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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有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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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有一日

外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餘青瑭剛剛從丹爐裏鉆出來,就見一名密宗弟子從他頭頂飛了過去,身側還有兩名弟子扭打著從地上抱著滾了過去。

餘青瑭不由側目——原來你們修仙的打急眼了也會使用這樣原始的招數啊……

老丹王並未參戰,只是安靜守著丹爐,這會兒見他出來,露出些許笑意:“完成了?”

“方才二位小友出來,神色奇妙,倒讓我也對這問天之器也好奇起來。”

餘青瑭幹笑兩聲:“這個……”

他心虛地轉移了話題,“那他倆跟葉辰焱說上話了嗎?告訴他破局之法了嗎?”

老丹王微微點頭,示意他往遠處看:“破局之法有了。”

“但無論如何,得先翻了眼前這片天。”

餘青瑭舉目望去——眼前合體之下的弟子們打得花裏胡哨,更遠處,合體期之上的大能們另開辟了一片戰場。

雲層徹底散去,巨大而純白的仙人法相之前,眾修者各顯神通,而那位傳聞中的仙總算露出完整身姿。

他並不如眾人想象中高高在上——膝上馱負著整個密宗,也不知道是他支撐著密宗懸於高天之上,還是整個密宗將他鎮在此地,無法逃離。

他僅剩的上半身也不能活動自如,一只手撐著蒼天,只能用僅有的一只手發動攻擊。

即便如此,仙人威壓也不可忽視,哪怕眾人圍攻,也已經有人受了傷。

“呸!”紅霓倒飛墜落,還不等被身邊弟子扶起,就一把擦幹凈了嘴邊的血,顯然是打出了火氣。

——雖然她平常火氣也挺大。

圍繞著她的紅色綢緞仿佛被火點燃,她身上冒出青眼,周身因為高溫而發出燒焦的氣味。

這並不是錯覺,她腳下,密宗白玉石階已經承受不住熾熱高溫,開始熔化。

“真難纏!”紅霓活動了下脖子,吐出一口灼熱氣息,“姑奶奶跟你拼了!”

蒼炎無奈看了她一眼:“怎麽現在就急了?”

“之後還要對付域外邪魔……”

“現在不把他幹掉,還談什麽之後!”紅霓張開雙手,氣勢如虹,“來不來!”

“哎。”蒼炎嘆了口氣,顯然是拿她沒辦法,只看向葉辰焱提醒他,“我二人先上,小子,看好時機!”

葉辰焱一怔,見他飛身而起,與紅霓站在一塊。

紅霓身上青煙蒸騰,半空居然出現了一道火焰巨人虛影。

天璣子訝異挑眉:“哦喲,她才合體巔峰,居然就能有仙人法相雛形了?不簡單啊。”

聞天下十分感興趣地瞧過去:“天火教一向有兩位教首,據說就是因為有一秘法,二人合力,輔以數件一品靈器,或能戰仙。”

“這你也知道?”天璣子微微側目,忍不住咂舌,“壞了,你知道他肯定也知道,防!”

兩人動作不可謂不快,不夜天的手堪堪探出,兩人已經飛身攔上。

葉辰焱身側仙魔氣沸騰,界石懸空,光華閃動,牽制了不夜天大部分攻擊,可兩人像是水平不相上下,都奈何不得對方。

這會兒見到天火教異動,葉辰焱抽空多看他們一眼,問道:“餵,老頭,他們能行?”

聞天下面色如常:“誰知道。”

天璣子哈哈大笑:“盡力一試!”

兩位教首運行秘法,天火教弟子飛快回撤護在周圍,赤焰天和屠椒椒神色凝重,盯著煙霧繚繞中,逐漸成型的火焰虛影。

紅霓聲音傳來:“來!”

赤焰天和屠椒椒對視一眼,兩人飛身而起,手中祭出法寶,送入火焰虛影中。

一柄紅玉雙刀落入虛影手中,雙手瞬間凝實。

接著一顆火紅繡球落入虛影眉間,一塊青石碑、一根狼牙棒嵌入虛影雙腿,還有最後一樣,那只缺了個口的破碗晃晃悠悠飛向虛影,忽然一顫,似乎是察覺了什麽,猛地轉了向,瞬間放大護在火焰虛影頭頂。

“砰”地一聲,不夜天一拳落下,吞天碗一顫,居然應聲而裂,化作幾塊碎片,摔落在地。

被吞天碗護在下方的火焰虛影也受到了波及,周身一顫,搖晃著單膝跪伏在地。

“糟了!”赤焰天下意識想沖上去,被屠椒椒一把拽住。

“還差一樣!”赤焰天一頭紅發都豎了起來,“還差一樣一品靈器!”

