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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耐冷(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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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耐冷(〇二)

卻說早飯已罷,妙真因下晌要往街上去些禮,去那箱籠裏拿銀子。翻出錢袋子倒吃了一驚,出來時攏共一百六十兩銀子,如今掂著像是只剩了八.九十兩。

不由得蹲在箱籠前頭嘀咕,“這一路上開銷怎的這樣大?分明也沒見買什麽東西啊。”

花信端了茶進來,聽見就笑,“咱們前些時日都是在船上,哪裏有東西可買?不過碼頭駐船時到案上買些吃的。是三爺大方,隔三差五就要打賞那船家。這幾日到了這裏,又是華家的下人,又總與那華官人出門走動,更少不得花銷。”

妙真只拿了一錠二兩的碎銀,悻悻走到椅上來吃茶,臉上懸著一縷縹緲的愁態。她不大高興邱綸這手散的毛病,說過幾回,他嘴上答應得好,行動又照舊。又不能夠狠說他,畢竟他是花他自己的錢。

“姑娘是不高興三爺亂花錢?”花信笑著瞥她一眼,旋裙坐在另一條椅上,一手托著下巴問她。

“我不高興又有什麽用?”

她沈靜地想想,又走去將手裏那二兩銀子擱回那銀袋子裏,去翻自己的妝奩。倒幸裏頭還有十幾兩,便從中取了二兩出來。

花信見此舉動,特為邱綸辯白起來,“我曉得姑娘的意思,是怕拿人手短。咱們在常州的房子是三爺交了一年的租子在那裏,在嘉興住的房子也是三爺家的。姑娘此刻再分你我也晚了些,三爺根本也不會多心想到這些事情上頭,我看倒是姑娘多心。”

“就當是我多心好了,這幾年咱們吃了多少銀錢上的虧?我真是怕了和人在錢財上扯不清。”

“姑娘說這話真是好沒道理,你和三爺是什麽情分?花他的錢不是應當的麽?就是姑娘不向他要,他也該替姑娘打算在先。”

“要”這個字,在妙真聽來有點刺耳,她只管低著頭笑,“要是連我也大手大腳使著他的錢,又怎好去說他的不是?”

“三爺與姑娘從前是一樣的,這樣富貴的家裏長大,對銀錢沒算計。姑娘是這樣,難道就不體諒他一點?”

妙真羞愧地笑著,“你快不要提我從前的醜事了,就是因為沒算計,才給人家都算計了去。”

因此打住不說了,叫花信去叫良恭與嚴癩頭,想讓他兩個上街去辦些拜訪韋家的禮物。花信去了回來,說不見人,大約是出去逛去了。

果然這二人到下晌甫歸,在外頭為後日邱綸請客定下了一席好酒好菜並一班高價的雜戲。扛著個烈日回來,也顧不上身上有汗,到了下房就倒頭要睡。又聽見妙真有事吩咐,就往這屋裏來。

進去問是什麽事,妙真反來問他:“你這一晌到哪裏去了?”

原是很尋常的一句話,偏是在此刻說出來。此刻那門外炎炎暑熱,鶯啼蟬鳴,“唧唧吱吱”編成網似的聲影,照得人睡意昏昏。曬得金燦燦那地上動著好幾點影斑,是蜻蜓在天上盤旋。這樣的情景裏,她那樣的話仿佛就是一位太太在盤問丈夫。

良恭睇她一眼,向一張躺椅上坐下,那椅子往後一栽,就“嘎吱嘎吱”搖起來。他仰著臉闔著眼,愛答不理一般地笑了下,“你要買什麽?”

妙真看他兩眼,他倒在那裏極為放肆。自從上船後,也逐漸有了些改變,益發想來則來想走則走,叫他也叫得動,只是他的態度遠不如從前殷勤體貼。

可他最開始到尤家來就是如此,妙真又沒有道理現在才想起來教訓他。就暗嗔怪他一眼,踅入屏門內拿了張禮物單子給他,又拿二兩銀子,“你可比著價錢買,我不剩多少銀子了。”

他雙手閑扣在腹上,也不去接,就瞥眼一看,“曉得了。”

妙真又往他面孔上晃晃那單子,“曉得了你還不動彈?”

