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曲采嬪都沒再進房來</p>

棒天，他一大早便起床準備出門</p>

正蹲在庭院前餵狗的曲采嬪朝他望去“你去哪兒？”</p>

每次出門都會報備的人，這回很反常，一聲不響拎了鑰匙就走</p>

“去找容華早餐約會！”寇君謙說得很故意</p>

她要他和容華在一起嘛，好啊，這是她說的，他就去！反正她無所謂</p>

他承認，這樣真的很幼稚，所以話才說出口就後悔了，張口想補救——</p>

“喔”她低應了聲，轉回視線玩狗</p>

還真的很無所謂……</p>

他很悶地把話吞回去，低哦：“晚一點就回來，不會太久”</p>

他是要去找葉容華沒錯，只是很賭氣地沒告訴她，他是要把話說清楚</p>

既然厘清自己的心意，就不能再錯下去，雖然采嬪不見得會接受他，他還是得這麽做愛情不是選擇題，沒幹面就吃湯面，而是是非題，只有愛與不愛而己至於說清楚以後，葉容華要踹要揍，他都會認命承受，一切全是他的錯，是他沒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就貿然追求，被怨恨被追殺也認了</p>

他和葉容華約在附近的早餐店，她已經先到了，還替他點好了平日常吃的玉米煎餅加紅茶</p>

“你剛剛在電話中說，有話要跟我說？”</p>

“呃，對”他看了看眼前的紅茶，衡量是要先喝光它再說，還是現在就說這順序關系到這杯紅茶是被喝下肚還是潑上臉……</p>

“看起來不是什麽好事”不然他的表情不會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葉容華失笑“你就說吧，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p>

“……”聽起來，她已經準備好屠刀就是了？“我是想說……你父母結婚周年，我恐怕沒辦法去你家做客了……”</p>

“臨時有事？”</p>

“不、不是……”寇君謙暗暗吸一口氣“是關於我們……我想了很久，覺得我們還是當朋友就好，有些事情，我以前沒有弄清楚，所以……”</p>

“所以現在弄清楚了，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愛上我？”相對於他的含蓄，她回得可真是快狠準，直接命中目標，反而是他被嚇到了</p>

“我、我不是說你不好，相反地，你很好，就是因為太好了，沒有男人會不喜歡，所以才……你知道的，我嘴巴笨，不太會說話，你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女人，我以前沒有過這種感覺，以為那就是愛情，但是我後來知道，愛情不是仰望天上星星的亮度，而是身邊真實擁有的溫度”</p>

“言下之意，是你終於領會到真正的愛情了？”</p>

他心虛地低下頭，連吭都不敢吭一聲</p>

接下來，她應該要暴走了吧？</p>

他已經很認命地準備奉上眼前那杯紅茶了，誰知——</p>

低低地，葉容華笑出聲來“不必那麽視死如歸，我不會把你怎樣”</p>

“咦？”她沒有覺得被耍？沒有憤怒？沒有抓狂？修養會不會太好了一點？</p>

“我承認心裏有一點點不舒服，畢竟我真的看見你的好，也喜歡你這個人，才會慎重考慮與你培養長遠的關系，但是——”為什麽沒有想像中的憤怒？她想，是因為潛意識裏她其實察覺得到，他並不是真的愛她</p>

心中那分保留依然存在，或許正如他所說，愛情只是一種溫度，她看見了他的誠意，卻沒有感受到真心的溫度，她比他更早看清他的心</p>

真正愛上一個人，會渴望親近，盡避只是再細微的碰觸，不會時時保持著君子風度，連她的手都不會亂牽，人都在他懷中了，他卻連一個吻都遲疑，她從他眼中，看不見燃燒的狂熱</p>

也因此，今天他會說這些話，她其實一點都不意外</p>

“總之，我沒事，你也不必良心不安”</p>

“那——我們還是朋友嗎？”</p>

她挑眉，反問：“不然呢？”</p>

總之，這烏龍事件確實是以他無法理解的平和與順利，悄然地落幕了，不過既然他從來沒懂過女人心，當然也就不會在這當口和自己的好運氣作對，探究自己為什麽沒被端幾腳、潑幾杯水之類的事</p>

應該要把這件事告訴采嬪的，不過因為她持續表現得很無所謂，於是他一股無聊的男性尊嚴作祟，也硬是ㄍㄧㄥ著沒告訴她</p>

一開始，是那夜被她拒絕，情竇初開的玫瑰少男心受創，小小嘔了一下氣，故意對她愛理不睬的，出門也不告訴她了</p>

她不是笨蛋，自然感受得到寇君謙刻意的冷淡，慢慢地也不再主動靠近他，拉開距離不煩擾他</p>

當他發現她在家中愈來愈沈默，不再帶著甜甜的笑容挨近他身畔、聽不見她清甜的笑語、嘮叨他生活瑣事的聲音，甚至夜裏不再進房時，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收場</p>

有幾次，他鼓起勇氣想對她說些什麽，企圖恢覆往昔的快樂，卻被她淡漠疏冷的態度隔出長長的距離</p>

他不是一個善於言詞的人，少了她燦笑以對的神情，他連話都不會說，她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她只是用另一種方式拒絕他</p>

直到這一晚，他在房間等了很久，她一直沒有進來，他終於放棄，自己默默拎了枕頭到外頭去睡</p>

以前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所以她坦然，但是現在，他的感情已經不純粹了，既然她現在已經開始覺得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不好，那他也很識相</p>