屠椒椒猛地轉身,高聲道:“諸位同門!借靈器一用!”

餘青瑭下意識掏出龍鶴琴,但他還沒來得及送上去,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閑鶴道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火焰虛影身後,一把掀開身上破了個洞的破舊道袍,扔向了火焰虛影的心臟。

“啊?”餘青瑭睜大了眼,“不是,師父你……”

閑鶴道人安然立於眾人身後,眼看著火焰虛影瞬間凝實,大步流星沖向不夜天。

他這才收回目光,對餘青瑭笑了笑,還有些得意:“沒想到吧?你還嫌棄它破洞,有用著呢!”

餘青瑭:“……”

他張了張嘴,一臉震驚地扭頭看向大師姐,“大師姐,你們該不會深藏不露……”

然後他看見大師姐的嘴張得比他還大。

餘青瑭:“……”

大概不是。

至少他師姐不是。

餘青瑭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師父,你,不止是半步出竅吧?”

“那確實只有半步出竅。”閑鶴道人一臉真誠,“你師父就這點水平。”

他目光落向遠處,低低笑了一聲,“這些不過是前人留下的蔭庇。”

“我不跟你們說了嗎?咱們和天音宗以前是一家。”

他有些唏噓,“不過不是五百年前,是千萬年前……”

餘青瑭反應過來:“玄音門?”

閑鶴道人目光悠悠:“是啊。”

“我天資有限,這輩子都不過如此,我自己心裏有數。不過是幫忙看著那些先祖留下的古物,等著它們有朝一日,派上用場。”

“當年有個人與我說,有朝一日,這天下會需要它們。”

他輕笑一聲,“為了這個‘有朝一日’,我都不記得等了多少年啦。”

“終於——”

他長出一口氣,“應當就是今日了。”

餘青瑭有些不知所措:“師父……”

原來你也不是沒有故事的路人甲。

但是你突然這麽深沈,我還有點不習慣。

閑鶴道人回頭看他一眼,笑道:“慌什麽。”

“你師父還是你師父。”

“回了別鶴門,你還得給我養老。”

餘青瑭松了口氣:“你這麽說話我就習慣多了。”

那邊火焰虛影氣勢如虹,當真有與仙一戰的實力,加上葉辰焱,居然真的一點點將不夜天的氣勢壓了過去。

“給我倒!”紅霓一拳轟出,不夜天閃躲不及,微微搖晃,整片天地也跟著顫動起來。

純白發絲垂落,不夜天一向一絲不茍的臉上,終於顯露些許波瀾。

“你……”

他還沒說完,紅霓已經又一拳落下:“給我把手松開!”

不夜天接下這一拳,與她僵持:“你知道,我若把手松開,天地浩劫將至,千萬年前的大難就會再次來臨。”

“怕他個球!”紅霓已經殺紅了眼,“不破不立!不死不休!”

“姑奶奶最煩你們密宗的,一點血性沒有!你在這當王八背負青天,還背上癮了不成!”

“松開手!縮頭烏龜王八蛋!”

她手上僵持,嘴也沒閑著,一邊物理攻擊,一邊精神攻擊。

不夜天顯然沒怎麽被人罵過,臉上終於有所反應,他眼神微凝,反手也揮出一拳。

紅霓正等著這一招,直接抱住了他的手,身後,聞天下和天璣子合力一擊,正對他眉心。

不夜天閉上眼,層雲相護,兩位大乘期修士的合力一擊,也不過讓他的腦袋微微後仰。

但天璣子並不意外,他立於半空,含笑看向不夜天,像是在說——還是我勝一籌。

不夜天猛地別開視線,看向葉辰焱——他手中長槍已至,目標正是他撐著天空的手掌。

“給我,開!”葉辰焱額間浮現一道銀線,仙魔氣幾乎浸染天空,眼中無畏,氣勢銳不可當。

“成了!”餘青瑭正幫忙對付其他密宗弟子,這會兒趕緊用龍鶴琴拍開一個男修,面露驚喜,“開了!”