“急什麽?又不是要費多少功夫的事。”

她堵著氣把手狠垂下去,旋到躺椅右面的一根梅花凳上坐著。以為他不忙著走是因為有話要說,她兩條胳膊就握著那箋放在裙上靜靜等著。誰知看他半日,他竟闔上眼在那裏悠然自得地睡起覺來。

也不曉得到底睡著沒有,不過是閉著眼睛,妙真可以放心地盯著他看。他穿著黑色的衣裳,裏頭是白色的中衣,在襟口上露出一點白邊。這樣近看,下巴那一處地方蒙著一圈淡青的顏色,想必胡須剛冒出個頭就被剔平了。那刀一定鋒利,剔得很利落,光是看就覺得紮人。

這一片粗糙,倒很適合把柔嫩的什麽貼上去磨一磨。妙真不由自主地想到這裏,臉上一紅,覺得門外的蟬叫得人躁動不安,便又向門外看去。

不知就這樣呆坐了多久,忽然聽見一聲輕笑。回過頭來,良恭正餳著眼睛看她,似笑非笑的,“這麽乖。”

有頭無尾的一句話,妙真不知他在說什麽,只覺他那目光像只溫柔的手,仿佛是伸過來在打盹的魂兒上逗弄了一下。她的心“砰砰”地跳了兩下,一時有些怔住。

良恭伸著懶腰起來,“就這麽坐著就睡著了,你竟也不叫我起來。”

原來是說這個,妙真一時顧不上答他的話。

他理了理襟口,抽走她手裏的箋細看兩眼,又低下看她一會,目光若即若離的,叫人猜不透他那胸膛裏到底在盤算些什麽。

妙真恍惚以為他是要躬下背來親她,可他馬上又吹著哨子往外走了。她忙立起身喊住他,“你不拿銀子麽?”

“我這裏有。”他頭也沒回,仍舊向外走。

妙真剎那間想追到門首去看一看,卻遲疑著沒動,好一會恍惚覺得是受了他的調戲。為什麽從前再親昵的舉止也沒有覺得是調戲呢?還不是因為從前他沒有這種疏離的態度。然而他並沒有觸碰她哪裏,只是那躺椅還在那裏“嘎吱嘎吱”,一聲低過一聲地慢慢搖著。

她即便此刻想起來狠,也沒有證據,就賭氣到床上睡了一覺。想著等他回來,也要找個由頭罵他一回。

起來已近晚飯時候,有個華家的丫頭來回話說:“邱三爺和我們家少爺在陳二爺家吃晚飯,他讓我來告訴姑娘一聲,不必等他,姑娘自己先自己的。”

妙真沒說什麽,就和花信吃飯。吃到一半,見嚴癩頭把照單子買好的東西拿進來,兩匹料子夾在胳膊底下,右手有個福字紋布包,包著的一定是那三樣給韋家小孩子穿戴的鞋帽。左手又還擰著三個點心匣子。

妙真望著道:“我沒有叫買點心。”

嚴癩頭擱下東西就笑,“良恭做主買的,他說那韋家老太太愛吃些零嘴。最上頭那一盒,是給姑娘吃的。”

妙真把眼放下去,一面吃飯一面問:“他人呢?”

“他逛了這一日,說困得很,回屋裏睡覺去了,叫我給姑娘送來。”

妙真只“噢”了一聲,摧嚴癩頭也下去吃晚飯。心裏沒由來的懷著點遺憾和悵然,不覺黃昏已逝,又是夜深了。

這夜邱綸在那陳家玩得高興,三更過半才與那華子鳴歸家來。想著要去告訴妙真一聲,又見西廂早是燈滅月凈,便自回了正屋裏睡去。

次日起來,到妙真這屋裏來吃早飯,不想妙真這裏已在收拾飯桌了。他伸著懶腰隨口笑道:“吃早飯也不等我。”

妙真坐在榻上瞟他一眼,“想你昨夜回來得晚,睡得也晚,以為你是起不來吃早飯的。我趕著要到韋家去,就先吃了。”

邱綸聽她淡淡的口氣像是有些生氣,便去挨著她身邊坐,歪著笑臉窺她,“大早起的,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隱隱嗅見他身上的酒味,妙真臉色益發冷淡,往邊上稍稍讓一讓,“並沒有誰惹我。”

