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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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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

“什麽?”崔六郎自桌邊而起,瞧著來報信的侍衛不敢置信,“這麽快就將人救走了?”

一旁王貞冷笑道:“莫不是你說你家水路之上天下無雙,如今瞧來,不過爾爾。”

崔六郎怒道:“還不是你的魚餌施的太差,一下子就教人將鉤子都咬走了。”

施大公子不理他們各自冷嘲熱諷,只讓侍衛將各種詳情細細說來。

待聽了侍衛的描述,幾人全都噤了聲。

“至少說明這個人質確實對他很重要。”

崔六郎有些心虛地道:“他如此不按套路出牌,我們後面應付得過來麽?”

心中又道,好在前些時日已叫他崔家從這運河南亭中抽離了幹系。

便是失敗要怪罪,也扯不上他們崔家頭上來。

此次他們幾家聯手,卻各自為家,其中關系實在有些微妙。

“如今沒了人質,船上的那些人哪裏還能支撐多久,不過是如砍瓜切菜一般叫人端了幹凈。”

雖然幾人本就沒指望靠一船的刺客殺了他,可被如此快地殺了幹凈,實在叫人心中難以平靜。

“不知下一步如何了?”

那侍衛道:“方才來時,瞧見已是近了。”

李辰舟放下手來,接過身邊侍衛手裏的傘吩咐道:“姑娘渾身濕了,恐會著涼,你速去牽輛馬車來。”

此次那侍衛忙領命飛奔去了。

雨水沙沙而下。

秦小良指著一旁的馬車道:“不必那麽麻煩了,這裏不是有嗎?”

李辰舟舉著傘溫聲道:“你待會進車裏換身幹凈衣裳,這輛馬車裏如今有人,與你不大方便。”

“車裏是誰?”

李辰舟一字一頓地道:“是山沽。”說完靜靜地瞧著她。

秦小良被他的目光瞧得有些發瘆,張著嘴道:“居然是山沽,他失蹤了這許多年,如今居然出現了!”

“是啊,”李辰舟道,“只是他如今還在昏迷著,想是受了許多苦。”

“他還好嗎?我能見見他嗎?”

“恩,等車來了,你先去將衣裳換了。”

秦小良想要再說什麽,卻見李辰舟已經轉了頭,去瞧船上的狀況。

“咚咚咚!”一旁的河面上接連傳來咚咚的落水聲。

沒了人質,這些刺客哪裏是太子親衛的對手。

不過片刻便被殺光了一大片,有的屍體落入了河中,進了魚腹。

謝傳英早就從船上回身,一直寸步不離地跟在李辰舟旁邊,警惕地瞧著四周。

瞧見這幫刺客死傷大半,他這才低聲道:“太子殿下,這些人的身法似乎像是。。”

他未說下去,李辰舟卻點了點頭道:“她消停了好些年,不想此次還是參合進來了。”

謝傳英未敢再說。

很快言喻就帶著人收拾了戰場。

侍衛牽的新馬車也來了。

秦小良伸出手來拉了拉他,李辰舟卻站在一旁收了傘道:“雨似乎停了。”

“車來了,你速去將濕衣裳換了。”

不過一會,她便換了幹凈衣裳出來,瞧見一群人已經收拾妥當,李辰舟卻已經上了車。

謝傳英向她解釋道:“山沽大人如今瞧著情況不好,需要速速回去醫治。”

下了許久的雨,地上積了滿滿的水。

秦小良一個不穩摔倒在地,忍不住哎呦一聲,腳脖子竟叫給扭了。

李辰舟聽聞聲音掀開車簾,看著她的面容嘆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快過來瞧瞧。”

秦小良忍不住眼淚汪汪,哭道:“我腳疼,走不了了。”

這周圍皆是男子,無人敢上前扶她。

李辰舟下了馬車走上她面前來,伸出一張寬大的手道:“來。”

秦小良接過他的手站了起來,腳脖子已經腫成饅頭大小不能成行,她順勢靠在他的身上,將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感受到對方的身形僵了僵,她擡起頭,卻見一絲冷意自李辰舟的目中一閃而過。

秦小良心中一慌,忙自低下頭去,藏在袖中的雙手忍不住隱隱發顫。

方挪到馬車邊上,她自低頭可憐巴巴地道:“我自己來。”

說著便單著腳做勢要往凳子上爬。

可她一只腳未站穩,生生叫從車轅上滾落下來。

站在最近的李辰舟下意識地要伸手接過她,卻見她袖中銀色一閃,一只短針如無尾的小魚竄出。

這小銀針正正對著面前李辰舟的胸部而去。

兩人相隔不過咫尺之距,周圍的人皆被阻了視線,那銀針穿過他的衣裳便沒了進去。

電光火石之間,旁邊謝傳英瞧見不對,長劍如飛虹,就要向秦小良刺去。

哪知李辰舟卻暴喝道:“慢!”