從手掌開始,不夜天白玉般的仙人法相出現一絲裂痕,而後迅速蔓延,於半空中轟然崩碎。

他手掌後,一道裂縫仿佛外界窺視的眼睛,悄然睜開。

法相崩碎,露出裏面不夜天的真容。

他微微踉蹌,仰起頭,看著那道裂縫,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

葉辰焱低笑一聲,擡眼和他對上視線,他神色淡漠,仿佛依然不曾動容,好像剛剛那一聲嘆息只是錯覺。

葉辰焱沖他挑釁地挑了挑眉毛,而後扭頭看向餘青瑭,笑著邀他:“享福大將,打群架,你上不上?”

“這個嘛……”餘青瑭煞有介事抱緊了手中的龍鶴琴,“我覺得我大概派不上什麽大用場,但還是得去的。”

“雖然奏樂也有天音宗了,但我好歹能……幫忙當個氣氛組。”

餘青瑭朝他豎了個大拇指,目光慫且堅定。

葉辰焱沒忍住笑了一聲,擡手握緊手中界石:“那你隨後與他們一塊來,我先去邀戰!”

他握著界石,一拳將從裂縫中探出頭來的域外邪魔砸出去,而後猛地躍入縫隙之中。

“小心點啊!”餘青瑭忍不住露出擔心的神色。

閑鶴道人睜大眼看他:“你真去啊?”

他操心地往上看了眼,低聲慫恿他,“要不咱們就口頭說說,嘴上心意到就好。反正真打起來手忙腳亂,他也不一定能註意到你。”

餘青瑭傻笑起來:“能不能教點好的啊你!”

他就知道,這家夥平日的慫不是裝的。

“但我還是得去。”他抱著琴,回頭看了眼,沖他笑,“我都化神期了,是大能了,怎麽說也算高個子了,天塌下來,我也得幫忙搭把手了。”

他嘀咕一句,“雖說有更高個子的撐著,但我也不能袖手旁觀,撐不了天,好歹撐一下更高個子的人嘛。”

他回望一眼,他這一路同行過一段時間的、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們就站在他身後。

原本他們對他而言,不過是故事裏的人。

不知何時,一切逐漸脫離最初的那個故事,什麽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的朋友們,還有故事裏也不曾留過姓名的萬萬人,此刻萬人並肩,命運相連。

餘青瑭沖他笑一聲:“你才半步出竅,就坐鎮後方,等我們的好消息吧!”

他往前一步,也跟著躍出裂縫之外。

人群浩蕩,一個接一個地躍出那道縫隙,大師姐跟著摩拳擦掌:“小師弟去了,那我也代表我們別鶴門……”

閑鶴道人一把揪住她的領子:“你這點修為,就別添亂了!”

他仰頭,看見天璣子立於不夜天身前,正巧天一劍尊帶著歸一宗眾人姍姍來遲。

“真慢。”天璣子笑瞇瞇看他,“是不是跟掌門夫人深情告別耽誤了……”

天一劍尊目光微瞇,天璣子識相地閉上了嘴。

“原本就說好了。”火焰虛影散去,氣息瞬間萎靡,半撐著膝蓋坐在地面的蒼炎強撐著開口,“之後還要對付域外邪魔,歸一宗此時不出手。”

“我知道。”天璣子聳了聳肩,“我就是笑話他。”

天一劍尊掃了眼不夜天,不曾說什麽,把一把劍扔給天璣子。

天璣子手忙腳亂接過,看著手中的劍一怔,表情古怪地抓了抓腦袋:“你怎麽把這玩意拿來了?我都幾百年不用劍了。”

“你以前說,你離了歸一宗,不配用劍谷的劍。”天一劍尊深深看他一眼,“如今可配了?”

天璣子默然不語。

他不再停留,飛身而起:“界外戰場已開,我先走一步。”

歸一宗眾人朝著裂縫飛去,劍氣沖天,只有不夜天和天璣子仍留在原地。

不夜天仰頭看著,低聲說:“此情此景,可像飛蛾撲火?”

天璣子笑了一聲:“不管你眼中,我們是英雄,還是蛾子,反正是攔不住了。”

“如今這樣,便是你所期望的嗎?”不夜天目光落向他,“你機關算盡,所求,可都達成了?”

