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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常這樣哭。”青玄睜開眼,透明指尖點掉漂浮的水珠,“沒什麽,大約是染上了靈氣。”

“後來呢?”菲沁問,“深藍他走了嗎?”

他眼中有了絲悵然,隨即變得悠遠,回憶道:“死了。”淡淡的兩個字,聽的菲沁驚訝到合不攏嘴。

“他……他不是妖嗎?”

青玄重新閉上眼,若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妖也會死,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有凝靈石?鮫人的凝靈石可凝魂聚魄。凝的,是我的魂。”

最後幾個字,神色困倦。

白玉杯裏,茶水潑出來一點,在平整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個印。

一條小魚。

灰藍色,微勾著尾巴。

他累了。

菲沁依然有很多疑問,卻沒再問。

今日談話到此結束。

約莫是說太多了,青玄這一覺睡得比往日更沈,也可能要更久才會醒。

菲沁布好結界,出了墓室。

外面小蟲啁啾,月色明亮,如滿地銀霜白雪,又像是海,無盡的海。

鮫人……

鮫人族,居大海,以鰓呼吸,生性殘忍狡詐,常以歌引誘漁人,將之拖入深淵。

最愛吃人肉。

深藍是鮫人族下一任的王,他十八歲的成年試煉是:拿到當今君上的心。

那個人他早見過,於五年前,某一日寬闊海面駛過的華麗船只上,黑衣冠服的少年腰佩長劍,身形修長,眉目英挺,看到了藏匿在碧藍海水中的他。

只一眼,那雙深邃平靜卻微微睜大的眼,讓他不敢再看。

匆忙逃走。

風暴中,黑色的海浪十來丈高,船只解體,等待已久的鮫人一擁而上,開始分餐。利齒之下,鮮血在波濤中蔓延,混合著大雨,如一場饕餮盛宴。

深藍抓住昏迷的人類少年偷藏入一個洞穴,不許其他人靠近。

還好船上人很多,食物充足,大家吃飽,打了他一頓就回家去了,也沒有再執著於這個落單的人。

頂著一頭包,深藍將玄拖了出來。

玄。

他聽見別人這麽叫他。

深到極點的藍,正近似玄色。

即便是幽深發黑的海底,男子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到不可察覺,依舊面容雪白安靜,猶如沈睡。

他試了試,怎麽也下不了嘴去破壞他的美麗。

看了半天,想起了那雙墨瞳,其中光彩驚人,深藍幹脆甩動尾巴,將他推上了淺海。

頭頂藍越發澄澈透明,在眼裏浮動著,如聖光。

玄躺在聖光裏,等待睜開眼睛。

是因為名字的緣分,放過你。

深藍餓著肚子暗想。

而五年後的現在,他即將再次見到他,一國的君主,用五年前那雙推他求生的手,剝開他的胸腔,摘出心臟,送他去死。

深藍沒有選擇。

他不能不做王,所以不能不殺人。

利用被拐賣的小乞丐身份鬧了一場事,他成功攔住了玄的車架。

深藍又見到了那雙幽深的墨瞳,震驚,又帶著一抹憐惜的笑。

你叫什麽名字?

深藍。

一雙手扶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他像周遭一樣下跪。

你從此便是我的人,玄說。

小鮫人順利到了他身邊,因為不會寫人類的字,也不會品鑒美食,倒是會打架,索性配了一把劍,做了個小侍衛。

他這才知道,他的主子原來全名叫做青玄。

再往後如何,還得聽青玄講。

菲沁回房間休息。

月光明亮,她胡亂扒拉著手機,眼睛怎麽也閉不上。

花了點時間,路過夜生活正熱鬧忙碌的市區,菲沁到了學校公寓。

平常工作日,秦斯諾就睡在這裏。

周四,他果然在。

夜已經很深了,他睡得很沈。

菲沁看著秦斯諾,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手心溫熱,是最熟悉的感覺。

她俯身,雙唇輕印了上去。

秦斯諾醒來,枕畔有一朵山茶花。

花瓣紅艷,剔透。

誰拿的,不用想都知道,怪不得夢裏老聞到一絲香味。

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他抓過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餵~”電話那邊是熟悉的聲音,綿軟嬌憨,她還故意拐了個彎,“秦先生,一大早的,幹嘛呀?”

聽見這個聲音,秦斯諾嘴角根本壓不住狂湧的笑意,躺在床上抱著她的大熊,也不急著起床,對著電話道:“起這麽早?”

“想看日出。”其實她只睡了幾個小時,之後實在睡不著,索性上山。

“想你了,開視頻,讓我看看你。”

菲沁打開攝像頭。

她立在山頭,長發被風吹的散開,轉了個身,身後是綿延山巒,彩色雲霞蔚為壯觀,其間金色太陽冉冉升起。

臉龐對著屏幕裏的他,正在笑。

“好看嗎?”菲沁問他,手臂伸開,指著後面的山峰。

秦斯諾只盯著她的臉:“好看。”

“讓你看景呢!”她偏了偏頭,躲開鏡頭,“不許看我,這幾天折騰的,都不好看了,別看!”

“怪不得黑眼圈那麽大,小熊貓!”秦斯諾伸手,手指觸到了光滑微涼的手機屏幕,“累不累?什麽時候回來?”

菲沁“恩”了一聲,想了想道:“有點,再過兩天吧,等穗穗再好點我就回去,我保證。”

她舉起手,做莊重狀。

“我今晚不睡了。”他突然道。

“為什麽?”菲沁一時沒聽明白,大為震驚,“不睡覺怎麽行?”

