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開學了, 許如唇上塗的依舊是學生送的口紅, 顏色很襯她的膚色，她很喜歡。上午最後一堂課是英語，她進教室後, 看到學生們過完春節回來更為精神了, 男生們剪了頭發，女生們穿了新衣服。新的學期第一天，所有人心思都振奮。

陳澤盯著在講臺上的許如看了會，戳了戳邢愷的手臂。

“放。”

陳澤小聲說：“許老師塗著我們送的口紅, 去親別的男人，你有沒有覺得心裏挺不是滋味兒的啊？”

“……”邢愷轉過頭瞪著他，難道陳澤知道了？

陳澤接著說：“就是那種自己家養的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 我是這麽想，你呢？”

“閉嘴。”

陳澤哪會理會他的嫌棄，“不過我好像很久沒看到許老師跟男朋友在一塊了，放假前吧, 我就發覺許老師晚上都一個人回家了, 之前她男朋友會開車來接，你說他們是不是分了啊？”

邢愷壓著心裏那點重新冒出頭的小心思, 咳了一聲說：“我怎麽知道。”

結果兩個人這天下了晚自習，就看到許如坐進了一輛黑色保時捷。陳澤仔細辨認了會，車主不戴眼鏡，好像不是那天見到那個？許老師換男朋友了？

他跟邢愷說了，邢愷皺了下眉頭, “許老師年紀到了，談戀愛分手、換男朋友很正常，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也是。我們小許這麽好看，誰不覬覦。”

是啊，誰不覬覦，邢愷嘆了口氣。

許如坐在車裏，想起幾天前的事情，還是有點不自在。邵郁承這會也沒發動車子，畢竟許如走回家用不了十分鐘，開車過去是小題大做。

有的話選擇在車裏說，也只是因為氣溫原因，外面實在冷。

過了會，邵郁承遞給她一個袋子，許如不明所以地打開看了看，裏面竟然是一個兒童用的圍兜。

許如：“……”

邵郁承看她的表情有些好笑，在一旁說：“這是之前說要給你買的，買了挺久了，一直沒機會送給你。”

聽他這麽說，許如的心一寸寸軟下去，輕聲說：“真的嗎？”

邵郁承說：“不是。”

許如望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邵郁承便笑了下，“想罵我啊？”

“沒有。”

“明天你過生日，我有東西要給你，但我明天要去H市出差，東西只能同城郵寄，你記得簽收。”

明天是情人節，也是許如的生日。

她情不自禁彎了下唇，連自己都沒有發覺，問道，“是什麽？”

邵郁承卻賣關子，“你猜一下？”

他讓她猜，許如不好意思將禮物想得太貴重，“零食？”

“不是。”

“玫瑰花？”

邵郁承搖頭。

“電影票？”

邵郁承忍不住笑了，“看電影的話，我要跟你一起的，怎麽可能送你電影票，難道你還想跟別的男人一起看？”他語氣令人舒適，許如雖然覺得跟他之間關系進展太快，心裏卻愉悅。她笑著搖了搖頭。

邵郁承嘆了口氣，“不騙你了，其實我還沒有準備禮物，只是想試探一下你到底想要什麽，既然你想要那些，明天我送你。”

許如一時楞怔，“我……”她其實並不是特別想要這些。

邵郁承忍不住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下，“騙你的，我知道我問你的話，你說的也肯定不是最想要的東西。”

他做一切隨意又自然，卻讓許如耳尖一紅，倒是忽略了他這一番彎彎繞繞。她之前的確幻想過二人交往了如何相處，想象中很甜蜜，但此刻卻似乎比那些虛幻裏更窩心。

但是，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嗎？

開學之前，他們已經一起吃過幾次飯，相處方式已經是情侶模式，但是許如總感覺不真實，似乎現在的一切是幾年前大夢一場的延續，而不是真實。而且在跟聶昌結婚以後，許如就沒再想過這輩子會跟他再有任何交集，只是一個網絡上認識，喜歡又沒得到的人，時間久了也就那麽回事。可她沒想到，她會在幾年之後遇到他。

她確定如今對他是喜歡的，否則此時此刻不會有這麽多緊張跟歡喜。

“在想什麽？”

許如被他的話驚醒，互相對視了幾秒，她說：“在想你跟幾年前有什麽不一樣。”

“然後呢，有什麽發現？”