看到自行窩到客廳來睡的他，她還是沒有說什麽，但是默默地回到房間去了不必說她也明白，他是要將房間留給她</p>

她很喜歡滾床，所以她來了以後，他增加最多的大概就是洗床單的次數，將床被洗得香香的，曬出陽光味，可以換來她很甜的笑容</p>

她以前很好討好的，隨便做一點小事，她就會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可是近來，似乎無論他做什麽、如何努力想要向她示好，她都視而不見，連話都不太想跟他說……</p>

他想了一個晚上，失眠了一個晚上，思考了很多事情，天一亮，他看著緊閉的房門，終於下定決心，趁著她熟睡，出門去找孫旖旎</p>

上一回，他是搭別人的順風車，是那人特殊的命格本就如此，對他的影響並不大但是這一回，他若真堅持要逆行時空、違反常態的話，是要折損自身陽壽的</p>

這是孫旖旎說的</p>

然後她問他，是否還是決定要這麽做？</p>

要寇君謙毫不遲疑</p>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想辦法改變采嬪的命運，如果別人可以，那麽沒有道理她不行</p>

只要她可以活在這個世上，折他幾年壽都沒有關系，不接受他也沒關系</p>

第二次回到這裏，是向晚時分，他站在公車站牌下，想起上一回的烏龍事件，搖頭苦笑一班公車到站，他靠邊退開，乘客三三兩兩地下車，她也是其中一個</p>

年輕女孩仰頭，與他四目交會，便又若無其事地移開，往綺情街的方向走去</p>

她不記得他了或許說，他從沒在她的記憶中停留過</p>

不過她記不記得他並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最大的癥結在於——馬的！他來錯時間了！</p>

短短一秒的交會，已經夠他看清她胸前制服的橫杠只有兩條，她才高二！</p>

他明明是要去她高三畢業旅行的那一天啊！這樣才能阻止她出事……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或者……真的是天意？</p>

既然來都來了……他快步跟了上去</p>

她從進家門後，就沒再出來</p>

他仰頭望向二樓的方位，那裏是他的房間，不過現在是她的</p>

稍晚，家家戶戶飄出飯菜香，是晚餐時刻了她房內的燈光亮起來，看來像是沒有打算出來覓食</p>

他想起她曾經跟他說過，她是獨生女，家中環境不錯，有好些年，父母都忙著打拼生意，她一個人在家，連吃飯都沒有食欲，也懶得思考下一餐要吃什麽，或者一不留神過了用餐時間，也就可有可無地任它去了</p>

難怪她這麽瘦，一定是營養不良</p>

他想想好心疼，趕緊到路口替她訂了烤海鮮飯她說過她愛吃這個——雖然七年後，這家店已經不在了</p>

他請外賣工讀生送到她家，她來開門時，似乎很驚訝</p>

“我沒有訂餐點”</p>

“這是一位先生幫您訂的，請放心，款項已經付清”</p>

她表情半信半疑，簽收之後捧著餐盒回到屋內</p>

他這才從藏身的盆栽後走出來，想像她滿足大映美食的表情，感覺比自己吃了更快樂采嬪那時網購一堆食物來塞他的胃，是不是也是這種心情？</p>

他開始努力回想，然後找一家網咖，上網搜尋所有她訂過的美食，那些她說看起來好像很好吃，但是她已經來不及去品嘗究竟是什麽滋味、要他形容給她聽的食物……</p>

睡夢中醒來，曲采嬪怔怔望著天花板</p>

她已經很久沒想那些事情了，為什麽今天又突然浮現那些早己湮沒在歲月洪流中的記憶？</p>

那些過往，被她壓在深沈的意識下，刻意地不去想、不去回味，甚至催眠自己不曾存在過，是怕太濃的遺憾與落寞襲來，徒惹心傷，久了，也真的想不起了</p>

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沒機會把握的、在手中流逝的……</p>

但是，生活中是真真實實出現過這麽一個人，暗地裏關心她、疼惜她，在晚餐時刻為她訂一份餐點，寫下一張“準時吃飯，不許再忘記”的字條，甚至每日固定請快遞送來一種點心到家裏，那段時間，她幾乎北、中、南的著名美食都嘗遍了，被養得最肥的就是那個階段</p>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但其實它一直存在記憶最底層，她下意識替寇君謙訂購一模一樣的點心，將那些生命中最溫暖、最珍貴的記憶延續到他身上</p>

有個人，曾經那麽用心對待過她，一日一份餐點、一張紙條，以及一朵放在信封裏的雛菊</p>

他說——</p>

我曾經傾慕地仰望天上的虹，到頭來卻發現，心裏最依戀的是圍繞在身邊，那一灣淺淺的溪流我並不戀棧彩虹的美麗與消逝，但我永遠不會忘記，曾掬起的那一掌沁入心脾的清涼</p>

我這輩子做過最浪漫的事，就是愛上你這輩子最豬頭的事，是居然現在才發現愛的人是你這輩子最遣憾的是，永遠無法親口告訴你——采嬪，我愛你</p>

我們之間的錯誤在於，我不存在於你的過去，而我的未來中，已經沒有你我無法守在你身邊，請你一定要好好善待自己，好嗎？</p>

我現在說的你或許不懂，但是請相信我，無論如何別去畢業旅行，你才能夠有未來即使永不相遇，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在那個我無法參與的未來裏，擁有你曾經錯失的一切</p>

他說了很多，一天留一段話給她剛開始，她只覺莫名其妙，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無法理解</p>

為什麽他字裏行間會帶著那麽深的絕望？他們之間連開始都還沒有，他又怎知她不會接受他？他們沒有未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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