“想看見老婆,看不見實在睡不著啊!”秦斯諾嘆了一聲,明顯是在耍賴皮,“算了,幹脆以後都不睡了。”

菲沁無奈:“你……不行啦,要好好睡覺!”

他“哦”了一聲,不說了,手指撚起一邊的花把玩,細長指尖撫摸嫩紅花瓣,還特意放在鏡頭前給她看。

怎麽看怎麽覺得色……情。

菲沁實在看不下去,忙捂住眼睛,見沒什麽用,趕緊去狂戳鏡頭,低聲道:“秦斯諾,你個老流氓,你幹什麽呢,山神們可都看著呢!”

他說:“你是我老婆,讓他們隨便看去!”

探進中心去了,還湊近聞了一下。

“……”

菲沁瞳孔炸裂,簡直要暈厥。

心中不停默念,請諸位神什麽都沒看到沒聽到。

這哪裏是弄花,分明就是在,調戲她。

“你再這樣不要老臉我掛了!”她板起臉嗔怪,“我真走了,不理你了!”

“別走,不玩了!既然昨晚都回來了,為什麽不叫我起來?”他忙說,又問了一句,手邊還是聽她的話,把山茶花放下了,一下沒再碰,“不知道我做夢都想見你嗎?”

“太晚了,不想打擾你。”菲沁坦白,她不想帶著一個人的氣息去陪伴另一個,又怕自己忍不住。

“你沒有打擾我。”秦斯諾盯著她的眼睛,“聽清楚了,我,想,見,你。”

“那我今晚早點過去。”菲沁湊近屏幕輕聲,“好不好?你等著我!”

這一整天,秦斯諾都莫名興奮,嘴角一直帶著一抹笑。

???

這是怎麽了?眾人猜測。

得到一句壓不住笑意的回覆:等你們有了老婆,就懂了。

畢竟要麽年紀小沒結婚,要麽大齡單身,他們不懂有老婆的甜蜜。

豈有此理,被組裏的單身狗聯盟聯合追著打。

“以後門上掛個牌子,撒狗糧的和姓秦的禁止入內!”有人提議。

謝漁:“讚同!明天就掛!”

秦斯諾:不要太過分!

轉念一想:“哦~沒關系,單身狗的無名怒火而已,哥有老婆,不在乎。”

眾人:……

“上,打殘有獎!”

鬧了一陣。

“什麽時候帶來看看?”謝漁攛掇,“把你家寶貝介紹給我們認識一下唄,大家一起聚聚!”

“不行,我老婆膽小,你太醜,會嚇到她。”秦斯諾淡聲。

一群人立時狂笑不止,到處摸鏡子。

“漁哥,快,鏡子,看看哪裏醜,整!”

謝漁:……

謝謝你嘞壞蛋們!明兒就整容去!

回到公寓,還未走近,心口處突來的一陣激動,秦斯諾意識到了什麽,快速打開門。

門裏是熟悉的苗條身影,臉上盛著笑意,他日思夜想的小狐貍正伸展開雙臂迎接他。

身後飯菜香氣彌漫。

妻子等待丈夫回家而已,亦不過尋常的人間煙火,於他而言,有如此卻分外不易。

秦斯諾向前一步,把菲沁緊抱入懷,開口卻是:“你知不知道,你上課跑去談戀愛,一連四天不見人影,校長跟你爸告狀,你爸讓我好好收拾你!這學期的期末績點要是上不了4,陳菲沁,你等著三方會談吧!”

“秦斯諾,你可真會掃興……”她皺著鼻子沖他做鬼臉。

“掃興?來點不掃興的!”大手捧住菲沁的臉,他深深地吻了下來,激烈到她幾乎站不穩,被托住後腰,掛在他身上。

唇內是薄荷牙膏的氣息,頸間是沐浴露的香味,她早就準備好了。

太陽都還掛著,有時間。

先吃飯。

只是想歸想,放不開手。

“你好好愛我,我幫你說好話。”把她放下,貼著她的唇,他含糊道,“菲菲,你應該知道,我這一關是最好過的。”

哪裏好過了?

菲沁意識已然渙散,胡亂“嗯”了一聲。

那就聽他的好了……

窗外已是夜色。

雪白皮膚上飛了點點桃紅,菲沁縮在秦斯諾懷裏,摟著他,閉著眼睛哼歌。

斷斷續續連帶跑調,唱完了一首神曲,停下來中場休息。

“你這段時間到底在幹些什麽?”

“我嘛,我聽了一個故事,講給你聽好不好?”

他說好,她開始講。

秦斯諾正入神,故事卻戛然而止了,不禁疑惑:“後面呢?”

菲沁神秘一笑:“後半部分我也還不知道,等正主講完我再告訴你。”

他不再追問,捏她粉嘟嘟的臉,聲音柔軟好聽:“他有沒有欺負你?說!”雖然是個號稱無能的人類,如果她受委屈,這個公道他豁出去了也會為她去討回來。

“什麽都別怕,也不要再瞞我,記得有我在,你老公看似沒本事,也不是吃素長大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菲沁甜聲,“你放心,我沒事。”

那些委屈跟能與眼前的人安然待在一起,便都不算什麽了。

幸好,穗穗好好的,她自己也好好的。

等秦斯諾睡著,已經是深夜。

菲沁親了他一下,又看了一眼,換衣服離開。

青玄醒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人,她不知道去了哪裏。

他從棺裏出來。

金銅色的人魚像心臟處一亮,飛出一個光點,落在手上,是一片白色帶淡彩底紋的殼。

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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