“那你跟誰慪氣呢?”邱綸還不知道是為他生氣,仍腆著一張笑臉睇住她。她往旁邊偏開臉,他歪下腰追過去看,“難道是在生我的氣?叫我好好想想是我哪裏得罪了你。”

妙真瞥下眼來,見他仍是一張笑臉,並不像是真的在反省。就想他這個人的腦筋簡直不會轉彎,和他兜繞,恐怕他一輩子也才想不到該想的地方去。

便嘆了口氣,好言好語和他說:“你這個人的性情,真是不知道叫人怎麽說好。咱們在無錫不過是稍做停頓,短短半個月的功夫,你就結交了那麽些朋友。若真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就罷了,大家聚在一起能謀一番事業也是好事。可你們聚在一處是做什麽?不是吃酒聽戲就是四處閑逛。人家那起文人相公們閑逛,還能逛出一些傳頌千古的詩詞文章來,你們閑逛,逛出了什麽?非但什麽有用的東西也不得,反倒開銷出去許多銀子。”

邱綸聽得慢慢直起腰來,覺得她這番話真不像能從她口裏說出來的,反倒和他族中長輩教訓他的那些話如出一轍。

他微微有些訕,辯解了兩句,“你這話雖然不錯,可交朋友自然就少不得要應酬。不這樣,朋友之誼何以存續呢?況且也不是我一味的想和他們玩,你想想,人家既請了我,我推遲,好像我這個人不夠平易近人似的。我又不是什麽王孫公子,何以把架子擺得那樣大?”

妙真撅著嘴睞他一眼,“你好像很有道理,可聽來都是歪理。倘或作為朋友,連這一點都不能體諒,也不配做朋友。難道你在做正經事,聽見他們叫,也一定要拋下正經事去赴他們的約麽?”

“問題不是我此刻沒有正經事在做麽?”他把兩手一攤,笑著看她一眼,順勢環住她的背貼上來哄她,“我曉得你說的有理,就這一陣子,等咱們離了無錫自然就不和他們混了。眼下咱們借住在人家府上,怎能不給主人家面子呢?”

妙真斜他一眼,“你這樣講,好像是因為我囖?要不是因為我的事要去常州,咱們也不會中途在這裏打攪人家。”

“你看看你,多心了不是?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他忙在她背上溫柔急切地撫慰兩下,“姑娘教訓得對,我知錯了,好麽?”

哄得妙真笑了,心裏頭嘆息著,回轉身來,貼進他懷裏,“那你聽我的,下回可再不許又夜飲到三.四更天才回來。夜裏睡得晚,次日就起得晚,常言道一日之計在於晨,如此下去,豈不是在虛費光陰。”

邱綸盡管笑著答應,卻是有些勉強。懷裏摟著妙真,心裏卻平添了一分惆悵。覺得妙真這張嘴,盡可以撒嬌,盡可以賭氣,也盡可以說些無理取鬧的話。偏偏又說起大道理來,不免有點掃興。

這一早,花信又重新提了早飯來喊邱綸吃。這間屋子是西廂房,沒有罩屏,是個寬敞通間。飯桌擺在床與榻當中,邱綸就放開妙真,懶懶地走下踏板,坐到飯桌對面去望著妙真笑。

看見一甌鹵驢肉,一甌糟鵝,一碟雞蛋炒嫩豆芽,又是一碗清甜桂花粥,一碟酥肉餅,都是他素日最愛吃的。因問花信:“華家的廚房怎麽正巧有這些?”

花信將提籃盒放在炕桌上,回身和妙真在榻上坐著,向著他笑,“哪就有這樣巧?這是人家兩個廚娘專門給三爺做的。我去提時就對我說,知道三爺昨日睡得晚,想必也起得晚,所以特地做好了給您留在鍋裏熱著。”

邱綸聽了直讚這些人很會做事,提著箸兒點一點,“你跑一趟,這兩個廚娘,每人賞她們五百錢。”

花信眼珠一轉,撇嘴道:“人先給姑娘提了早飯,又給三爺另提,這會又要我再去,這一早上,我跑了多少趟,腿都要酸了。”

邱綸聽其意思也是要討賞,倒好說,呵呵笑道:“勞累你,也有一吊錢謝你。”

花信便取了錢,高高興興往外去了。妙真眼看著她出去,心裏早有些腹誹,又不能當著她在這裏講。因為她也是矛盾,一面覺得花信伺候著她已是不易,如今又添了個邱綸。可她隔三差五就要想法子討賞錢,妙真看來也有點出格。

她只好從榻上走到飯桌上來說邱綸,“你為什麽又要賞她一吊錢?”