天璣子笑得得意:“自然。”

不夜天定定看著他。

天璣子搖晃手指:“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又不多求,只求一二。”

“萬幸。”他笑起來,“還有一二成就。”

不夜天默然。

他想起些許過往。

當初剛剛天璣子剛來密宗,他天賦絕佳,但性格跳脫,與密宗格格不入。

密宗各個長老都對付不了他,最後只能落到他手裏,由他親自指教。

教他蔔算之術的第一天,他知道自己的特殊體質,居然就膽大妄為問他:“那我可能替仙人算卦?”

思緒回籠,不夜天看著天璣子,安靜片刻後開口:“許多年不見,你倒是一如既往。”

他忽然問,“昔年你替我算的那一卦,解了嗎?”

天璣子笑意收斂。

不夜天了然,輕輕頷首:“我說過,我身困天地,無論成敗,是必死之局。”

“你執拗要與我找一道生門,想必也……”

天璣子低笑一聲:“誤會了。”

他大喇喇往後一撐,擡眼看他,“人都會死的,哪怕是仙也一樣。”

“我要為你解局,可不是保你不死,是要讓你解脫。”

不夜天神色微動:“解脫?”

天璣子抖抖道袍站起來,笑得意氣風發:“此局生門就在你眼前。”

“你看你被困此地半生,可你法相碎了,密宗也不曾從雲端跌落,天也還沒塌下來……”

天璣子指了指天上的裂縫,笑道,“解不解脫,就看你想不想了。”

不夜天神色微怔。

天璣子已經回頭招呼步步走來的閑鶴道人:“喲,半步出竅來了?”

閑鶴道人笑了一聲,對不夜天抱拳:“仙人,許久未見了。”

不夜天似有困惑:“我與你見過?”

“見過。”閑鶴道人哈哈笑起來,“不過那時候我還不這麽皺皺巴巴,你大約不記得了。”

他招呼天璣子,“孩子們都上了,你還走不走?”

“這就來。”天璣子一擺手,動作頓了頓,放下手中拂塵,擡起了那把劍。

他將劍橫在身前,像是有些生疏,但很快熟練地挽了個劍花,沖不夜天笑,“此劍名為‘無愧’。”

“我當年背離師門,心中有愧,不敢再用此劍。”

“如今……”

他露出笑臉,“不管旁人如何說,我自信問心無愧,今日就再用它一用!”

他拎著閑鶴道人飛身而起,褪去蒼老的偽裝,就好像依然如幾百年前一樣意氣風發,不信天命。

閑鶴道人笑瞇瞇招呼一聲:“不夜天,這‘終有一日’,總算到了。”

“今日一戰,天下人共往,你來不來!”

不夜天神色一怔,似乎回想起了什麽畫面。

自己確實見過他。

不過那時候,他與現在大不相同,還是玄音門尚未入門的小童。

當時他違背宗門安排,沒跟著修為尚淺的師兄師姐撤離,只憑一腔熱血,說要和宗門共存亡。

不夜天那時算到了,玄音門攔不下域外邪魔,就前往告知蘭音仙子,讓她另做打算。

正巧撞見了這尋死的小童。

蘭音仙子大約已經有了打算,知道外物已經無法左右戰局、

她把龍鶴琴托付給他,還有那件從已故掌門身上脫下來,破損的法衣。

四周是玄音門死去的修士,她牽著小童,把他們的遺物,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塞給他,最後將這小童托付給不夜天,讓他帶出去。

天之將傾,他本不該多管閑事,但終究動了一絲惻隱之心,答應蘭音仙子,將他帶了出去。

那小童當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抱著師門眾人遺物,哭喊著說,人都死了,還要這些東西有什麽用。

他一向淡漠,更不會安慰人,只勸了一句:“會有用的。”

他是仙,是密宗能斷天命的仙,小童信以為真,問他,這些東西,到底什麽時候能派上用場。

“……終有一日。”

他大約是這麽說的。

他居然信以為真,當真守著那些上古舊物,一日覆一日等到了今日。

不夜天閉上眼,居然露出些許笑意:“終有一日。”

他仰頭,忽然邁出一步,越過那道縫隙。

終有一日,就是今日。

本來以為能寫完,還差點,明天吧(癱

我前兩天作話說了,也掛了請假條了,但好像還有朋友們沒看到(舉喇叭)磨大結局更新時間不定!最近大概都是淩晨更新,熬夜屬性大爆發!大家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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