謝傳英大驚,生生使了十成的內力,虎口震裂,才叫這手中的劍停了下來,劍鋒堪堪停在秦小良的脖頸之上,一絲血線流出。

“太子殿下!”謝傳英不解,為何不立刻殺了她?

李辰舟擺了擺手,卻盯住面前的秦小良。

秦小良臉上泥水未去,一雙黑黑的眼內有驚慌,卻也有得意。

可是得意不過一瞬,仔細再看,李辰舟面色如常,哪裏有中針的跡象?

“怎麽會?毒針明明已經入了你的衣裳。”

李辰舟自衣裳裏取出針,夾在指端端詳了一眼道:“這針做的不錯,還是當年舞陽從我這裏學去的。”

秦小良面色大變:“你知道我是誰?我的喬裝之術天下難辨別,你又何時知道的?”

李辰舟並不答話。

何時知道?從她方出現的時候說自己棄馬來了,從她叫自己殿下的時候,從她見了山沽絲毫也不激動的時候。

有人可以精心完美覆刻出她的容貌,她的聲音,可卻無一處像她。

那假秦小良卻恢覆了鎮定,道:“原來你一直在與我演戲。”

“既知道了,又為何不殺我?”

李辰舟卻面色轉了冰冷:“我讓傳英不要殺你,只是不想你頂著她的臉去死。”

他如何能忍受這張秦小良的面容,死在自己面前。

“你不配!”李辰舟轉頭吩咐道:“將她的妝容卸了再殺,首級送去西莽皇宮。”

謝傳英和言喻兩人此刻感到汗水從脊背滑落,連帶著被雨打濕的衣裳,緊緊貼在身上。心中忍不住一陣後怕。

太子殿下方冒著萬險從船上救下山沽,又從刺客重圍中出來。

在此之時,眾人方殺完刺客,心頭方要松一口氣,不想居然冒出一個假秦姑娘來!

他們方殺完刺客,哪裏想到下一招立刻就來了。

而且這位假冒的秦姑娘實在太過相似,他們竟未發現任何異常。

若不是太子殿下提早發現不對,方才那枚銀針便當真刺殺成功了!

想到此,他恨不能立刻將這假冒之人碎屍萬段。

此刻得了令,手腕方要用力,哪知假秦小良卻突然自袖中迅速閃出一柄飛光一般的短刃,不顧自己脖頸上的劍,就向面前李辰舟的脖頸割去。

她這是要魚死網破。

謝傳英不敢冒險,果然撤劍來擋。

“當!”

假秦小良感到手臂一陣發麻,她自知非謝傳英的對手,如今身份暴露,也不想糾纏。

當即趁機飛躍上車轅,進了車內。

車內山沽還在。

果然她的斷刃已經隔在了山沽的脖子上。

她攜了山沽的人質,從車內出來道:“放我走,否則和他一起死。”

李辰舟站在車邊,面沈如水,袖內的雙手緊握。

假秦小良環顧四周,發現馬車已被團團圍住,刀劍和神弩皆指向正中。

若是此刻沒有人質在手,自己早成了馬蜂窩了。

雨已經停了,天上的雲層卻還是有些厚,太陽不知躲到什麽地方去了。

四野之下有些昏暗,瞧著似乎還是清晨時分。

原本早該熱鬧的碼頭,此刻寂靜一片,遠處屍首遍地,血順著甲板流進河裏。

假秦小良看了看南亭巨船的河邊,寬闊的河水似乎都染上了一絲紅暈。

此刻湖面上並未有其他船只。

方停了一小會的雨又洋洋灑灑地下了起來。

她手下用力,將短刃又往山沽的脖頸中用力刺去。血順著刀鋒很快流了下來,襯在他蒼白的皮膚上格外紮眼。

“給我快馬!我數到三,若是不放我走,大不了一起死在這裏。”

假秦小良方才瞧見李辰舟在船上現場救人的手段,此刻分毫不敢放松。

“給她!”一旁的侍衛忙牽馬來。

李辰舟道,“孤答應放你走,但是需將人留下。”

那假秦小良道:“我如何信你?”