邱綸囫圇咽下東西,反笑著問她:“這有什麽不好?我給你的丫頭賞錢,難道你還要不高興?你們兩個不是從小長大,情同姐妹麽?”

“是這樣子不錯,可我本就有月銀放給她,都是按日子放的,從未拖過一天。況且我給下人的月銀,比別人家都多,一月二兩半銀子呢。她又沒有別的使錢的地方,根本就用不完,還要攢下來許多。你覺得她伶俐,偶然賞她些也使得,哪有這樣一月賞個五.六回的?多一份月銀都賞出來了。”

邱綸聽了可笑,“你這也很奇怪,既然和她要好,她多得些,你應當高興才是,怎麽還反過頭教訓起人來?你到底是為我不高興,還是為她不高興?”

妙真眼起急色,“這是什麽話?我既不是為你不高興,也不是為她。只是你大方也要分時候,從前你有錢,我們也沒有什麽幹系,你愛怎麽樣揮霍就怎麽樣揮霍,我根本沒有資格來說你。如今咱們既有了關系,你也離家在外,身上只剩下那七.八十兩銀子,哪還經得住你這樣散財童子似的花呢?”

聽她又教訓起人來,邱綸便把臉低在碗裏,吃了一會,不禁冷笑一下,“不過因為她是你的丫頭我才肯多賞她。要是別人的丫頭,我才懶得理會,管他勞不勞累呢?”

他也是一份好心,妙真再多說,仿佛是自己不識趣,況且也像是對花信過於苛刻了些。只好不說了,款裙走回榻上去。

不一時花信回來,妙真便使她去吩咐良恭借了華家的馬車套上,趁著這時太陽未毒起來,欲往那韋家去。

走時想起韋老太太很喜歡她鮮艷的衣裳,因是孝中,只好穿了揀了身相對鮮亮嫩鵝黃褂子,一條艾綠的裙。在穿衣鏡前照鏡子,看見邱綸又倒在她的床上打起瞌睡。

她走去把他輕輕推醒,“你回你自己屋裏去睡,花信要和我出去,倘或你要什麽,我這屋裏可人沒人答應你。你那屋裏,還有華家的兩個丫頭給你端茶送水呢。”

邱綸哼了兩聲翻過去,裹著她的被子半夢半醒地笑著,“就在這裏睡,這床上有你的香氣,睡得安穩。”

妙真也懶得管他了,就與花信出去。良恭早套了車在角門等候,正欹著車的壁板打瞌睡。看見她二人出來,就跳下車拿踩凳。妙真捉裙上去,暗裏看他一眼,並沒和說什麽話,他也沒有開口。

遐暨韋家門上,小廝進去通傳,不一時就來了個丫頭請她。妙真認得,是韋老太太跟前那個馥兒。如今梳起烏油油的頭發,也不簪紅戴綠,只在隆起的發髻上搽著三朵梔子花,穿著蟹殼青的衣裳,配著灰色的裙,是個媳婦打扮。

妙真著良恭在門房等候,帶著花信和她進去。路上和她說:“我差點沒認出你來,這才過去一二年的功夫,難道你就嫁人了麽?”

馥兒挽著她笑,“去年由老太太做主,把我許給了我們家田莊上的一個管事。姑娘幾時到無錫來的?怎麽不先使人來告訴一聲?虧得我們老太太近日嫌天熱不愛出門走動,倘或出去了,姑娘豈不是撲個空?”

“我怕使人來說,老太太就要命人張羅,這樣大熱的天,勞動你們家下人忙起來,豈不是我不好?所以就沒先說。”

說話進去,老太太已在廊廡底下張望了,看見妙真就站在上頭笑著招手,“快來快來,快過來我看看。”

妙真忙趕上去,在廊下行了禮,笑著上去攙她進屋。韋老太太只顧偏著臉打量她,先是笑著,後又鼓著腮幫子嗔怪,“怎麽比那年瘦了?這可不好,年輕女孩子不應當太瘦。我平日聽見我那幾個孫媳婦鬧著要清減我就要說她們。”說著拉著妙真在榻上坐下,吩咐丫頭們,“快去拿些好吃好喝的來。”