“除了最開始你知道我是誰以後態度有些不好，其他時候跟以前很像，但之前又沒有現在游刃有餘，如果之前是個知心大哥哥，現在還是很溫柔，就是有點……”許如找不到詞形容。

邵郁承幫她補充，“有點油嘴滑舌？那我是因為誰變成這樣的？”

許如心裏默默說了句“因為我”，嘴上卻什麽都沒說，只搖頭。

邵郁承卻不說這個了，轉而道，“我記得你之前挺會撒嬌的，現在年紀也不大，現在還會嗎？”

許如馬上說：“不會。”

邵郁承笑聲愉悅，“那你記得你今天的話。”

許如因為他這句她會撒嬌的評價，臉有些紅，邵郁承看著她的臉龐，忽然有種沖動，想把人抱進懷裏，臉貼臉地感受她臉上的熱度。他最終還是忍住了，發動車子，繞了些遠路送她回家。

第二天，許如手機上接連收到七條短信，上面都是快遞信息。她心裏開始詫異，是不是邵郁承還是將她昨天說的買了，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多件？她一路都在思索這個問題，一直走到校門外的文具店，這裏是一個快遞代收點。

她剛剛打電話聯系過老板，她一進門，老板就站了起來。

“許老師嗎？”

“對，我的快遞在哪邊？”

老板往角落指了指，領著她走過去。地上堆了大大小小的七個箱子。老板說：“都是你的。”回到收銀臺前還笑了笑，大概是覺得她是個不折不扣的購物狂。

這個角落，從門口看不到。許如蹲了下來，一樣樣拆開。

她先拆了最小的，裏頭是個保溫杯，盒子裏有張卡片。

-19歲生日禮物，多喝熱水。

許如眼眶一熱，已經猜到邵郁承想做什麽，她又按照大小拆開第二個第三個……

-20歲生日禮物，小姑娘可以嫁人了。

是一把同心鎖，上面刻著“永結同心”四個字，沒有任何人的名字。

-21歲生日禮物，盡管事情過去了，我仍舊無法祝福你跟他的婚姻，那就祝你們早點離婚吧。

許如笑了下，看著盒子裏他跟愛因斯坦的合照。照片上他的笑容有點邪氣，雙手插兜，目光挑釁地望著前方，愛因斯坦則乖巧地蹲在他腳邊。

-22歲生日禮物，預祝畢業快樂，桃李滿天下。

是一支筆，筆端是孔雀羽毛狀的碎鉆，她在掌心寫了一道，留下了一條紅線。

-23歲生日禮物，工作快一年了，勿忘初心。

是用粘土捏成的許如，紮著馬尾，粉T恤、黑褲子，手上拿著一本英語書在講課。

-24歲生日禮物，本命年，祝一切順利。

是一條手鏈，大紅色的細線，上面系著一只金猴。

-25歲生日禮物，想把我給你，如果你願意要的話，就給我打個電話。

盒子裏只有一張卡片，上面寫了這些字。

許如掌心微濕，情緒洶湧，眼眶裏早已有淚水在打轉。他把這許多年來錯過的她的生日禮物，全部補了回來，為了讓她順著時間軸看到禮物，裝禮物的箱子大小都是特意安排的。她為他這份用心感動，他錯過的這麽多年裏，除了有聶昌陪伴的這幾年，她過生日的時候並不快樂，因為這天是2月14情人節，而她身邊沒有任何人，更別說還沒認識聶昌的時候，她心裏對邵郁承還帶著怨恨。

找老板要了一個袋子，她將禮物一樣樣裝進去，提回了辦公室。

同屋的有位年輕女老師，姓宋，男朋友今天送了九十九朵玫瑰，她大方地將花分給辦公室的幾位老師，許如也分到幾支。宋老師離開許如面前時八卦了一句，“許老師，今天男朋友還沒送禮物嗎？”

許如搖搖頭，笑了下說：“不過送了生日禮物。”

她說了出口，自己也有些意外。她會對人承認邵郁承是她的男朋友，自己都有點後知後覺地楞怔。可轉而又想，他們現在的關系就是男女朋友啊，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宋老師一下子便看到了許如桌上的幾樣，她伸出手去，小心問：“我能看看嗎？”

許如點頭。

宋老師拿起那個小人，仔細瞧了瞧，打心眼裏羨慕，雖然她年紀也不小了，她還是希望自己的男友能滿足她的不死少女心。送玫瑰花不會出錯，卻見不到什麽誠意。

“這個真的捏得好像你啊許老師，你男朋友一定很愛你。現在準備禮物這麽用心的男人，很少見了，大部分都是直接去店裏買，要麽每年都一樣，要麽聽店員推薦，沒有自己的主意。”宋老師望著這個小人，滿眼都是喜歡。