李辰舟沈著臉卻嗤笑道:“我乃堂堂皇太子,所言千金,有諾必踐,何必騙你。”

他說完,果然周圍的一群官兵讓開了一條道來。

“只是你若是不放人,你該知道我的能力,天涯海角,也必追殺你到底。”

那假秦小良緊緊抓住山沽,一步步自馬車上挪了下來。

她一手攜著人質,將他靠在馬腹旁,一手輕輕一搭馬鞍便躍上了馬背。

她雙腿用力一夾馬腹,同時手中狠狠向前一推。

馬兒與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而山沽也如一塊沙包一般被她推得直直往李辰舟身上撞去。

她此番用了狠勁,山沽輕忽的身體仿佛帶了陣勁風,若是摔在地上,只怕跌得不輕。

謝傳英要將他拉開,李辰舟卻杵在原地不避不讓,生生被山沽連帶著直直撞倒在地。

地面柔軟潮濕,可他還是被這勁道撞的渾身疼,尤其是後背,本就受了傷,此刻撞在地上更是如火燒火燎一般。

旁邊侍衛們大驚,忙沖上前來。

言喻一把跪在地上要扶他坐起來,不想人還未坐穩,卻見一個灰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立時又將他撞翻在地。

一陣香氣傳入鼻端。

一聲悶哼響起。

李辰舟心頭顫了顫,擡起頭,隔著蒙蒙細雨,瞧見秦小良放大的臉。

她正往自己身上撲倒而來,嘴角卻淌下一絲血線。

“小。。小良。”

秦小良倒在他的身上,他瞧見她的背上,灰色的衣裳上似乎有一個黑黑的小點。

李辰舟一把擁住她,伸手摸了摸她背後的小點,卻摸出一手的血來。

細雨很快將那僅有的一點血沖了幹凈。

他僵硬的轉頭。

謝傳英立馬自山沽的身上,找出了一個拇指大小,裝置精巧的暗器。

今日他收到跟著秦小良的兩個侍衛的飛鴿傳信,說有人在胸口藏了暗器要害他。

等他救下山沽,自然檢查過他渾身上下,並未發現任何暗器。

可此刻,為何卻又多了這個暗器?

不需多想,李辰舟才明白,那個假秦小良,表面為的是亂他心神,來刺殺他,實際卻是要在山沽的身上投下暗器。

他先前已經檢查過,此刻她裝出匆忙逃跑的樣子將人質扔過來,自己自然不再有任何戒心。

懷中的秦小良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道:“不要怪旁人,我自己要來的。”

李辰舟渾身顫抖,緊緊將她抱在懷裏,去看她的傷口,顯然那暗器中藏著一枚極細的針,已進了她的體內。

他想要去查看傷勢,這才發現此刻她一身男兒裝扮,臉上也特意做了修飾,顯然是瞞過了一路的人。

只是她不會騎馬,這一路又是如何來的。

秦小良知道他的想法,不由笑道:“我學會騎馬了呢!等過幾天騎給你看。。。”

還未說完,體內傳來密密針紮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緊皺了眉頭,疼的汗都流了出來。

可又怕李辰舟擔心,她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呻吟。

李辰舟到底忍不住眼淚流了出來:“小良,你怎麽這麽傻!”

緩了好一會,秦小良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你可不能死,我還要和你白頭到老呢。”

說著她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卻感到嘴裏鹹鹹的。

盡力睜開眼,才發現是李辰舟的眼淚流了下來,她想要伸手幫他將眼淚擦幹,可手卻像是灌了鉛一般根本擡不起來,眼皮也似有千斤之重,再也睜不開了。

李辰舟忍不住渾身發抖,牙齒咯咯作響,心中剎那之間全剩恐懼。

此生此世,他從未如此刻一般感到害怕無助。

他血紅著眼睛擡頭,狠狠咬了牙,額側青筋暴起:“去讓左思名,將人全殺了。”

可殺人並不能洩憤,更無法排遣他的恐懼。

他只想要她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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