妙真忙叫花信提過點心匣子來,“這是我外頭買來孝敬您的,我也不知道這裏哪家的點心糕子好吃,就揀了些看著精致幹凈的,要是不好吃,您可別怪我啊。”

老太太笑得高興,就叫丫頭們拿著點心匣子下去擺碟子再端來。等上了茶,又和妙真唉聲嘆氣,“你們家的事,我聽說了。你可別傷心太過,老太太我倚老賣老說一句,人都有那麽一天。父母放心不下的,還是你們這些兒女,兒女要是因為父母走了就不知珍重,他們倒走得不放心了。好孩子,你可要保重。”

妙真忙捧上笑臉,“您盡管放心吧,我雖然愚笨些,也想得明白這道理。”

“這就好。那你這回到無錫來,是為什麽呢?”

“上一年扶靈還鄉,如今安葬了父母,仍上常州找我舅舅去。”

韋家與胡家不認得,老太太因說:“怎的不去湖州你姑媽那裏?你妹妹鹿瑛不是就嫁在她家嚜,去了姊妹兩個在一處不是更好?去年過節,你韋伯父到湖州去了一趟,就住在姑父姑媽家裏,他們還說起你呢。你姑媽不放心,說起你就抹眼淚,聽說你和安家的婚事告吹了,想接你去,和你再另尋一門好親事。”

妙真道:“姑媽和妹妹倒是有信來過,只是我到常州去是因為有點事情沒辦完,需得辦完了才好答覆他們。”

“你姑娘家家的,有什麽要緊事呀?”

趁著點心端上來,妙真就插過話去,“您快嘗嘗,看看我買得好不好。”

韋老太太拿起一塊梅花形綠豆糕咬一口,托在手上,慢慢和她說回原話,“什麽要緊事也要緊不過你的婚事去,姑娘家還是揀個好婆家最要緊。你韋伯父回來說,你姑媽替你看中了一戶好人家,問他們,他們又神神秘秘的不肯細說。想必真是戶很好的人家,你到了常州辦完事就趕緊到你姑媽那裏去,把這個要緊事敲定了才是正經。好好的一個美人,難道要耽誤到青春不在了才好麽?”

說著無不惋惜地看她一會,不由得嘆息,“都說長得好的姑娘命也好,以我這幾十年的所見來看,倒未必。越是長得好的女人,越是坎坷些,因為不甘心,總覺得配得起這世上最好的男人。我老太太喜歡你,少不得要勸你一句,你可別這麽想。這世上哪裏有那樣好的男人?過得去就行了。”

“那樣好”的男人是哪種好?“過得去”又是哪一種過得去?妙真吃過午飯告辭回去,在車上還同花信說這個話。

花信道:“這還有什麽不懂的?譬如我這樣的,就不要想什麽少爺公子,嫁個有些才幹的管事相公,就和我般配了。姑娘這樣的,才配得上王孫公子了。”

“我麽?”妙真把紈扇反撳在胸前,笑起來,“老太太方才吃飯時說的一句話倒很在理,男人不該有些權勢,就覺得人人都要臣服他;女人不該有姿色,就覺得人人都該寵愛她。說得不好聽些,我也不過是商戶出身的女孩子,哪裏配得上人家官貴子弟呢?”

花信就趁勢說:“要這樣說,還是三爺和姑娘最般配。等常州回去,姑娘也不要再和邱家硬頂著了,好好預備些禮物,到他家太太跟前說些軟話,他們未必就不依。我上回跟著你去邱家,見他們二奶奶就是個很講道理的人,太太也不過嘴硬,心腸也不壞,就是那位大奶奶尖酸些。”

妙真正低著頭想她這番話,雖是道理,可要她向那些言語貶低她的人低頭,猶如要她的命一樣難受。

花信還不知道她麽?瞟她兩眼,又竭力勸,“上回姑娘從邱家出來,告訴我他們家說的那些話,我替姑娘想了想,其實倒不是他們瞧不上姑娘。您想想,咱們尤家和他們邱家這些年的對頭,可他們太太見了姑娘,也還是喜歡的。只要姑娘略放下些成見身段,婚姻之事,未必不成。”

妙真擡起頭來要瞅她,倏聞得簾外兩聲咳嗽。不知是有意或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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