許如想起來上次邵郁承要送她的手串，也是他自己串的。原來他是這麽多才多藝，是不是沒有什麽事情難得倒他？

宋老師走後，許如拿著手機出了門。

他說如果要他就給他打電話，她還沒打。

不是不想，而是太想了，反而猶豫遲疑。

最終還是撥了電話過去。

那邊接得很快，嗓音溫醇，“許如？”

許如低聲喊他，“承哥。”

“禮物收到了嗎？”他語氣格外溫柔。

“嗯，收到了。”

“生日快樂，”邵郁承笑了聲，清了清嗓說：“那今年的禮物也看到了嗎？”

“謝謝。看到了。”她說，語氣裏有絲緊張。

“所以，”邵郁承循循善誘，“你給我打這通電話，是不是說明你……嗯？”

許如張了張嘴，實在講不出太肉麻的話，只說：“你明白就好了，一定要我說出來嗎？”

邵郁承說：“是啊，大齡青年沒自信，一定要聽到你親口說才安心。”

“那你想聽我說什麽？”他講自己“大齡青年”還上癮了，許如有些好笑。

“許如，你要我嗎？”知道她還不適應兩人的關系，邵郁承只好主動問。

明明從卡片上看到時是很純潔的字面意思，怎麽從他嘴裏講出來就帶了一絲別的味道，許如咳了聲，說：“嗯。”

“嗯是什麽？”

“就是，要啊，要跟你在一起。”

邵郁承微嘆口氣，又有些心滿意足的情緒在話裏，“聽到了，我知道了，我在H市還要待兩天，等我回去。”

許如答應著。

邵郁承回來那天晚上，直接帶著行李箱打車過來二中門口，跟許如去了二中對面的湘菜館。想起上回兩人一起在湘菜館吃飯的場景，許如內心頗有觸動。

“你上回帶我吃湘菜，為什麽不在這家吃？”

邵郁承想到原因，眸光微動，沒打算瞞著她，“因為當初是你的原因，我有段日子經常到這裏吃飯，後來你嫁了人，我沒再來過。今天是這麽多年第一次再過來。”

許如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那為什麽你今天會帶我來呢？”

邵郁承笑了，“因為你現在是我女朋友，所以過去怎樣都可以不計較了，只要你現在是我的，之前無所謂。”

他說這一切大方坦然，許如心裏卻犯嘀咕，為什麽自己做不到他這樣？能將心意大方說出來，而不是什麽話都在嘴邊繞幾圈才說出口，還別扭地很，她很不喜歡自己的別扭，又不是第一次戀愛的小孩子。

“承哥，我……”

邵郁承望著她，眼神裏隱隱有鼓勵之意，“嗯？”

他專註地看著她，再加上這輕輕的一聲，許如感覺自己猶如喝了幾口小酒，臉先不由自主熱了起來，她呼出一口氣，道，“其實，我見你第一眼，就喜歡你了。”

她那時卻在心裏勸說自己，只是因為他跟聶昌相似的眼睛。

她接著說：“後來無意中聽到你養的阿拉斯加也叫愛因斯坦，就不由自主地將你跟記憶裏的人想到一起，心裏在想你就是那個人多好，可轉眼又有很多顧忌。但是你這個人，太壞了，我努力遠離你，你卻一定要來招惹我，你為我做那麽多事，我又不是塊石頭，怎麽可能不動心呢？你明明就很得心應手，對付我這樣的游刃有餘，我沒辦法拒絕你。我本來也不是出於本意去拒絕你，意志力弱，你主動幾次，我就上鉤了。”

她輕聲說著自己的心意，尤其是當她說到他這個人壞的時候，他的心又癢又軟，軟的一塌糊塗。他沒想過許如會對他說出這麽一番話，她無疑是害羞的，表達感情心意沒有他來得順手，她能對他毫無保留地道出一切，邵郁承簡直受寵若驚，更覺得應當倍加珍惜她。

“許如。”他輕聲喊她。

許如“嗯”一聲，邵郁承問：“你知道你對我說這些，會有什麽後果嗎？”

“什麽後果？”

邵郁承沒回答，從座位上起身，彎腰探身過來，他手掌按住她的後頸，低頭吻了下來。

這次吻的不再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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