞬間明了。

是師姐的追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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